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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無雪

(2011-12-28 10:08:42) 下一個

    提到聖誕,常常想到的是雪的白色,是尖頂的教堂,是馬賽克窗戶透出的燈光,是平安夜的歌聲,是鬆樹樅樹上厚厚的積雪。再就是一個穿紅衣,戴紅帽,白色大胡子,趕著鹿拉雪撬的胖胖的老人,從空中走過,挨家挨戶地把禮物從煙囪裏給好孩子們送去。一邊送,一邊快活地喊著:“謔,謔,謔,聖誕快樂!”

    今年的雪國,到了十二月底,依然沒有往年大雪的蹤跡。地上枯草參差不齊,斑斑駁駁,透著一絲抑鬱,仿佛冬日厚厚的雲層下的陰霾。隻有嘈雜的,擠滿了采辦各種禮物的人們的購物中心,才有一點節日的氣息。而這一點的暖,也會在走進陰冷的停車場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就象北風呼嘯的原野上的一小杯熱茶,刹那間就不再有熱氣冒出來。

    到了聖誕的前一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天上飄起雪花。雪不大,在樹枝上隻蓋上了一層白,有一點雪的意思。地上卻沒有鋪滿。放眼看去,依舊是枯黃的草,稀稀拉拉地在寒風中立著。

    就這一點點的雪,沒到中午就停了。雲也散了。再被午後的並不燦爛的陽光一照,這雪很快就化了。到了天黑的時候,地上已經很難看出下過雪的痕跡,雖然,走在這暗中,寒風一吹,還是很冷。

    晚上是照例的聖誕夜特別聚會。和往常一樣,小小的教堂裏聚滿了人。人們臉上是喜樂的光,互相問候著。門內是桔黃的光,仿佛有無盡的暖,無盡的樂。門外的街上沒有雪,卻又暗又冷。周圍的住家戶多對聖誕沒太大興致,象小城裏多數的居民一樣。除了不多的幾扇窗裏有零星的燈光外,並沒有其他地方亮麗的燈彩。根本看不出有過節的氣氛。這樣的暗,在雪國冬天的夜裏,更讓人從心底感到極強的寒意。

    其實來教會的這些人,包括我在內,都麵臨著很多的難處。我們的生活,也不一定比那些不過聖誕的人好。平素看見感受到最多的,也都是臉上心中的憂愁。在今年的冬天,除了那位可以開銷幾百萬公款去夏威夷度假的女人和她的女兒們,幾乎每一個人都能切身感到經濟的低迷。

    人們笑著,談著,問候著。屋外的寒氣不能讓這些普通人的熱情減掉半分。我甚至隱隱地感覺到,在遠方,也有這樣的關愛,穿透冬天的黑雲,傳進這小小的教會,就象早上接到的那對夫婦從香港打來的電話所帶來的欣慰一樣。

    特別聚會照常開始。熟悉的聖誕讚美詩也照樣響起來。一切都象過去一樣。這些歌我豈止是熟悉,那都是我非常喜歡的。在車城,在紐約,在那些困苦的日子裏,這些歌帶給我的是平安,是希望,是喜樂。然而,我已經不記得最後一次開開心心地唱這些歌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大家都熟悉的《平安夜》常常是最後一首。當《平安夜》的旋律響起來的時候,我好象看見滿天的星鬥,在寧靜的阿爾卑斯山頂閃爍。一切都是那樣地寧靜。“平安夜,聖善夜!萬暗中,光華射”。星光下的阿爾卑斯山上是厚厚的積雪。所有的不完美的地方,都被著厚雪遮蓋了。所有暗淡的地方,也被厚雪反射的星光蓋住了。看在眼裏的隻是一片白色,聖潔的白色。

    這就是是大雪。當漫天的雪花落下來的時候,地上的一切就有了一樣的白色。再沒有高低,也再沒有貴賤。基督徒相信人的罪性不能靠自己行善來解決。人要回到天國隻能靠上帝的救恩。而這救恩就是上帝的寬容和饒恕。也隻有上帝的寬容和饒恕才能象這厚厚的雪一樣遮蓋我們曾幹過的見不得人的事。這,是不是人們潛意識中白色聖誕的原因呢?

    寬容和饒恕,說著容易,做著難。我自認不是睚眥必報的人。然而讓我去寬容和饒恕曾傷害過我的人,或我認為傷害過我的人,卻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多的時候,是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自己還可以得意一陣子。然而隻要有一點小事,所有的苦毒都會在一瞬間發酵爆發。也隻有這種時候,我才真正意識到,事情隻是暫時擱置,並沒有真正過去。這樣的擱置,不是寬容和饒恕。這樣的心胸,也不能算是開闊。

    不要說寬容和饒恕,就是其他的一些所謂基督徒的特點,稱之為“聖靈的果子”,象仁愛,喜樂,和平,忍耐,恩慈,良善,信實,溫柔,節製,我們又有多少呢。頂多,就象是早上樹上的雪,看上去有一點雪的意思,卻還是有很多的枯黃不能遮蓋。我們又有什麽資格來論斷人,論斷自己呢?

    回家的路上,小城的多數地方都是一色的靜,暗和冷。我的車就從這樣的靜,暗和冷中行過。我也曾想,1818年聖誕夜的阿爾卑斯山是不是也是這樣的靜,暗和冷。那個小小的鄉村教堂,在聖誕夜的時候,因為管風琴壞了,人們不得不用吉他來伴奏聖誕夜的午夜彌撒。當時那些並不富有也不博學的人們是否會想到,那首詩歌在近兩百年後會被翻譯成百種語言,更成為聖誕夜的必選詩歌。當時在阿爾卑斯山的寒風裏,人們看到的,是靜穆中的希望呢,還是今天我在住滿博學之士的小城裏看到的滿有智慧的冷漠。

    進家後,孩子們點亮了聖誕樹的燈。象往年一樣,兒子和小女兒要睡在樹旁的沙發上,等著第一時間發現禮物。這家,不大也簡單。在聖誕樹上的黃色的燈光映照下,看著孩子們充滿盼望的臉,卻讓我感到在這寒冷的世上,還有溫暖。在我累的時候,可以有安歇的地方。

    門外的暗夜中,寒風依舊吹著,沒有雪。

注。《平安夜》由Franz Gruber在1818年的聖誕前夜在奧地利阿爾卑斯山區小城Oberndorf作曲並首次唱響。其詞由Joseph Morh牧師作於1816年。據說當時教堂的管風琴損壞。Gruber譜曲的時候,是寫來用吉他彈奏的。
兩張聖誕樹的照片由Jane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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