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下班晚些。加上夏令時的結束，等到能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晴天的時候，除了要小心路旁隨時可能竄出的鹿外，夜裏開車並不困難。但雪國的冬天，雨雪的時間總是要多些。而在雨雪的夜裏行車實在不輕鬆。
倘若夜已深，這樣的小地方路上車就很少。隻要不是性急飆車，隻要小心地沿著路走，行車應該不是什麽問題。但下班的時候，在各樣的車燈照射下辨認車道，眼睛就會很辛苦。
小城是這一帶一個相對繁華的地方。然而除了了市區的一條街燈火通明外，其他的地方都非常安靜。校園裏的學生也因為實在找不到什麽理由狂歡，再加上期末考試臨近，便也老實安分了許多。
醫院在城西邊的一片居民區裏，離市中心和校園都喲一段距離。說是居民區，實際上也沒有多少房子。離醫院幾條街就是一條幹道。而沿著這幹道望北走不了幾分鍾就能看見農田和牧場。這周圍就算是白天也不很熱鬧，更不用說這寒冷冬日的夜裏了。
醫院旁的小街大概可供三輛車並排而行。街旁的人行道上長著高大的楓樹。在夏日的白天，這些樹上長滿了茂密的綠葉。現在卻隻剩下幾片還沒有完全落下的枯葉，搖搖晃晃地搭在樹枝上。在昏暗的燈光裏，化成了更昏暗的影子。路燈籠著一圈光暈，無力地立著。樹後的的房子多數安靜地隱在暗影裏。偶爾的幾個窗戶裏有些微弱的光射出來，照在屋前的樹枝樹幹上。路旁間或會停著一兩部車，就讓這街顯得更窄。
車內的音響如往常一樣放著那些老歌老曲子。車的引擎和輪胎壓過路麵的響動也像往常一樣。 除了這些就幾乎沒有什麽聲音。隻有在紅燈前停下來的時候，透過那些老歌老曲子的聲音，還能聽到雨或者雪輕輕落在車頂上時發出的極細微的沙沙聲。我已經在同樣的路上，在這同樣混雜的聲音裏走了好幾年。也習慣了在這樣的完全不被幹擾的時候任憑思緒天馬行空。
回家的路是沿這幹道向南。雖然是幹道，在很多的地方其實也隻有兩條車道。一條朝南，一條向北。下雨的夜裏開在這樣的路上，路麵上的雨水映著往來車燈的亮光，反而掩住了下麵的分隔線。路旁的路燈在半空裏依稀勾勒出這路的走向。在路燈的大概位置和迎麵而來的車燈之間，有一片黑暗，那就是我該走的路了。我所要做的，就是把車保持在這黑暗的正中，跟著前麵搖曳的紅色尾燈往前走。
幹道旁的幾個大商店群裏有燈光射出來。路邊也常有些亮著的招牌，或是銀行，或是快餐店，要麽是其他的一些商店。這些橙黃或青灰色的光在初冬的暗色裏，就顯得特別亮。其實到這時候，銀行早已關門了。汽車配件商店比白天還要冷清。快餐店裏就要熱鬧一些了。Drive-Through的車道上總是有幾輛車亮著燈緩緩地動著。
等到路邊的路燈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寬，等到在不知不覺裏行過了最後一盞路燈，車子就完全進入了美國鄉村夜間的黑暗裏。隻在一些叉路口會有一盞孤燈立著，提醒夜行的人們可能需要的轉彎。
這路已經走過了很多次。雖然是黑夜裏，我還是知道那黑暗後麵的什麽地方是池塘，什麽地方是樹林，什麽地方是終年流淌的溪水。這樣的地方，這樣的雪野，很多時候會讓我產生一種把所有的俗事放棄，然後融進去的衝動。似乎那樣的黑暗裏會有我夢想的清白和中正，會有善良純真的山鬼，會有永遠不謝的野蓮花。
一位一向敬重的朋友告訴我，這一陣子公事私事都很讓人煩惱。這樣的境況我也不是沒有經曆過。在那一段的日子裏，曾經有幾次在行過這鄉間雪野的時候閃過同樣的念頭。也隻有兒子和小女兒，能讓我收回這樣的想法，在各樣的難處前，繼續撐下去，直到他們不再需要我的日子。
這樣的念頭現在越來越少有了。經過那一段日子，經過那些苦痛，總算讓我稍微明白了一些。對於不在意我們的人，放手，或許對大家都有好處。而我們，或許更應該多為了我們自己，還有那些真正在意我們的人們，活出個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活個平平安安。
轉眼又到了年底。這一年喝咖啡依舊不放糖。這一年的日子也還是像苦咖啡一樣，本味還是苦。隻是在這苦裏，漸漸地開始察覺到些不一樣的馨香。就像在這樣的黑夜裏行車一樣。雖然我們不能看得很遠，雖然周圍籠罩的還是黑暗，雖然那些祝福的話語並不能讓煩惱的現實改變多少，但這些真心的關愛，不是依舊能讓我們在這寒夜裏感到一種難得的溫暖麽。就讓我們用平安來回答我們自己，還有那些真正關心我們的人吧。
祝你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