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長江流域的大旱引發輿論對三峽大壩新一波的批評潮,這些批評混合了對三峽大壩的專業性質疑,以及輿論對政府作用的“日常不滿”,輿論場似乎經常需要一個靶子,把大家的情緒一股腦發泄出來。
三峽大壩作為人類曆史上最大規模的水利工程,它的利與弊都一言難盡。它建設於中國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過渡的特殊時期,它的可行性研究在當時的中國堪 稱最認真的,爭論也是當時相對最公開的,建設它的最終決定甚至經過了全國人大的投票,而且當時有反對票。但盡管如此,三峽大壩在充分民主的西方不可能被立 項,僅從它造成了那麽多移民,就不可能在西方社會被通過。
三峽大壩是中國體製的產物,但它絕非“拍拍腦袋就定”的工程。它使中國每年少燒大量煤炭,以及減少水害、有利通航的好處,到底能不能抵消它改變生態帶 來的壞處,這不是我們今天就能下結論的。科學回答這個問題,至少需要觀察一百年,反複對比長江流域的氣候變化,以及水電在未來能源結構中的位置,現在的任 何結論都是匆忙的。
現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對三峽工程的曆史結論會是利與弊之間度的評判,不會是絕對“好”或絕對“壞”的工程。事實上世界水利界和工程界對三峽大壩的評 論一直相當謹慎,與之相比,國內對三峽大壩的批評潮,主導者是媒體人和普通公眾,中國嚴肅的學者也有批評者,但總體看,學界的態度是多元的,遠不像媒體表 現出來的那麽單一。
當然,三峽大壩經曆一場唾沫的洗禮或許是正常的,從一定意義上說,它是在還當年媒體對三峽大壩批評聲音不足的曆史欠賬。實際上,中國輿論場特別是互聯 網上經常出現的“一邊倒批評”,未必就代表了社會真實看法的“一邊倒”,這個現象是中國現階段特有的,它的成因十分複雜。
三峽大壩已經矗立在長江之上,修改它幾乎不可能,遲到的激辯不會把它怎麽樣,但中國社會會從這些辯論中學習,對三峽大壩,也對辯論本身不斷進行反思和 推敲。重要的是,讓這些辯論越來越充滿理性,成為科學精神的真正弘揚,而不是在科學殿堂裏開一個謀求“世俗政治利益”或者宣泄情緒的場子。
中國作為快速發展的超級人口大國,除了學習西方的科學技術,注定要做一些西方國家不敢想也沒做過的事,這中間一點不出錯不太可能。中國需要多一些自 信,它包括我們做人類某項新事物“第一個嚐試者”的自信,也包括我們能更全麵地看自己在這類嚐試中的缺陷。我們需要反思和自我批評,但這和自我否定是兩回 事。
如果中國今天就徹底否定三峽大壩,與當初我們“匆忙”建設這個工程相比,是我們這個民族更大的不成熟。論證建三峽大壩尚且用了不止20年,大壩合龍至今隻有十幾年。在長江這條母親河麵前,在幾億人口的生存利益麵前,我們下每一個結論都應是謹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