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的中國領事館坐落在市中心偏北,小樓不高,飄著五星紅旗,讓人看去倍感親切。以前隻在報紙電視上看到過“海外遊子”雲雲,輪到自己,才終於體會出幾絲別樣的鄉愁。
由於是美國國慶節前最後一個工作日,來辦事的人很多,但對外接待的卻是很小的一個房間,所以長龍彎彎曲曲一直排到街上。從幾百公裏外過來也不過幾個小時,但區區幾十米也用了差不多同樣的時間。
等繞來繞去好不容易捱到窗口,我卻被告知缺一樣東西的複印件,不容分說,遞進去的材料啪嘰被扔了出來 – 可我發誓,我是一字不落地按著領館的要求準備的呀。
但講理的地方是找不到的,當務之急是找到複印的地方。那間屋子裏別說複印機,連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都沒有,想寫字得趴到牆上或自己的大腿上。別無選擇,隻好殺出重圍到外麵尋覓Kinko,再一路跟誤以為我要加塞的人陪著笑臉,二次擠回那間空氣渾濁的房間。
經過這番折騰,審視窗口裏那張漠然的臉,我冷靜了,提醒自己還是第三世界的公民,不要到了美國就不知天高地厚,以為和這裏有多大關係。幸虧小克跟著跑前跑後,並在我抱怨的時候找茬惹我高興。以前隻知道他是學航空航天的,原來還多才多藝,從他花言巧語的功夫就可見一斑。
等到終於辦好所需一切,把東西快件寄往中國,我和小克才比前晚更放縱心情,愉快地享受起芝加哥的宜人風光。恰逢一年一度趕大集似的Taste of Chicago舉行的日子,七裏八鄉的本地人和外來遊客摩肩接踵,市中心沿湖一帶熱鬧非凡。
那也是小克第一次到芝加哥,白天的街景更加細膩,他興趣盎然,拎著相機不停地拍著。最神的是他居然對這裏非常熟悉,能輕而易舉地找到道路,地標,甚至車站。原來他早就玩過相關數碼仿真遊戲,很開心能在走遍世界的圖標上再下一城。
我最後實在走不動了,就讓他接著逛,自己在路邊找了個台階坐下歇腳。
盡管已過午休時間,一群群靚男俊女仍不斷地從一棟棟大樓的一扇扇旋轉門裏飄然而出,流光溢彩,風度翩翩,構成又一道美麗的風景線。我看得有點呆,也要到這兒生活的念頭就從那一刻萌芽了,盡管還顯得毫不現實。
後來,我上下班無數次從當年我坐過的那個台階前經過,總能隱隱憶起那日陽光下的盼望。再後來,牽著一雙兒女在千禧公園踩水,還是能一眼望到那個一層層伸展上去的室外樓梯,心中仍然會溢滿了溫馨。
這是個有很多問題的城市,同時也是充滿了生機的城市,它能寬容地擁抱形形色色的尋夢者,不論其從何方流浪而來。所以現在每每回國,即使看到最落魄的民工,我也從來不敢鄙夷他們,即使有人一輩子都達不到光鮮的境地,但每一個生命都值得擁有一份希望。
很巧的是,我後來與一個到芝加哥領館工作、在國內時的熟人重逢,才得知那棟門麵不大的建築其實縱深很長,裏麵有寬大的辦公室和宴會廳。但那些不是用來接待平頭百姓的,我等在外麵有站著的地方就不錯了。
之後護照有效期延到10年,我拿著綠卡,盡管工作的地方離領館隻有幾街之遙,也常常接待來那裏辦事的鄉下朋友,但也長期不需跟領館再打交道。
事隔多年再去領館,是辦回國的簽證。由於多種原因,我把自己變成美籍華人。發現樓已經換成一座高的了,不但有了電梯、警衛、笑臉,還有了在舒適的大廳坐著的待遇。候時的間隙,我被窗邊一溜排開的辦公設備吸引住了,不禁走過去圍著那幾台機器仔細打量,心裏同時湧起了什麽。
“姑娘,你能幫我印個東西嗎?”耳邊傳來一句正宗中國話。
姑娘?叫誰呢?側身一看,是位中國老人,手裏捏著一美元,和一本護照,迷惑地看看遍布英語的複印機,又滿懷期待地看看我。
啊?說我哪?姑娘?嗬嗬,一個多麽好聽又漸行漸遠的稱謂呀,我都有點臉紅,但心裏還是美滋滋的,但願這大爺不是急糊塗了,或老糊塗了。
“哦,行啊”。我接過老人手中的東西,麻利地幫他複印了一張護照首頁。這時又有兩個婦女湊過來,客氣地問能不能也幫幫她們。舉手之勞,豈有不可之理。掃描器移動時閃過道道炫目的光影,伴著機身裏發出的陣陣悅耳的聲響,顯得那樣和諧美麗。我表麵上已經變成發達國家的人,一切都與國際接軌了… …
言歸正傳,那天寄走的快件名副其實地很快送達了陳歌和燕薔的手中,幾天之後,1996年7月9日,海澱法院正式開庭審理此案。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