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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見聞 – 小城偶遇國人記 (給一位老師的信)

(2014-02-08 18:57:04) 下一個

Y老師:

瑞士的好不是言語所能表達的,你一定更懂,我就不做蹩腳的描述了。忍不住隻想跟你分享一件旅途見聞,把俺弄得浮想聯翩的。

那是在瑞士中部的一座小城(I split with my folks for 2 days so I was there alone),我因次日要去參觀附近一座名山,提前一晚到達。安頓好行裝,我出去找吃飯的地方,也順便閑逛一番

小鎮被幾座青山舒緩地環繞著,一條碧綠的小河穿城而過,水邊精巧的民居靜謐安詳,院落間每一朵鮮花和每一根綠草好像都被精心地梳理過,走在那裏心都變得幹幹淨淨,不知算不算秀色可餐,反正我絲毫不覺得餓了。

後來我被一陣陣的音樂聲吸引到一個小廣場,原來有一個西班牙的樂隊在演唱,那火熱的節奏,飛揚的歌聲,真的能把人的血液煮沸了。尤其是台上幾位身著黑色短袖T恤的男子,不論是鍵盤、吉他、貝斯、鼓手、歌手,個個都有著絕妙的身材,燦爛的笑臉,強勁的載歌載舞中除了讓你感到他們的 passion撲麵而來,而且衣衫下的 muscle 似乎都遮攔不住,呼之欲出... ...台下的人們跟著一並瘋狂,送酒水的服務生穿梭往返,熱鬧非凡。

很快我就下意識地察覺到自己的另類,因為不論是剛才走過的幽靜的小街,還是現在置身的喧鬧的市井,除了我一個老中,其餘都是白花花的一片,和黑黝黝的星星點點,先前在車站遇到的大隊的中國遊客,一個都沒有出現過當然我早已習慣混入敵人內部,並無任何不適之感)。

待我趁中場休息離開演出場地,才發現幾步之遙的一家裝潢精美的店鋪裏人頭攢動,熱火朝天,鬧了半天其他老中都在那聚著呢。我開始並不知道他們在搶什麽,看了櫥窗裏炫目多姿的展品才明白這是一間高檔鍾表店,我老眼昏花,加之囊中羞澀,也沒記清價格到底是多少,反正都是一兩位數字後跟著一大串的零。

這隻是開頭沿不寬的主街前行, 稍後又碰到兩家同樣擠滿了國人的專賣店,放眼望去,真的跟超市雞蛋降價時我媽和鄰居老太太去血拚時的場景一模一樣(我們極力勸阻但防不勝防),隻不過搶的不是幾塊十幾塊的雞蛋,而是動輒幾十萬上百萬甚至更昂貴的名牌表。耳邊還不時飄來興致勃勃、意猶未盡的鄉音,什麽才合三十萬不到啊太便宜了我還是去把那塊一百萬的買了吧 ... ...

期間我隻聽到過一個小孩提議去有音樂的那邊看看,但立刻就被家長製止了:鬧哄哄的去什麽去,軍刀還沒買呢。” 哎,真是絕了,身邊的青山綠水,笑語歡歌,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統統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唯有對購物表現出巨大的熱情,讓我一時難以理解。我實在想替那小孩多一句嘴:你們幹嘛不去 呢,絕對又好看又好聽呀!

按理東西造出來就是給人買的,評判他人消費行為也不是我的興趣所在,隻是覺得千裏迢迢已經來了,為了幾塊光禿禿的手表和幾把冷冰冰的小刀就白白放棄麵前這無限風光,實在是可惜。

但更可惜的是因為俺啥都不是,根本沒人拿正眼瞧俺,更談何聽俺的啊。那時俺就想到了你,Y老師,如果此刻俺被換成你,效果肯定大不相同,因為至少很多人知道你非常有錢,會尊從你的建議,呼啦呼啦跟你走

盡管替別人遺憾了半天,好在我嘛都不損失,所以繼續輕鬆漫步,又溜達到了一個好地方。那街的一邊是一片一眼望不到邊的公園,綠草茵茵,朵朵五顏六色的降落傘不斷優雅地在上空盤旋、滑行;另一邊是一座富麗堂皇的西式酒店,高高的石階上去設有供客人餐飲和觀賞街景的露台,大堂與路邊便道之間是一個布滿鮮花和噴泉的庭院,把整個酒店和外界隔開的隻是一道不高的青石圍牆

本來我沒意識到酒店裏傳來的悠揚的音樂是live的,直到幾個中國小青年跳到圍牆上拍照,我才發現那鋼琴曲是現場彈奏的。由於琴師麵向酒店正麵,留給街上行人的是一個背影,不仔細看還真容易被忽視。因那琴聲的誘惑十足,我便到牆邊上找個地方坐下,一邊繼續欣賞著對麵的公園,一邊享受著流入心田的樂曲。

誰知我的好日子連三分鍾都沒過上,就被不時路過的中國遊客所打斷。他們如出一轍蹬踩攀爬到圍牆上高聲喧鬧,互相指揮著給彼此拍照,要求取大樓、取噴泉、特別要把彈鋼琴的取進畫麵... ...這些刻意擺出各種雷同姿勢的人極其在意自己是否被一個個炮筒、傻瓜、手機和 iPad 完美地定格在各自的內存裏,卻沒有一人做片刻的停留靜靜地聆聽一下那曼妙的樂曲、凝視一下那恢弘的建築(後來有個醫生好友如是"笑"我:看了那隻叫一瞬,照了那才叫永恒,你這學文咋還沒我懂?)。

接下來出現了一個更加不可思議的場景:當一曲完畢,三個中國男人跳上圍牆拖著長聲衝著裏麵大吼起來“Ooo---Kay, Ooo---Kay, Goo---de, Goo---de”,並伴之以手舞足蹈。要說喝多了吧,那上躥下跳的麻利勁兒倒還不像。不但我,周圍的其他聽眾顯然也都吃驚不小,個個不解地看著這堪稱輕浮的一幕。那位琴師欠起身來,側過有如雕塑般標致的臉龐,深邃的眼睛注視了這幾個正在向他叫喊的人幾秒,給出了一個看不出性質的微笑。待他坐回琴凳,行雲流水般的樂曲再次潺潺而起,那仨耍猴的也在眾目睽睽下若無其事地離去

這一撥剛走,又呼呼啦啦過來二、三十口東北老鄉,正好停到我麵前的人行道上,說丟了兩個人,導遊要眾人原地等候,他返回去尋找。不料導遊前腳剛走,那倆離隊的後腳便從相反方向出現了,於是有人便扯起嗓子,衝著不足二十米開外的導遊喊了起來 ------------(冷不丁地我還以為張藝謀來了呢)。”眼看那張姓導遊沒有聽見,東張西望繼續遠去,更多的人加入呼喚的隊伍,調門也集體提高了兩個八度:------------”那陣勢,那氣場,早把可憐的美男子的鋼琴曲狠狠地蓋到爪哇國去了。

我差一點就跳起來跑上幾步 (that's all it takes) 去把他們的張導追回來,不過到了這種分貝張導聽不到也難,這場狂呼亂叫以張導闊步返回而告終。

等他們說著滿嘴的黃話走了,我也呆不下去了。一晚上都在揣測瑞士人的老祖宗這會兒在棺材裏是罵他們的子孫見錢眼開呢,還是誇其生財有道呢。

第二天我走了幾個小時的山路,外加火車、纜車,也算匆匆地在歐洲最高峰到此一遊。下山的小火車上遇到兩個在加拿大讀博的中國小夥,羨慕地看著窗外時隱時現的trailshikers 一籌莫展,念叨怎樣也能下去一走為快。當天一同上山的男女老少俱全,唯獨沒見自己人,我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忙主動介紹一番,小夥子們很是高興,表示次日一定要試上一圈,以不枉此行。

閑聊間聽說他們將在小鎮過夜,我便提到昨晚的經曆,他倆哈哈大笑,說你還沒看見今天呢,我們到了山頂,想買幾張明信片寄出,禮品店裏那人多的,我倆一看就歇菜了。都是同胞,上去第一件事是在地名前拍照,第二件、也是最後一件事,是擠到裏,專挑手表軍刀。連售貨員都是華裔,個個忙得團團亂轉,我倆也就不好意思拿幾塊錢的玩意跟那搗亂了。而等到了真正觀光的地方,中國人就絕對是稀有物種了

小夥子還向我解釋說您出國久了,有些事可能不太了解了。以前大家都差不多,沒什麽錢,所以看不到這樣的群體。現在世道變了,有人腰包鼓了,便競相湧出國門,雲遊四方。購物本身無可厚非,但最煞風景的是很多富貴階層以為有錢既可俯視人間,在國內就耀武揚威,到異國依舊不可一世,即不懂得也不屑於尊重當地的行為規範,所以表現得粗魯狂妄卻毫不自知。

而一旦被責問起來總人說我不在乎,更是病入膏肓,隻好等他們死掉了,繼續教育年輕一代。古語講人有臉樹有皮,在家裏吵吵鬧鬧有情可原,但到了外麵也無所遮攔,即使全身綁滿鈔票,戴滿名表,也是不受尊重的國民。都是華人,希望自己作為一個族群表現優雅,受人禮遇,也是人之常情吧。

WowY老師,您看,後生有為,他們和我的感覺完全相同,否則我還真懷疑自己有點窮酸,有點仇富呢。

與兩個博士生道別後,我當晚趕到 Luzern, 本來準備隻停留一天便回 Zurich 去好友家過瑞士國慶,但看到那裏有個據說存有最多畢加索作品的博物館,臨時改變主意又多呆了一天。我不是喜歡畢加索,恰恰相反,他那些冷颼颼的不是歪鼻子就是斜眼睛的名作,我覺得還不如我畫的好呢,花時間去看,純屬好奇。我拿著英文講解,在偌大的展廳一幅一幅艱難地看過去,直到累得雙腿發抖,心中更堅定了一個信念:他就是閑的沒事幹,才搗鼓出這些東西來。

當然我知道事情遠不該是我想象的這麽幼稚,隻是愈發覺得理解別人有多麽重要。再好的東西,如果認識不上去,就是這種結果。

Y老師,聽說你要去倫敦看奧運,去了嗎?剛剛看到一則中文新聞,標題是 《林丹引爆倫敦機場, 60萬名表盡顯霸氣》,哈哈-

再聊,祝好!

花老虎

20138月芝加哥

後記:Y是多年前的語言老師,鼓勵我搞點中文寫作,故本文是一段關於瑞士觀光話題的繼續。Y老師的回複是:寫的很形象,再過二百年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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