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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

(2011-11-01 11:52:02) 下一個

    入夏以來,就一直睡在地室。一來是比較涼快,二來是比較安靜,雖然除濕器的聲音不時會響一下,頂上也間或有孩子們跑過的腳步聲。獨自坐在別人給的一張破躺椅上,旁邊空空的書架上是茶或咖啡。從平地麵的窗向外看去,半枯的草地在夕陽的映射下,竟然隱隱有些滄涼的意思。屋內昏暗,並不妨礙我在網上的各種書庫內徜徉。或是川端康成,或是泰戈爾,或是沈從文,或是梁實秋。或莊或諧,確是一個逃避現實的好去處。

    就象所有的秋天一樣,驕陽漸漸失去威力,天也漸漸涼了下來。雖然偶爾還能熱上一熱,但已不再有任何肆虐的能力。一早一晚,涼意更盛,隱隱約約,竟好象又聞到了雪的味道。閉上眼睛,就能看見那萬千自由,快活又無悔的,舞動的精靈。

    書架上的咖啡還熱著。一縷熱氣緩緩地從杯子裏溢出來。小房間裏就滿了咖啡淡淡的馨香。

    不知不覺中,天色趨暗。我如往常一般,在書的世界裏徜徉。

    昏暗中,有沙沙的聲音從頭頂的窗戶傳來。開始還以為是貓在抓窗戶要進來。抬頭一看才發現天已黑了。在從樓上的窗戶射出的燈光裏,細細的雨絲從樹葉間穿過,落在頭頂的窗上。

    雨聲淅漓,在這深秋之夜的昏暗裏,帶來一種不一樣的寂靜。而在這寂靜中,小女兒的笑聲,妻和兒子的話聲,樓上隱隱約約電視裏的聲音,都顯得是那樣地遠而模糊。隻有這沙沙的雨聲,雖然輕柔,卻蓋住了其他一切的聲響。望著昏黃燈光裏的雨絲,聽著著雨點的動靜,心裏竟然泛起一絲淡淡的落寞。

    最早留意雨聲,是高中最後一年。當時父親遠在安徽的一個軍校作數學教授。家裏隻有母親帶著我和妹妹。不知道為什麽,那時特別留戀放學後空空的教室。每天總是放學後,和幾個住校的同學在教室裏溫習功課。班上大多數的同學都回家了。到了一天,放學時突然下起傾盆大雨。刹那間連教學樓旁的居民樓也看不清楚。破天荒地,全班同學都留在教室裏讀書做作業。我一個人獨自在走廊上,看著漫天的大雨,呼吸涼涼的,帶著泥土氣息的濕潤空氣,腦子裏也不知道在胡思亂想些什麽。過了好一陣子,才回到滿座的教室裏。

    更早的時候,喜歡雨天的唯一理由,是可以穿著高筒雨鞋,在泥濘的小路上走。最愜意的事就是踩進路旁的水窪裏。看著大人們麵對水窪都繞著走的時候,心中就有說不出的得意。偶爾地,如果雨不大,幾個小男孩會放下傘,在雨裏歡快地跑。一邊跑,一邊嚷嚷,說是要在大風大浪裏成長。於是,混雜在雨聲裏的,就有幾個穿著補釘褲,踏著解放鞋,藍色或草綠的男孩子的放肆的笑。

    這樣的機會實際不多,因為後果比較嚴重。等我濕淥淥地回到家裏,就象踩水窪卻誤判了深度,灌了一鞋的泥水一樣,那一頓打罵是少不了的。

    現在想想,少年時實在是充滿的活力和夢想的時節。我們這一代人,應該沒有“紅燭昏羅帳”的經曆。學校裏學的是理想,是“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是“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那時的雨,象貴如油的春雨。聽到雨聲,看見雨下,帶來的多是希望,多是快樂。

    如今人過中年,聽到雨聲時,就想著是愁煞人的秋風秋雨。或許是經曆了太多的不如意,又有了太多的責任,不再想入非非,白日生夢了吧。

    等我老了,會想明白“悲歡離合總無情”,而且有“都付笑談中”的灑脫嗎?


附: 虞美人  聽雨  蔣捷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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