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春三月櫻花開

        今年是個寒春。算是南方的田納西居然到了三月份又下了幾場雪。校園裏的玉蘭還沒完全開放，花瓣上就已經染上未老先衰的褐斑，在忽冷忽熱的日子裏立在沒有葉子的枝頭困惑著。

        那幾株吉野櫻倒是不慌不忙。一點點的花蕾悄悄長大，又在一夜之間，悄悄地開了。

        剛剛到了日出時分。前夜的雨還有些不舍離去。天邊厚重的雲層擋住了清晨的陽光，小鎮一片幽暗。四圍一如既往地寧靜。25號公路上有間或的車輛駛過。街對麵有些零星的燈火。而這些燈火也顯得迷離，在早晨的混沌中閃著，能讓人感到一種極濃的睡意，仿佛每一絲燈光都是一個極不情願地從床上起來，伸著懶腰的人兒。

        櫻花周圍更暗。淺色的花瓣隱藏在這些暗色中。若不是刻意等待，刻意尋找，很容易就會錯過。

        或許是因為陽光被雲層擋住，或許是因為才剛剛開放，這些櫻花並沒有很光鮮的色彩。大部分還是花蕾。如果沒有褐色的樹幹和暗綠的草地襯著，很難分辨出花瓣花蕾的位置。幾步之外望過去，這些櫻花隻是能依稀可見的白色影子，花蕾花瓣並沒有差別。隻有走得很近了，才能看清這些花兒的模樣。

        這晦暗的場景好像那些年代久遠有些褪色的舊畫。天空布成灰色的背景。幾道深色的濃墨隨意劃過，就成了古樸虯曲的枝幹。在這些枝幹之間，是極細的淡墨勾出的乳白色的櫻花。

        一些花兒立在細枝頭上，拚命地張開花瓣，好像對著遙遠的天空展開臂膀。另外一些，緊緊地貼著粗一些的枝幹，像是父母親身邊撒嬌的幼童。有些花兒簇擁在一起，好像課在教室裏打鬧的間孩子們。也有一些，獨自開在一邊，又像是完全忽略了教室動靜的學生，靜靜望著窗外遐想著什麽。

         嬌弱的花瓣給這陰暗的氛圍帶來些單純的淺色，能讓人心靜下來。花瓣中心幾根花絲隨意地伸著，頂端的花藥帶著些亮黃。

      枝椏花兒之間，或是草地上剛剛泛出的綠色，或是天空的灰暗。還有幾點橘黃色的燈光會從街的那邊照過來。

        記得去年來的時候，朝陽之下的櫻花還能看出是粉色。眼前的這些花兒顏色卻很淡。花底的萼也隻有一點點深色。

        我對櫻花的印象最早來於一篇課文《櫻花讚》。彼時正值中日關係快速發展的時候，電視裏報刊上很多關於日本的紀錄片或者影視劇。而這些文章影視劇幾乎都會提到櫻花。這也讓我形成了一種固定思維。隻要一提櫻花，腦子裏就是大片的粉色，還有粉色下麵穿著和服踏著木屐的人們。到美國之後，也看到了華盛頓櫻花開放時的絢麗。眼前這幾株吉野櫻無論如何都沒有那樣的氣勢。然而，這些山野的深處靜悄悄開放的櫻花卻也不乏一種自在，恬淡和從容，一如烹酒吹簫的古時隱士。

        天色越來越亮。這些櫻花開始現出些粉粉綠綠的色彩。旁邊的校園裏還是沒有什麽人影。

        偶爾，天上幾滴冷雨落下。

 

2018年3月攝於田納西州林肯紀念大學。

Lincoln Memorial University, Harrogate, Tenness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