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虎繼續一天天地長大著，原來絨絨的皮毛變得光亮滑潤，道道斑紋更加清晰醒目。它習慣了我們的作息時間，白天獨自在家養精蓄銳，晚上坐到窗前向外張望，每當我和黃鶯的身影一出現，它立刻歡呼雀躍起來。
隔著玻璃其實什麽都聽不見，隻能看到它欣喜的眼神，一張一合的小嘴，和一翹一垂的白胡子。有時我故意逗它，不立刻進屋，就站在外麵欣賞它表演啞劇。它一般用不了兩分鍾準急，急了就要破窗而出。先是用力拍打，接著一頭撞過來，小臉兒使勁頂在玻璃上，鼻子眼睛眉毛胡子腮幫子嘴巴子統統壓扁。失去了茸茸的立體感，變成了光光的平麵圖，二維版三虎格外另類可愛。
這大變活貓真的是令人心動的一道風景。每想到三虎灼熱的目光，美麗的倩影，回家的車輪就不知不覺地加速滾動。對我在窗外樂不可支，黃鶯有時看不慣，叫我不要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問題是三虎明知這樣於事無補，還是樂此不疲，從不放棄嚐試，不能算我不道德吧。但不好意思總讓它著急是真，所以我隔一段才跟它這麽玩上一把。
三虎很好奇人類的生活。每天從摘菜、做飯、刷鍋、洗碗、擦桌、掃地、疊被、開燈到打電話、拉窗簾、照鏡子、穿衣服 ... ... 事無巨細，它總跟在我身後忙個不停。它喜歡認真地盯著一件事，若有所思，覺得行的話就拚命模仿。比如它學了一手絕活，用後腿長時間站立，並能從容行走。有人開玩笑說可以把它賣到馬戲團，但我知道它是窩裏橫，上不了台麵，還是在我手裏砸著好。
因為聽三虎的姥爺講貓像小孩一樣，要有玩具來陪，所以黃鶯和我都常常給它買些來。但它對專業的寵物用品並不感冒，每天瞪著眼睛滿屋搜尋，專撿塑料袋、空瓶子、廢紙盒、垃圾桶等玩得津津有味。就地取材，我索性隨它去了，還省錢。黃鶯卻認為這樣儀態不好，不像它媽，肯定都是它爸的習性。我聽著不太痛快但好像也反駁不了，隻好任由她搶白。
別的什麽它有熱情也就罷了，但有一樣比較離譜，即它對嘩嘩的淋浴也感興趣。不知何時起，它開始悄悄溜進衛生間，蹦上浴缸，頭從浴簾邊拱進去，瞪大眼睛一言不發死盯著往裏看，濺了滿腦門子水珠也毫不理會。第一次發現被它窺視害得我差點得心髒病，那可謂赤裸裸的恐怖。情境不同，後果無異，我開始理解黃鶯為什麽可以被它搞到幾近崩潰，就看嚇得到不到份。
黃鶯得知我的遭遇後有所警覺，但沒過幾天還是被三虎逮到機會。我不在場，估計是幾聲尖叫解決了戰鬥。
悲慘的還有女友夏一紅，因為家中水管維護臨時借我們的浴室一用，三虎如法炮製偷襲成功，害得她冒著泡沫逃了出來。後來被好一頓安神，才完成了餘下的程序。可能仍心不在焉，她梳頭時把長發和圓梳繞到了一起，怎麽都搗不開，最後隻好上剪子。結果頭發毀了，梳子也毀了，前者缺了一塊不好造型，後者多了一團纏死沒法用了。
三虎的另一喜好就是到處亂喝水。首先是我杯子裏的。其實貓杯的圖案比我的漂亮，設計比我的實用,可它不這麽想。每次給它裝滿了水，它都用頭把杯頂到牆上，觀水花四濺，不空不罷休。等自己渴了就跳到桌上，對著我的水呱唧呱唧。為了不鼓勵它這種行為，我改裝半杯水，它探頭就不太容易，有一次腦袋還卡在裏麵。見我得意地笑，它知道自己很狼狽，迅速變招。頭不伸了，改伸爪子，沾濕了，提上來，舉過頭，水滴滴答答往下淌，它伸舌頭在下麵接，也不管是不是洗腳水。等水滴完了，再伸爪子沾濕了提上來舉過頭 ... ...
它還不放過廁所的水。每每前腿撐在馬桶壁，後腿蹬住馬桶圈，一頭載進去，開懷暢飲。被我製止幾次後它有所收斂，不再公開叫板。但改成跳到洗手池，歪著頭專等龍頭沒關嚴時漏掉的幾粒水珠。據黃鶯說我不在時它依舊去馬桶喝水，她嗬斥過它根本不管用。沒辦法，除了不勝其煩隨手關門，我們也從來不敢用潔廁靈。
發展到後來三虎居然敢去自己開水。衛生間不好進，它就轉戰廚房。那個水龍頭容易擰，一抬一轉就成了。由於它隻開不關，害得我和黃鶯相互指責了好幾回。它對我們的飯菜從來不聞不問，隻乖乖地吃自己的貓食，不知為何偏對飲水如此挑剔。幾乎所有的資料都說貓一般不喜濕，不清楚三虎這個少數分子哪根神經跟別人不一樣。
論三虎最喜歡的把戲還要數藏貓貓，名副其實地玩失蹤，有時一兩天，任我們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幾番心跳下來，我強加給它一串小鈴鐺。隻要聽到叮叮咚咚的聲響，即使看不到人，心也可安穩地在肚裏放著。三虎非常憎恨那個鈴鐺，厭煩地蹦跳著用前爪拚命猛揪，憤怒地翻滾著用後爪玩命猛蹬。毀壞了好幾副沃爾瑪後，我買回了一副專賣店，才製服了它。
表麵三虎承認占了下風，大方地顯山露水，不再硬碰硬。但是不想讓我們發現，它依舊有辦法。它快速練就一躡手躡腳功，來去不發出任何聲響。跟貓捉老鼠的動作不盡相同，那隻要求腳下功夫。這個還需脖子的定力，鈴鐺才不至晃出動靜，難度更大，技術含量更高。效果是，敵人沒發現能躲過敵人，敵人發現了能笑死敵人。
它有時把我搞得也好奇起來，想知道在貓的眼中，這世界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如果我是它，是不是就沒有人的煩惱和迷茫了。跟朋友透漏了這種心情，有人就說，哇，那應該是很奇妙吧！還有人說，哇，養隻貓不至於把自己弄神經了吧！
三虎不喜歡的東西不多，花是其一，不論盆花或鮮花。黃鶯一直養著幾株可愛的室內植物，手繪的花盆，蔥鬱的葉片，偶爾綻放的花朵，給房間平添很多生氣。沒有跡象表明三虎早期和它們有什麽過結，隻是從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三虎突然開始了對它們的毀滅。它咬，它嚼，把有的變成光杆司令，有的連根拔起，有的一窩端盆都砸了。黃鶯第一次對我用“你的死貓”來稱呼三虎，我既高興，又慚愧。高興的是她承認我的地位了，慚愧的是自家的孩子闖了禍。
後來有一次黃鶯參加晚會，帶回一個漂亮的花籃，姹紫嫣紅，芳香四溢。意猶未盡，她倒上了兩杯紅酒，說有鮮花為伴，不醉不休。我毛遂自薦還有美人相陪，是該多喝，盡管美人不爭氣，一碰酒精就玩完，好在能夠以水充數。幾口酒水下肚，談完學業談感情，希望，像麵前美麗的花朵一樣在靜夜中綻放。
可次日清晨醒來，卻見屋中一片狼藉，遍地殘花敗柳，儲水海綿也被撕得七零八落，到處濕濕淋淋。三虎連花籃都不放過，正抱著竹質的提手哢嘰哢嘰狂啃。黃鶯再次用“你的死貓”表達了她的憤怒。
很快有人敲門，送來幾盆小小的仙人掌，開著豔麗的小花。他我認識，是黃鶯的一個叫祝和平的馬來西亞華裔同學。錯落有致地擺放好，他請我說是我買的，黃鶯高興就行，不必知道是他的意思。果然她很開心，還擔心三虎萬一犯傻，要我把刺剪掉。刺我沒剪，也沒法剪，三虎依舊去啃，並不在乎。小仙人兒畢竟頑強，盡管累累傷痕，還是全部活了下來。
後來我聽說貓跟植物較勁有時事出有因，便買回專用貓草供其享用，它卻聞一聞扭頭走了。看來至少三虎咬花不是迫於健康需要，而是任性使然。
鑒於三虎時不時做錯點事，比如偷看他人隱私，毀壞他人物品，自然而然也受家法伺候。所謂家法就是照它的腦門扇幾下，伴之以義正言辭的幾聲NO，主要起一個警示作用，真打一般是舍不得的。我覺得英語裏的這個“NO”字比漢語裏的那個“不”字簡直強了不知多少倍，言簡意賅，氣衝霄漢，立竿見影。三虎對此還算敬畏，總的說來仍是隻好貓。
沒過多久，家裏又添了一個活的，令三虎心曠神怡，興奮不已。不過，來的不是小公貓。就算是，由於三虎不諳世事，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這個後來被證明了。
先說這次，來的是誰呢？不是別人，是一條魚。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