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92年底,我在TOEFL班的課程結束了。我用一個月的時間自習,又上了三天臨陣磨槍班,次年春節過後便首次參加了托福考試。我明知道我考不過,但是特別需要那種氣氛來鍛煉。在萊斯利的口語班是沒有考試的,就是說,我迎來的人生的第一次英語考試,是TOEFL。
----摘自《我的英語老師萊斯利.麥凱恩和俞敏洪(下篇)俞敏洪 2》
因為我從來沒有參加過任何英語考試,設想今後如果去考托福,心理壓力一定巨大,甚至難以承受。所以我去嚐試這個,唯一的目的就是適應一下環境,看看什麽感覺,為正式參考積累經驗。
事實證明,那種感覺壞極了,我經曆了一生中首次可以稱為恐懼的幾分鍾,痛苦不堪。問題出在開篇的聽力部分,當耳機中早已爛熟在心的男女對話響起來時,我突然被莫名的絕望所攫取,大腦一片空白,完全沒有能力應對,直到試卷翻過一頁,才逐漸緩和過來。本該穩拿的分數被如此丟掉,我的信心倍受打擊,對自己的能力,再次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煎熬之餘,我閃過要去問問俞老師該怎麽辦的念頭,但因為緊張,最終放棄了。不過喜歡繼續聽他講課的情緒,還是漸漸地占了上風,於是在等待成績的同時,我不管不顧地又去報了一個班,半信半疑地安慰自己考過考不過沒關係,就當補習英語了。
不久分數出來了,哈利路亞,居然得了550,作文5分,遠遠超過了我的預期。當別人上不了600都算失敗時,我卻興奮異常。因為我知道,答對的都是自己懂的,沒有瞎蒙的成分,短暫而漫長的幾個月,這算一個不可想象的飛躍吧。我開始有點小人得誌,突然覺得TOEFL也沒有那麽可怕了。
上第二次托福班時,我的目標比以前明確了,如果說第一期是廣種薄收,到第二期就是精耕細作。但從不會到中等容易,越往後提高就越艱難。尤其我原以為不錯的聽力,其實完全不行。想來當初麵對萊斯利的時候,有情境、有背景,加之她刻意關照,相對容易。但輪到冰冷的機器,我的心理素質尚不足以應付其單向考驗。另外複習單詞僅憑自己書寫和念叨並記不牢靠,我發現重複俞老師的課堂講解也不可或缺。
此時我原有的舊錄音機已經不再適用,於是我托人從國外帶回一台小巧的原裝索尼錄放機,除了瘋狂地練習聽力,也開始錄俞老師的課,回家反複重聽,等於把一節課變成了若幹節。我一改以前偷偷摸摸躲在後麵的習慣,坐到了前幾排,既直麵老師不易分神,也錄音清晰沒有幹擾。從此俞老師滔滔不絕喋喋不休的聲音,不但隻回蕩在教室,也登堂入室,充斥到我的生活中。
有趣的是,直到這期學完,除了一個大概輪廓,我都弄不清俞老師長什麽樣,說明一來他太路人甲,二來我太投入。但對於他的聲音,卻從此“刻骨銘心”。
記得北京的夏天幹熱無比,借用的大教室裏沒有空調,幾台風扇搖得快機頭落地,隻攪出幾股悶熱的氣流。動輒上百人碼在一起,可想而知有多麽難熬。上聽力時厚重的耳機捂得我汗流滿麵,頭發打縷,壓在眼鏡腿上,切得耳朵生疼。衣褲也潮乎乎地粘在椅子上,站起來身後滿是難看的褶子。如果不幸挨上個打完球直接來上課的男生坐,更讓人崩潰。因此不論他們多麽瀟灑,多麽有才,自己心裏多想接近,我都躲避了,而盡量隻往女生堆裏紮。
相對來說,老師在高溫裏不但站立,還要不停說話,其實更不容易。俞老師卻說比起煉鋼工人,自己非常滿意,至少沒有生命危險,而且還掙得多得多。我始終對南方人懷有一種敬意,因為我夏天怕熱,冬天怕冷,特別沒用;而他們恰恰相反,夏天不怕熱,冬天不怕冷,非常厲害。激勵和榜樣的作用都是巨大的,看到大家都一樣,也就不覺得自己苦了。
俞老師跟所有我見過的老師的不同點,不但在於他對所授課程的精通,而且像一個好心的師長、兄長,把自己很多好的性情品格,自然地展示給學生,給予後者精神上和心理上的關心和撫慰。這種印象來自非常多的例子,隨便舉兩個有意思的吧:
例一:當年報考托福很不容易,考點少、排隊長不說,還得經常受一些無良工作人員的刁難,我在北大報名、取成績就深有體會。顯然俞老師也了解,便如是安撫大家:“同學們反映的情況我都知道,也特別理解你們的感受。不過請大家想一想,他們為什麽對你們不好?那是因為他們看你們要出國了,可他們自己出不去;不但他們自己出不去,他們的孩子也出不去,所以特別嫉妒,特別生氣。我們就讓他們舒服一點,就當做好事了,好嗎?” 教室裏當然笑成一鍋粥,本來負麵的情緒被一掃而光。
例二:有一次我忘了帶聽課證,被一個長得很漂亮的老太太擋在教室門外,心急如焚。與我遭遇相同的還有幾人。俞老師來上課了,大家眼巴巴地看著他,他衝著門將老太點頭哈腰,把我們全放進去了。老太太十分不滿,滿口京腔地衝著一屋子的人嚷嚷:“你們看,你們看,這製度吧,是他自個兒訂的,他帶頭兒不遵守!我呀,瞎忙乎半天,到頭來還是你們的俞老師好!哼!”老太太一甩手走了,臨出門還不解氣地狠狠瞪了俞敏洪一眼,把門撥弄得叮當響。
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可以預料到,這位淩厲的下崗老太,就憑借這份工作,後來成為了千萬富婆。
俞老師目送她離去,轉過頭來,好言好語地跟下麵偷樂的學生說:“同學們,我發現,每次來上課的人數,都比名單上的多,這個,不說你們也知道為什麽。我希望大家都認真帶好你的聽課證,因為如果你交錢了,但坐你旁邊的那個人沒有,你會怎麽想?每次報名你都有兩次試聽機會,不喜歡的話我們會全額退款。但你要覺得我還行,能幫助你,我也需要你的配合。我們要交房租,付工資,還被追著屁股要版稅,如果都混進來,工作人員也不便管理。你看我都被她訓了,回去還得跟她陪不是。沒錢想聽課的同學,你單獨來跟我說,我想想辦法,好不好?”
俞老師後來越做越大,我毫不奇怪,因為這些小事,一次次表明了他獨特的品質,比如耐心和友好,氣度和真誠等。如此與人為善,寬宏大量,加上不辭辛勞,自然會感召別人與其合作。
當然,作為學生,看他都是好的,別的人就不一定了。前不久我讀過一篇報道,采訪對象是一位對俞老師頗有微詞的著名前雇員,他直截了當難掩憤懣地說俞敏洪是他見過的世界上最沒有原則的人,而且老奸巨猾。我忍不住地笑。盡管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有點能理解他的惱怒。個性理念的不同,差距可以如此之大。
總之由於有俞老師耐心敬業的不懈鼓勵,其它學員的榜樣作用,和對未來的憧憬,我仍然堅持著。這段時間我把往屆的托福考題全部重新吃透,又自學了全套新概念,與麵目可憎的英語越來越心有靈犀,含情脈脈。
多年後看到一篇介紹俞敏洪老師的文章,是他的一個同行加朋友寫的,說俞老師博聞強識,嫻於辭令,幽默儒雅,使學英語成了一個苦中有樂的事情。對此,我感同身受。盡管我還算能幹,其實更大程度是俞老師的功勞。他對知識的精通、對教學的熱情、對學生的重視,無一不是引導我走下去的動力。
到了死去活來的三個月末,所有的模擬考試,我都能做到620分了。我感到最難的變成了閱讀,因為它需要時間的積澱,而那恰恰是我所缺乏、又無能為力的。第二次托福我考了598分,除了閱讀,問題依然是開篇緊張的舊病,延續到後來的GRE考試,我始終深陷恐慌。做模擬試題的氛圍畢竟輕鬆,與指望靠它去美國的真槍實彈的考試是不可同日而語的。我相信自己觸到了棚頂,準備對TOEFL就此收手了。
不過想到距離師從俞老師隻有半年多,還是業餘的,我隻好以知足常樂安慰自己不要氣餒。如果說我剛開始學英語時目的比較功利,逐漸地,喜好和興趣占據了半壁江山。對於能不能實現最初的理想,我已經一麵不再誠惶誠恐,一麵勢在必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