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流行時尚,真是越來越隨意,越來越貼近生活,越來越透著點慵懶之美了。 十幾年,二十幾年前的時尚,還是要搞得與日常生活涇渭分明,出得廳堂,就入不得廚房。一到晚禮服、婚紗這樣的造型,不隻是服裝的設計極盡華美複雜,發型也配襯得高貴端莊,一絲不亂。鑽進這樣的這樣紀律嚴明的服飾、發型和化妝裏,不由得人不擺出一副“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表情,於是貴婦出爐,神情凜然,一個個宛若“盛裝劉胡蘭”。 時代又朝前走了,生活越來越累了,於是人們越來越想輕鬆,對高貴、優雅的理解也有所不同了。而今的晚裝、婚紗設計線條越來越簡單,整體越來越流暢,沒那麽多小拚接,小花邊的圍堵在眼前,刪繁就簡,留得清新,與之相配的發型也變得越來越家常,讓人看得懂了。以往那種動輒高聳入雲,圈圈繞繞,摩絲發膠牢固定型,事主摔上一跤,或是來個前滾翻,都不會鬆散塌台,依然雄赳赳挺立的高貴發型,當年視之如同看到另外一個世界的美,而現在是怎麽看怎麽土,怎麽看怎麽累。 當今與華服相配的是與日常生活中相差無幾的發型。腦後隨意地挽個發髻,似墮非墮,鬢角拉出縷縷碎發,似飄非飄。左右顧盼,俯仰回首之間,秀發也隨之抖動歎息,自是有嫵媚盈盈而生。這簡單隨意的發型,如今不隻電視晚會裏的女演員們登台用,女人們一輩子最是莊重的婚禮造型也用,連那新近大婚的摩納哥王妃的婚紗發型,也隻是在腦後挽個光溜溜的髻,想從那一頭金發上多看些門道出來,沒門兒!英國的凱特王妃更絕,大婚之日,頭發都懶得盤上去,高曉鬆追憶遐想“誰把你的長發盤起”的款款深情在她這兒算碰一鼻子灰了。人家一頭秀發垂肩,好象都沒怎麽好好梳,就登場了,把那種家常隨意舒適的慵懶感覺推到了全世界的麵前。 隨意就輕鬆,輕鬆到頭了就有那麽點懶懶的意思,配上淺淺的嫣然一笑,就有了慵懶之美,那看似的隨意,實則暗藏著一股媚,而今的流行時尚們其實就是都明白出這個意思了。 要說這套路也不是什麽新創舉,幾千年前我們的老祖先們早就玩過這手絕活。 古代女子衣袂飄飄,秀發如雲,寶髻高挽,鳳釵斜簪,發型變幻多端,可是最美麗,最性感,最讓人動心就是那著名的墮馬髻,又名倭墮髻。那 《陌上桑》裏的美女秦羅敷,便是 “ 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傳世名畫 《虢國夫人遊春圖》中的兩位女子,也向我們這些後人圖示了這種最著名的古代發型的樣式。在古代女子各種繁雜的發型中,這種發式造型最是簡潔, 一把烏頭梳櫳上去,在頭的一側挽一個鬆鬆的髻,發髻鬆垂,似有隨時墜落的樣子,故名墮馬髻。因造型簡潔,梳理起來也最是容易。明清小說中,寫到有婦女在家中做活,並未認真打理頭發,見有客人突訪,時間倉促,便隨手挽一個鬆鬆的墮馬髻,即可見人,也不算失禮。 然簡潔卻未必簡單,這“一把抓”的墮馬髻,閑閑的兩手打發下來,卻擊敗了各類或高或低,或雙或單的古代女子發型,榮登“最具魅力古代發型”榜首,究其原因,便是深諳慵懶之美的真諦。“花間詞派”詞人溫庭筠的 《菩薩蠻》中寫道 “ 懶起畫娥眉,弄妝梳洗遲 ” ,又道 “ 鬢雲欲度香腮雪 ” ,真是一派的慵懶,一派的旖旎,那種閑散舒適,直讓人心甘情願陷落在感覺的世界裏,而放棄大腦的運動。 這一幅 “ 美人慵起圖 ” ,自然不是隨時隨地隨人可見,那一派旖旎風光也是鎖在閨房裏的。然則那貫穿流行在古代時空裏二千多年的墮馬髻,卻將這深閨繡樓裏慵懶之美透露了一絲到廣眾麵前。那斜斜欲墜的造型,走一步,搖一下,欲散不散,欲亂不亂,讓觀者,尤其是有意觀之的男觀眾們,一顆心都跟著忽悠忽悠的,真是又怕它散,又怕它不散。那種撩人心弦的美,任是閃著光華的釵環也無可比擬,唯素麵素發,也是美到極處。 女子麵貌端麗,神態嫻雅,自是美得高貴,可這種美有時又美得過於認真,那一絲不苟的嚴謹,和嚴以律已的約束感,常讓心已疲憊的男子望而卻步。反之,慵懶之美帶來的就是那種卸掉壓力的輕鬆感,讓人抖去了正襟危坐的嚴肅,而有了想拉一拉家常,說說心裏話的溫情。放鬆狀態的自己,才真的象自己。 時代在前進,社會在發展,人們跑得越來越快,總是會累的,累了,就會想要輕鬆一下。墮馬髻是不再流行了,可慵懶之美從來就沒有謝過場,這不,華麗得嘩啦啦的時尚圈的風尚又開始簡潔化了,放下端著的架子,又開始與尋常巷陌的晨起梳妝不分你我了。 卻原來,無論走了幾千年,我們從來都沒有忘記,慵懶也有一種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