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羨慕那些能詩詞唱和的人們。《紅樓夢》裏探春結社的故事卻讓我多少有些心驚。那樣的急智才華我是望塵莫及。每每想來,如果我在場,恐怕連研墨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有網絡有圈子。看見好的文字,心裏有感動,也可以恬著臉和上一回。或能勉強成文,就發出來。成不了文,就裝糊塗。好在大家也還客氣,不至於讓我太難為情。這首《不解相思》就是這麽出來的。
能有感動,先得感謝墨瑾優美的原作。按墨瑾的說法,這是一段時日以前的舊作。也不難理解,正因為這詩的優美意境,才會有詩書小齋翻出來解讀,才會引來草坪的唱和。而草坪的和詩又引來羊兒和蝴蝶相合,實在是難得的美事。
墨瑾原詩讓我看到的,是一個多情的女子正在思念遠方的心上人。她在水邊獨坐,一曲秦箏滿是思愁幽怨。伴隨著樂聲的,是平靜的水,和緩的風。然而,這平日裏讓人心靜的水聲風聲,卻也難解弄箏之人的一懷愁緒。天上的月已圓,地上的人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團圓。象征團圓的這一輪滿月似乎也不理會這琴聲,隻是掛在浩 瀚的夜空,任憑這顫動的弦獨自訴說著難解的相思。
草坪的和詩又有另外一種意境。這裏所看到的,卻仿佛是一位士子,在一個秋夜時分獨坐亭內。耳邊滿是秋蟬的單調的叫聲。箏在旁邊,他卻無心弄箏相和。天上是一輪知道他心事的圓月。天邊一行飛雁的影子,遠遠地消失在雲層裏。而這漸漸消失的雁影,雖然帶來一些惆悵,但也帶著幾分灑脫。
讀了這兩首詩後,我心裏便也有一個感動,這就是我在那首七絕裏試圖表達的一個場景。
我看到的也是一位士子,在月夜獨坐在水邊的竹林之旁,把心裏的思念,盡數寄托在一曲秦箏裏。在他看來,風雖寒,風動垂柳所發出的聲響卻與箏聲相呼應。天上一彎殘月,幾縷薄雲也都聽懂了他的心聲。這琴聲裏的喜樂或憂愁,都是為了遠方那位讓他掛心的人。
把場景放在幽森的竹林盡處,是因為我一直對她的向往。幽篁一詞,是讀《山鬼》時學到的,也在那首《卜算子慢·山鬼》裏用過。認真的蝴蝶注意到了這個詞,還去查了出處。的確,竹在多數中國古代讀書人的心裏有非常特殊的位置,而幽深的竹林更讓人有一種遠離塵囂的感覺。竹如蘭高潔,如梅傲寒,並以勁節虛空蕭疏的品性和梅,蘭,菊一起成了讀書人心目中的四君子。蘇東坡那首:“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大概不少人都聽過了。
我從小就喜歡竹。一開始倒不是因為知道她是四君子的緣故,而是喜歡新鮮竹葉和竹製品的那種特別的甜香。當然也更喜歡竹筍的美味。後來才開始喜歡她的修長的身姿,純淨的碧綠,還有風過竹林萬竿斜時的沙沙聲響。在我眼裏,竹林就是雅士呆的地方,也是琴簫相和的去處。所以一讀到墨瑾的詩,腦子裏麵就是幽篁盡處的景 象。雪飛在她的《三生石上》一文裏,以竹林比喻這圈子,在我看來,也是非常貼切。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雖然知道琴箏的音色不同,卻不知道這兩種樂器到底有什麽不一樣。我自己更喜歡古琴低沉拙樸的聲音。相對而言,箏的音色更高些,音域應該更廣些。也是小荷發了那篇《輕撫一曲酬知音》(未成曲調先有情)之後,我才去查了一下。
箏是一種很古老的樂器,有傳說是秦國名將蒙恬所製。唐代趙磷《因話錄》理也記述:“箏,秦樂也,乃琴之流。古瑟五十弦,自黃帝令素女鼓瑟,帝悲不止,破之, 自後瑟至二十五弦。秦人鼓瑟,兄弟爭之,又破為二。箏之名自此始。” 或許因為是在秦地廣為流傳,人們也叫她秦箏。
琴出現的時間則更早些,據說堯舜時期就有了。不同於十二到二十一根弦的箏,或二十五根弦的瑟,琴隻有七根弦,而且中間沒有弦碼。琴比箏的體形要小,聲音更低,音量也不如箏亮麗。從樂譜來說,琴有很多古譜,而且曲調多屬舒緩清雅類,比如《流水》,比如《廣陵散》。箏的曲子則可以比較明快,比如《漁舟唱晚》。
其實如果不是墨瑾用了箏,我很可能會用簫。一管竹簫在月夜下,更能演繹出一種憂傷,一種惆悵,一種思念的心緒。
雪山沒有說錯。當一個人思念的時候,或喜或憂,都是隨著所思所念之人的。但是,如果是相思的話,無論是喜是憂就都有了一點甜蜜。也是這樣,才會說垂柳寒風和聲,殘月薄雲知意。雪山“我意即自然意”的點評,可以說是言中理準。
墨瑾一首七絕,不過二十八個字,卻意境幽美,還引來大家唱和,不能不說是一件美事。而有機會加入其中,於我而言,則更是一件幸事了。說是唱和一回心也酣,當不為過。
附墨瑾原詩,及草坪,雪國和詩。
墨瑾原詩·七絕·不解相思
獨憐愁坐引幽箏,
懶水閑風亂和聲。
枉有冰輪不作證,
相思難解自弦橫。
草坪和詩
舊亭幽坐對蟬鳴,
懶弄閑箏怯和聲。
空轉冰輪堪解意,
一行雁影沒雲層。
雪國和詩
幽篁盡處弄秦箏,
垂柳寒風亦和聲。
殘月薄雲知我意,
或憂或喜隻由卿。
中平中仄仄平平,(韻)
中仄平平仄仄平。(韻)
中仄中平平仄仄,
中平中仄仄平平。(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