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發呆號連載的印象派係列的第四篇。前三篇分別介紹了主要畫家、沙龍體製、戶外作畫,今天這篇要講的是重點中的重點:印象派的誕生。
在1874年,印象派舉辦了第一場獨立展覽,就是在這次展覽後他們得到了“印象派”的名字。當時的人完全沒意識到,這次展覽標誌著現代社會的一個轉折點、藝術史上的裏程碑。不過,這話說得有點太快了,我是從1860年莫奈到達巴黎開始講印象派的故事的,現在讓我們先回到這個故事。開始的幾年,莫奈、雷諾阿、西斯萊、巴齊爾常常是形影不離的,史稱“印象派四人幫”,他們常常結伴到戶外一起作畫(見上期內容《追光的騷年》)。當時他們也都認識畢沙羅和塞尚,但他們並沒有形成一個緊密聯係的團體。直到1866年,印象派的畫家們才真正黏合成一個集體,也是這一年他們認識了馬奈和德加。
馬奈和他們算是不打不相識。是這樣的,莫奈在1866年的沙龍有兩幅作品入選了,一幅風景,一幅肖像,肖像的那幅畫的是後來成為他老婆的卡米爾Camille,因為光影處理和裙子的質感畫得很好而被入選。很明顯,莫奈還是可以像沙龍畫家一樣“正常”地畫畫的,隻是他大部分時間不願意這麽畫罷了。
Claude Monet, Camille (The Woman in the Green Dress), 1866, Kunsthalle Bremen, Germany
這兩幅畫當時得到了一些好評,但很多人把他的名字和馬奈的名字混淆了,都來看“馬奈的畫”,莫奈等於沾了馬奈的光。某雜誌上還登了一個搞笑漫畫“到底是馬奈還是莫奈”。馬奈很生氣,他當時已經頗有名氣,感覺這個不知道哪來的年輕畫家占了他的便宜。他決定會一會這個莫奈,看看是何方神聖。於是他不知道哪找來莫奈的聯係方式,約莫奈在巴德咖啡館見麵(Café de Bade, 在Pigalle附近)。莫奈又叫上了他認識的雷諾阿、巴齊爾等人,馬奈叫上了他認識的德加,這些人就這麽認識了,從此成了好酒友,經常混跡在這個咖啡館裏聊藝術聊人生,雖然更多可能是聊女人……
至此印象派的創始人終於全湊到一起了。與其說是一個團體,還不如說他們就是一群酒友,因為他們主要的聚會場所就是酒吧和咖啡館。這之後的20年歲月他們將會作為一個非正式的團體活躍在巴黎的畫壇上。
印象派創始人:
莫奈Claude Monet
雷諾阿Pierre-Auguste Renoir
西斯萊Alfred Sisley
巴齊爾Frédéric Bazille
畢沙羅Camille Pissarro
塞尚Paul Cézanne
德加Edgar Degas
馬奈Edouard Manet
這是巴齊爾畫的大夥兒,激情燃燒的歲月啊。
從左到右分別是:坐著的雷諾阿,站在樓梯上的左拉,馬奈,戴著帽子的莫奈,巴齊爾
Frédéric Bazille, Bazille's Studio; 9 Rue de laCondamine, 1870, Musée d'Orsay, Paris
印象派作為一個團體的主要活動就是舉辦了獨立於沙龍以外的展覽。獨立展覽是一個很激進的想法,以前從來沒有藝術家幹過這樣的事情。
這個想法最早在1869年開始萌生。這時,他們互相之間已經很熟悉了,經常在蓋爾波瓦咖啡館(Café Guerbois)裏聚會和討論。此時距離最初幾個人相識已經過了七、八年了,他們當中年齡最大的畢沙羅要奔四了,連年齡較小的雷諾阿也奔三了,然而他們的事業還是沒有起色。前幾年的沙龍,除了有兩年莫奈入選過幾幅海景和一幅Camille,其他幾屆的沙龍都拒了他的作品,他們團體裏其他大部分的人也都是同樣的命運。馬奈是個例外,他雖然和他們走得近,但他從來不是印象派的一員,而且他早在認識他們之前就是個有名的畫家,所以他倒是不擔心自己的事業。
巴齊爾開始最先開始提出反抗沙龍的提議。他說,“一個有腦子的人怎麽能受這種行政腐敗的壓迫,實在太扯淡了”。於是他提出,大家一起租一個大的studio,在裏麵展覽他們自己的作品。
其他人都表示同意,除了馬奈。馬奈從一開始就表示,別把他算上。他已經取得成功,他覺得反抗沙龍的下場會很慘。馬奈就是一個很矛盾的人,他行為上順從沙龍體製,但實則內心叛逆,否則他也不會讚賞他印象派朋友們的才華並大力支持他們;偶爾受沙龍排擠,但又離不開這個體製給他提供的舒適圈。這就像是小時候做班幹部的人,不是每個人的內心都很願意做這個差事,但當老師來找你、指名要你當班幹部,沒幾個人會一句話拒絕,多半是順從地當著班幹部但私底下常常包庇不交作業的同學;或者說,這就像一些人在事業單位雖然看很多東西不順眼,但沒幾個會真正辭職。馬奈和沙龍的關係就是這樣。
也許是虛榮,也許是真的覺得沙龍的力量不可小覷,總之馬奈不願意參加印象派的展覽,他還期望著有生之年他能得到拿破侖榮譽勳章呢,這是法國官方頒發的最高榮耀,授予給國家作出巨大貢獻的人。事實上,他之後確實拿到了這個勳章,圓了人生夢想。馬奈的擔心不無道理,法國畫家除了沙龍以外確實沒有什麽好出路,當時市場上隻有很少數的私人藝術經紀。
盡管大夥都同意巴齊爾的提議,1870年的普法戰爭打斷了大家的生活,中斷了彼此的聯係。德加、馬奈、雷諾阿、巴齊爾都參軍了,而其他人都離開了巴黎躲避戰爭。法國人嘛,一如既往,幾乎還沒打就投降了......1871年戰爭結束,各人又都回到了巴黎,恢複了日常生活。這時畫廊經紀人丟朗(Paul Durand-Ruel)開始大量收購這些畫家的作品。
巴齊爾在戰爭中犧牲,才29歲。他的父親去博恩拉羅朗德(Beaune-la-Rolande)尋找他的遺體,在雪地覆蓋的曾經的戰場裏挖了十天十夜,終於找到了他的兒子,然後他找了一輛農民的推車,把他拉回了家鄉蒙彼利埃(Montpellier)。每讀到巴齊爾的這段結局我都忍不住心痛,就像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突然隕落,劃落夜空,從此消失在曆史的黑暗中。他永遠看不到他理想的獨立畫展成為現實,也無法陪伴他的朋友們走過之後艱難卻又精彩的歲月。其實從性格來說巴齊爾是這群畫家裏難得的正常人,而且有很遠大的目光。他還沒來得及沒有給世界留下太多作品,如果他沒有英年早逝,他的才華又會有怎樣的綻放?
巴齊爾的自畫像 Frédéric Bazille, Self-portrait, 1865–1866,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 Chicago
巴齊爾筆下的好友雷諾阿 Frédéric Bazille, Portrait of Renoir, 1867, Musée d'Orsay, Paris
巴齊爾死後,畫家朋友們都很傷心,莫奈、雷諾阿尤其,仿佛他們的整個青春歲月都跟著巴齊爾去了。逝者已逝,生者還得繼續過下去。這時,莫奈重提巴齊爾生前的主意--舉辦獨立畫展,這時,革命性的畫展終於正式提上日程。
1873年,這群畫家組成了一個股份製公司,Anonymous Society of Artists, Painters,每個成員一年投資60法郎(即月付5法郎),選舉出15個成員組成理事會,其中三分之一的理事會成員每年都要更新,公司舉辦的展覽上每賣出一幅畫,其中10%的營業額歸入公司,每年再分紅。藝術家組成一個團體就夠前衛了,還組成了股份製公司,這根本是聞所未聞。
公司章程是莫奈起草的,畢沙羅修訂,莫奈和畢沙羅是組織的中流砥柱,這還是挺諷刺的,考慮到畢沙羅本身是個無政府主義者。莫奈對於這個公司的想法是純商業性的,但畢沙羅覺得這更像一個互助兄弟會,他甚至想在章程中加一條:成員有義務在其他成員去世後幫助其家庭,但這一條最後被否決了。
馬奈躲得遠遠的,不想和這個公司扯上任何關係,他認為抵抗沙龍會引起學院派藝術權威的不滿。馬奈父親是大法官,說不定這就是為什麽他有比較好的政治敏感度。他意識到他的朋友們正在搞的這個東西,在公眾看來不僅僅是一個藝術運動而是一個政治運動,尤其是他們還特地成立了一個組織,這種反政府、反權威的東西恰恰讓人想起前一陣子剛剛失敗的巴黎公社,似乎是對新共和政府的公開抬杠。確實,這個組織和展覽在當時的媒體被報道為左翼團體,這自然不是什麽好事情。
德加雖然和馬奈是好朋友,但他完全不同意馬奈的看法,他大力支持這個展覽。德加已經在沙龍展出過六次了,他覺得同時參加獨立展覽並不會犧牲他的名譽;和馬奈不同的是,他討厭沙龍,也沒興趣拿獎章。他和莫奈一樣,都覺得獨立展覽是一個絕佳的商機。德加負責遊說,他成功地湊到了足夠的簽名,這下展覽終於能辦起來了。
女畫家莫裏索(Berthe Morisot)也是主要的創始人之一。莫裏索是標準白富美,她看起來就像普通的閨閣小姐,但畫風和思想都很反叛。她不差錢,完全無所謂沙龍的看法。她和馬奈原本就很熟,通過馬奈認識到了這群人,其他人都很認可她的才華。籌備畫展的時候,德加邀請莫裏索來加入公司,莫裏索欣然答應,但這差點把她家人嚇壞了。這群人要做的事可是離經叛道,而且還邀請一個女人加入他們這個全都是男性的、有一點政治激進的組織?莫裏索的長輩們都勸她不要去,但事實證明莫裏索是一個偉大的女性,她麵對三姑六婆的壓力完全不為所動,作為唯一一個女性參與了一個獨立於官方的展覽,這在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雷諾阿和西斯萊也大力支持。塞尚呢,從一開始就很熱心,準備了不少作品打算貢獻給展覽,他還把老婆孩子都搬回了巴黎,準備更好地參與。但其他人對他都不太感冒。評選委員會有六人:莫奈,德加,畢沙羅,雷諾阿,西斯萊,莫裏索,居然隻有畢沙羅願意把塞尚加進來,所以才說畢沙羅是印象派的老大哥,如果沒有畢沙羅一直以來對塞尚的支持,塞尚可能早就回老家、放棄藝術了。
後來,德加說展覽需要增加一點可信度,於是他把很多圈子外的畫家都加進來了。這時畢沙羅就說,好吧既然連外人都能進來,哪有理由把塞尚排除在外?於是,塞尚也進來了。
他們還認真準備了展覽的目錄冊子,一切都有板有眼的。
印象派第一次展覽的目錄首頁
主要信息:“地點:卡普新大道35號;時間:1874年4月15日到5月15日;目錄價格:5毛一本;入場門票:1法郎”
目錄其中幾頁
爭論了很久以後,他們終於定下了名字,叫“獨立者”(les Indépendants),表示與官方沙龍劃清界限。他們租用了位於卡普辛大道(Boulevard des Capucines)的攝影師納達爾的工作室,在1874年的春天開展,這次一共有30個畫家參加,展出了165幅畫作。這就是載入史冊的印象派第一次展覽,盡管他們那時還不把自己叫印象派。展覽故意比沙龍展覽要早一點開始,持續一個月。為了盡可能地賺多點門票,展覽從白天到晚上都開門,第一天隻有兩百人來參觀,到展覽結束一共隻有3500個參觀人次。來的觀眾幾乎無一例外抱著戲謔的態度,譏笑這些“沒畫完的畫”,有的人要求退票;有人甚至說這些畫太低俗,隻適合掛在妓院的房間;有的人說這根本就是1863年落選沙龍的山寨版。
巴黎卡普辛大道35號,印象派第一次展覽的舉辦場地
下麵是印象派第一次展覽上展出的部分著名作品。
莫裏索 Berthe Morisot
莫裏索畫的是她姐姐及其孩子,她給藝術界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題材--溫馨的母性。溫柔的母親和孩子是莫裏索一生最常觸及的題材,這可能和她幸福的家庭生活有關。
Berthe Morisot, The Cradle, 1872, Musée d'Orsay, Paris
Berthe Morisot, Hide-and-Seek, 1873, Private Collection
莫奈 Claude Monet
這是莫奈家鄉勒哈弗爾的港口景象。當時為了準備展覽目錄,畫家們必須給自己的畫起一個名字,莫奈不知抽哪條筋想出了《印象,日出》這個名字,結果印象派名稱得名於此。
Claude Monet, Impression,soleil levant (Impression, Sunrise), 1872, Musée Marmottan Monet, Paris
莫奈這幅畫受到了當時攝影技術的影響,那時拍一張照片需要長時間曝光,這期間街上的人會動,所以拍出來的人影都是模糊不清的。《卡普辛大街》上的人像看起來就像是用長曝光的照相機拍出來的。
Claude Monet, Boulevard des Capucines, 1873-74, Nelson-Atkins Museum of Art, Kansas City, Missouri
塞尚 Paul Cézanne
馬奈曾經有一幅著名的(當時臭名昭著的)《奧林匹亞》,畫的是一個妓女。塞尚明顯在模仿那一幅畫,但大家的感覺都是:這畫的是什麽鬼。他直截了當地畫了個妓院的場景,還是一個怪異的妓院。雖然塞尚在向馬奈致敬,但實際的效果卻是給他添堵,因為馬奈一直都不欣賞塞尚的畫。而且這幅畫讓外界都以為馬奈是印象派這夥人的導師。事實上,馬奈越是想和他們撇清關係,越是讓人以為他和他們關係緊密,就是越描越黑。
Paul Cézanne, A Modern Olympia, 1873-1874, Musée d'Orsay, Paris
雷諾阿 Pierre-Auguste Renoir
雷諾阿是藝術史上第一個將劇院包廂畫進作品的人。娛樂產業在19世紀的巴黎蒸蒸日上,在這幅畫創作的年代,巴黎所有劇院加起來平均每周賣出20萬張門票。中產階級的崛起意味著劇院包廂再也不是上流階級的專屬,雷諾阿在繪畫中捕捉到了這種社會變革,留下多幅精彩的劇院包廂眾生相。
Pierre-Auguste Renoir, The Theatre Box, 1874, Courtauld Gallery, London
這幅畫的模特是一個不知名的演員,她至少是雷諾阿十幾幅畫裏的模特。一開始評論家們都批評這幅畫的各種毛病:衣服太臃腫看不出身材,笑容很假,臉顯老但表情又很幼稚...後來印象派出名了以後,評論當然又立即轉向讚賞。
Pierre-Auguste Renoir, The Blue Lady, 1874, National Museum Wales, Cardiff
德加 Edgar Degas
除了畫芭蕾舞課,德加的另一愛好就是畫馬,看他畫的馬多麽栩栩如生。芭蕾舞和馬的共同點除了動態就是健碩的肌肉,可能德加的真正愛好是肉體吧...
Edgar Degas, At the Races in the Country, circa 1872, Museum of Fine Arts, Boston
畢沙羅 Camille Pissarro
畢沙羅被譽為“純粹的印象派”,他是最堅定貫徹印象派的畫家。他和莫奈不一樣,莫奈在探索光色的同時會忽略形體和畫麵的構圖,但畢沙羅一直堅持構圖的重要性。
Camille Pissarro, Hoar frost, 1873, Musée d'Orsay, Paris
盡管這次展覽對藝術史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在當時其實是徹頭徹尾的失敗。首先是輿論上可謂惡評如潮。很多評論家根本懶得報道,他們隻想說對這個展覽的畫家說:你們是來搞笑的嗎?有一個報紙登了一個漫畫嘲笑他們,在畫展門前,一個孕婦準備買門票進去,被門衛攔住了,他說“請考慮你後代的健康”。一個叫Leroy的評論家挖苦他們為“印象派畫家”,結果從那以後的報道都開始用這個名稱了。後來,畫家們大部分都接受了“印象派”這個名字,雖然他們並不是十分滿意,但有名字總比沒名字要好。德加從頭到尾都討厭這個名字,他比較喜歡“獨立者”。
馬奈的預言成真了,獨立展覽非但沒有反抗沙龍,反而更加加強了沙龍畫家的地位。這些惡意評論一出來,畫家們之前接的不少私人委托—他們難得的收入來源,突然間取消了,這對他們的生活簡直是雪上加霜。
展覽過後,畫家們開始計算他們的收入。不用說,銷售情況慘淡。西斯萊賣得最好,1000法郎;莫奈和雷諾阿隻賣了不到200法郎;畢沙羅130法郎;德加和莫裏索啥都沒賣出去。畫商丟朗這幾年以來都是這些畫家的經濟來源:他大量購入他們的畫,分期付清款項,所以畫家們有固定的收入,不至於餓死。但1874年丟朗自己也很困難,因為經濟危機,他的畫賣得不是很好,而且他購入了太多的存貨,一旦經濟環境不好、資金周轉不過來,他的生意就要垮了。丟朗自身難保,隻能停掉給畫家們的定期款項。
莫裏索是未出嫁的富家女,她是不需要賺錢的,但她的壓力來自別的方麵。她以前的恩師也去看了這場展覽,看完以後感覺極度羞恥,他寫信給莫裏索的媽媽警告她,“你的女兒正和一群瘋子在一起,這麽下去她多年的才華和努力就會付之一炬”,他還給莫裏索開出了“藥方”,要求她每周至少去盧浮宮兩次,在古代大師的畫作前罰站三小時,乞求大師的原諒。莫裏索對此不以為然。
德加雖然在展覽上沒賣出畫,但在展覽開始之前他就賣出去好幾幅,所以他也還好。雷諾阿是個單身漢,沒有家庭壓力,但他最受打擊,除了收入太低,媒體評論幾乎沒有提到他,被無視了的感覺比沒錢的感覺還要糟糕。最慘的是畢沙羅,他家有好幾個孩子,還有一個準備出生,丟朗方麵匯款的停止對他無疑是壓斷的最後一根稻草。莫奈的前途也比較渺茫,但比畢沙羅好一點。這次展覽還是給他帶來了一些忠實的客戶,比如恩斯特豪施戴(Ernest Hoschedé)。
帳本做出來了,公司不但沒賺錢,還虧了3000多法郎,分攤到每個成員頭上是每人各欠184.5法郎。到了1874年年底,大家決定清算公司。印象派第一次作為團體聯合舉辦的展覽就這麽失敗了,然而這個第一次對抗官方權威的勇敢嚐試注定要被載入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