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特使:中國對中東反對派持開放態度 | |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11-05-26 00:49:48 |
吳思科 |
中評社北京5月26日電/“中國長期穩定發展的市場以及和平友好政策,足以讓中國在中東地區獲得能源保障。”中國中 東問題特使吳思科日前告訴東方早報。他是在出席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研究所與新華社世界問題研究中心合辦的“中東形勢的巨變及其影響”學術研討會上作出此番 表述的。
吳思科上月訪問了以色列、巴勒斯坦、敘利亞、黎巴嫩和卡塔爾等國,就中東和平進程和當前地區局勢與有關各方交換了意見。
麵對目前仍然在不斷演進的中東和北非地區形勢,他表示,中國在中東地區的優勢是尊重他們的選擇,不幹涉人家內政,“我們友好,奉行互利合作,我們是真誠的,不附加任何條件的。”
中國不和美國比經援
東方早報:奧巴馬上個周末剛剛發表中東政策講話,推動民主改造,加強經援。中國怎麽辦?
吳思科:美國在中東有重大利益,中東發生動蕩,美國也是始料未及的。如何變被動為主動,用它的價值觀引導中東形勢發展,這是它想做的,大國都有這樣的想法。
中東動蕩主要是國內原因,還有外交原因,老百姓對政府長期過於依賴美國不滿,特別是巴勒斯坦、伊朗問題上,基本是跟著美國政策走,認為失去了 一個國家的獨立性。雖然青年上街沒有打出反美反西方的標語,但反感肯定是有的。我在中東訪問時,阿拉伯學者就對我說,青年對當權者的不滿中就有對外交的不 滿。美國也看到了這一點,也很擔心。
美國所謂加速民主改造,也是看誰需要改造。埃及、突尼斯已經發生變化,所以美國要表示支持民主,可是美國跟軍隊關係很好,還是希望軍方能控製局勢。
我們做我們的,美國做美國的。我們不存在爭奪一個國家的情況,現在的國家都很務實,都不會因為要跟一個國家發展關係而得罪另外一個國家。我們不存在競爭關係。
我們不可能跟美國比經援多少。每個國家有自己的長處。我們的優勢是尊重他們的選擇,不幹涉人家內政,我們友好,奉行互利合作,我們是真誠的,不附加任何條件的。我們長期穩定發展的市場,以及和平友好政策,足以讓中國在中東獲得能源保障。
我今年上半年去敘利亞時,局勢已經開始動蕩了。敘利亞有特殊性,複興黨有很強的執政能力。敘利亞地緣地位重要,各方都不希望敘利亞動亂。敘利 亞總統巴沙爾已經說了,他們可以變革。老百姓對巴沙爾還抱有希望,有些人隻是對他周圍老的複興黨領導人不滿,巴沙爾領導變革的可能性大於給變革讓路。
中東政策有框架未成文
東方早報:中國在中東的核心利益是什麽?
吳思科:中國每個時期有國家整體利益和總體戰略的需要。不同的曆史時期,中國在中東謀求的外交目標也不同。
建國初期,我國受到西方製裁封鎖,如何打破封鎖、站穩腳跟、獲得承認就是最大的目標。
現在,經濟上,我們的目標是需要更多地“走出去”,對外開放,更好地利用國內國際兩個市場、國內國際兩種資源。市場是把我們的產品推出去,資源,說白了就 是拿進來為國內發展所用。但“拿”不是殖民掠奪,而是合作共贏的方式。從這一點來說,中東是個很大的市場,是個資源豐富的地方。同時,這些國家自己也需要 發展,中國的技術、設備、管理對他們比較適合,雙方互補。
政治上,我們在國家統一、人權領域的政治鬥爭等方麵,繼續需要中東國家的支持。當然,支持也是相互的。安全上,中東地區民族、宗教矛盾錯綜複雜,影響也超出其地理範圍,如果處理得好,對我國的西部安全非常重要。
這三個方麵的利益確定了我國中東外交的方向。為我國總體穩定、安全、發展服務,中東是一個重要的區域。
東方早報:中國是否有一個清晰的中東政策框架?
吳思科:我國還沒有成文的中東政策白皮書,但是作為整體的政策框架是存在的。中東地區在我國外交中的地位是確定的,起初是周邊的戰略延伸,現 在是中國大周邊的重要組成部分,重要性提高了。我國對中東一直很關注,對於熱點問題,比如巴以和談、伊朗核問題,我們都曾提出政治主張,根據中國的理念, 呼籲以和平的方式談判解決。
東方早報:中東內部動蕩對中國來說,是不是一個新問題?
吳思科:有一些學者提出過分析和判斷,指出這些社會存在的問題,比如雖為共和國卻長期由一人統治,還采取父傳子的世襲方式,老百姓肯定會有不 滿,矛盾遲早會爆發。但當時很多人認為,中東的文化也許就適應這樣一種治理方式。但具體是什麽時候爆發,以什麽形式爆發,在什麽地點爆發,誰也無法預料。 這些國家百姓的不滿壓抑到一定程度,一個火柴就點燃爆炸了,發生這樣的事情的確比較突然。
接觸反對派不做兩麵派
東方早報:楊潔篪外長出訪中東,有沒有和當地可能的繼任者和反對派進行接觸?
吳思科:中國與中東地區國家都有比較好的關係,主要因為中國不幹涉他國內政。不論官方民間,反應都不錯。當然,利比亞反對派需要別人援助,這 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但沒有人喜歡別人對自己指手畫腳。尊重和支持地區國家自主處理內部事務,相信他們的人民有能力、有辦法找到適合本國國情的發展道路和治 國理政方式,包括民眾要求變革,我們也尊重他們的選擇。
埃及政權更替後,我們迅速與新政府取得聯係,也強調這一立場。
不幹涉原則能夠使雙邊關係平穩過渡,不受政權更替影響,同時也要看到如何與新政府發展這種關係。新政府上台,經濟上也需要發展、合作。我們向 埃及提供人道援助和適當經援。至於反對派,他們的力量也在組合過程中才能產生自己的代表和政治主張,我們也是采取開放的心態,跟各種政治力量進行交往。
我們和美國在他國政權更替時的做法有質的區別:我們並沒有去參與支持其中一派,反對另一派,而是尊重他們的選擇。我們還主張他們通過對話協商 的方式,避免用暴力方式造成人員損傷達到目的。美國對利比亞是最典型的,支持一方,利用安理會的決議,它的行動造成更多平民傷亡。這才是兩麵派。
必須要冒的風險
東方早報:在這輪中東動蕩中,中國撤僑很成功,但代價也很大。
吳思科:我們損失很大,這是事實。我們很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發生,但必須這麽做。我在3月下旬4月上旬去中東訪問,看到電視新聞報道中,利比 亞很多外國人還沒撤出來,局勢動蕩,生活無著。對著鏡頭他們露出仿徨、惶恐、無助的神情,對他們自己的政府沒及時撤僑表示憤慨不滿。那時我們的撤僑是必需 的,即便損失很大,也要把人撤回來。
但我們也不可能因為有風險就放棄“走出去”戰略,走出去之前的安全風險評估、政治風險評估需要加強。這肯定需要國家整體牽頭,各部門都需要獻計獻策。除了法律、媒體、安全防範,還有如何與當地民間社會團體、部族建立良好關係,出現問題的時候怎麽保障,都是在摸索中。
東方早報:在資源和風險之間如何權衡?尤其是政治風險。
吳思科:有些地方明明知道有風險,但也不可能完全放棄,隻能提高警惕,但不能不去。非洲大陸幾百年前,殖民者剛進去的時候,都是傳教士、探險 家先去,很多人死在那兒,也有很多人留在那兒。我們現在的風險比那時要小得多。如果沒有探險精神,都要保證四平八穩,恐怕國家很難發展得快。這麽多人走出 去,肯定會有傷亡,當然誰都不希望看到這種情況,都希望避免。但因為有風險就不去了,不現實也不可能。我們建立風險評估機製需要在實踐過程中建立。
我們做外交工作的,就是要保證有個好環境,保障“走出去”能夠走得順利,同時我們也要提醒,風險始終是有的,因此每走出去一步,都應該有風險意識。一定要走,就要想得周到一點。風險的費用應該算在走出去的投入中,用不上最好,做了準備總沒壞處。
中東項目是為人打工
東方早報:中國在中東動蕩中的損失現在有沒有一個數字統計?
吳思科:我們在利比亞的項目其實都是勞務項目,跟石油並沒有關聯。中鐵負責的那條鐵路,有19個施工點,還有中建公司等等的建設項目,那都是 勞務承包合同。這些合同是建完之後,我們可以獲得勞務報酬。比如一條鐵路100億美元,好像我們丟了100億美元,其實是不可能的。100億美元的合同, 這麽多勞動力和設備拉進去,所得利潤其實很有限,最多也就2億-3億美元,當然,實際上可以安排一部分就業。我們把合同金額直接等同於損失是不對的。合同 金額,比如一幢樓,2億元人民幣建這個樓,招標拿下來,後來這個樓不建了,你就說我損失2個億,怎麽可能呢?頂多是這個樓利潤的部分損失了。
我參加友協的一個研討會時,聽水利部門的建築公司說,他們在利比亞有個項目,開始前先要凍結20%的預付金,項目執行一半或者多少的時候,再付多少錢,項目執行完,基本上款項結得差不多了,還剩一點尾款。如果說損失合同金額,其實是項目還沒開始執行的金額。
我們和中東國家合作采油也是各種形式的,我們跟蘇丹的合作是開采油,屬於“份額油”方式。份額油方式是指,中國在當地的石油建設項目中參股或 投資,每年從該項目的石油產量中分取一定的份額,賺的是賣油的錢。這個利潤很大。我們跟蘇丹政府簽合同,60%蘇丹政府的,40%是我們的,或者有的地方 30%是我們的,70%是蘇丹政府的。
但我們在很多地方隻是給人幹活,給人打井,打一年井是多少錢,完全是勞務費。像海灣國家都是這一類,他開采油田不讓你進去,不分給你的。我們在伊拉克的合同也是這樣的。
東方早報:那中國在中東真的就沒有利益所圖嗎?
吳思科:隻有蘇丹是有比較豐厚的利潤。當初是蘇丹受製裁的情況下我們和它簽的合同,後來它也覺得不合算,虧了,想改。但因為跟我國關係好,所 以還嚴格執行該合同,現在南方不是分出去了嗎,因為有部分油是南方的,我們就跟他們提出來,我們的合同是跟中央政府簽的,希望他們遵守。有些合同他們是為 難,覺得不劃算,等新的合同,它可能就不幹了。
東方早報:西方對中國與阿拉伯國家交好的一貫指責還包括中國目的在於要石油。
吳思科:中國和中東國家在能源方麵是互有需要,石油沒有市場,就隻能砸在那兒了。中國和沙特的合作是沙特人先找的我們。美國在逐漸減少他們的 進口。沙特方麵找到我,在聊天時提出,要跟中國建立戰略合作關係。我問,內涵是什麽呢?他們說,他們現有的石油儲藏量還能開采90-100年,因此需要一 個穩定的市場,他們看到中國長期快速發展,因此對油源的需求是長期的,因此願意簽50年的合作協議,50年保證向中國供油,中國優先進口沙特的油。50年 還不算戰略合作嗎?我說,對。
這個合作不是白白拿走石油,而是作為商品賣出去,換成了錢,用於發展。
我們和蘇丹的合作是最典型的。蘇丹在1997年前每年要花3個億進口汽油,負擔很重。自從我們和他合作以後,它倒過來,變成石油輸出國,這些年社會生活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蘇丹人很感謝中國人,我經常說這是南南合作互利共贏的典範。
石油資源不去開采,放在地下,沒法換成錢,就沒法改善老百姓的生活。通過這些合作,我們的石油公司也得到好處,有收入,但最先得到好處的是蘇 丹。我們不是去搶資源,而是互利合作。這是主要的。西方不滿意,說這是新殖民主義。我們搶什麽石油?非洲石油出口我們占10%,90%都跑到美國日本和歐 洲。為什麽他們90%不是掠奪,我們10%就是掠奪呢?
沙特前石油大臣有一句話給我印象很深:石器時代的結束並不是因為沒有石器了,而是因為新的技術發展。意思是說,石油現在該開發該用的時候就用,等到新的 能源和技術取代了石油,石油即便還存在,但已沒有價值了。沙特國王特別重視和中國的關係,阿卜杜拉國王上台後第一個訪問的國家是中國,是看到了中國的市 場。
我們需要他的石油,他們需要我們的市場。西方對我們的發展指手畫腳,還挑撥我們和發展中國家的關係。誰當政都要考慮發展問題,當然會考慮與中國合作,中國不幹涉他們內政,而且他們又能從合作中得到實在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