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yco的博客

第三章 他敲響了通往牢獄的大門
正文

小周正傳續()

(2011-02-21 20:30:36) 下一個

                                                  第三章 他敲響了通往牢獄的大門


上岸後的小周找到了他在日本的結拜兄弟。見麵時,這位兄弟神色慌張,塞了幾張鈔票給小周,說他隻能幫這點忙。他又說,日本是 蕞爾 小國,最怕偷渡,他不舉報偷渡犯會受到牽連,希望小周不要再找他。

看來,這“弄堂三結義”隻能算是“桃園三結義”的山寨版,靠不住的。更不幸的是那個時候連山寨版的手機都沒有,否則,兄弟的那些絕情話完全可以通過手機講清楚,他也就不必冒死偷渡到日本來聽他的教誨。

技術的進步無疑可以減少人類無謂的犧牲,但有時侯卻又未必,這波音機撞摩天大樓的事,堯舜爺在的時候便沒有發生過。

在這舉目無親的異國他鄉,小周此時已走到了絕境。聽兄弟的勸告去警察局自首吧,想到被押送回國後會受到的懲罰和街坊鄰居的白眼,他不寒而栗。徘徊在日本街頭, 他想起了 高倉健 主演的電影《遠山的呼喚》, 漸漸有了主意,決定像那個神秘的主人公, 田島耕作,一樣 躲進 北海道的 深山老林 裏避風躲雨, 去那裏找一份苦工。他想,憑他的一身力氣,最壞的結局無非是終老山林,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遇到民子那樣善良美麗的日本女子。

幾十年後 , 馮小剛也一定是想起了年輕時看過的《遠山的呼喚》,將葛優、舒淇帶到北海道拍攝外景,演繹了現代中國人別一樣的北海道之戀,也因此而將更多的中國人呼喚到了北海道的深山老林。

小周用身上僅有的錢買了從神戶到北海道的火車票和地圖。車到北海道,看看地圖,這深山老林還很遙遠,不吃不喝是走不到的。

天無絕人之路。

景陽崗的 酒店門前挑著“三碗不過崗”的招旗。北海道的一些賣麵條的店門前也掛著“七碗不收錢”的招牌,意思是隻要你喜歡這裏的麵條,能一口氣吃七碗麵,那就不用付錢。

餓得去偷尼姑庵裏蘿卜的阿Q大概吃得下,口袋裏沒有錢的小周餓幾頓後也居然能一口氣吃下七碗麵。人處於絕境時往往會發現自己具備某些動物的特性,此時的小周便覺得自己有點像駱駝。

幾天後,“ 駱駝小周”終於走進了北海道的深山老林。傍晚時候,他敲響了一對守林老夫婦的大門,敲得很響。

疲憊不堪的 冉阿讓也是這樣敲開 卞福汝主教家的大門的。主教的仆人馬格洛大娘被困乏凶暴的 冉阿讓嚇得魂不附體,這守林的老大娘也被 衣衫襤褸的 小周驚得目瞪口呆。

但總有鎮定自若的人來接待這些不速之客,如 卞福汝主教和守林老大爺。

小周和 冉阿讓得到了相同規格的接待:豐盛的晚餐、熱水澡和白床單。筋疲力盡的小周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但西洋人和東洋人畢竟是有差別的。因此,冉阿讓敲響的是通往自由的大門,小周敲響的是通往牢獄的大門。

熟睡中的小周被尖厲的警笛聲驚醒,幾輛警車包圍了守林人的小屋。這架勢大概和警察包圍阿 Q 棲身的土穀祠時的情景差不多,隻是沒有在門口架機關槍。

老大爺在小周跨進大門時一眼就看出他是個偷渡犯,趁他熟睡的時候報了警。

小周進了日本的大牢,連民子的影子都沒見著,卻體會到了 田島耕作被戴上冰涼的手銬時的感覺。

此時的中國還沒有從狂熱的革命中完全清醒過來,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的土地被無形的鐵壁圍得水泄不通。利用出訪、比賽、偷渡,甚至駕著飛機逃離中國大陸的叛逃事件成了國外媒體追逐的新聞熱點。

日本報紙刊登消息:因偷渡被捕的中國青年追尋《遠山的呼喚》

一個年輕的中國人在日本跳海,九死一生後去追尋日本電影《遠山的呼喚》裏的夢境,卻在北海道的深山老林裏被守林人舉報被捕。這一條新聞迅速出現在日本當地的報紙上,引起很大的反響。那條記者所畫的,從跳海地點走到北海道深山老林的路線, 蜿蜒曲折,也 令讀者驚歎和感動。

海峽兩邊的駐日代表迅速作出了反應。台灣方麵自然樂於炒作這一事件,從台灣來的人走進了監獄,表示歡迎小周作為反共義士投奔台灣。令他們十分失望的是小周居然拒絕了那些誘人的許諾,不願意去台灣,更不願意戴上那頂“反共義士”的帽子。小周的理由很簡單:父母都是共產黨員,做兒子的怎麽可以去投奔國民黨。

魯迅的孫子,另一個小周,便沒有這樣迂腐。幾乎是在小周拒絕去台灣的同時,這“另一個小周”為了愛情在桃園機場用一紙聲明割斷了祖孫三代和共產黨之間的紐帶,如今,又以 國際大型文化活動製作人的身份 瀟灑地奔波於海峽兩岸。當兩個小周在 上海巧遇時,這“ 另一個小周”告訴 小周,他當年在台灣很留意媒體的報道,因為兩人都姓周,又都是紹興人,實在是巧得很。

見到趙太爺的財大氣粗,阿Q不免“阿Q”地想“我的兒子會闊得多啦!”,而如果魯迅先生生前說過“我的孫子會闊得多啦!”這樣的話,那倒是一點都不“阿Q”的。

中國駐日使館的人也走進了監獄,對小周拒絕去台灣一事表示讚賞,並勸說他主動向日本法院提出回國的願望,許諾他回國後既往不咎。心存顧慮的小周自然也拒絕了他們的建議。

當阿Q關進大牢後,他雖然有些忐忑,卻並不很苦悶,因為他那土穀祠裏的臥室,也並沒有比他住的這間屋子更高明。在小周的頭腦裏,深山老林裏的小屋大概也並不比這牢房更高明,所以他很容易地將在日本終老山林的打算轉變成了在日本將牢底坐穿的決心。

守林的老夫婦沒有機會聽到小周在遠山的呼喚下九死一生的經曆,因而將他送進了大牢,媒體的報道卻感動了不少日本人, 在一些日本人的心目中,小周成了高倉健或田島耕作的中國化身。 當法庭開庭審理小周偷渡一案時,他們在法院門口高舉著要求釋放小周的標語牌,更有一些無子女的老人提出了認小周為兒子的請求,希望能借此免除對他偷渡一事的起訴。

當法宮宣布判處小周三年徒刑並遞解出境時,法庭上出現了一件在世界各國的審判史上絕無僅有的奇事。被告人小周跳了起來,破口大罵法官笨蛋,高呼三年太短,要求法庭以辱罵法官為由判他十年徒刑。

他最擔心的便是被遞解出境,而三年那是一晃眼便會過去的。

作為回應,法官破例地在法庭上祝福這個年輕人將來會有一個美麗的人生。而那個負責逮捕小周的日本警官在得知這一判決後,居然因深感良心和法律之間難以抉擇的痛苦而脫下了警服,一頭陷進了哲學的思辯裏。

幾天後,中國使館的人走進牢房辦理遞解手續,小周這才明白三年徒刑雲雲不過是戲中的一句台詞而已,中日雙方已經達成了遞解出境的外交默契。日方以中方可在形式上的判刑後立即將小周接回中國為條件,取得了中方不在中國境內起訴小周的承諾。

事實上,小周並未觸犯中國的法律,他是從香港偷渡到日本的。

小周坐了免費貨輪到日本,現在,他又坐上了免費、舒適的客輪回到了中國。

在他受審期間,許多日本人成了他的朋友,他們不僅為爭取釋放小周而作過努力,日後

在他為改變命運而重返日本時更是提供了不少幫助。

阿Q從城裏回到未莊時,未莊人先是敬畏,後又竊竊私議他在城裏的行徑。在阿Q受刑

後,又笑他臨刑前竟沒有唱一句戲,害他們白跟了一趟。

回到中國的小周也不免遭受了左鄰右舍的竊竊私議。

“周家那個小阿弟好像很久沒有見到了﹍﹍。”張家 姆媽 小心翼翼地向人打聽。

“人家現在可神氣了,別人最多戴一個手表,他戴了兩個。”李家爺叔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還將兩手一並,做出被戴上手銬的樣子。

但幾年後,整個中國很快便與先前大不同了,沒有人再竊竊私議他在國外的行徑。而小

周卻牢牢記住了那些譏笑話,下決心要在上海灘混出個人樣來。

當小周在改革大潮中賺了不少銀子和滿世界地亂跑後,住在同一條裏弄裏的阿 丕 評介他當年偷渡日本一事不過是改革開放先走了一步。

公雞早鳴,吵得主人睡不好覺, 難免被一刀抹了脖子。這“先走一步”也往往凶多吉少。過早地走出中國如此,過早地進入中國也一樣有問題。二十多年前,一個台灣留學生在大陸留學生的幫助下到中國轉了一圈,回台灣後便被情治部門找去“約談”和禁足了。

如今海峽兩岸的中國人進出自由,談起當年寸步難行的種種心酸事,或許都會有“白頭宮女話天寶”的感慨。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