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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或事,大概是不能按照鬥爭哲學那樣用“兩個凡是”來分類的,否則就無法解釋為何一對死敵都愛吃同一種佳肴、都愛娶同一類美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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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英雜記(26)

(2011-09-29 14:07:30) 下一個

(旅英雜記 26)

巴黎之旅

 

 

 

 

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了“到巴黎去”的夢想,現在已經記不清了。但從來沒有到過的巴黎卻早已在我的腦海中形成了一幅依稀可見的圖畫。上初中時學地理,知道巴黎是一個“無霜凍的城市”,盡管它的緯度比一年四季半年冬的哈爾濱還北。上高中時讀鄒蹈奮的《萍蹤寄語》和《萍蹤憶語》,知道巴黎在三十年代時已相當於上海的六倍之大。那裏有五層地鐵,郵政交通非常之便利,“早飯之後寫一封信扔進郵筒請一個朋友來家吃午飯肯定誤不了事”。那是三十年代的事,現在早飯後打個電話請朋友來吃午飯當然更誤不了事。上大學時讀巴爾紮克、莫泊桑、左拉、雨果,他們無數次描寫的塞納河沿岸風光和香榭裏舍大道街景,貴族沙龍和平民酒店,顯赫夫人和善良妓女,逐漸地在我心中勾畫出一幅有聲有色的巴黎畫卷。我那時想,巴黎是正義戰爭的果實,人民藝術的結晶,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和西方生活方式的濃縮典型,一座為任何有知識的人所向往和憧憬的城市,連美國紐約的自由女神雕像也是從巴黎運過去的,此生一定要到巴黎一遊。1981年看埃及電影《走向深淵》,銀幕上出現了從飛機上拍攝的巴黎市容鳥瞰,現代巴黎活生生的畫麵。驚歎之餘,居然想過:這正是與我想象中的那個巴黎差不多啊。

但畢竟,“到巴黎去”在我三十六歲生日以前還完全是一個夢想。

去年到了英國之後,“到巴黎去”才成為一個比較現實的計劃。

正式為到巴黎去而奔走,開始於今年元月初。當時僅是老錢道聽途說:法國的簽證要等候三個月。所以我們議論,若想四月份獲得簽證的話,我們馬上就該動手申請了。一開始老錢和老徐積極性很高,主動來邀我商討去巴黎的計劃。後來由我和老徐去愛丁堡法國領事館申請簽證。誰知我們的想法太天真了。法國領事館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發一個簽證可不僅僅是個等候時間的長短問題,那位負責辦簽證的年輕官員幹脆潑了我們一頭冷水。一事無成,白跑一趟。後來我才知道,因為李爽白天祥事件,因為張淳班安年事件,因為類似的上千例中法關係問題,使得法國政府對中國公民的的簽證不可避免地要施行少許“報複”。春節之後,中央關於留學生可以攜帶配偶伴讀的消息傳來,老徐和春璋兄開始醞釀攜帶妻子同遊巴黎的長遠規劃,對我們原先的計劃冷淡下去了。老錢尚有熱情,怎奈她是個憨實女流,領不了頭。於是惟有我煽風點火、主動奔走,才使原計劃得以延期實行。辦法國簽證,跑了三趟愛丁堡,辦英國再入境簽證跑了一趟格拉斯哥,前後曆時近五個月,終於成行。

從丹迪坐火車到倫敦換車,在倫敦街頭與乞丐流浪漢為伍,度過了一個免費的夜晚。五月二十六日早晨終於登上了開往多佛(DOVER)的火車。上午十點到達多佛關口,從那裏乘飛翔船過英吉利海峽。到法國的波隆(BOULOGNE)進關。來去進出英法國境四次,每次都是我們幾個中國人耽誤時間。填表、驗照,別的旅客等得很不耐煩。而持英聯邦護照的、美國護照的、歐洲共同體護照的、日本護照的、澳洲護照的,通過關口時根本不必停留一秒鍾,隻把護照拿在手中晃一下,並不翻開,就一個接一個地過去了。顯然,“國界”的概念在整個西方世界幾乎已經消失了,惟有“立誌實現世界大同”的共產主義國家的國界卻越來越不可逾越。持中國護照過任何國家的關口,包括我們自己的國家的關口,都像唐朝過蜀道一樣艱難。

五月二十六日下午巴黎時間兩點多鍾到達巴黎。住進酒店幾分鍾後,我們便開始了遊覽。從旅館附近下地鐵,首先去埃菲爾鐵塔。巴黎的地鐵比倫敦地鐵更加曆史悠久、規模宏大,票價也比倫敦便宜一些。地鐵裏像倫敦一樣,有許多彈吉它唱歌的、擺小攤的、求乞的。我們馬上發現,與倫敦不同的是:在巴黎擺小攤的也有中國人。而在倫敦,中國人除了開飯館之外幾乎不開其它的店鋪和擺小攤。巴黎的中國人裏,香港人比例並不高,許多開飯館、雜貨店的中國人來自浙江溫州地區,會講普通話,大部分是文革之後偷渡出來的。巴黎的唐人街主要有三處,比倫敦蘇豪的唐人街更集中。

那一天風和日麗,氣溫二十多度,又恰逢星期天。埃菲爾鐵塔一帶人山人海,像北京頤和園的星期天一樣擁擠不堪。但遊人的穿戴顯然比北京的花豔。上鐵塔的人排了很長的隊,我們也不準備這天就登鐵塔,所以先在塞納河對岸的廣場上玩了很久。廣場上有巨大的噴泉,池中有各種膚色的人遊泳。無數的非洲黑人在巴黎賣首飾、工藝品、藥材等,他們吸引顧客的本領實在驚人。從廣場取景照埃菲爾鐵塔全景十分理想。我馬上感到,用一千個膠卷來拍巴黎,也顯得太少。

我們從鐵塔下麵的一個碼頭乘上一艘遊艇,去遊覽沿塞納河的一段繁華市區。塞納河真是巴黎的主動脈,巴黎一半的名勝古跡都在塞納河兩岸。遊艇上有個導遊女郎,拿著話筒用英文、法文交替地介紹兩岸名勝古跡。可惜我對巴黎的曆史地理所知甚少,聽不出什麽名堂來,惟有不停地拍照。

遊過塞納河,天色已晚,饑渴交攻。後悔未從英國帶些罐頭、汽水到法國,法國的吃喝比英國貴兩倍以上。尤其是法國的自來水不符合飲用標準,在街上買一杯水喝要六個法郎。這幾天天氣晴朗、氣溫高,喝水花錢不少。法國的公共廁所也很少有免費的,一般是男廁所一個法郎、女廁所兩個法郎。所以能躲在花樹叢中撒泡尿,也能省一個法郎呢。第一天晚上在一個香港人開的飯館吃了一頓簡單的飯,平均每人一百法郎。後來幾天,每天早餐在旅館吃(早餐包在房錢裏)。中午吃餅幹。晚上找溫州人開的飯館吃,比香港飯館便宜一些,大概每人六十法郎。一位溫州老板娘對我們說,巴黎人的收入比英國人高些,下層普通人的收入大約在每月四千法郎。法國政府鼓勵生育,如果一對夫婦生到五個小孩,則每個孩子可得每月四千法郎的政府補貼。可這樣多孩子的夫婦太少了。全世界最會享受的巴黎人怎麽會為了那每月兩萬法郎的政府補貼而把十多年的享樂時光用於生兒育女?你看滿街的露天酒吧,滿街風情萬種的半裸女郎,就知道法國人口出生率低的原委了。

法國時間比英國早一個小時。晚飯後盡管天還亮,但已是十一點鍾了。回旅館後商量了一下第二天的日程,就立刻洗澡睡覺了。

第二天由凱旋門開始,沿著香榭裏舍大道向東漫遊。過了羅浮宮以後斜插入江心島,參觀了巴黎聖母院。再折向北,去看了大歌劇院和聖瑪德麗娜大教堂。然後吃晚飯。這一天因為羅浮宮沒有開放內部,所以我們結束得比較早,晚飯後才八點鍾。然後春璋兄和我兩個非中共黨員去紅磨坊(MOULIN ROUGE)看表演,老錢和老徐兩個黨員不敢去。

紅磨坊的表演,因為女演員的幾乎全裸(僅下體正麵有巴掌大的一塊布片遮羞),被傳說得近乎色情場所。其實,紅磨坊並非色情場所,而是法國國家級的現代藝術表演場所。至於女演員為何要如此裸露,據說與追求票房效益有關。但大歌劇院作為巴黎頂級古典藝術表演場所,也一樣上演近全裸節目,所以不可以裸不裸來猜測其藝術範疇。紅磨坊是一切介紹巴黎的正規文字中決不會遺漏的項目,是與大歌劇院相提並論的。它也是政府招待外賓顯貴的場所之一。與我們同一天晚上,我們白天在巴黎聖母院認識的中國貴州省代表團也受法國政府邀請在紅磨坊觀看演出,我想若老錢和老徐早知有資格比他們更老的黨員去看,也一定跟我們一起去了。演出一百分鍾一場,不僅座無虛席,連過道上也塞滿了“加座”。每位門票三百法郎的,包括半瓶香檳酒; 每位四百法郎的門票,包括晚飯。我當時以為這是全世界最貴的歌舞門票,但觀其表演藝術之精湛,劇場設施之豪華完善,演員之多與服務之周全,又覺得這門票並不算貴。一百分鍾的節目安排得巧妙絕倫,歌、舞、雜技相間,觀眾沒有半分鍾感到厭倦,自始至終掌聲不斷。就我自己憑心而論,盡管滿眼的裸體美女,甚至有時候表演特技的裸女被巨型吊車移動到每位觀眾身前,我也沒有起過一刻淫念。可見真正的藝術情操還是能超越低級的動物情欲的。

第三天我們乘車去凡爾賽。凡爾賽宮是古代帝王的行宮,相當於我國清代承德的避暑山莊與外八廟。宮內收門票太貴,而且也沒有那麽多時間細看,僅宮外就足以使我們幾個小時流連忘返。宮牆外滿是雕塑,花園裏也到處是浮雕。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樹叢花草,一望無際,氣派非凡。水榭亭台,森林曲徑,方圓數裏。我感到凡爾賽宮猶如集十三陵、天壇、頤和園、壇柘寺等北京名勝之大成之地,使人心曠神怡,驚歎美不勝收。

下午由凡爾賽宮返回巴黎,我們去一處中國城閑逛。巴黎華人集中的三個地方,都比倫敦的蘇豪大。無計其數的中國商店、照相館、飯館、洗衣店,無計其數的中國麵孔,使我感到中華民族的偉大,華人的勤勞能幹,以及法國人民和政府的友好寬容。在中國九百六十平方公裏的土地上,何曾有一處外國城、外國街?外國人在中國,要麽被尊為貴賓,要麽被視為敵特,從來不能被當作本國普通人一樣對待。而西方國家裏,各民族、各膚色、各國籍的人居住在一起,無尊無卑,無優待無監視。究竟哪一種情況離共產主義境界近、哪一種情況離共產主義境界遠呢?有頭腦、有良心的人當然不難找到答案。

第四天為“複習”日,所走的路線基本上是第一天和第二天所到過的。一早先去登埃菲爾鐵塔。從地麵乘電梯上至塔頂,收費每人三十七法郎。埃菲爾鐵塔高三百多米,站在塔頂層,整個巴黎盡收眼底。塞納河以及數以萬計的街道,把巴黎切割成無數的碎塊,好像田野幹裂以後的圖案。但是所有的“裂縫”都被鮮花綠樹裝飾,所有的“碎塊”都被高樓大廈填滿。遼闊的布隆森林好像是巴黎之綠的發源地,是那“幹裂”的田野邊的綠浪翻滾的海洋。在塞納河遊艇上和埃菲爾鐵塔上,我都把巴黎市區和倫敦市區作了比較。我想,巴黎市區的麵積至少是倫敦市區麵積的五倍。

從埃菲爾鐵塔下來之後,我們去參觀羅浮宮內部。羅浮宮裏珍藏了幾十萬幅美術與雕塑作品,是西洋古典藝術的寶庫。許多名畫被倍加保護,禁止參觀者靠近和拍照。例如油畫《蒙娜麗莎的微笑》、雕塑《斷臂維娜斯》等作品總是被層層人牆包圍著,難以擠上前去細看。我遇見一位中國大陸來的五十多歲的女畫家,拿著鉛筆和紙不停地在各處臨摹。對於美術家來說,羅浮宮真是不可多得的大學堂啊。

我們從羅浮宮出來向北,拐上繁華的瑞沃裏大街,步行到蓬皮杜中心。蓬皮杜中心被譽為現代羅浮宮,它包括一個巨大的圖書館、閱覽室、現代畫展覽廳、兒童遊戲室、樓頂酒吧等。它的建築別具一格,聽說是華人建築師貝聿銘設計的。整個大廈沒有一磚一瓦,全部是用鋼管和玻璃造成的,看上去不像是真房子。室外有一個供兒童遊玩的大水池,噴水和轉動的機械裸露在水中,教給兒童簡單的機械原理。一樓的兒童遊戲廳裏有許多電視屏幕,你能看到你自己當時的錄像在屏幕上播出。靠牆外的自動扶梯都是安裝在巨大的玻璃管道裏,人們在這透明的管子裏上上下下,同時觀賞遠近的景物。門口的大廣場上有雜耍的、擺攤的,圍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幾個香港來的青年,靠著一把剪刀和黑紙,為遊人剪頭像,剪一個收十法郎。他們說,生意還不錯,剪上十天半月,掙的錢就夠他們旅遊歐洲了。這種剪紙我過去在國內也見過,我認為是一種了不起的藝術。跟在街頭給人在鋼筆上刻字畫一樣,這些人的技藝爐火純青,並不比某些正規藝術院校畢業生差。但是社會的分工就是難得擺平,他們命該浪跡江湖、靠街頭賣藝謀生。

離開蓬皮杜中心,我們又去了建築在山頂上的沙可瑞葛大教堂。那是我們一天裏第三次登高,像登臨埃菲爾鐵塔和蓬皮杜中心的頂層一樣,在這座教堂邊,也能俯瞰巴黎。教堂裏正在舉行彌撒,氣氛莊嚴。但參觀者絡繹不絕,各行其是,互不幹擾。

第五天隻有半天可以遊覽,下午兩點必須離開巴黎。我們選擇了軍隊博物館。我們四人提著行李到了那裏,分為兩組,一組進去參觀,一組看管行李。草率地看了拿破侖靈柩和法國戰爭史展覽。然後直接從那裏趕到納德火車站。下午六點鍾回到了倫敦。

五天的巴黎之旅,在知識缺乏、語言不通、經費不足的情況下,很可能是掛一漏萬的。所以我這裏按時間順序所記載的,也許是一份最低劣的流水帳。但是這絲毫不會損毀偉大藝術之都巴黎的壯美形象。人們會從無數專家的介紹文字中去了解巴黎,去過巴黎的人會以切身的體會去評價巴黎。見仁見智,千秋各是。這是我自己的遊蹤記錄。這是我感性認識中的巴黎。

 

(一九八四年六月一日寫於蘇格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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