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san.f的博客

女兒說她喜歡一種冷飲叫糯米糍,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吃了糯米糍。
正文

日蝕(2009-07-22 21:13:43)

(2011-07-15 23:28:36) 下一個

午夜時分剛過,我在網上給每個好友都發了份祝福:

    今天早晨記得看日蝕啊,太陽隱身的時候,你的額頭就會發光:)

    想看日蝕的念頭,是今天午夜剛過的時候才有的,早晨起來上班的時候,就戴上了水晶石的太陽鏡,結果太陽仍舊很灼熱,傷眼...路邊看到不少人,有用特製鏡片的,有在望遠鏡上塗了墨汁的,也有用電焊防護罩看的,看到個老人拿著一片X光片對著太陽在比比劃劃,更有絕的,把電腦用的3.5軟盤拆開,裏邊的芯也可用來看太陽..隻不過那顏色是紅彤彤的...

    我們這裏初蝕的時間是在上午八點半左右,太陽從我右手上方那邊開始慢慢地缺了個小圓口,就這樣慢慢地像上弦月,在九點半左右就蝕成了個向下彎的半月,然後圓口又慢慢向右下角退去,十點三十左右,這小小的圓口也愈合了....淡藍的天穹又還給我們一個新的滿滿的圓日頭。

    院子裏有不少打工的孩子們,用手護著眼,仰望著太陽,看到我身邊的一個男孩子,走了過去,把鏡子借給他們看,一陣雀躍,他們笑鬧著,爭搶著....

    今天不太熱,懶懶的光線,微微的風,小小的愜意...

    日蝕,想到這兩個字,心有點疼,無心去查是哪年哪月了,記得我第一次知道日蝕,看到日蝕是在文革前的有一天,心中留著對爺爺很少的一點零碎記憶,最濃重的一點,就是日蝕。

    爺爺是個小有情趣的人,家裏自然有文房四寶、筆墨硯台,有一天看到他很認真地裁了幾片窄窄的方玻璃,在兩麵上都塗上了黑色的墨,那時我很小,幾歲的樣子,他告訴我:要看“天狗吃日頭了”,後來好像是一個下午我們家裏的每個人都拿了一片小小的墨玻璃,在天上看到太陽被咬了個小口....

    爺爺當時有七十多歲了,高高個子,方麵大眼,獅鼻厚嘴,大概因為心情一直鬱悶著,他很少和我們說話,也很少管我們的飲食起居,每天下午午休後帶我們出去遛彎,是我關於他最多的記憶。

    爺爺喜歡去龍潭湖,在湖邊和幾個老人聊聊花鳥,爺爺買過鳥,叫紅靛,奶奶不喜歡,後來放生了,那兩隻鳥不舍得離開,在院子中裏的大臭椿樹上盤桓了好些天才不見了的。

    爺爺喜歡養花草,我們的院子被他整理的很有情趣,院門口的木質影壁上畫著花紋圖案,上邊爬滿了青藤,夏天藤上會結小小的紅豆,我喜歡在那裏捉水妞(蝸牛),院子的門開在東牆的中間,東北角植著一棵很高大的棗樹,夏天的風雨過後,會掉下一兩個大棗,如果大人沒看見,我會冒著雨去撿,西牆很高掛滿了爬山虎,牆那邊是個部隊大院,牆這邊有一顆巨大的傘蓋一樣的臭椿樹,常常會聽到看不見的喜鵲在上邊“嘎嘎叫”..

    我不大敢到東牆的棗樹下邊玩,因為棗樹上會爬著長著各種華麗長毛,奇特美麗的洋蝲子,我喜歡在西牆邊玩,那裏有會飛的土鱉,正脫皮變知了的“猴子”,花花的“臭蝂”...院子的中間有不小的一片空地,爺爺不許我們進去玩,夏天種花,冬天堆雪,院裏還有兩位“季節”植物:一棵夾竹桃,一棵紅石榴,他們住在木桶裏,冬天進家,夏天站院。

    我的童年是在這個院子裏度過的,我沒去過幼兒園,其實連上小學爺爺奶奶都是不太情願送我去的,來家訪的老師,大概是除了掏糞工和警察,以及後來在某天突然闖入的一群紅衛兵外,來過的少有“外人”。

    在離開北京之前,除了同學,我沒有和街上的孩子玩耍過,充其量是說說話,和他們相處,我更像是個外星人,可是居然有一個男孩子用“外星人”的故事騙過我:PP

    大約是64年吧,美蘇兩國進入外太空,雖然那時全國的大部分地方都在信息混沌之中,北京的消息還是很靈通的,就在那個“登月”新聞出來的第二天,我看到街上一個男孩子在玩一個木頭小車,好奇!那孩子告訴我:“這小車是我昨天夜裏坐著宇宙飛船到月亮上拿回來的”,我真地相信了,一直為自己家裏沒有那種“船”鬱悶了很久。

    街上的孩子也很羨慕我們的院子,總是在門縫裏偷窺,我們被抄家的那幾天,還有一群孩子大著膽子跑進來抓土鱉,據說那種小動物是中藥,可以賣錢。

    記得那年的夏天,院子裏種滿了各色的“沒陽花”(地雷花)那花在夜幕降臨的時候才會開,所以在我的記憶裏那年的夜最美,花最香...

    就在這夜美花香的某一天中午,突然闖進來一大群紅衛兵,中午飯都沒吃完,我們就被看押了起來,在雜物堆上就這樣混混過了兩天....我和弟弟就被送到了大同...隻在門縫中看到被皮帶抽得臉上帶血的爺爺最後一眼。

    讀過不少書,祖上是前清狀元的爺爺,不知是不是已經預見了這樣的晚景,我的記憶裏,除了他塗過的看日蝕的那些墨玻璃片,還有他給自己和奶奶做的“四類分子”的黑牌子,字體很工整,很輕巧..

    七十多歲的爺爺、奶奶被紅衛兵押著挨鬥、掃街的時候,他們脖子掛的是另一種很沉重的特製牌子...

    66年的冬天,被遣送回原籍勞改的爺爺,在某天的早晨,突然栽倒在門口,去了..

    奶奶說:他是有福氣的人,去的幹脆....

    “日蝕”這兩個字,讓我看到了那個還站在細米巷三號院中間,舉著玻璃片看“天狗吃日頭”的快樂小女孩....

    我在冥冥之中,常常還能夠回到那個小院子裏...

    聽說那個院子在修平安大道的時候拆除了,爺爺奶奶的魂魄已經無家可歸...

    我知道,在心的深處,永遠藏著那些日子,那些人,那些故事,那些先人的味道,讓我永遠是個有故事的人,不會徹底單純,也不會完全開懷....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