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舅和二舅

夢到二舅了：陪他在玩跳棋，他連跳了很遠，然後又慢慢地退回來查看，發現中間有一步是跳錯了的，然後要退回來，我幫他找到了另一條通道，....。

    在生活中，很少這樣溫馨地陪過他，一直都是他默默地關心著有點孤苦的我。

    媽媽家共有兄妹四個，加上姥爺妾生的一個存在爭議的小舅舅，是五個，大姨早逝，我見到過的就隻有這兩個舅舅。

    大舅早年留學日本，學習土木建築，民國時代學成歸國，在本地無用武之地，就在當時這裏的最高學府教了數學，解放後調到水利係統從事專業工作，退休前是省水利科研所的副所長。

    大舅長相高大、英俊，被我相貌平平的大舅媽形容：很像美國前總統裏根，我卻覺得像高倉健。大舅不拘言笑，行動嚴謹規矩，我從小就有些怕他。

    大舅除了日語流利外，英語、俄語也能對譯自如，在那些政治極左的時代，雖然是個戴著“日本特務”帽子的老牌“運動員”，可是收入頗豐，加上他清高深邃、平穩大度的風格，一直是我心中的榜樣。

    因為不居住在一個城市，這一生我隻見過大舅幾次，可是他對我的影響確是很大的：“不學外語，你隻能看到半個世界..”這句話使我在很差的境況下堅持學會了英語，他生命的最後兩年，返回了故鄉，逢年過節我都回去探望他，見到我老人總是很開心，我們的心情是靠得最近的。

    大舅收入高，人又帥，舅媽是個教員之家的大女兒，性格溫和，待人有度，一生深愛大舅 ，嫁給大舅後就做了專職太太。我想這多年的政治的風風雨雨，大舅能夠保持良好的心態和健康，總是離不開他們兩個人的長久扶持、朝夕相伴..。

    大舅身體一直很好，九十多歲的一天，患有高血壓的舅媽突然因腦溢血，變成了植物人，見不到了舅媽，大舅也就突然無疾而終了。

    現在大舅已經去世兩年了，大舅媽仍然沒有恢複意識...。

    我的大舅，一代才俊、精英的身後事，也很飄零...

    二舅與大舅性格不同，長相不同，我覺得我的性格和命運很像二舅，一樣的不景氣。

    大舅雖然早年留學日本，可是在他身上隻能看到很嚴謹的日本式風度和禮儀，從沒有感覺他喜歡或崇拜日本。

    二舅大概是從小崇拜哥哥，繼而很向往日本，一生的最大心願就是想去日本看看，最終也隻留下了遺憾，為這遺憾，我看到他哭過。

    大舅的長相是英俊，二舅是漂亮，聽他的同學講，當年他是學校劇社的“男一號”，舞台上的形象迷倒了無數男男女女..。就這樣一個傅作義部隊團長的美麗女兒，拉著他私奔了，團長的部下揮舞著槍來找久病守寡的姥姥要人，嚇得她不久就去世了。

    二舅媽也是有名的美女，所以他們的四個孩子都是超級的漂亮，二舅媽也是聰明能幹的，小時候我經常去他們家做客，那種貧苦生活中的潔淨雅致，令我難忘 。二舅媽一直從事技術工作，工作態度嚴謹，退休前是建築總公司的總工程師，我們曾在一個補習班學習過英文，那時她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

    可是女強人雖然被我崇拜，卻是人人不喜歡，小時候就聽到家庭、社會對二舅媽的種種議論，不堪入耳的居多，我拚命抵製也無濟於事。

    最糟糕的是，當兩個人年輕時的熱情和衝動過去之後，相繼而來的是長達幾十年的“家庭戰爭”兩個人離婚，複婚，再離婚..，折騰了許多次，最終是分開了，四個子女，也被平分兩邊。

    二舅的工作也是幾經風波：早年是礦務局的技術人員，那個著名的、被政府撒謊和瞞報的、中國采礦史上死人最多、結果最慘的白洞礦“五.九事故”，二舅也是受牽連人員，被迫離職了，幸好沒有丟了性命。

    二舅隻能在市裏一個街辦小手工企業重新工作，據人講：以後那個企業發展到省、市著名企業與二舅的作用有關，退休前二舅是這個企業的總工兼經理辦主任。

    二舅一生行事低調、處世平和，細致溫和、柔弱多情，默默地做成了不少事情，也得到了好幾個女人的愛情，顯得有些風流浪漫，最終是在年輕的第三任妻子的懷中去世的，也算是人生給與他的最大的安慰。

    最近的十幾年，娘家隻有二舅和我還住在這裏，所以，一直就是二舅在關心和幫助我，可是我是個崇尚強者的，所以一直不大崇拜二舅，尤其不喜歡他總是叮囑我做那些探望、送禮、上墳、燒紙...的瑣碎事情，對他多多少少有些不夠尊敬，想來十分後悔..。

    也許，就是源自這些後悔，我常常夢到他，由於婚姻的原因，他的骨灰一直在寄存，原配的兩個人，都無法入土為安，真為他做不了什麽..。

    我的二舅，一生風流、灑脫、浪漫...夢想沒能實現，也是蹉跎....。

    兩位我喜歡的舅舅，沒有為你們做什麽，對不起！

    兩位舅舅，隻能在心裏記住你們，在這裏追憶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