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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秋水

(2014-12-12 14:16:50) 下一個
    在康奈爾的北校園和中心校園之間有一道峽穀。峽穀下是瀑布溪 (Fall Creek)。瀑布溪不大,由幾條更小的溪流匯合,從東北方向的什麽地方流來。經過Freeville, 再穿過康奈爾的校園,流經伊城的東北角,向西南方向注入喀尤佳湖的最南端。
 
    瀑布溪得名於在快進城的地方那個150尺高,175尺寬的瀑布。由於有豐富的水力資源,在十九世紀早期,人們在這裏建立了好幾家水磨坊。如今,這些磨坊早已不見了蹤影,隻能從一些大石塊壘成的地基上還能勉強想象當年的樣子。

    瀑布的上麵是一條深澗。兩邊山崖上是茂密的林地。1828年,人們建起了第一座水壩,讓溪水蓄積起來,形
成一個十八尺深的池塘,稱之為Beebe Pond。1898年這大壩又被加高了十二尺,水麵也寬了,就有了Beebe Lake。

    除了幾座步行橋外,在瀑布溪上還有四座橋可以通車,也把兩
邊的校園連在一起。上遊一些兩座橋窄些,矮些。而下遊的兩座橋高高地架在兩岸幾十米高的懸崖上。前幾年連著有幾個學生從這兩座橋上跳下去。在訴訟的壓力下,康奈爾在橋的兩邊加上了大概兩人高的護網,讓人走過的時候,仿佛是被困在籠子裏一樣。現在這些網已經被拆除。走在這些橋上,心情也輕鬆很多。

    搬到伊城後,常常會從這湖邊這橋上走過。偶爾來了幾位外地的客人,也會帶他們來這裏。隻是不記得有什麽時候
可以獨自在這水邊,隨心所欲又漫無目的地走走。

    雖然已經是深秋,天也還暖和。校園裏有不少人在外麵走著。這裏也一樣,人們拿著各樣的相機在這裏拍著。有些全是年齡
相仿的年輕人。走在一起,笑聲不斷,應該是入學不
久的學生和他們的朋友們。也有的似乎是一家人,應該是帶著還在高中的孩子來看學校,或者是來看在這裏念書的孩子的。
 
 
    停車場旁有一座步行橋。橋旁有一道弧形長堤。堤後秋水如鏡,泛著些許白光,還有對麵樹的影子。湖水從堤上漫出來,宛如白色珠簾一般,垂在這一片紅黃的秋色裏。
 
    多數人會從停車場邊上的步行橋上走過,上了幾個台階後,直接去了北校園。也有一些會在橋上停下,對著這水簾匆匆地拍幾張照片。然後也便匆匆往北校園去了。
 
    連著橋頭有一條沿著湖邊的灰色小路。這裏人就要少得多。隻有一對男女在湖邊拍照片。看樣子好像是南亞人。應該也是剛來不久的學生或者訪問學者。偶爾有幾個鍛煉的學生跑過。不遠處有一個穿著紅色睡袍的女生。在這略略有些暗的背景裏,那紅色顯得特別地亮。她旁邊有一個似乎年紀稍微長一些的女人。她們不慌不忙地走著。時不時會停一下,指指點點些什麽。
 
    小路邊上的林子是康奈爾設立的一個小小的生態保護區。在這深秋時節,滿眼都是橙黃火紅。路上也滿是橙黃火紅的落葉。隻有另一邊的湖水,泛著一片淡淡的青色。

   
林子裏有一個中年男人,穿著深藍色的夾克,淺藍色的牛仔褲,背著一個小小的藍包,戴著白色的休閑帽。他雖然也時常停下來,也時常張望著什麽,卻沒有看出他在做什麽。至少,不是在拍照,也不像偶然經過的路人。

    幾顆老樹很隨意地倒在湖邊,一頭翹在岸上,另一頭沒進了水裏。粗大的樹幹上縱橫著深深的皴裂。在這些裂隙裏,
有幾叢乳黃色的樹菇,像一群受了驚嚇的孩子。嬌柔的菌傘擁在一起,又緊緊地依偎著這鐵青色的樹幹。

    半空裏有褐色的枝條伸向湖麵,上麵掛著金黃的葉,在微風裏輕輕地晃著。葉下的湖水,也泛著青色的光。

    沿著小路向前,經過一座灰色石拱橋,就可以回到停車場的這一邊。橋下是瀑布溪
注入Beebe湖的地方。天氣好的時候,可以看見勇敢的學生們在一片哄聲中從橋上跳進下麵的水裏。現在天氣轉寒,這樣的場景不會再有。隻有這橋還靜靜地立在那裏,看著橋下的秋水,看著水邊的秋色,看著對麵熱鬧的人群,看著偶爾從橋上跑過或者走過的人們。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發現自己很喜歡走在水邊,尤其是山間的流水邊。喜歡水邊的那種清新,喜歡水邊草木的顏
色,喜歡水麵上幻化的光影,喜歡水流潺潺的聲音。水邊的環境縱然各不相同,這些水波光影風聲葉聲仍然可以帶給我一種如幻如真的感覺。

    過去讀沈從文,對他筆下的沅江向往得很。Beebe湖邊上,自然沒有吊腳樓,沒有窗戶邊的流淚張望的婦人,聽不到
放排男人許願的喊聲。這裏不是楚地的沅江,也不是南方那個靈山附近的小鎮。這裏是號稱世界一流的學府,林子後麵的樓裏有各樣現代化的教學研究設備。還有不少真正滿腹學問,或者渴望變得真正地滿腹學問,甚至說至少可以作出一幅滿腹學問的樣子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平時裏各樣的辯論裏也可以聽見各樣世界最前沿的思想。多年前在各地的學術會議上,我也曾像他們一樣,介紹自己的發現,也討論各種的設想。那時候,科學的世界是那樣的讓我著迷。然而,我現在卻越來越沉迷於獨處,尤其在這秋日水邊,這樣真實和夢幻交織的時刻。
 
    經過了春的熱烈,夏的喧嚷,秋日仿佛就是在萬籟寂靜的寒冬到來之前一段思索的日子。緩緩流淌的秋水更有一種寧靜,一種端莊,一種從容。此時,在這樣的秋水旁,不由自主地想起那首流傳了千年的秦風。
 
    Beebe湖邊幽草叢生,獨獨沒有成片的蘆葦。湖的這一頭,人影也少見。隻有寂靜的樹林,隻有輕柔的風聲。水中幾隻青雁白鷗,也似乎不願打破這裏的靜謐。然而,走在這裏,卻仿佛能看見伊人的影子,在林子的幽深之處徘徊;仿佛能在輕柔的風中,聽到伊人的淺笑低語。

    有人說,秋天是伊城最美的季節。在這樣絢爛的秋色裏,漫步在這樣平靜的淺水旁,世間的攪擾,也顯得那樣遙遠。

    前一陣子有人問我,是不是覺得孤獨。其實,在這樣的地方,漫無目的地行走,心裏無所謂喜,無所謂悲,無所謂希
望,無所謂失望,又哪裏會有孤獨的感傷?何況,伊人的影子依舊在眼前,伊人的聲音,仍然在耳邊。
 
    雲邊,一行北雁悄然飛過。
 
    秋林如火,秋水微瀾。

注:配樂用了1937年的電影《古塔奇案》的插曲,詞曲作者是賀綠汀。演唱者是當年 被稱為銀嗓子的龔秋霞。憑心而論,無論從演唱技巧,還是錄音技術上看,後人的翻唱都要好許多。但她的演唱卻有一種後人無法相比的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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