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兩個人轉移到中央精神病院以後,他們幾乎被印度情報人員遺忘了。蘭契市中央精神病院是印度最老的一家精神病醫院。每年平均接納兩千五百名住院病人和兩萬五千名門診病人。中央精神病院的病人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躁狂者、癡傻者、精神分裂症患者和精神變態者。值班醫生對這一類病人看管得較緊,因為經常有精神病患者逃跑,自殺事件經常發生。馬勝龍和楊家侖所居住的病房曾被安排進來一位叫尼紮姆·阿郎的精神病患者。這個病人剛住進來一個星期,就在衛生間上吊自殺了。估計這一事件對兩位老人的情緒也有一定影響。在精神病醫院裏,還有一類病人沒有攻擊性。他們聽從命令,隻是無法與外部世界溝通,值班醫生負責定期給他們服藥,他們可以在院子裏四處閑逛。馬勝龍和楊家倫就屬於這一類病人。馬勝龍總是穿著黃色的“古爾達”上衣和“帕加摩”褲子,習慣性地站在兩堵牆中間,兩堵牆之間有很多雜草,經常有蚊子和爬蟲出沒,馬勝龍總是盯著小爬蟲出神,又表現出對這一切滿不在乎的樣子,然後盯著自己的手心。楊家侖習慣坐在圖書館的門廊裏,終日望著隨太陽緩慢移動的光影,安靜得幾乎可以與周圍建築融為一體。他在一次活動中不慎跌傷了右腿,由於沒有及時治療而落下了終身殘疾。
《印度先驅報》記者曾經通過個人關係進入了精神病院,並接觸到了楊家侖和馬勝龍。記者問楊家侖,“你知道中國嗎?”“你是中國人嗎?”“你知道毛主席嗎?”記者多次重複這些問題時,楊家侖隻是用雙手擊打腦袋,嘟囔道:“中央監獄,中央監獄。”監獄的記憶深深地印在他的腦子裏了。一位護士對印度記者說,兩個人生活標準是每月6.5美元。馬勝龍喜歡一種叫“賓迪”的印度煙卷,當記者把一盒“金片”牌香煙放在他麵前時,他靈活地從裏麵抽出了一支,等著記者給他點火。記者附近有一個電扇,馬勝龍挪了一下身子。這個動作表明他意識到了風扇讓記者不容易點煙。記者能感覺到兩個人有時很清醒。記者握手與他們道別,對方伸出來的手卻毫無感覺。
精神病院的一位醫生說,兩位中國人既不會講英語,也不會說印地語。馬勝龍隻會說兩個印地語單詞:茶和餅幹。他們通常用手勢與員工溝通。醫院主管說,他們的房間十分整潔,衣服﹑床單﹑床墊和枕頭也很幹淨。一名多年照顧他們的護士說,“他們兩個人都像紳士一樣,都喜歡大米、牛奶和餅幹。”他們對於任何問題都是用微笑表示回答。“你好嗎?”“你們想回中國嗎?”回答都是微笑。根據印度醫生的診斷,由於兩個人長期出於自閉狀態,他們的語言功能幾乎完全喪失了。
馬勝龍和楊家侖被安排在了同一間病房裏,據說他們很少交談。醫院主管說,“醫生們從沒有見過兩人在一起聊天。”楊家侖睡覺時十分安靜,經常在半夜裏醒來,呆呆地盯著天花板。馬勝龍睡覺時常發出噩夢般的呻吟,低沉而痛苦。中央精神病研究所主任尼紮米說,由於長期被囚禁在病房裏,他們感到十分壓抑,最後連回家的希望也放棄了。楊家侖和馬勝龍都是來自四川農村。也許他們的角色巨大轉換和落差讓他們不知道如何麵對現實。這就使他們難免要經曆恐慌、憤怒、木然的心理變化。估計這也是導致他們患上精神分裂症的一個因素。
現在,兩位中國老人已經溫暖地生活在了自己的祖國,過去的孤獨經曆已經被親情和友愛所取代。他們的健康狀況也得到了明顯改善。無論他們有著怎樣的身份,怎樣的過去,這兩位老人在我的眼裏永遠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