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正傳(續)

第八章  人生は緣

《阿Q正傳》共有九章，最後一章是魯迅先生不勝《晨報副刊》主編孫伏園的催稿之煩，趁他離京時用“大團圓”的名目將阿Q“和諧”掉了。伏園回京，即令他滿麵堆笑，也是回天乏術了。

大秀才M公，清華出身的筆杆子，是否未莊的秀才茂（Mao）才公轉世尚未見到相關的考證，非我等淺學所能穿鑿附會，但四十多年前在清華園裏住過的人或許還能記得這M公的稱號寫全了應為Ma公。

M公當過北京某大報和省報的總編，和胖胖的孫伏園一樣，有一張笑嘻嘻的圓臉。在看了我的《小周正傳》後，M公從阿Q的故鄉打來電話：

“寫得有點意思，後麵呢？”

“你看到第幾章？”我頭腦裏冒出來的是孫伏園笑嘻嘻的圓臉。

“第七章，愛情的喜劇。”

“那你看完了。嘻嘻……。”我得笑在前麵，其時我已“移情別戀”，正在寫《秋小姐》一文，生怕M公要我再續舊情。

“小周在拉斯維加斯‘大戰皇家賭場’的事怎麽沒寫進去？還有那幾出生死戀也很有看頭的，可以搞個三、四萬字的中篇嘛。”博雅如M公自然聽說過小周的傳奇經曆。

看來辦報的人都喜歡“小題大做”，催稿更是職業病。但M公言之有理，最初在清華校友網上發表的《小周正傳》確有偷工減料之嫌，起碼，它比《阿Q正傳》少了兩章，隻有七章，這無論如何是說不過去的。好在小周的人生經曆多的是趣聞，添加兩章並非難事。

小周和一衣帶水的日本國有過難解難分的因緣，中興後曾經“衣錦還東洋”，揚我國威，可以添為一章。阿Q大團圓的結局吸引了未莊的人都去看熱鬧，而小周去美國稱得上是“大遷移”，也很有熱鬧可看，原本不應一筆帶過，因而再添一章。

由此，《小周正傳》湊足九章，讓阿Q不能以九斤老翁自居，像《風波》裏的九斤老祖母（如今老祖母的“價值觀”在清華校友網上頗受人尊重，九斤老太太已言必稱自己是九斤老祖母啦）那樣在小周麵前數落“一代不如一代”。

對於隻見到《小周正傳》九章“足本”的的人而言，這段文字或有“節外生枝”的感覺，對此，僅需閉著眼睛想像一下，這“正傳”原本隻有七章，“人生は緣”和“大遷移”兩章是後來被大秀才M公“忽悠”出來的。

 

話說人到中年的小周，已成了不折不扣的“美國人爸爸”，有了一雙在美國出生的兒女，但在“知天命”之前，他依舊是個“親日派”。那些幫助過他的日本人和他舊緣未了，在世紀之交的那些年中，他頻頻“出訪”日本。

一頭濃發，黑瘦的臉上蓄著八字須，和魯迅筆下的藤野先生隻差鼻樑上架一副眼鏡，前田先生在東京開了家公司，雇了十多個人，專門替大賓館、大餐館清洗油膩的下水道。九○年，從日本留學回國的小周又萌發出國打工的念頭，在帕勞島曆經艱險後，經塞班和關島“闖關”羽田機場，在東京結識了前田先生。小周的傳奇經曆讓前田對這個小夥子另眼相看，一心想去中國做生意。小周受命回到中國，但中國的賓館和餐館任憑汙水橫流，舍不得花大錢用日本技術清洗下水道，小周去UB混了幾年。

四年後，UB關門大吉，而前田另辟蹊徑，看中了在日本市場熱銷的一種來自中國的神秘食鹽。中日同文同種，自然會有相同的迷信，中國人迷信過雞血可治百病，日本人也盛傳過這種神秘的食鹽可治療多種疾病。

憑著前田從日本寄來的一張產地風景照片，受傷未愈的小周撐著拐杖跑遍了福建海邊，千方百計地找到了被嚴格保密的食鹽產地，並打通了被日本某財團控製的銷售渠道。前田公司成了東京市場上“神鹽”的供應商。

這“鹽”和“緣”在日文裏同音。在前田看來，神秘食鹽產地的偶然發現說明他和小周、中國和日本之間都有是有“緣”的，一袋袋印著“人生は緣”的鹽被放到了超市的貨架上。“人生は緣”成了前田公司打開市場的廣告用語。

為了推介“人生は緣”，帶著固定腿骨的鋼支架，小周趕到了東京，在高速公路上駕車飛奔，腿上的鋼釘和鋼管支架讓他看起來活像是施瓦辛格扮演的受了傷的“終結者”，暴露出機器人的真相。在前田先生舉辦的促銷會上，八百伴香港公司高級顧問高林茂先生瞪大了眼睛，驚訝得合不攏嘴：“難怪中日戰爭時，日本人打不過中國人！”

日本報紙刊登消息：昔日的“自力密航者”成了今日的“實業家”。

時光荏苒，小瑪麗兩歲了，“人生は緣”不僅讓小周和前田賺了錢，也讓當年關注小周偷渡事件的那些日本友人對他命運的轉折有了更大的興趣。帶著芳芳和小瑪麗，小周故地重 遊，當地的報紙，《東京新聞》追蹤著他的人生機遇：昔日的“自

力密航者”成了今日的“實業家”。

這“自力密航者”的日文稱謂翻譯成中文便是不靠“蛇頭”幫助的偷渡者。偷渡成了密航，日文的表達方式自有他幽默之處。阿Q在在城裏幹的那種營生在中國人眼裏叫“偷兒”，在日本人那裏，大概算是“密運者”。“密運者”阿Q胡裏胡塗地掉了腦袋，而“密航者”小周卻成了實業家，不同的時代，“人生は緣”如此不同。日本人在欽佩小周的奮鬥精神之餘，不得不認識到中國社會經曆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

令人感歎的是前田和小周的人生變化日後成了兩個極端。當小周將賺來的錢投資在中國的股市和房地產上，真正地“富起來”時，因為母親中風成了植物人，從小就孝順父母的前田先生卻因無心經營生意而破了產，不得不靠朋友救濟度日。

望著昔日的BOSS落魄的情景，小周續寫了“人生は緣”的故事，不僅支付了前田先生多年的生活費用，而且每年都會邀請他去澳門、泰國等地度假，重溫昔日一起遊玩的快樂，不同的是當年由前田先生付錢，如今卻由小周掏腰包。

葡京賭場的繁榮依舊，“百家樂”的賭台前人頭照樣湧動。然而，人生如賭場，從來就沒有百家樂的神話，說不盡的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在人生途中，最可貴的是不變的真情。

和小周在上海的弄堂裏一起長大的幾個小夥伴後來成了“下崗人員”，生活困難，逢年過節，成了小周演繹“人生は緣”真情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