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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國度》【一度君華·完結】220 - 終章

(2014-02-08 19:34:14) 下一個

第二百一十九章:江葦竹

 
  這一夜,秦菜一夜未眠。她把先前攢下的符咒全部拿出來,給了白河、白芨、沙鷹、陳科等許多人,明日過後,這裏多少人都將再也不見了。山穀裏有的玄術師帶了家屬過來,笑聲和歎息聲盈耳。月莧也過來了,帶著她三歲的女兒。白芨與她一照麵,目光從她懷中小女孩的臉上,移到她臉上。那美麗光潔的臉龐比之從前,似乎多了三j□j為人母的慈愛。這光輝沒有減弱她的風情,反倒令她顯得更為聖潔。
 
  這時候遇見白芨,月莧明顯有些尷尬。白芨倒是從容:“過得好嗎?”
 
  其實這話不用問,白河對她的感情,並不比自己少。何況那樣一個男人,既然決定為人夫、為人父,肯定比他稱職得多。隻是還是問一句吧,如果明日一戰未能歸來,起碼也曾看過她一個笑,又多說過一句話。
 
  月莧粉麵低垂,聲音輕細:“我很好。”
 
  白芨點點頭,月莧已經看見了白河,她衝白芨略一點頭,抱著女兒向白河走過去。白芨默然轉身,背影依舊從容,隻是有那麽一瞬間,竟然覺得酸楚。
 
  那時候秦菜和沙鷹圍著火堆坐在一起,沙鷹這個名字,真是起得人如其名。他似乎天生就不會憂慮,這時候借著火堆還給秦菜烤了個大腰子。燕重歡沒有投向白河,依舊在秩序為尊主效力。但是他也沒有撤回燕小飛,師父還在敵人那裏,當然沒有人理會燕小飛。他現在也跟秦菜、沙鷹坐在一起。白芨過來湊個角,四個人默默地望著火堆,各自想著心事,隻有沙鷹想著腰子。
 
  雖然大家都同仇敵愷,但是人間和曾經秩序的人卻不約而同地隔開了一條線。秩序的人圍坐在白河、周濟昌身邊,人間的人自然是以秦菜、謝天安為圓心。兩個組織鬥了這麽多年,其恩怨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化解的。
 
  烈酒和烤肉的香氣在山穀中彌漫開來,這是一場狂歡。飲至中途,謝天安和周濟昌各作了戰前動員,秦菜與沙鷹碰了下碗,幹了半碗酒,轉而又與白芨碰碗。迎著白河的目光,白芨喝了秦菜碗裏的酒,然後把自己碗裏的倒了一半給她。秦菜也懶得跟他計較,自飲了這半碗。白河的目光如同著了火,白芨大爽,這才與沙鷹痛飲。
 
  謝天安的戰前動員作得不錯,這一戰雖然艱險,但是大夥俱都是抱定了必勝的信心。秦菜再度與白度碰杯,話說得小聲,但白芨聽得一清二楚:“明日之後,不希望再聽見這聲音。”
 
  白芨一笑,啃了一口她手裏的腰子:“這有何難?但是師叔想再聽聽你的聲音。”
 
  他第一次在秦菜麵前以師叔自居,秦菜卻又哪能聽不出這弦外之音。她笑得語不成句:“明日之後,此時此地,我與師叔同樂。”
 
  陸續有人過來敬酒,雖然秦菜是人間的先知,並且和秩序積怨甚深,但是她如今是對付尊主的主力。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秦菜倒也不拿喬,來者不拒,一一全飲了。最後燕小飛開始擋酒,燕重歡留在尊主身邊,秩序眾人難免看不起他。這時候借著三分酒意,更是不把他放在眼裏:“你算什麽東西,我與先知喝一碗酒,容得你這個賣身求榮的下作之人說話?”
 
  燕小飛雙拳幾握,最後還是白芨沉聲道:“我們先知大人何等尊貴,是由得你們說敬就敬的嗎?滾!”
 
  他一開口,幾個雖然悻悻,卻還是不敢正麵衝突——都打不過他,真要動手,當場就要吃虧。最後隻得一臉鐵青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秦菜淡笑著握住燕小飛的手,喂了他一塊烤腰子:“討厭他們嗎?”
 
  燕小飛咬著牙,沒有說話。秦菜拍拍他的手背,隻是笑。
 
  天色漸漸亮了,玄術師們開始陸續將自己的家眷送走。山穀裏漸漸恢複了大戰前應有的凝重氛圍。謝天安與周濟昌開始安排,尊主自然主要由秦菜正麵對抗,其他人協助,白河帶一隊人對付尚且站在尊主一邊的餘黨。白芨帶著原人間的人支援秦菜,周濟昌帶一隊玄術師控製不羈閣的法陣,以防尊主脫逃。謝天安帶一隊人負責機動。
 
  總指揮因為雙方各自不服,就由謝天安與周濟昌共同擔任。
 
  早上,所有人整裝出發。臨走之時,白河握住秦菜的手,許久才道:“保重。”
 
  秦菜承諾般地點頭:“師父放心。”
 
  言罷,她轉向呂涼薄,終究是沒再說話,帶著白芨和沙鷹等人轉頭離開。
 
  三畫職業中學,依舊是老樣子。校牌上的油漆都脫落了。當玄術師包圍住整所學校的時候,八號教學樓的不羈閣終於移動了。月光照射的範圍漸漸擴大,月光滲出磚牆,光芒耀目。秦菜看了一眼白芨:“我去了。”
 
  白芨點頭,最後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一切小心。”
 
  秦菜抬起手,指尖輕輕碰觸他的臉。白芨頓時有一種被 了的不悅,但也許是念及時候特殊,沒有斥責。秦菜語帶笑意:“師叔也是。”
 
  秦菜輕身躍上磚牆,四周沒有人說話,隻有風吹過三畫職中的楓枝梧葉。圓月中的尊主風姿依舊,麵對秦菜,他平靜得如同無風時的湖泊:“你我本無仇怨,何必苦苦相逼?”
 
  秦菜站在他麵前,論排場和氣勢都輸了一大截,惟有從容相似。她燦然一笑,右手握了金色的彎月刀在手:“待此刀斬下尊主頭顱之時,我再稟告尊主吧。”
 
  拖了一年多的決戰,兩個人本就無話可說。尊主目光依然空洞,他左手微抬,風聚、烏雲遮天蔽日。雖說早就決心與他一戰,但真正麵對的時候,大家還是頗為膽寒。真正的呼風喚雨,仿佛日月都被托在他的掌心。
 
  秦菜示意白芨令所有玄術師都使用土係法咒,她自己使用火係法術。一擊之後,尊主當下撤了風雨——他本是覺得五行逆轉之術消耗太大,欺秦菜其他術法薄弱,這才改用其他法咒以應對。
 
  但是目前看來,秦菜的反應也非常靈敏——他召來風雨,是想要用水法。所有的法咒也都有自己的陰陽五行屬性。而在雨中施展水法,其效果等於如魚得水。
 
  而秦菜的應對,就是以土係法術強擋,土克水,但是在雨中施展土係法咒,肯定處處受限。所以她以火係法咒助之,火生土,更與水法水火不融,很順利地抵消了他在雨中的優勢,反而助長了土係法咒的施展。
 
  尊主眉頭微皺,突然輕聲道:“如此迅速地應變,豈是一個黃毛丫頭擁有的能力?你到底是誰?”
 
  他的聲音仿佛響在所有人耳畔,正與秩序餘黨纏鬥的白河、周濟昌都望過來,分了兩分心注意。秦菜冷笑:“尊主不出招,在下就冒犯了。”
 
  言罷,她突然示意桑骨泥人等施展木係術法,然後自己以火係術法主攻。尊主微微蹙眉,如果以水滅火,則會助長木係術法。如以土滅火,土對木也是有所助益的。還沒等他算計過來,施術成功,所有咒法撲麵而來。他不得以,隻有施展五行逆轉之術,將所有法咒能量全部化作塵埃。
 
  秦菜立刻示意白芨再補上,施展金係法術,而她以土助之。兩處施法,彌補了她施法速度慢的問題,而正常的五行法咒,比元素逆轉需要的消耗小太多。正好彌補她消耗高於尊主的問題。尊主以五行逆轉之術來應對她正常的玄門術法,必敗。
 
  高高在上的尊主此刻陰森如惡鬼:“江葦竹!!”
 
  他喊出這個名字,秦菜毫無反應,其他玄術師卻哄然大嘩,連白芨也變了臉色。秦菜後退一步:“江葦竹是誰?”
 
  是問的白芨。白芨額上竟隱隱見汗:“是我師父。”
 
  秦菜是真沒反應:“沒聽過,怎麽你師父這麽默默無聞的嗎?來火法!”
 
  白芨依言施法,輕輕補了一句:“也是白河的師父。”
 
  秦菜心下微顫,仍麵不改色——他認出了老爺子的術法。但那又怎麽樣?
 
  術法依照她的意思,一道一道地打過去。她倒是早有主意,讓白芨帶人輔攻,她主攻,桑骨泥人木係術法高超,正好彌補二人施法配合之間的間隙。尊主的施法速度再快,也絕計快不過三組,隻能形成顧頭難顧尾之勢。
 
  尊主之間根本沒有把玄門這群玄術師看在眼裏,他要殺他們,當真可以是一刀一個小朋友。可是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哪怕是一條狗,在作戰中也會有其作用。單看指揮者如何安排。
 
  如果這個丫頭是江葦竹,那自己單想憑經驗勝他,真的是太輕敵了。
 
  當年江葦竹也是玄門之中數一數二的人物,聲望如日中天。而身為尊主,他又怎麽可能讓一個人的聲望居然高過自己呢?要對付他很簡單,真的太簡單了——隻要輕描淡寫地修改一下天道,他的女兒就患了無藥可醫的重病。
 
  他就需要無數的功德能量去維持她的生命。他也是人,也希望能留住自己摯愛的人。如果舍棄道德與自己一直守護的天道正義,憑他的修為,有無數種辦法可以續她的命。於是他悄悄地以別人的壽數福祿去補。結果這個坑越填越大,到最後需要一個組織來操作。而這個組織,秩序的尊主已經準備妥當,隻差一個優秀的領導者。
 
  於是就沒有江葦竹了,他不能帶著自己的兩個弟子一起走這樣一條路,於是把他們一並舍棄了。整個玄門都以為江葦竹退隱或者飛升了。隻有人間的太子爺,沒有出生來曆,隱在黑暗裏,守護著一個人。  
 
  “不……你不可能是江葦竹。”尊主很快又醒悟,“你若是他,又豈會讓江子矜落到如今狗豬不如的地步!”
 
  迎著各種目光,秦菜淡然自若:“我是誰,尊主死後有的是時間去猜。” 
 
  玄門的鬥法,不同於拳腳比試,勝負是一目了然的。尊主的術法慢慢失了先前的霸道淩厲,秦菜卻漸漸加快攻勢——黃瓜帶領著個植物聯盟為她提供靈力,她占有著絕對優勢。
 
  消耗戰打到最後,白河把秩序的餘黨清剿得差不多了。他是個寬和的人,願意歸順的,也沒再過多為難。秦菜把他編成第四隊,尊主越發不支。
 
  而這時候周濟昌等人更是已布下天羅地網,嚴防他逃走。漸漸的,這位尊主的皮膚又開始玉化。他看向秦菜,冷笑:“你真的打算殺死我嗎?”
 
  秦菜抿唇,語聲堅決:“尊主盡管拭目以待。”  
 
  圓月的光芒漸漸黯淡,尊主卻笑得古怪:“無論你是不是江葦竹都好,接下來我們隻有拚五行逆轉之術了。但是你與我修習的都是這五行逆轉邪法,留著我,他們有所忌憚,方能留下你。如我身死,下一個必將輪到你。”
 
  秦菜心中微微一沉,周濟昌已大聲喝道:“先知勿聽他胡言,速速斬殺這玄門罪首!”
 
  尊主冷哼一聲,伸手一指,周濟昌站立之處竟瞬間被融為鐵水,他爆喝一聲,飛升躍起,還沒來得及祭出法寶,秦菜伸手化鐵水為雨水。受此一驚,不止周濟昌,在場諸人俱都是心寒膽裂——這五行邪術,若非聚眾而殲,豈非整個玄門都得任他為所欲為?
 
  秦菜躍到空中,尊主再度化雲為刃,瞬間空中便真的出現了下刀子的奇景。秦菜同樣施法將之化為柳絮。整個三畫市頓時柳絮飄飛。白芨與白河對望一眼,依舊帶人截殺尊主,心下卻難免生疑——這丫頭突然技力精進, 也是大變。莫非當真是師父……
 
  白河很糾結,如果真的是江葦竹,那麽秦菜到底算是他的徒弟還是算他的師父?
 
  白芨更糾結,如果真的是江葦竹,那麽他睡的到底是他師侄還是他師父?那白河到底是他兄長,還是他師父的師父?
 
  不能想了,再想得瘋。

第二百二十章:喪家之犬

  
  秦菜與尊主的鬥法持續了約摸兩個小時,突然空中電閃雷鳴。尊主的圓月又緩緩恢複了光芒。秦菜還是心生警惕,當下收了術法,尊主剛開始強迫她出手。她退回白芨身邊,白河也靠過來:“不好,五行逆轉之術本就是邪術,當消耗過巨、能量轉化太大的時候,容易引動雷劫。”
 
  秦菜也知道不簡單,天邊驚雷滾滾而來,仿佛就在頭頂炸開,她不能再施展五行逆轉之術了。那邊周濟昌大聲喊:“出了何事?”
 
  秦菜退至他和白河身邊,語聲凝重:“不能再以五行逆轉之術和他鬥法了,我懷疑他另有目的。”
 
  周濟昌當場就變了臉色:“他已是窮途末路,能有何目的?莫非你真聽信了他的挑撥言語,要養寇自重不成?”
 
  秦菜懶得跟他說話,直接就同白河講:“師父,他既然能改變天道,為什麽要讓我走到今天?他有此力量,也不乏野心,為什麽要像一尊玉像一樣不言不動一直自我封印?我懷疑他是為了躲避雷劫。”
 
  白河也悚然:“所以其實你就是真正的先知,他篡改了天書,於是我們查到的結果根本就是假的?停止施法,如今他弱你強,雷劫很可能根據能量強弱判定渡劫者。”
 
  秦菜一停止鬥法,周濟昌與謝天安都靠了過來:“出了何事?”
 
  白河把秦菜的推測詳細解釋了一遍,周濟昌第一時間反駁:“你們也太小心了,既然是他的雷劫,與你何幹?何況如今若無五行逆轉之術對抗他的邪術,我們必定死傷無數。就算雷劫有異,乃他陰謀,你又豈能看玄門諸人死傷殆盡?”
 
  謝天安也非常嚴厲:“藍愁,從未聽說雷劫還會認錯渡劫之人,你休得胡言。繼續施法!”
 
  白芨第一時間趕過來,聽說了原尾,他說話可毫不客氣:“玄門諸多精英先賢在此,卻需要一個後輩直麵尊主,本已是奇恥大辱。如今明知有危險,你等卻隻顧自己性命,指責他人不為你們犧牲。依我看,玄門早就淪亡了!”
 
  這番話一出,還是罵痛了一些人,周濟昌和白河商議了一番,改變戰術,仍然以正常的玄門術法對抗尊主。隻是正常術法對戰五行逆轉非常吃力,玄門一時之間損傷無數。血肉橫飛之時,周濟昌也放低了身段:“先知,還請稍稍施法,抵擋一二。”
 
  白芨冷著臉:“不必理會。”
 
   秦菜輕聲歎息:“其實他們都知道雷劫是無法準確判斷渡劫之人的吧?我與尊主施法能量如此相近,一旦引動雷劫,必同受天遣。而有我分擔一半雷劫,我修為不比他深厚,我必死。但是他縱然重傷,也必能存活。師叔,其實不用我施法,靠著現在的玄術師,我們依然有把握戰勝尊主。但是尊主說得沒錯,他若身死,玄門必 然不會放過我。”
 
  白芨居然也歎了口氣,其實這很明顯,且不說她與秩序曾經的嫌隙,單說這五行逆轉的邪術有著這樣驚人的威力,讓玄門正道如何不懼?
 
  秦菜輕身一躍,再度升入空中。她手上的彎刀發出潑潑灑灑一片耀目的金光,周濟昌麵露喜色:“先知,玄門會永遠銘記你的功德。”
 
  秦菜看了他一眼,語聲冰冷:“我不需要誰記得我的功德。”
 
  她再度施展五行逆轉之術對抗尊主,但使用非常小心,尊主發現了,他如玉的臉頰多了三分笑意——秦菜施法強度為他的三分之一,這樣雷劫一下,她能替他承擔三分之一的劫傷。
 
  “真是個聰明的女人啊,這樣就堪破了玄機。”他施法不停,目光依然空洞,“我可以把天書給你,由你來修正天道。嗬嗬……別失望。”
 
  秦菜並不承他的情:“我說過,像你這樣的人,沒有閱卷的權力。”
 
   雷聲滾滾,更加震耳欲聾。尊主卻整好以暇:“越掌握他人的命運,就越覺得可怕。你覺得自己擁有驚天的力量,卻一生一世都必須活在天道的桎梏之下,它簡簡單單的一個安排,你就留不住想要挽留的一切。到最後不想失去的都失去了,不想留下的都在身邊。”雷劫轟然而下,從下向上仰望,隻看見一團 的火焰。
 
   周濟昌與謝天安眼中都現了微不可察的一絲喜色,周濟昌喜者,玄門二害,終於都就此去除了。謝天安悅者,自然是人間再無權位聲望甚過他者。二人心思各異,卻都注視著這團呼嘯而至的雷火。白河和呂涼薄搶身欲往,被周濟昌著人攔住,白芨未動,雷火轟然砸落,如同隕石一般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
 
  整個三畫職中,那麽多的法陣全然不堪一擊,頃刻間毀於一旦。
 
  熊熊火光之中,不見尊主,也不見秦菜。周濟昌大鬆一口氣,一臉沉痛:“為了維護我玄門正義,先知大人……與尊主同歸於盡。我在此倡議,我玄門同道於此立碑著傳,永不忘先知高義。”
 
  謝天安立刻接話:“想不到我等玄門同道竟然被這個尊主蒙騙了這麽多年,如今罪首已除,當重整秩序才是。”
 
  周濟昌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先清點各自傷亡人數,待撫恤家屬、救治傷員之後再議吧。”
 
   白芨和白河等人卻都奔向 的火堆之中,極力搜尋。白河擁有異眼,縱然大火衝天,他卻視物清晰。不一會兒,他衝到一堆廢墟之下,用力攥住什麽往外拖。大火燒焦了他的雙手,九天雷火,那是法咒不能隔絕的能量。但他依然緊攥著,全無放手的意思。白芨很快也發現了,上去一並往外拖。
 
  桑骨泥人也上去 幫忙,不一會兒,幾人合作,還真把什麽東西從九天雷火中拽了出來。周濟昌和謝天安俱都是麵色一沉,但見他們拖出來的東西已經被燒成了焦黑一塊。周濟昌三步並作兩步奔上前去,那焦黑一塊全然看不出是何物,隻有白河以昆侖鏡中的靈力飼喂。不多時,那焦黑的東西一陣劇烈的咳嗽——竟然真的是秦菜!
 
  周濟昌暗恨白河多事,謝天安也是麵色陰沉。兩個人正欲說話,隻見那焦黑一塊突然幻化,竟成為人身。秦菜從地上站起來,似乎毫發無傷。兩個人剛想說出口的話,就變成了:“先知無恙,實在是太好了!”
 
  秦菜扶著白河站起身來,又咳了幾聲方沉聲道:“先收拾殘局罷,我累了,餘事改日再行商議。”
 
  說罷,她便示意沙鷹與燕小飛隨她走,白芨還要留下來幫助人間諸人料理後事。燕重歡這時候也站了過來,打鬥的時候眾人都是損耗過巨,困倦不堪,他卻是毫發無傷。這時候他扶著秦菜,理所當然地離開了不羈閣。呂裂石咬牙切齒:“姓燕的這是什麽意思?就這麽讓他走了?”
 
  周濟昌也不齒這樣的反複小人,當下冷哼一聲:“隨他去吧,這樣卑鄙無恥之徒,自然是聞腥而棲了。”
 
   燕重歡扶著秦菜往前走,燕小飛和沙鷹反倒是插不上手了。等離開眾人視線,秦菜扶住燕重歡肩頭,一口血噴了他一肩,隨後不省人事。她終於還是小看了九天雷火,三分之一的力道,幾乎真的要了她的命。燕重歡也不多說,直接把她送上車,連同沙鷹和燕小飛帶到了一所農家小院。院子外是果林,裏麵則是一個小小的菜 園,周圍種滿了花草。涼椅下還有一架葡萄。這時候葡萄已經掛果,還未成熟。
 
  燕重歡把秦菜抱進屋子裏,沙鷹這才發現這屋子裏擺設樣樣精致,顯然是經過精心準備的。燕重歡拿了藥,讓沙鷹給秦菜塗抹。沙鷹看了看藥,確定沒有問題,這才給秦菜全身都塗抹上。
 
  出來之後,燕重歡又給了他和燕小飛一人一管藥,然後示意:“水已經放好了,洗完澡出來吃飯。”
 
  大戰結束之後,洗個熱水澡,有一頓可口的飯菜,真的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呀。沙鷹吃完東西,去秦菜房間,把秦菜摟在懷裏,美美地睡了一覺。
 
  燕小飛就不理解了:“師父,您這是?”
 
  燕重歡拍拍他的肩:“休息一下,然後通知白芨到這裏匯合。”
 
  白芨過來的時候,秦菜還沒有醒。燕重歡安排他也梳洗了一番,換上了幹淨的衣服。他也沒說什麽——燕重歡這是明顯的投效之意。現在的秦菜不可能拒絕他,那麽他們又何必再與之為難?
 
   而令燕小飛等人沒有想到的是,秦菜在這裏一睡一個月。周濟昌也是個敏感的人,如何不知道秦菜一定是傷得極重?他雖表麵不動聲色,但暗地裏卻派人四處搜尋。謝天安也派了人四下暗尋,白芨也隻能減少在這裏出入,以免暴露秦菜的行蹤。秦菜身邊就剩下燕重歡、沙鷹和燕小飛照看。
 
  好在她睡得乖,燕重歡隻是一天喂她一點湯,再由沙鷹固定清潔她的身體就行了,也不怎麽費心。
 
  而一座小小的農家院落,又怎麽可能長時間擋住謝天安和周濟昌等人的眼線?
 
   十餘天後,周濟昌的人先行殺至。秩序的人可不認秦菜這個先知,雖然膽寒於她的實力,但更證明此人留不得。燕重歡倒是堅決,當場和秩序一場惡戰。幸得沙鷹等人在場,殺退秩序兩百多名玄術師。但尚來不及休整,謝天安的人殺至。這次燕重歡、燕小飛都負了傷,沙鷹更是中了一飛劍。
 
  幸好白芨帶人來救,周濟昌的人無法,隻能撤退。小院是不能呆了,白芨帶著秦菜和燕重歡等人再度轉移。還好燕重歡留了後招,又轉移去了另一個小院。這次更加僻靜,諸人求藥不易,傷藥都用得非常節省。
 
  而周濟昌和謝天安都知道,這次雙方交惡已不可避免,如不趁機置她於死地,必成大患。遂結成同盟,再度攻殺。迫不得已,白芨將秦菜等人遷入深山,山中取水不易,環境更為艱難。
 
  桑骨泥人隻得向黃瓜借藥材和生活必須品。黃瓜是條勢利瓜,而此時形勢,於秦菜一方大為不利。他就欲倒向周濟昌這邊。桑骨泥人揪住這位黃總的衣領一頓暴打:“你敢出賣菜菜,我醃了你!!”
 
  黃瓜理理衣領,很是語重心長:“植物聯盟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如果她死了,這群人肯定不會有好下場。情勢你也看見了,現如今最有可能一統玄門的是周濟昌,你趕緊向白河投誠。這樣肯定會有一條生路。”
 
  桑骨泥人暴怒:“我就不應該認識你,你個漢奸!賣國賊!早知道當年……”
 
  黃瓜抬手擦了擦它的眼睛:“好了,這是幹嘛啊,我又沒說出賣她的位置。唉好了好了,咱們等她死……”
 
  “砰!”桑骨泥人是真急了眼,右手變成了桑枝,一巴掌打在他頭上,“菜菜才不會死!”
 
  黃瓜歎了口氣:“行行行,她不會死,她長生不老好吧?”
 
  桑骨泥人強盜一樣伸出手:“藥!”
 
  黃瓜一臉無奈:“你手也傷了,這些藥藥效極佳,你自己用。”
 
  “我不用!其他的藥也要這種!”
 
  “嘖,我說你講點理好嗎?這些藥都是要錢的,現在他們又出不起錢……喂,這些藥是外敷的!別吃!讓你別吃!!”
 
  “姓黃的你聽著,總之我現在是沒錢的,你不給藥,我就死給你看!”
 
  “我……你……好!給藥!”
 
  “要跟這盒一樣的!”
 
  “好。”
 
  “現在就要!”
 
  “好。” 
 
  …… 
 
  而秩序和人間原本的結盟,很快就出現了問題——如果玄門重組,到底誰說了算?秩序這邊當然是力擁周濟昌和白河,人間又怎麽可能同意?一直在擁護謝天安和藍愁。但是因為藍愁最近一直沒有出現,謝天安倒是占了風頭。
 
  明爭暗鬥一直沒有停歇,秦菜足足睡了一個月。醒來時她靠在燕重歡肩上,燕重歡正在替她梳頭。她的頭發最近也掉得特別多,燕重歡用了一種特別的頭油,勉強抑製。
 
  秦菜張開眼睛看了一下,又被光線刺激得閉上眼睛。燕重歡簡直是欣喜若狂:“你醒了?”
 
  他隨即把燕小飛叫進來:“通知白芨他們,先知大人已經蘇醒。”
 
  白芨、沙鷹等人來得很快,秦菜眯著眼睛勉強把他們都打量了一遍。沙鷹坐在她身邊,領口裸-露處好幾道傷口,秦菜抬手撫過,桑骨泥人撲上來,抱著秦菜一通亂搖:“臭黃瓜說你要死了!嚇得我幾夜沒睡覺!”
 
  秦菜看見它手上的傷痕,不過才一個月,她手下的一眾戰將精英,幾成喪家之犬。她喝了幾口水,才勉強開口:“通知我師父,我要見他。”
 
  燕重歡略微猶豫:“在這裏?”他怕秦菜不知情,趕緊補充,“這段時間謝天安和周濟昌一直四處追查我們下落……已經多有死傷。如今……”
 
  秦菜頭痛欲裂,眼睛也沒睜:“去。”
 
  燕重歡想了想,隨即命人去找白河。
 
  白河來得非常快,這些日子他也一直擔心秦菜。秦菜這一次是真的損傷嚴重,但她的意識非常清醒:“師父,新的尊主你可有意擔任?”
 
  白河以帶來的靈水喂她,雖然不會有太大作用,但是總也了勝於無:“菜菜,師父誌不在此,且尊主一職即使真的要推選,也是周濟昌輩份更高,更加適合。”
 
  秦菜五內俱焚,依然勉強開口:“如果師父有意,我必鼎力相助。此事必成。師父仁厚,若任尊主,定會有人間舊部一條活路。若師父執意推辭,尊主一位,我會自己去取。”
 
  白河微怔:“你如今傷勢沉重,這些事情容後再想吧。”
 
  秦菜搖頭:“師父再考慮一下,我所言字字發自肺腑。師父若上位,順理成章,我若上位……”她言語間仍帶笑意,卻字字鏗鏘有力,“必將白骨鋪路,鮮血為薦。”
 

第二百二十一章:嚇破膽

 
   秦菜的話,白河沒有聽進去。即使她想要取尊主之位,也不大可能吧?畢竟人間有謝天安,秩序有周濟昌。此二人不論聲望、資曆都長她甚多。白河隻當她還是當年的孩子氣,溫言勸慰:“師父不知道他們竟然暗中下此毒手,周前輩那一邊,師父自會阻止,謝天安那邊就需要你出麵了。如今你已醒轉,量他也不敢再生事端了。”
 
  秦菜卻還記得自己的話,她望定白河:“師父是真的不取嗎?”
 
  白河搖頭:“尊主一職,責任重大。如今玄門人才凋零,師父自任德薄,還是由周前輩決定吧。”
 
  秦菜點頭,似乎白河的心思早在她意料之中:“好吧。”
 
  白河要趕著回去阻止周濟昌對秦菜眾人的追殺,這時候也沒有久留。秦菜傷勢沉重,就由沙鷹代為相送。待他出去之後,燕重歡還是有些擔心:“他不會泄露我等行蹤?”
 
  秦菜看了他一眼,似乎這時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你什麽時候投靠過來的?”
 
  燕重歡展顏一笑,他其實生得非常俊美,這一笑更顯風流:“問這樣的話太傷人心了,從第一次見麵那時候開始,我就說過心儀先知啊。”
 
  他居然還好意思提第一次見麵,秦菜都懶得吐槽——第一次見麵,這家夥是打算非禮他吧?正值用人之際,她不打算計較。何況燕重歡這樣的人前來投效,無論如何她也沒必要拒之門外。她頭疼得厲害,隻是寫了個地址:“你去這裏,找到住在裏麵的女人,洗洗幹淨弄來見我。”
 
  燕重歡收好那個字條,什麽也沒問,立刻前去辦事。
 
  第二天,謝天安和周濟昌等人正在開會,對於玄門重裝的事,兩邊勢力已經磋商許久,但仍是沒有結果。誰任玄門尊主,這時候可沒有人會謙讓。哪個組織的頭領勝任,就意味著以後哪個組織的人能得到重用。正爭執之間,忽然會議室的門從外被人一腳踹開。周濟昌和謝天安都是一驚。
 
  會議室門前站著白芨,他在這裏,那說明藍愁蘇醒了。周、謝二人俱是心中一沉,果見白芨之後,藍愁著一身黑色連帽的長袍徐徐走來。她身邊跟著燕重歡、沙鷹和燕小飛、陳科等人。周濟昌看了一眼白河,白河眼中倒是現了些喜色,秦菜沒事他也就放心了。
 
  事實所迫,周濟昌也隻有站起身來:“藍愁小姐已經康複了?實在幸甚。”
 
  秦菜根本不作搭理,沙鷹已經上前一步,示意謝天安起來。謝天安臉色頓時有些難看:“先知這是什麽意思?”
 
  秦菜眼神冷漠:“叫我老爺子。”
 
  不止謝天安,所有人麵色都變了。他們都沒有忘記三畫職中那一戰,尊主曾經提到過的江葦竹。當年玄門名聲如日中天的人物。白河與白芨都是出自他門下。後任人間首領,謝天安雖然輩分頗長,但是在江葦竹麵前,那也不過是一條狗!
 
  謝天安當然不能承認她是老爺子,一旦承認,他哪裏還有資格代表人間說話?他臉色青白相間:“藍愁,不要以為你習得什麽邪術,就可以冒充老爺子了!老爺子升仙,大家都是知道的。你如今出此狂言,有何證據?”
 
  秦菜盯著他,許久才輕笑一聲:“既然天安有疑,老夫也就出示證據讓大家心安吧。”她輕輕擊掌,隻見一個人坐在輪椅上,被通陽子和桑骨泥人一左一右推了進來。謝天安呼吸一滯——來人赫然是大小姐江子矜!
 
  在諸人麵前,江子矜搖著輪椅走向秦菜,輕聲喚了一句:“爹爹。”
 
   謝天安如被針刺,猛然站起身來。沙鷹立刻上前,換了一把椅子。秦菜坐下來,示意子矜去到她身邊。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她朗聲道:“當年子矜離奇患病,久治 不愈。而隨即尊主找到老夫,要求老夫統領人間,斂聚能量。一則為我兒治病,二則,也算是效忠於他。江某雖然無才無德,卻也知道我玄門宗旨。隻奈何尊主實力太強,不能與之當麵衝突。如今老夫隱忍多年,也終是到了一見天日的時候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江葦竹的輩份可不低,如拋卻他人間老爺子的身份,周濟昌都要叫他一聲師兄。謝天安就更不用說了,麾下鷹犬。在場諸人都是一陣沉默,白河都心中驚疑。但如今人家女兒都認了,還有何話說?
 
  周濟昌強笑道:“江師兄用心良苦,我等也是萬般佩服。但是師兄掌控人間這麽多年,即使心存無奈,也仍是犯下累累罪孽。如今玄門風雨飄搖,師兄出麵,怕是有辱當年俠名吧?”
 
  秦菜雙掌向下,摁在會議桌上,儼然前輩先賢風範:“師弟說得對。但是俠之一字,多年來一直存於吾心。雖然造成玄門如今局麵實屬無奈之舉,但吾對玄門同道,一直愧疚難當。如今玄門人才凋零,若能為玄門崛起盡一分力,老夫必然扛起重責,絕不推諉。”
 
  “這……”周濟昌一時無話,隻得望向白河,白河亦是驚疑不定——眼前人儀容坦蕩,神色從容,一派宗師氣度。隻是那奶白色的短發、近乎透明的肌膚,熟悉的眉眼,又無一不是秦菜。白河隻得望向白芨,白芨拒不透露絲毫信息。
 
   秦菜食指輕扣桌麵,其姿態,已是當仁不讓的尊主氣度:“玄門重組迫在眉睫,老夫決定,原秩序人馬,也是受尊主蒙騙,舊事不提。原恢複原職。人間眾位,雖然多有行差踏錯,然也是氣數使然。如今除去尊主將功抵過,舊事亦不再追究,仍然編入新的秩序。具體職務兩天後我會通知。”
 
  她的強硬出乎想象,周濟昌知道這時候退讓不得:“就算你當真是江師兄,畢竟也分隔這麽多年。玄門同道對你恐怕無甚了解。又怎會放心把整個玄門交給師兄?尊主之位空懸,師兄何以安排諸人職位?”
 
  秦菜身邊,江子矜本來就精神萎頓,如今更是受不住,緊蹙著眉頭強忍痛苦。秦菜揮手,輕聲吩咐:“帶小姐先行歇息。”
 
  燕小飛應了一聲,把江子矜推了下去。秦菜一臉理所當然:“何以安排?敢問濟昌,對抗尊主的諸位同道之中,誰輩份最長?”
 
  “這……”周濟昌一臉為難,“如果閣下確實是葦竹師兄,當然是閣下。”
 
  秦菜點頭,遂又問:“消滅尊主,護我玄門一戰中,誰貢獻最大?”
 
  周濟昌無奈:“也是閣下。”
 
  秦菜抬眼,目光犀利:“為了今日,老夫潛伏人間多年,如非老夫,恐怕整個玄門都尚蒙在鼓裏,依然貢奉著那位尊主。請問濟昌,為兄為何不能勝任尊主之位?”
 
  ­周濟昌沉默了一下,正要答言,秦菜卻淺淡一笑:“濟昌暫且莫言,今日老夫前來,卻不是為了這尊主一事。”周濟昌聞言,暗暗鬆了一口氣,立刻接話:“但不知師兄還有何事?”
 
  秦菜望向旁邊的謝天安,笑意就帶了些肅殺:“前些日子與尊主一戰,老夫損傷甚重。天安,人間的事,你費心了。”
 
  謝天安當即就變了臉色,立刻起身:“老爺子,費心二字,不敢當。”
 
  秦菜冷笑:“還有天安不敢當的言語?你為圖一己之私,煽動人間餘眾,追殺本座。令我人間同室操戈,傷亡無數!更傷及判官長。該當何罪?”
 
  謝天安臉色一變,白芨已經接道:“反叛、分裂組織,謀殺首領,乃狼心狗肺之徒,當處勾腸之刑。”
 
  謝天安頓時臉色雪白,諸人大多不明白這勾腸是何刑,謝天安已猛然躍起,直奔燕小飛。他雖年長,功力卻遠非燕小飛能比的。這時候一出手即拿住燕小飛咽喉。燕重歡頓時變了臉色,厲聲大喝:“謝老狗,休要胡來!”
 
  謝天安呼吸越來越急促,鎖住燕小飛的手也越來越緊:“放我走!都不許跟來!”
 
   他挾了燕小飛正欲後退,突然腳下一軟,他低頭一看,頓時肝膽欲裂——地板不知何時化為鐵水。鐵水的溫度豈是他一雙腳能承受的?他慘嚎一聲,會議室裏諸人色變。燕小飛本來就不笨,隻是一時不察被他所擒,這時候立刻掙開,退至燕重歡身邊。秦菜右手輕輕搞擊著桌麵,鐵水突然凝固,謝天安一雙腳頓時被凝在其中。 他麵色扭曲,但聽見秦菜下一句話時,幾乎肝膽欲裂。秦菜輕聲道:“謝長老地位尊崇,就由判官長親自行刑吧。”
 
  白芨全無猶豫,當即脫了外套扔給沙鷹。他將襯衣的袖子挽上去,自有人獻了一方長方形的盒子上來。謝天安麵色如土,不住跪地求饒。秦菜聽若未聞,燕重歡給她衝了老爺子最愛喝的雨前茶。她輕輕抿了一口,姿態悠然。
 
  白芨快步上前,熟練地打開精致的金屬盒子。裏麵絲綢襯墊上放著一枚金屬長勾,這時候在會議室燈光照耀下,寒光磣人。白芨略略抬頭,有人上前把謝天安從凝結的鐵塊中攥了出來。他的腳早已經連骨頭一起脆了。這時候兩個人往外一扯,隻聽他腳踝一聲響,頓時齊齊折斷。
 
  謝天安目眥欲裂:“藍愁,我就算化成厲鬼也絕饒不了你!!”
 
   他說罷就欲咬舌自盡,白芨哪裏肯放,立刻下了他的下巴。謝天安瞪著快要暴裂的眼睛,白芨命人脫開他的褲子,輕聲道:“謝長老,得罪了。”說罷,他長鉤一 捅,直接從謝天安肛-門而入!謝天安最開始還呼呼地喘氣,後來身子就隻是不停地 。白芨將長鉤完全 他體內,不一會兒緩緩 。
 
  黑色的長鉤脫出謝天安的身體,後麵帶著完整的 ,然後是大腸,最後甚至脫出了胃。一係列消化器官濕淋淋地掛在謝天安尾骨處,仿佛他長出了一條長長的尾巴。而他還沒有死,他的腿還偶爾 。
 
  全場沒有一個人說話,隻有粗重的呼吸聲回蕩在會議室裏。這樣殘酷血腥的行刑,是這些正道出身的人難以想象的。多少人疑是惡夢一場。白芨將長鉤遞給一旁的判官,自有人送了水上來,他以香湯淨手,姿態優雅:“老爺子,行刑完畢。”
 
  秦菜又抿了一口茶,上下打量謝天安,許久才道:“謝長老曾有言,他化作厲鬼也不會忘記本座。既然他對本座如此掛念,就抽了他的魂魄,喂食本座的冤孽吧。”
 
  白芨點頭,又抽了謝天安的魂魄。當魂魄喂入冤孽之中的時候,所有人都聽見一聲絕望的悲鳴。會議室裏的眾人似乎這才被解了穴,第一個說話的卻是白河。這位見慣風浪、已修成異眼的玄術師連說話都在顫抖:“菜菜!你在幹什麽?”
 
  周濟昌更是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江葦竹!你如此凶殘暴虐,竟然還妄想統領玄門?!”
 
  而站在謝天安一邊,曾經參與追殺秦菜等人的玄術師早已是站立不穩。秦菜淺笑著飲盡杯中茶:“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本座隻是替天道罰戒他而已。濟昌,今日本座閑事已了,尊主之事改日再議。”
 
  話落,她起身離開。白芨等人自然跟隨,餘下諸人還看著已不再動彈的謝天安。所謂“嚇破膽”,也不過如此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一日為師

 
  出了會議室,秦菜戴上墨鏡,很快上了車。白芨和燕重歡一左一右坐在她身邊,沙鷹開車,很快駛離現場。眼見沒有其他人了,秦菜一手握住白芨衣襟,一口血噴在他身上。白芨也不作聲,抽了車上的濕巾,輕輕擦拭。燕重歡趕緊拿水給秦菜漱口。沙鷹眉頭緊皺:“你傷勢沉重,何必急著出麵示威。”
 
  秦菜喘著厲害,剛才動用五行逆轉之術,她整個魂魄又舊傷複發了:“今日之後,你們就不必東躲西藏了,管他狗屁秩序人間,哪都去得。”
 
  白芨好不容易擦幹淨身上血跡,聞言隻是淡淡道:“我去看看天廬灣那邊還能不能重建。”
 
  沙鷹也難得擔憂:“不過她現在更需要一個固定的地方養傷,天廬灣那邊如果被毀得太多,恐怕短時間也不能居住。況且我們有這麽多人,如今搬出深山,又要去哪裏找個安身之處呢?”
 
  燕重歡卻是胸有成竹,他掏出一張名片:“我打個電話問問。”
 
  電話接通,那邊是一個很熟的聲音:“姓燕的,你帶好我師父回行天雅閣修養吧。”對方報了地址,沙鷹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是釋印和無迪子他們。把這哥倆給忘了。
 
  他們後來的一段時間都在幫秦菜打理人間的資源部,籌集能量。但是他們的風水館可是一直有開張的,後來知道秦菜出事,他們修為尚淺,幫不上大忙,也不敢冒頭。燕重歡本來就正在密切觀察,尊主一被消滅,他立刻打定主意要跟著秦菜,當下就為她考慮了後路。他一投效,自己的人和秦菜的人都不能露麵,但秦菜這兩個弟子表麵上和人間沒有絲毫關係,一直沒有受到影響。他立刻秘密聯係這二人,要求二人把被尊主損毀嚴重的行天雅閣重新裝修。
 
  這哥倆也無二話,當即開始著手。尊主被消滅之後,原想著秦菜很快就能回來居住,沒想到秦菜一眾被謝、周二人聯手追殺,幾個月也沒敢現身。
 
  這時候得知秦菜蘇醒了,二人方才趕緊聯絡沙鷹。沙鷹把秦菜等人帶過去,天廬灣的行天雅閣是個別墅群,住這群玄術師肯定是夠了。
 
  白芨抱著秦菜,仍然是住到以前通陽子那棟樓。秦菜的房間複元得比較好,白芨非常滿意。燕重歡這個人雖然品性低劣,但是不論秩序還是人間,能混出頭並且身居高位的人,絕不會僅僅隻靠小聰明。
 
  把秦菜安頓好,白芨立刻著手把所有玄術師全部遷回來。這裏秦菜的瑣事就隻好交給燕重歡了。為防意外,他還是把桑骨泥人留下了。桑骨泥人是個不知愁的,每天站在花園裏,接受雨露滋潤。事情都是燕重歡在做。燕重歡知道這正是他表現的機會,豈會怠慢?他把安排過來的玄術師全部編號安置,要接家屬的也一一登記。
 
  整個搬遷一直有條不紊,格外順利。
 
  周濟昌自然知道秦菜的人搬回了三畫市,仍然住在以前的行天雅閣。他幾次發動秩序諸人,意欲再次誅殺。但是謝天安的死震懾了絕大部分所謂的玄門正道。而秦菜的力量大家又是有目共睹,這時候肯響應他的人就寥寥無幾了。
 
  而謝天安的手下,在第二天就開始攀以前的舊關係。他們畢竟同在人間共事,以前和秦菜手下這撥人也大有交情。這些人再說說好話,也就順利的接收了過來。而其中,當然也不乏有報私怨的。
 
  謝天安的心腹,也多有驕狂之徒。這時候難免就有人落井下石,即使有心投效,最終也不得好死。但不論如何,這撥一度被分割的勢力,終究又整合到了一起。首領麽……當然是藍愁了。
 
  她究竟是不是老爺子,外界爭議頗多。有人覺得是,畢竟她施術路數,與老爺子簡直如出一折。而且江子矜也認了她這個父親。有人辯駁,秦菜到藍愁再到先知,她的出身來曆一直非常清楚。何況還為陸少淮生下了陸鴻煊。若是堂堂老爺子,豈會這麽做?而又有人覺得此舉不過是掩人耳目,蒙蔽尊主。
 
  眼見時間一天一天推移,周濟昌心急如焚。不得已,他找了白河商量:“你也看見了,這丫頭手段之狠厲,不論她是秦菜、藍愁還是江葦竹,她早已背離了我玄門宗旨。你難道還要包庇她嗎?”
 
  白河也很矛盾,秦菜的變化,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過突然了。他萬想不到,當初朱陽鎮,那個冒著被人胖揍也要出麵救人的孩子、紙燭店裏那個天天折著UFO,還一臉滿足的菜菜,最終變成了這樣。他驚痛,但是更多的是自責——他離開她真的太久了。他對她一無所知,何談身為人師的職責?
 
  莫非當年他愛才心切,違緣收她為徒,事情還會惡化到今天這一步嗎?如果當年他執意不送她去秩序,今日又會不會不是這樣?
 
  不知道,因為隻能走一條路,誰也不知道其他的路會是如何。
 
  “周師叔,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他深深歎息,周濟昌隻以為他是對秦菜失望。他扶住白河的肩膀,意圖讓他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白河,她也是修習的五行邪術,如果任她恢複,甚至壯大,我玄門必會又出另一個尊主!!屆時我等又將如何應對?”
 
  白河心亂如麻。
 
  次日,昏睡多日的秦菜忽然醒來。燕重歡一直陪在她身邊,這時候便命人端了一碗雙皮奶過來。秦菜辟穀已久,就是喜歡這些小吃。他也看了談笑留下的工作筆記,並且看得比燕小飛細致得多。
 
  秦菜自己接過碗,隨口吩咐他:“準備龍井茶,招待貴客。”
 
  “有客要過來?”燕重歡立刻命人下去準備,自己坐在秦菜床邊,等她吃完雙皮奶,順便把碗接過去,替她擦下手和臉。正擦拭著,就有人來報:“先知,外麵白河先生求見。”
 
  秦菜和白河的關係,現在早已不是什麽秘密,故而白河是被直接請到客廳的。秦菜點頭,示意燕重歡拿外套。燕重歡眉頭微皺:“上次處置謝天安的時候,白河可也是在場的。他們這種人,接受不了那種場麵。白河這次前來……恐受人蠱惑,對先知不利。先知還是不要見了吧?”
 
  秦菜搖頭:“衣服。”
 
  燕重歡無法,隻得替她穿上外套。秦菜下樓的時候,白河坐在沙發上。她走的樓梯,一步一步,轉過金色的樓廊梯角。白河抬起頭,仿佛第一次這般細致地打量她。她長高了許多,黑色連帽的衣袍長長曳地,白色的短發零零碎碎隱隱可見。
 
  “師父一向可好?”她在白河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來,語氣風清雲淡。她的皮膚異常地白,笑容清淺,唯有那身黑袍流淌於光可鑒人的地麵,濃烈得如同他眼中的悲哀。
 
  “上次你對師父說過的話,還算不算?”他沒有理會秦菜的寒暄,直奔主題。秦菜親自替他斟茶,燕重歡還是擔心白河對秦菜不利,周圍布滿了人間的玄術師。秦菜聲音輕快,是一直以來對他說話的語調:“我對師父說過很多話,師父是指哪一句呢?”
 
  她遞了茶盞過來,白河在看她的手。那一雙手沒有了以前的老繭,變得 光潔,誰能看清上麵的血腥?
 
  “你說過,如果為師願承繼尊主之位,你必鼎力相助!”他加重語氣,周濟昌的話再度回響:“白河,我完全可以不作尊主,但是玄門絕不能由這個人執掌!”
 
  眼前秦菜依舊笑意盈盈,黑袍更襯出其冰肌玉骨,仿佛那薄霧遮掩下,即將綻露驚世的容華。有那麽一刻,白河覺得心驚。秦菜素手煮茶,嫋嫋清煙映襯著她的手,美得虛無飄渺:“如果我說已經不算了呢?”
 
  “如果她執意上位,必須除之!玄門正道,豈容邪魔主宰?”周濟昌言猶在耳,白河緊握袖中昆侖鏡,這麽近的距離,於他而言是天賜良機!可是陪伴自己半生的神器,此刻重逾千斤。
 
  燕重歡不覺朝秦菜麵前靠了一靠,也是預防著白河動手,惟有秦菜全無所覺。她替白河再度續上茶水,白河驀然握住她的手:“菜菜,跟隨師父離開玄門,我們可以自己開辟洞府,修仙也好,逍遙渡日也罷,離了這權利烽煙,好嗎?”
 
  秦菜輕聲歎息,隨後整衣起身,沿階上樓:“師父有沒有想過,如果今日你殺我失敗,或許我會殺了你?你死之後,月莧必尋我報仇,難免也是一死。你的女兒又當如何?”白河微怔,她略略搖頭,“師父終究太過仁慈,過分的慈悲與淡泊連自保尚靠僥幸,如何終結得了亂世?又如何開啟新的時代?尊主一職,真的不適合你。”
 
  “重歡,送客吧。”她略略揮手,又回了房間。
 
  送走白河,玄術師們也各自退下,燕重歡心情不錯,親自下廚給秦菜做些零食。燕小飛在一旁看,終於忍不住:“她的意思,是要自己擔任尊主嗎?”
 
  燕重歡把酪梨切開,準備做個酪梨布丁果汁:“周濟昌這個老東西,這次弄巧成拙了!”
 
  燕小飛幫他把打好蛋黃,最近他對冷飲零食什麽的也了解了許多。知道這東西的做法:“師父是說,白河這次來,是周濟昌指使的?我怎麽聽秦菜的意思,好像白河是打算來殺她的?”
 
  燕重歡頓時不悅:“叫她先知,以後不要呼她本名。既然決定要在誰手下謀食,就要一心一意地為她著想。”他訓完弟子,又繼續切梨,“周濟昌那老家夥說動白河前來,定是居心不良。你想,如果白河殺死了先知,這裏我等俱在,如此之多的玄術師,他焉能活著出去?必也是一死!如白河未能殺死先知,反被先知所殺,白河在秩序的聲望名譽可是不可小視的。如此一來,先知惡名肯定人盡皆知。而如果白河傷了先知,那說明先知確實是傷勢沉重,他定會聚眾殲之。雙方隻要動了手,無論結果如何,都是他得利。”
 
  燕小飛一聽,也有些寒心:“周濟昌被譽為玄門君子之一。沒想到心思也是如此狡詐。”
 
  “君子?”燕重歡冷笑,“虎狼環飼之地,世風澆漓日下,何來君子。”他埋頭把梨丁和布丁放進果汁機裏,複又搖頭歎息:“不過我們還是要跟白河打好關係,他沒有動手,說明姓周的看輕了他和先知之間的情誼。以先知的為人,這個人遲早有用。你準備些嬰兒用品,看看白河老婆女兒那邊缺什麽,不要斷了供應。”
 
  燕小飛應了一聲,還要問什麽,燕重歡又反應過來:“我怎麽又給你解釋上了?下次換你跟師父解釋!”
 
  燕小飛在他麵前就是孩子個性,當下吐吐舌頭跑了。
 
  而白河走後不久,白芨就回到了天廬灣。氣氛猛然凝重起來,大家都知道——白芨放下搬遷的事趕回來,先知又要有大動作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攘外必先安內

  
   白芨回到天廬灣,先去洗了個澡。天氣熱,他身體敏感,受不了一身粘膩。燕重歡對他和沙鷹的習慣都非常了解,這時候早已備好溫水。白芨洗完澡、換好衣服,又打劫了一盒燕重歡給秦菜做的冷飲,這才去到二樓會客室——現在整個人間所有玄術師裏,也就隻有他和沙鷹敢讓秦菜這麽久等了。
 
  秦菜先前本來醒著,等著等著就睡著了。她如今在積蓄力量恢複被天雷損傷的魂魄,睡眠的時間本來就特別多。白芨進去的時候,見她趴在珠光白的長沙發上,身上隻穿了一件亞麻睡裙,裙裾下半掩著一雙形狀皎好的玉足。白芨的注意力頓時就從冷飲上轉移了。
 
  他隨手把冷飲放在茶幾上,還帶點冰涼溫度的手撫上那雙隱藏在裙擺中的小腿。亞麻的質感不夠光滑,卻非常 ,白芨毫不客氣地俯身,整個壓在秦菜背上。他吻過秦菜的耳垂、頸項,右手剛試圖 裙擺,就被另一隻手握住。
 
  秦菜眼睛都沒睜:“你幹嘛?”
 
  白芨呼出的熱氣潤濕了她的耳垂,麻麻癢癢,他的聲音卻冷淡得很:“這你都看不出來我想幹嘛?”
 
  秦菜將他推離,翻個身斜臥:“負一樓的身體損壞得差不多了吧?”
 
   他們離開這一段時間,釋印和無迪子雖然重裝了別墅群,但是負一樓的靈氣係統他們卻是不懂的,導至裏麵的身體絕大部分都因為缺少靈氣滋養而死亡。裏麵陰氣大盛,身體死亡後留在裏麵不會立刻腐爛,仍會保留生時狀態。但是白芨這樣的人是絕計不肯委屈自己的,奸-屍這樣的事情,他豈會同意?而且與死屍呆在一起的身體,縱然沒有死亡他肯定也是不願意“用”了的。
 
  秦菜伸手 他的臉,他哼了一聲,冷冷地避開——沒有得到滿足的師叔,可不會乖乖聽話呢。
 
  秦菜笑了一聲:“周濟昌小動作越來越多,我不想再忍他了。但是如若與他發生衝突,我師父必然不會袖手旁觀。我不希望與他發生衝突,為免傷亡,隻有委屈他一下了。”
 
  白芨又拿起茶幾上的冷飲,他為人雖然邪肆,卻絕不是盲目的狂妄之輩:“我和白河的實力,約摸伯仲之間,要生擒他,須你出手。”  
 
  秦菜拾起茶幾上一張圖紙遞過去:“照這個布陣,他有昆侖鏡,又有異眼,此陣法最多能困他到下一個月圓。時間雖然短暫,但對於我們來說也夠了。”  
 
  白芨拿著圖紙看了一下,然後他的眉鋒就擰在了一起:“你到底是秦菜還是老爺子?”
 
  秦菜一笑勾魂:“你不介意你叫我師父啊。”
 
  白芨就哼了一聲,拿了圖紙走了。他在客廳研究那張圖紙上的法陣,秦菜叫了燕重歡進去:“這幾天,我師父有點事,恐無法分-身照顧月莧母女。你凡事多多幫襯。”  
 
  燕重歡當然沒有二話,當下就命燕小飛下去準備。
 
  白芨修為本就非凡,如今圖紙在手,他用不了多久就融匯貫通。隨即帶了桑骨泥人和沙鷹出門。燕重歡順便讓他把燕小飛叫上曆練。白芨無所謂,反正燕小飛修為還不錯,玄術方麵他比沙鷹中用得多,便也帶上了。
 
  那時候白河正於返回周濟昌住處的途中,白芨站在一椏鬆枝上,白河老遠就發覺了他的氣息,這時候才沉聲道:“何事?”
 
  白芨右手 ,一條蛟蛇輕嘯一聲,隱隱浮現手中,他依舊是風姿博雅:“你猜?算了,料想你也猜不到。你的徒弟讓我前來截殺你。”
 
  白河把他上下一打量,連眼神也沒變:“若當真要截殺我,她豈會派你一人前來?”  
 
  白芨握蛟蛇於手中,蛇瞬間化作蛇形長劍,他輕彈劍身:“你這個人,還是這麽沒有幽默感。”
 
  白芨的 ,白河實在是太了解了。他對月莧的事一直就耿耿於懷,如今有機會跟他一較高下,他定然不會輕易放過。知道來者不善,白河右手昆侖鏡立刻祭出,昆侖鏡是上古神器,白芨也不敢正拭其鋒,立刻閃避,倒是他手中的蛟蛇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心意,顯得興奮無比。
 
   淡紫色的光芒從昆侖鏡中折射而出,白芨手中巨蛟繞身一圈,隨即張開血盆大口,直襲白河。風沙迎麵而來,白河左手掐訣,昆侖鏡映出這一方天地,立刻風沙息止,光芒如有實質,直撲白芨。白芨以蛟為劍,猛力一斬。昆侖鏡的光芒被他劈成兩半,瞬間碎散,隨後如同流星,再度衝擊而來。
 
  白芨猛然躍起,蛟劍化出無數黑影,將碎芒吞盡。白河這時候卻已結成護身印,白芨以蛟劍近乎 般的狂劈了幾劍,白河不再動手,全是招架之式。他不願和白芨刀劍相向。
 
  他心中悻然,白河對自己這個弟弟其實很了解,這時候也不再動手。對恃一陣,身後傳來一聲哨聲,白芨會意,抽身便退。白河不解其意,四下一望,突然腳下一鬆,冷不丁往下就墜。他正欲躍起,白芨猛然一劍劈下,將他徹底壓入地下。
 
  燕小飛和沙鷹、桑骨泥人趕過來,白芨正把陣眼插好。成功困住白河,幾個人心情都不錯。燕小飛往白河墜下的地方看了看,隻見泥土絲毫未動,仿佛剛才什麽也沒發生一樣。他不由也驚詫:“想不到白河這麽容易就被困住了。”
 
  白芨沒說話——剛才雖然隻是短暫的一個照麵,白河卻已然贏得了先機。雖然他的昆侖鏡確實有優勢,但是二人實力也確實存在一定差距。如果全力搏命,他斷然非其對手。燕小飛見事了,也不再耽擱:“師父讓我送些日用品給白河的女人和女兒,我先走了。”
 
  白芨突然道:“白河的女人?哼,我去吧。”
 
  燕小飛一想,反正二人是兄弟嘛,便也就讓他去了。回去後被燕重歡一頓好訓——這是與白河拉近關係的時候,他倒好,直接把人情讓給別人了。
 
  東西燕小飛都是有準備好的,白芨弄上車,便驅車去了白河在城郊的家中。這是一棟小樓,院子裏種著一棵梧桐樹,周圍也沒幾戶人家。看得出來是月莧喜歡清靜。今日與白河交手,白芨落了下方,他心裏不爽,也不敲門,直接把車開進了院子裏。
 
  一個三歲多的小女孩聽見聲音,張著雙臂跑出來:“爸爸……”
 
  白芨一看,小女孩紮著小辮子,穿著花裙子,蝴蝶一樣,他就更不爽了!月莧從房裏出來,開始臉上還帶著溫柔的笑意,一見來人,她的笑頓時凝固了:“怎麽是你?”
 
  她上前兩步把跑在前麵的白羽抱進懷裏:“你有事嗎?”
 
  白芨打開後備箱,把幾大箱東西全部弄出來,扔進屋子裏。月莧始終抱著白羽,她穿著一身淡藍色的連衣裙,也許是因為生過孩子,身材較之以前豐滿了些許。臉頰光潔依舊,隻是眉目之間蛻去了稚氣,像是枝頭的青果,慢慢步入成熟的季節。
 
  白芨把所有的箱子都扔進來,出了一身汗,他是最受不得粘膩的,月莧想了想,還是拿了一方濕毛巾給他。他接過毛巾擦擦汗,月莧這才問:“為什麽送這些?”
 
  白芨冷哼:“白河估計有段時間不能回來,你自己照顧自己吧。”
 
  月莧頓時就變了臉色,上前一步抓住白芨的衣角:“他怎麽了?”
 
  她臉上緊張之色溢於言表,白芨心情就更壞了:“他受了周濟昌老東西的慫恿,竟然意圖刺殺先知。被先知給殺了。”
 
  “什麽?”月莧整個人如遭雷擊,懷裏的白羽也抱不穩,滑落在地。白芨推開她,正要走,她突然又撲上來:“你說謊!他現在在哪?!”
 
   驚慌失措之下,她撲得過猛,整個人都貼在白芨手臂上。那肌膚隔著衣料,滑如凝脂。白芨心中微頓——他有近一年沒近過女色了。月莧將他右臂握得死緊,一聲 聲哭喊。白芨越發惱怒:“他對你就那麽重要?我他媽養了你那麽多年,也沒見你念我半點好!”本來心情就很糟糕了,這時候他更是一股邪火,“你在我身邊,衣 食住行,我哪點對不起你?他為你做了什麽?就是讓你懷了一個種!!”
 
  他伸把月莧撈起來,與她對視:“你就對他死心踏地了?”
 
  月莧用力踢打他:“你放手!白河到底怎麽了,他為什麽還不回家……”
 
   寬鬆的衣裙下隱隱可以看見什麽風景,白芨喉頭微咽,月莧頓時發覺了——她太熟悉這種眼神了。她用力掙紮,白芨將她攔腰一抱,直接進到一個房間。外麵白羽見到有人打她媽媽,追進來咬他,哭得驚天動地,他不耐煩,一手拎起白羽,月莧嚇得麵無人色:“白芨,別傷害她,求求你,她隻是個孩子!”
 
   白芨把白羽拎到門外,砰地一聲摔上房門,隨手上鎖。這裏是洗手間,馬桶在進門的地方,往裏左邊是洗手台,右邊是個大浴缸。白芨一手扯起月莧,他的臂力月莧如何能抗拒?他毫不費力地將她拖進浴缸裏。月莧越是哭叫他就越是憤怒,浴缸裏沒有水,他以腿分開月莧的 ,連衣裙下光滑的肌膚讓人流連。
 
  月莧極力掙紮,右手在他脖子下劃出一道長痕。白芨吃痛,也不再客氣,雙手扯住她的裙擺,用力一撕,瞬間長裙破碎。他往上 著那處豐美的密園:“真是好久沒來了,它想我了嗎?”
 
  月莧氣急敗壞,曾經的白芨何嚐這樣對過她?她臉上滿布著淚痕,用力踢打。但這些掙紮俱都徒勞,白芨拉開褲鏈,露出曾經令她含羞而幸福的器具。這時候卻令她萬分恐懼:“白芨,我已經是白河的妻子了,我是你嫂子!你不可能這樣!”
 
  她不提白河還罷了,一經提起,白芨簡直是火冒三丈:“嫂子?你是我的妻子!!他白河和你 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是我兄長?!”
 
   他撕下那條棉質的短褲,腰身用力一挺。月莧一聲哀叫,淒厲而絕望。那地方依舊緊致溫暖,白芨用力進出,大開大合地挺-弄了幾百下。他身下,月莧像一尾缺水的魚,先前還極力慘叫掙紮,後來隻是艱難地呼吸,連話都說不出來。白芨眼睛都紅了,伸手將她身上的衣裙撕成了碎片,雙手撫遍她全身每一處肌膚:“我和你 在一起那麽多年,那麽多年的感情!!你他媽就和他睡一次就變卦了!!他很行嗎?弄得你很爽嗎?”
 
  月莧淚如雨下,白芨將她翻過來,從背後長軀直入。月莧痛哼,  。白芨一下一下仿佛用盡全力:“可笑我處處憐惜,和你做-愛那麽多次,沒有一次盡興!原來你他媽的喜歡這樣!”
 
  月莧用力搖頭,泣不成聲。門外白羽哭聲尖利,白芨咬住她的肩頭,用力頂-弄,那力道似乎恨不得將她碾成汁液粉末。
 
   不滿足這樣一動不動的反應,白芨將她拎出浴缸,就著這個姿勢摁在洗手台前。細嫩的肌膚被大力抵在冰冷堅硬的瓷磚表麵,有一種骨頭都要碎裂的痛楚。對麵鏡子裏的女人身無寸縷,身後的男人粗暴地頂-弄,一雙手還緊握著她豐滿的 。那張精致的美人臉,早已淚痕滿布。她初時跟著白芨,白芨與她行-房時對她一直 是溫柔克製,後來跟著白河,白河為人方正,行事更是小心體貼。她幾時遭受過這樣的暴力?以至於白芨終於發泄在她體內後,她渾身骨頭都碎了一樣,整個人滑到洗手台下,爬都爬不起來。
 
  白芨起身,月莧的離棄,自然沒有任何人同情他。他也絕不允許任何人同情,但是誰又能抒解他心中的委屈?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最終淪為別人的笑柄。他不管縮在地上的月莧,打開水龍頭略作清潔。
 
  月莧勉力站起,拿了浴巾裹住自己的身體——白羽在外麵,她不能讓自己的女兒看到這樣肮髒不堪的一幕。白芨準備出門的時候,她終於鼓成勇氣上去攔住他:“我求求你告訴我,白河到底怎麽了?”
 
  她的臉不知道在哪裏擦傷了,紅了一塊,白芨也是心中煩亂,其實要個女人而已,哪裏沒有?何必幹這事!他頭也沒回:“過幾天就回來了。”
 
  他開門出去,白羽哭得一臉鼻涕眼淚,月莧趕緊上去抱起她,低聲哄。白芨開了車門,看見門口正哄著女兒的月莧,突然覺得兩個人的距離,真的已經如此遙遠了。以前那個 的月莧,為了她的女兒,已經變得如此堅強。
 
  他剛剛把車開出院子,就看見旁邊停著燕小飛的車。他聲音冰冷:“什麽事?”
 
  燕小飛探出頭,臉上不知道被誰扇了一巴掌,這時候還有指印:“我讓你過來送東西,先知知道了,不知道為什麽扇了我一巴掌。她讓你馬上回去。”
 
  白芨也不理他,徑自開車走了。
 
  回到天廬灣已經是晚上了,燕重歡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見他回來也是皺著眉,傳遞了一個很不好的眼神。看來秦菜應該是大發雷霆了。白芨也無所謂,反正上也上過了,怎麽著吧!
 
  他仍然先洗了個澡,換好衣服才去秦菜那裏。秦菜坐在床上,旁邊還有個年輕女孩的身體。白芨有些不明所以,在她床邊的妝台椅子上坐下來:“說吧。”
 
  秦菜倒是沒有發怒的痕跡,隻是揮手示意他過來,他於是坐到床上。秦菜就去了身邊女孩的身體。那其實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看年齡不會超過二十歲。皮膚很白,眉眼清秀。她很熟練地解開白芨的衣服,把他的襯衣隨手丟在地上,然後伸手解他的褲子。
 
  白芨的身材非常不錯,他自然也不介意秦菜細看。秦菜把他壓在床上,很快來了一次。白芨在月莧那裏浪費了一點子彈,不過有回來這段時間休整,他恢複得也快。所以第一次非常愉快。
 
   然後秦菜來了第二次,他的身體敏感度太高,沒有辦法在這麽快的時間裏重振雄風。秦菜完全不管,十八般武藝齊上陣,白芨這一次有點艱難,但 著,沒吭聲。第二次之後,秦菜完全不休息,立馬來第三次。白芨就是真的吃不消了,他握住秦菜的手,秦菜辟手打開,強擼起來。白芨額上全是汗,付諸在器具上的每一次  都仿佛酷刑,令他疼痛難忍。秦菜根本不看他,仍然將他納入身體。
 
  白芨不知道那晚上一共戰鬥了多少次,最後秦菜床上的床單都被他冷汗濕透。戰鬥結束之後,秦菜抱著自己的身體去了三樓的房間,白芨臉色煞白,把進來收拾房間的燕重歡都嚇了一跳。
 
  燕重歡把他扶起來的時候,他身上肌肉不受控製地顫抖。燕重歡第一次看見他這樣,也是心驚肉跳:“你沒事吧?”
 
  白芨一手握住他的胳膊,力道之大,差點把他胳膊擰斷:“有沒有止痛藥?”
 
  燕重歡忙出門去拿醫藥箱,剛好遇見秦菜。秦菜把女孩的身體拋給他:“洗幹淨,放到負一樓。”
 
  燕重歡看了看白芨的房門,又見秦菜臉色不好,趕緊把女孩抱進浴室去了。
 
  白芨在房間裏足足呆了一晚上,連澡也沒洗。他悔沒悔過沒人知道,但是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去過月莧那兒一次。

第二百二十四章:尊主

 
  次日,周濟昌一直坐立不安——白河一直沒有回來。難道他已經被那個妖女殺害了?但是以他的術法,即使是死了,總也不可能悄無聲息才對啊。
 
  他在廳中走來走去。如今秩序被毀得差不多了,周濟昌可沒有秦菜有錢,說重建就重建。他也是在廢墟不遠處的花棚裏臨時安置著秩序餘眾。這時候他坐立不安,難免被其他玄術師看眼裏。
 
  周濟昌派了數撥人出去打探消息,終於有人稱看見白河出了行天雅閣,卻不知在何處消失了。周濟昌立刻帶人前往白河住處,月莧不喜吵鬧,白河便也沒在周濟昌安排的住處落腳。
 
  而月莧本來就是驚弓之鳥,這時候周昌濟帶了這麽多人前去,她聽到動靜不對,立刻就抱著白羽躲了起來。周濟昌也是術法高明的人物,哪會發現不了她們,立刻就派人將她們找了出來。
 
   他本意是追尋白河下落,但月莧又如何得知?她很早就病入膏肓,被白芨帶去了人間。對於周濟昌雖然見過一麵,但絕談不上熟識。如今白河下落不明,她心中本就擔憂,再者前日白芨所做之事,又著實令她受驚過度。如今麵對周濟昌等數百玄術師的來勢洶洶,她隻是緊緊抱住白羽,瑟瑟發抖。
 
  周濟昌問了幾遍她不說話,難免也失去了耐心,隻衝呂裂石道:“先將她們母女帶回去……”瞥見周圍諸人的眼神,他複又補充一句,“為白河代為保護照看。”
 
  白河為人仁義,不少玄術師都受過他的指點、恩惠,他可不想為此事落人閑話。他這話一出,倒也有玄術師上前:“月莧姑娘,白先生如今下落不明,你和白姑娘在這裏也不安全,還是先跟我們回去吧。”
 
  月莧搖頭,她其實根本就不相信周濟昌——如果他真的關心白河,這時候就應該告知自己原
 
  委,而不是一來就逼問自己白河的下落。
 
  “我不跟你走,我在這裏等他。”她緊緊抱著白羽,語氣堅決。周濟昌微怔,立刻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他不由沉了臉:“我是白河師叔,豈會害你們母子?速速隨我離開。”
 
  “先知,我們要上去救人嗎?”遠處,燕重歡倒是知道秦菜心意。秦菜還沒答話,沙鷹倒是
 
  已經開口:“周濟昌本來就不懷好意,他定然是想扣下月莧母女,再逼白河現身。如果……”他略作沉吟,“如果月莧母女死在他手裏,白河必定與他生死相搏。這是個分裂秩序殘部的好時機
 
  。”
 
  他這話一出,幾個人都是連連點頭,燕重歡依然搖頭:“周濟昌豈會蠢到殺死她們?”
 
  沙鷹淡笑:“他當然不會了,但是人在他們手裏,怎麽死的……誰說得清?”
 
  燕重歡就算是明白了:“你是說我們動手?”
 
  秦菜站在眾人前頭,許久才輕聲道:“是個不錯的主意。”而且白芨上次對月莧施暴的事,一旦白河得知,必然也不會同他幹休。如果月莧死了,這事白河就不可能知道!一勞永逸的辦法啊。
 
  秦菜沉吟不語,沙鷹本是站在白芨旁邊的,這時候略略轉頭,便看見白芨的目光。他微微一怔,白芨最近不怎麽說話,但是他微微一瞥,沙鷹幾乎瞬間就明白過來——該死的,這月莧和白
 
  先生還有舊情呢!他不動聲色,轉頭看燕重歡,燕重歡何等人也,瞬間明白過來,輕聲道:“隻是月莧畢竟是先知的師母,如今白河先生不在,她孤身一人,攜著幼女,也不容易。此一著,未
 
  免無情了些。”
 
  秦菜似乎根本沒聽進去,眼看著周濟昌將要強行帶著月莧母女離開,秦菜化風而行,瞬間即至。她一出現,周濟昌連同身邊的玄術師俱都是一驚,瞬間警惕起來。
 
  秦菜行至月莧身邊,緩緩伸出手。月莧抱著白羽抬起頭,那時候陽光如酒般濃烈,她的手通
 
  透得如同水晶,染了無邊碎金。月莧隱隱後退,有那麽一瞬,竟然覺得可怕。但是她是真的想知
 
  道白河在哪裏,而現在看來,這事隻有秦菜知道了。
 
  她緩緩伸手,當五指搭上那隻微涼的手,寒意似乎滲進了心裏:“求求你告訴我,白河到底在哪裏?他怎麽了?”
 
  秦菜將她扶起來,語聲帶笑:“師父無恙,師娘不必擔憂。”她略略揮手,示意月莧退後。月莧抱著白羽往後退,看見白芨,又退了一下。白芨倒是視若無睹,側身讓開。
 
  月莧一退,秦菜身後的人便非常默契地將她擋在後麵,遮住了她和白羽的目光。秦菜笑意未斂:“濟昌,我容你多日,你卻越發不像話了。白河不過兩日未歸,你竟然就要謀害他的妻兒?”
 
  周昌濟麵色大變:“秦菜!你休要信口雌黃!我此來是保護她母女二人,豈有傷害之意?我看別有居心的是你吧?”
 
  秦菜淺笑:“師恩如山,我既在此,吾師家眷豈容爾等輕辱?實在是太不像話了啊。”
 
  她話剛一落,沙鷹就點頭:“是不像話。”
 
  燕重歡一臉嚴肅:“怎麽能這麽不像話?”
 
  陳科更嚴肅:“哼,簡直是非常不像話!”
 
  周濟昌就明白了:“你根本就是來挑事的吧?”
 
  秦菜揮手:“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家師如父,師母便是吾母。濟昌敢欺吾母,我身為人女,豈能坐視?”
 
  她身後玄術師慢慢逼近,周濟昌額上便滲出了冷汗。秦菜依然淺笑,目光中卻帶了陰寒之色。白芨本就站在她身邊,她聲音很低:“擋住其他人。”
 
  白芨微怔,看來那九天神雷確實非同一般,她休養將近一年,竟然還未痊愈。想來她的魂魄分出一萬分-身,雖然修煉時半功倍,但修複時也是頗為複雜。
 
  他當即領人上前,看似無意,卻攔在秦菜之前。秦菜這才抬手,周濟昌這時候也看出來了:“她不動手,定是無法隨意施展五行逆轉的邪術,大家隻要一擁而上,她絕非我等之敵!”
 
  他這話一出,諸人還是有些蠢蠢欲動。秦菜依然笑意清淺,但那笑容如同近冬的秋意,於和緩中摻雜了莫明的寒意。周濟昌語聲一落,秦菜便微微抬手。周濟昌隻覺得臉上一緊,他伸手觸碰,隻覺得臉上皮膚堅硬,完全沒有被觸及的感覺。他心中暗驚,他身邊的人卻已然驚怖退開。
 
  周濟昌的整張臉都變成了木雕,隻有五官仍是他的五官。那眼睛轉動在木質的眼眶裏,駭人非常。周濟昌想說話,但是木質的肌肉不能伸縮,他連張嘴也非常機械。白芨是個最把握時機的人,趁著周濟昌一眾慌亂,立刻領人殺了上去。
 
  那血水混入流土,最後溢出,沾濕了秦菜的衣袍。
 
   月莧抱著白羽躲在諸玄術師之後,身後殺伐之聲驚心動魄,她閉上眼睛,也伸手捂住懷中白羽的雙眼。一縷血泉飛出,不期然濺在秦菜腮邊。她身邊站著許多人,但是無一人敢伸手為她拭去腮邊的血痕。白芨看了一眼月莧,複又望向秦菜。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又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
 
  那時候在李玉山的宅子裏,一群人別有居心,隻當圍住一隻替罪羊。最後白河牽著她離開,像牽著一個小孩。而如今,她不再是當年被圍捕的那隻羊。她在險境中掙紮、搏鬥,最後學會了周旋、掌控,成為了一個越來越優秀的狩獵者。
 
  於是,再也無人能夠牽著她的手,把她帶離這個地方。
 
  她以手拭去了臉上的血跡,那血融化在掌心裏,更襯得手心如玉。周濟昌瘋了一樣地衝過來,而她的目光比鮮血妖冶。她緩緩摘下自己一根長發,迎風一展,隻見發如利刃,竟將周濟昌碩大身軀居中截斷。漫天血雨之中,長發落地,變成一縷利刃,寒意浸心。
 
  秦菜語聲清澈,仿佛也沾了血:“白判官長,餘事就交付於你了。願意追隨本尊主的,由燕重歡重新編製。不願追隨本尊主的,白判官長就送上一程,讓他們追隨濟昌而去吧。” 白芨應了一聲,秦菜便轉身離開。經過月莧身邊,她語聲仍淡:“這裏髒了,師母恐怕不宜居住了。”
 
  月莧抬頭直視她:“你也要軟禁我嗎?”
 
  秦菜淺笑:“師父外出不歸,我豈能任其妻女流落在外,為他人所欺?至於軟禁嘛……”她湊近月莧,笑容雲淡風輕,“師母實在太高估了自己的價值。”
 
  月莧微怔,她卻已遠去。那背影仿佛融化在風裏,衣袂翻飛,飄渺如畫卷。
 
  天廬灣。
 
  白芨一直到晚上六點鍾方歸來。燕重歡已經準備好了晚飯,通陽子最近在忙著重設天廬灣負一樓的靈氣法陣,帶著桑骨泥人到處尋找布置陣眼的材料。現在還沒回來。而秦菜也沒有閑著,她畫了許多法陣,交給燕小飛和陳科。
 
  燕小飛對於玄術遠在陳科之上,悟性也非同凡響。這法陣他倒也領會得來。白芨回來之後,自又是一番梳洗,然後他向秦菜上了一份統計表。這次雖然隻是與周濟昌一個照麵,但是殺死玄術師約有兩百餘人。
 
  而這些跟在周濟昌身邊的人,俱是修為不凡。這在玄門,算是一次規模巨大的屠戮了。
 
  秦菜躺在沙發上,白芨坐在她身邊,燕重歡給秦菜拿零食的時候,知道這位爺也是少不了的,很自覺地多拿了一份。白芨吃著水果撈,隨手看了一眼燕小飛的法陣圖紙。他頓時就明白了秦菜的意思——如今周濟昌已除,不羈閣那裏還守著呂裂石。
 
   “今日之事,雖然我方大勝,但是死傷亦不在少數。如果再倉促逼迫呂裂石等人,縱然得勝,恐也是傷亡慘重。玄門經過尊主一事,本已是人才凋零。而今再這般……隻怕即使先知成尊主,玄門也不存了。”他畢竟是玄門中人,雖然玄門分秩序與人間兩個派別,但是他終究還是不忍這樣殺戮同門。
 
  正在此時,沙鷹回來。他本就是個無顧忌的,當下坐在秦菜身邊。秦菜靠在他 之上,手裏用竹簽插了塊水果,很自然便喂給了沙鷹。如此親密之舉,大家都習慣了,燕重歡卻是看在眼裏——這沙鷹的地位,果不一般呢。
 
  甚至……是白芨也難以比及的。
 
  第二天,秦菜仍舊去了不羈閣。呂裂石已經知道周濟昌出了事,可秦菜是孤身一人前去。她沒有帶白芨,卻令燕重歡等人在呂裂石等人暫居的花棚遠處,布下了各種法陣。白芨率人於十裏開外待命。
 
  對於她的到來,呂裂石如臨大敵。倒是秦菜姿態悠然:“呂叔,好久不見了。”
 
  從前她也曾喚過呂裂石一聲呂叔,而那時候的懵懂女兒,如今喚出同樣的稱呼,卻是高高在上。呂裂石簡直是心驚膽顫:“秦菜?周濟昌昨夜一夜未歸,莫非已然遭了你的毒手?”
 
  秦菜輕掀袍角,在他旁邊的花架上坐下來。
 
  那時候正值秋季,黃花燦爛。她坐在百花中間,綠葉相陪,一身黑袍竟說不出的風華絕代。
 
  錦鏽成襯托。那麽一瞬間,呂裂石竟然不敢走近。秦菜隨手摘了一朵白色大雛菊,人似花一般明豔:“周濟昌冥頑不靈,竟然意圖謀害家師嬌妻弱女,幸得我及時趕到。如此惡賊,留之何益?”
 
  呂裂石自然知道這是無中生有,周濟昌就算是腦子被門夾了,他也斷不至於殺害月莧母女。但他也知道秦菜不是來講道理的。
 
  秦菜卻比他想得更直接:“三分鍾之後,呂叔如若不降,我便送呂叔連同諸位一起,追隨周濟昌而去。”
 
  呂裂石悖然變色:“你難道當真想要殺盡玄門所有人嗎?”
 
  秦菜端祥著手中盛放的雛菊:“當然不會,這許多人中總有那麽些不長眼的,是不願枉死的。隻是嘛,我縱是殺不盡玄門所有人,至少是能殺死呂叔……父子二人的。”
 
  呂裂石悚然,秦菜卻已長笑起身,她將手中雛菊遞將過去:“一分鍾。”
 
   呂裂石低頭,隻見那原本 的白色大雛菊,不知何時已然變成了一截人骨。他失手一滑,人骨滑落在地,秦菜拾起來,那白骨卻又開出了玉一般的白菊。呂裂石額上沁出了冷汗,他當然知道白芨就在十裏開外,這時候正虎視眈眈。而秦菜這邪法……當真是令人心驚。如今玄門,還有誰能與她為敵?
 
  “尊主。”呂裂石退後三步,緩緩跪倒在地。

第二百二十五章:天書

 
  周濟昌橫死,白河下落不明,呂裂石投向秦菜這邊。大勢所趨,秩序餘眾雖仍然心有疑慮,卻隻能歸順於她。秦菜第一時間宣布廢棄原秩序不羈閣,將總部設在天廬灣行天雅閣。秩序餘眾多有不服,隻是礙於形勢,不敢多言。
 
  秦菜與燕重歡、口裂石、陳科、白芨、沙鷹等人協談了一番,議定仍按秩序禮製,由燕重歡作尊主使者,尊白河、白芨、呂裂石為長老。負責稽查部,呂裂石負責工程開發部,一應用人由其指定。其他諸人都無異議,唯有一件——秦菜要求保留判官部,仍由白芨全權掌管。
 
  判官部這個部門,以往秩序是沒有的。它在人間的職能,一是培養守望者,所以其下有設守望者培訓中心。但是更重要的是,它掌有對組織各個成員的監控、甚至是生殺大權。一旦發現成員有異心或違背組織條例,判官部有權力在證實罪名之 行處決。
 
  這樣一個暴力執法的部門,權力實在過大,以往秩序的遺眾又如何能夠接受?
 
  但是秦菜一意孤行,誰能攔得住?判官部,終於還是保留了。而秦菜在判官部之下又建立了玄門新秀的培訓基地,玄術由呂裂石暫代,外家功夫的教導由沙鷹負責。會議即將結束的時候,門忽然被推開。呂裂石的臉色當場就變了:“涼薄,你來這裏幹什麽?”
 
  呂涼薄身後還跟著呂逸,寬大的墨鏡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我隻想問你一句話,你把白河先生怎麽樣了?”他站在門口,手裏拄著杖。秦菜坐在會議桌的另一頭,左邊是呂裂石,右邊是白芨,她右手食指在平整光滑的桌麵緩緩畫圈,呂裂石心急如焚:“此時秩序正在開會,豈有你說話的地方?趕緊出去!”
 
   他本就生怕呂涼薄知道如今的情勢,早早便將他派往他處,沒想到這次呂涼薄沒先前好騙,中途趕回。秦菜語聲很輕:“今日會議到此為止吧。”她起身行至呂涼 薄身邊,墨鏡之下那張臉的輪廓成熟了好些,與當年夢中所見幾乎重疊。經過他身邊,秦菜仍帶著淡淡的笑意:“我師父很好。”
 
  呂涼薄仍然站得筆直,他聲音沉靜如水:“你到底是誰?”
 
  秦菜頭也沒回:“你猜?”
 
  天廬灣,秦菜躺在沙發上,燕重歡習慣了她懶懶地不動,把水果零食都幫她擺好。白芨沒回來,整個人間,他的判官部本應該是這次損失最嚴重的。但實際上,是整個判官部現在保存得最完整的。反倒是人間已經退隱的隱修被損失得所剩無幾。
 
  不一會兒,沙鷹便開門進來。他傷還沒好徹底,現在雖然接手新手訓練營,但是秦菜派了黎明淵協助。黎明淵本來就被白芨視為左右手,拳腳功夫雖不比沙鷹,玄術就勝他很多,做事也是非常靠譜的。他一來,沙鷹倒是得了閑。
 
  他一進門就在秦菜身邊坐下,隨手扯鬆衣領。秦菜依偎著他看電視,燕重歡坐在一邊看書。電視一般都是沙鷹在看,秦菜趴在他腿上睡覺。睡到中途,她突然抬起頭,在沙鷹下巴上親了一記。沙鷹拍拍她的頭,順便把她的頭摁下去——她妨礙自己看電視了。
 
  很小的一個細節,看在有心人眼裏卻又不一樣。燕重歡很快給沙鷹拌了份意麵。
 
  秦菜初掌秩序,這幾天正是最忙亂的時候,許多人都是暫時隱忍,並不真心臣服於秦菜。而更多人卻是隨風倒的,如今秦菜任尊主,要想上位,自然隻能為新尊主做出貢獻。什麽貢獻呢?
 
  越來越多原秩序的人遭到舉報,理由各異。白芨其實並不願意如此大刀闊斧,他畢竟也曾出自秩序,雖然身在人間許多年,但同那些一心想上位的卑鄙之徒,還是有本質區別。而且立功於否,與他而言並不重要。
 
  他隻是看秦菜的意思,而出乎意料的是,秦菜居然也隻是一笑了之:“明著反對的我不想再看見,默默腹誹的都列份名單給我,師叔也累了,休息一下吧。”
 
  白芨也在旁邊坐下來,他最近是真的累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沙鷹把聲量調小一點,然後他又發現了自己懷裏的秦菜。他的手就不那麽規矩。
 
  秦菜握住他在自己腰間亂揩油的手,既然也不生氣:“沙爺,你的手在幹嘛?”沙鷹恬不知恥:“沙爺不想看這個了。”
 
  秦菜將他的手壓住:“不想看就換台啊。”
 
  沙鷹將她抱起來:“沙爺想換你這台。”
 
  秦菜笑了一下,沙鷹低頭碰了碰她的鼻尖,轉而又 她的臉,旁若無人地親昵了一陣,方把她抱起來去往負一樓。走的時候非常小心地繞過了熟睡的白芨。=。=
 
  白河從陣法中走出來時,已經過去了十天。十天時間,新的秩序已經建立,尊主藍愁。白河的出現,讓已經歸於平靜的人心重新躁動不安——本就對秦菜不滿的玄術師們私下裏又重新集結。
 
  對於秦菜的上位,白河出乎意料地保持了沉默。但是這些人不可能沉默,他們暗地裏圍攏在白河身邊。秦菜顧不上這些,當務之急,是需要找出原來存放在不羈閣的天書。
 
  天書是承載天道軌跡的符咒,隻要秦菜得到天書之後,能夠讀取其上符文,就代表天道對其的認同。秩序的尊主也是因為得到天道的認同,而使整個玄門信任了他這麽多年。不管這些玄術師怎麽反對,一旦她能讀懂天書,就代表天道授予其資格,這些人也不能再說什麽。
 
  不羈閣被毀之後,天書一直沒被帶出,也不知道天書有沒有被毀。但是天書是天道留存之物,應該不會被輕易毀卻。秦菜一直在命人清理不羈閣的遺物,九天神雷幾乎深入地底六七米,清理非常困難,但兩天之後,終於有所發現。白芨把以前裝載天道的盒子找了出來。
 
  天書出土,所有玄術師都到場。有人要求把天書先交給白河保管,白芨當然不會同意。秦菜趕過去時,原不羈閣舊址已經圍滿了人。秦菜到來,所有人自動讓開,白河在道路中間,與秦菜對視。秦菜緩緩行至他麵前,笑意溫和:“師父,別來無恙。”
 
  白河轉過頭,沒有說話。秦菜倒也沒多說,她行至白芨麵前,白芨把裝載天道的盒子交給她。那個盒子已經被擦得很幹淨,但沒有人敢打開。
 
  秦菜從白芨手裏接過了那個黑色的盒子,上麵花紋古怪,也看不出是何材質。玄門天書,承載天道的符錄,如今就托在她的掌心裏。所有的目光都注視著她,等她打開天書,等待見證天道對於這個尊主是否認可。
 
  秦菜在人前站了許久,最終她緩緩開口:“天書乃神聖之物,如此倉促打開,未免不敬。三天之後,本座焚香沐浴,再度打開吧。”
 
  話落,她拿著盒子,徑自離去。
 
  玄術師盡皆大嘩,白芨自然是隨秦菜離開。回到天廬灣,秦菜揮退了諸人,隻留下幾個心腹。白芨這才問:“怎麽了?”
 
   秦菜隨手把盒子遞給他,他打量了一番:“你懷疑這個被人動過?”呂裂石也湊了過來,仔細查看了盒子上的封印:“不像有人動過。天書在不羈閣,原本就隻有尊主能動,長老要查命格的時候,如果不通過先知,也隻有和使者一起從尊主那裏讀取。這個盒子的封印,且不說沒幾個人能打開,就算是打開了,絕對不可能原樣 封回去。”
 
  其餘人都沒有再說話,其實很明顯,他們與外界的揣測一樣——尊主肯定是擔心無法通過天道的認可,想要略去這一步。秦菜也沒有再多說,隻揮手示意諸人都出去。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她將盒子拿在手裏,好一陣子才緩緩打開——那個秩序的聖物,傳說中裝載著天書的盒子,裏麵竟然空無一物。
 
  什麽是天書?什麽又是天道?誰知道這個世界本來會變成什麽樣子?又是什麽力量讓它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整個玄門都臣服於天道,可是究竟誰見過天道?!誰為世界建立了善惡?誰審判、誰遵守、誰譴責?
 
  這世界的規則,本就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從未改變過。
 
  次日,秦菜重新召集呂裂石等人,細問天書的相關情況。呂裂石既然決定投效,說的還是非常詳細。他對秦菜隻有一個要求——不要傷害呂涼薄。
 
  “天書,玄門沒有幾個人見過。但是與它聯上的時候,確實可以查看到天道的走勢,甚至個人的命格。”呂裂石是原秩序的長老,是使用過天書的。他倒也能形容一番。秦菜突然想起一事:“我師父可有查看過天道?”
 
  呂裂石細想了一下:“白河修成異眼之後,沒過多久,燕重歡就上位了,他避世遠走。看是看過,但是次數不多,後來營救你的時候,我與他曾經看過一次天書。”
 
  秦菜便明白了,其實根本就沒有天書。燕重歡可以取代尊主使者的地位,是因為白河修成了異眼。他們看到的不過是尊主複製的一些片段。曆史已經發生過,很容易複製,未來尚未發生。也正是因為沒有發生,誰又真正知道將要發生什麽呢?
 
  先知的身體被埋在不羈閣,魂魄與不羈閣融為一體之後,尊主可以操縱,這也正是為什麽燕重歡可以上位,白河必須遠走的原因。要瞞住一雙異眼製造假象,必定會花費更多的功德和靈力。
 
  尊主不願消耗,當然就要趕走白河。為什麽天書要由先知通過尊主閱讀?就是因為先知的魂魄被嵌在尊主的結界裏,他想讓她看見什麽,她就隻能看見什麽。
 
  但是能不能說?
 
  玄門信奉了這麽多年的東西,竟然隻是一場騙局?根本沒有什麽天行者,天道根本不會選擇任何人去糾正它、執行它!就好像所謂的真龍天子一樣。
 
  可如果說出去,其他人隻會認為她不是天道選中之人,找借口推脫。而且即使他們信了,他們將再也不會真心地信奉誰,尊主將不能再享有他們信仰積累的能量。
 
  一個組織,有功必有過。即使沒有天書,福壽能量卻是在的。而秩序的功德再扣除過失,完全不能抵消。一旦信仰這部分能量失去,別說施展什麽五行逆轉之術,尊主根本就平不了組織的功德和過失這筆賬。
 
  秦菜指腹磨娑著那個黑色雕花的盒子,為什麽要爬到這裏?為什麽要擁有先知的能力?當初一心要揭開尊主的真麵目,也曾追求絕對的公平正義。可是最後站在這裏的是自己,又能怎麽樣呢?!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非常淡漠:“通知所有人,三日之後,開啟天書。”

第二百二十六章:

 
  開啟天書,說來容易。卻要花費無數的功德和能量。
 
   其實並不在存在天書,能夠實實在在地看到天道的過去和未來。它隻是一個人為創造的結界,在這個結界之中,人為地製造出曆史和未來的幻象。曆史大家都知道,而未來又大家都不知道,是以無人能夠辯論這本“天書”的真偽。秦菜不比尊主,隨時都可以開啟,在功德方麵,她真的是很窮。
 
  她隻有命令通陽子再度擴大資源部,大力斂聚福壽能量。
 
   三天之期轉瞬即到,秦菜當著所有玄術師的麵開啟了天書,經玄術師商議,由白河與白芨共同閱讀天書。白河與白芨同時讀取天書,那天書果然是複雜無比,浩如煙海。一個時辰之後,白河與白芨同時點頭,認可了這位先知。白河是個實在之人,即使他察覺如今的秦菜和從前已有很大不同,但是隻要天道認可,他也絕不會否 認自己親眼看到的事實。
 
   玄術師們無法,也隻得暫時認可了這位尊主。尊主初初繼位,玄門百廢待興,白河也隻得留在秩序,為秦菜略盡綿力。秦菜還是非常優待他,但是當他提出希望能掌管稽查部的時候,秦菜拒絕了。她與白河並肩而行,聲音一如以往的溫和:“稽查部是見血的部門,師父宅心仁厚,還是別去了。”
 
  白河不懂:“人間已除,稽查部隻是查處玄門宵小之徒,不會頻頻見血。”
 
  秦菜握住他的手,語氣真誠:“如今玄門人才凋零,就請師父執掌培訓基地吧,負責玄術教導。查處宵小事小,玄門興盛才是大事。”
 
  白河點頭:“既然尊主安排下來了,我也斷無推脫的道理。”
 
  秦菜拍拍他的手背:“師父這樣說,折煞徒兒了。”
 
  白河望定她,神色倏忽嚴肅:“不管以前做過什麽,師父希望你既然承繼尊主之位,就全力興盛玄門,勿以惡小而為。”
 
  秦菜淺笑:“多謝師父教誨。”
 
  送走白河,陳科就進來。傭人在客廳奉了茶,他卻仍站在沙發旁邊,直到秦菜過來,方才行禮:“尊主。”
 
  秦菜揮手示意他坐下,他方才落坐:“稽查部主要崗位都是自己人,當無礙了。隻是……資源部最近規模非常大,秩序裏有那麽一撥人也正睜大眼睛挑咱們的錯處,我還是擔心被人發現。”
 
  秦菜輕聲歎氣:“盡力遮掩。”
 
  陳科點頭,秦菜突然又問:“江子矜怎麽樣了?”
 
  這個燕重歡比較清楚,他站在沙發另一邊:“還是老樣子,器官使用時間越來越短,病痛難止。”
 
  秦菜示意他拿來紙筆,開了一個清單:“按需準備。”
 
  燕重歡是不會東問西問的,他答應一聲,拿著單子便找燕小飛準備了。
 
  第二天晚上,秦菜命人將江子矜帶過來,在老爺子以前隱居的山穀作法事。江子矜知道秦菜不會放過她了,她現在於這個人,已經完全沒有價值。可是她沒辦法選擇,在那種環境之下,隻要有人給她洗個澡,換身幹淨的衣裳,她什麽事都願意做。
 
  地上各種稀奇古怪的符號中間,畫著兩個八卦,一個隻有陰眼,另一個隻點了陽眼。秦菜示意她在陽眼八卦中坐下,自己坐在陰眼八卦中,星月無聲,隻有符幡飄揚在夜風中。
 
  她念動法咒,江子矜不知道她要做什麽,耳畔全是風聲,什麽也聽不清。腦子裏有什麽東西被一絲一絲地抽了出來,她什麽也看不見,隻覺得整個魂魄都像是要被抽掉一樣。
 
  半個時辰後,她再睜開眼睛,心肺等器官又開始衰竭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壓仰在魂魄之上的那種說不清的沉重卻沒有了。秦菜站起身,她身後燕重歡上前扶了她一把。
 
  “你身上罪孽已經清洗,可以再入輪回。”她語聲冰冷,江子矜急促地呼吸,根本說不出話。罪孽是需要用功德去抵的,自己替換過無數活人器官,傷人無數,豈是尋常人能夠清洗的?她用功德來清洗自己的罪孽?
 
  雖然意識已經很模糊,她仍不相信這個女人會這麽做。秦菜右手金色彎刀顯現,然後猛然抬手,一刀斬下。江子矜眼前就隻剩下一片鮮豔。
 
  燕重歡眼疾手快,以身相擋,那一片血盡潑在他身上,秦菜仍然纖塵不染。看著地上身首異處的江子矜,他難免也歎氣:“尊主,你如今初掌秩序,正是需要功德平賬的時候,何必浪費在她身上?”
 
  “反正負債累累了,不差這一星半點。”秦菜望著這一片溪流亭台,桃花遍開,她伸出手,粉紅的 在她掌心徘徊,“你看,其實你所守護的,不曾幻滅。”
 
  落英如有知,翩翩盈其衣。
 
  然正在這時候,一隊人突然走近。
 
  “你居然殺死了江子矜!”來人約有二三十人,領頭的正是白河。這時候群情激憤,燕重歡趕緊上前擋住諸人。白河眼神痛心:“為什麽?她畢竟是你師公的女兒。”
 
  秦菜抬眼看他:“時至今日,師父還會聽信我的解釋嗎?”
 
  白河答非所問:“周師叔也是被你殺死的,對不對?他乃玄門四君子之一,又豈會對月莧母子不利?你變了。”
 
  秦菜用燕重歡的衣袖拭淨自己法器上的鮮血,語聲冷清:“既然師父已然不信,我又何必回答?”
 
  她與白河擦肩而過,身後的玄術師下意識地讓開一條道。秦菜聲音冷淡:“既然來了,就幫忙把她埋了吧。也算是報答江葦竹師恩一場。”
 
  話落,她大步離開,黑色的衣袍飛揚在風裏,將要融化一般。
 
  第二天是尊主上任期滿一個月,雖然秩序內部大部分人對這位尊主並不認可,但是沒有人敢明麵反對。故而這一天仍然舉行了秩序的祭天儀式,所有玄術師跪拜天書,行敬奉之禮。
 
  完成這道程序之後,玄術師的信仰能量才真正開始啟用。晚上有聚餐,月莧本不打算來,但是整個家屬大院的女人小孩都參加,她便也帶著白羽過來了。
 
  秦菜已經不參加這樣的聚會,現在的她更喜歡呆在天廬灣別墅的負一樓,哪也不去。燕重歡也極少出現,但他如今是尊主使者,他如果出現,通常就表示尊主有新的命令。
 
  這場聚餐氣氛非常糟糕,原秩序的人同秦菜所帶的人本來就是水火不融。隻是迫於秦菜淫威,不敢反抗。而且這時候還必須討好這幫人,因為這撥人最得秦菜信任,是秦菜能夠繼任尊主的功臣,個個位高權重。
 
  聚餐到中途,白芨準備離開,剛要出門的時候,突然遇到在門口玩耍的白羽。白羽抬起頭看見他,突然放聲大哭。白河是最疼女兒的,趕緊起身去抱她。她一把抱住白河:“壞叔叔欺負媽媽!爸爸打他,打他!”
 
  白河看了一眼白芨,正對上白芨的目光。他低頭擦幹白羽的眼淚,低聲問:“壞叔叔什麽時候欺負媽媽?”
 
  “他……”白羽還要再說話,月莧過來一把抱住她,眼圈微紅:“沒事,別聽小孩子胡說。”
 
  白河站起身,有生以來第一次,他的目光染上凜冽殺意:“如果是你個男人,你就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白芨連表情也沒有變過一分:“我j□j了她。”
 
  白河目似噴火,白芨卻冷靜得多:“你不是讓我說嗎?我說了。”
 
  那時候秦菜正在負一樓,現在能量不夠,她不能再隨意使用五行逆轉之術。但是她研究出了許多別的法陣,比如清洗江子矜罪孽那一種。另外在裝天書的盒子裏居然還有一個暗格,在裏麵,秦菜發現了那張神秘的人間會員卡,那張本該由秩序尊主持有的會員卡。
 
   秦菜查詢了裏麵的能量壽數,結果發現裏麵竟然是一筆近乎天文數字的負值。能量為負,即成了罪孽。這張卡確實是尊主掌管的,但是它真的不是尊主一個人的,它代表一個組織,所有的功德和罪惡。功德的積累,是需要善行,但是非常少。每做一件善行,從當事人到指揮再到組織,逐步扣除,根本就所剩無幾。可是如果犯 下一件惡行,可能累積罪孽是善行的幾倍甚至幾十倍。
 
  如果撤除資源部,這筆賬拿什麽去清?
 
  而且天道一個甲子會清算一次,上個尊主欠下這筆近乎天文數字的巨債,一個甲子,拿什麽去填?
 
  她正想事,外麵突然有人敲門,是燕重歡。秦菜皺眉:“說話。”燕重歡也不想在這時候打擾秦菜,但他不得不說:“白判官長和白河先生……打起來了。”
 
  秦菜深吸一口氣:“原因?”
 
  燕重歡輕聲道:“白河懷疑白芨非禮月莧,白芨當場承認了。”
 
  秦菜將卡放回天書盒子裏,起身出去。聚餐的地點離天廬灣不遠,但是秦菜到達現場的時候白河已經跟白芨打得不可開交。秦菜一直站在旁邊,白河和白芨二人動手,現場昏天暗地,月莧抱著白羽,哭得梨花帶雨。
 
  “白芨住手。”秦菜聲音很小,但白芨還是聽清了,他不合作:“是他不肯住手。”
 
  秦菜把白羽搶過來示意燕重歡抱著,然後她把月莧推到前麵:“師父,反正這個女人已經不幹淨了,不如我把她殺了,以免傷了師父顏麵。”
 
  白河立刻就住了手,月莧已經衝過去把白羽搶了過來,白河趕過去抱住她,她用力掙紮避開了他。白羽小聲哭,月莧一直流眼淚,白河便再顧不得向白芨尋仇,他一邊低聲安撫月莧,一邊帶她和白羽離開現場。
 
  白芨整理好衣服,立刻有人遞了杯酒過去,是原秩序稽查部副部長任伍天:“判官長,來來來,喝杯酒。白河長老脾氣也太暴躁了。”
 
  那邊原人事部的副主任周涉海也趕緊道:“就是就是,一個女人而已嘛,判官長替他照顧一下,又有什麽不得了的……”
 
  後麵一個叫吳亞峰的培訓基地講師也趕緊湊上來:“是呀……再說了,那個女人判官長又不是沒照顧過……”
 
  一群人圍在白芨身邊,百般恭維。白芨根本不理會,推開諸人走出去,經過秦菜身邊的時候,秦菜突然叫住他,然後指指任、周、吳三人:“既然三位對白判官長如此忠心,燕重歡,把三位的夫人接到判官長的住處,由判官長‘照顧’幾日。”

第二百五十七章:

 
  回到天廬灣,秦菜撿起茶幾上的煙灰缸,砰地一聲砸過去。白芨側身閃開,沒砸中。他還恬不知恥地坐在沙發上:“是他讓我照實直言,我有什麽錯?”
 
  秦菜幾度深呼吸:“你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樣的話,讓月莧以後怎麽見人?我師父如何下得了台?”
 
  白芨拿起桌上茶杯:“那關我什麽事?是他讓我說的。”
 
  秦菜幾乎七竅生煙:“白芨!月莧無論如何也與你恩愛一場,你怎麽忍心這樣作賤她?”
 
  白芨仰躺在沙發上,又用叉子叉了塊火龍果:“作賤別人的老婆,有什麽忍不忍心的?你沒看見那時候白河的表情,哈哈哈哈。燕重歡,水果再上一盤。”
 
  夜裏三點半,秦菜正在睡覺,順便填充“天書”。所謂的天書,其實就是在一個結界裏布置出曆史和過去。這實在是個很費時費力的活兒,關鍵還不能讓別人幫著幹。費時費力下來,她真的很有些吃不消。
 
  正在填充之時,突然被燕重歡叫醒:“尊主,白河與白芨……又動上手了。”
 
  秦菜不勝其煩:“打,讓我師父用力地打!你派人守著,不打死就行。”
 
   燕重歡心領神會,隻能帶人前去蹲點。秦菜繼續填補天書,及至上午十點半,燕重歡終於把白芨給弄了回來。白芨傷得不輕,但是據說白河也受傷了——白芨雖然 人品低劣,但是非常冷靜,不易衝動。白河雖然術法修為高於他,但白芨百般激怒,他急怒攻心,難免失了理性。兩相交手,白河也沒占多大便宜。
 
  然而次日,秩序中就有一部分人聯名抗議,要求秦菜處置白芨。身為秩序判官長,奸-淫他j□j子,豈能不重處?而這時候,陳科正帶著一撥人與之爭得麵紅耳赤。秦菜用力地 太陽穴,數日來忙著填補天書,她本就睡眠極差,疲累之下,難免心情壞透。
 
  而這時候下麵吵成一團,秦菜實在是頭痛欲裂,索性起身欲走。但是這一次,白河不肯善罷甘休。他站在門口,表情全不似以往的溫和:“我和他的事,尊主不用過問。把他交出來。”
 
  秦菜靜靜地與他對視:“昨日一戰,他也傷得不輕。看在他照顧了月莧這麽多年的份上,師父與他的恩怨,也就這樣了結吧。”
 
  白河睜大眼睛,緩緩靠近她,仿佛第一天認識她:“你說什麽?”
 
  秦菜目光沉靜:“我說,此事不必再追究了。”
 
  白河似乎難以置信:“你要包庇他?”
 
  “就算是吧,以後此事任何人不許提及。”秦菜神情疲憊,她與白河擦肩而過,“不要讓我解釋了師父,我很累。”
 
  “尊主貴人事忙,白河就不多耽誤了。”白河緩緩退後兩步,語聲沉緩。秦菜語帶無奈:“我不是這個意思,師父……”
 
  白河緩緩朝她施禮:“區區白河,才疏德薄,擔不起尊主這聲師父。”
 
  周圍一時沒有任何人說話,秦菜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十年師徒情份,終究緣盡於此了。
 
  她步步遠去。
 
  當日下午,秩序長老白河宣布退隱,從此攜妻女遠去,不知蹤跡。
 
  而從此以後,秦菜做功夫,拜天地君親師的時候,師位不再護佑。當天晚上,秦菜醉得一塌糊塗,沙鷹忙著培訓基地的事,沒有回來,白芨又傷重,她身邊隻有燕重歡陪著。
 
  燕重歡給她備了足量的烈酒,她倚著鐵欄杆坐在陽台上對著滿天星月。燕重歡坐在她身邊,不時與她碰杯:“你若實在舍不得,不如把白芨交給他。反正得白河失白芨,與失白芨得白河,差不多。”
 
  秦菜再度與他碰杯:“差得遠了去了。我要殺人,師叔立刻就會去,可師父絕對不會。況且我為尊主,白芨出力頗多,徜若完全不顧其生死,日後誰敢為我賣命?我師父是個剛正不阿的君子,可我真的是很討厭君子啊。”
 
  燕重歡感同身受:“君子乃不化頑石,小人卻是殺人利器。不管什麽時候,小人都比君子好用。”
 
  秦菜拍拍他的肩:“所以我怎麽就留你在身邊了呢。”
 
  燕重歡一笑置之,也不在意:“既然道理都明白,又何必醉成這樣呢。”
 
  秦菜仰麵躺在陽台上:“區區白河,才疏德薄,擔不起尊主這聲師父。所有的道理我都明白,但我為什麽還是難過呢燕重歡?”她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惶惑,“我為什麽還是會想起,十年之前他對我說過的投師如投胎呢?”
 
  燕重歡將她攬進懷裏,就這樣躺在陽台上,仰望滿天星光:“心裏拿出去了一件東西,難免會覺得有點空。填補一些進去就好了。”
 
  秦菜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填補進去就好了嗎?”
 
  燕重歡點頭:“嗯,填滿就好了。明天我去找東西來填好不好?”
 
  秦菜將頭埋在他懷裏,就這麽睡著了。
 
  第二天,太陽依舊從地平線升起,在二人身上灑落一層淡金。秦菜睜開眼睛,就看見身邊的燕重歡,他穿了白色的襯衣,睡得正熟。秦菜枕在他的胳膊上,手還擱在他的胸口,秦菜睡眼迷離地推推他,燕重歡也有點喝多了,這時候仍有些頭痛。
 
  燕重歡睡眠很淺,她一動就醒來了。他見秦菜眯著眼睛,也不多說,抱著她進到房間。秦菜懶懶地不想動,他扯過薄被替秦菜蓋好,然後為秦菜按摩頭部:“時間還早,再睡會吧。”
 
  秦菜閉著眼睛,聲音裏還帶著睡意:“你按摩的手藝不錯。”
 
  燕重歡淡笑:“我不錯的地方還有很多。”
 
  秦菜也不再說話,不一會兒就再度睡著了。
 
  等她睡熟,燕重歡便命燕小飛照看秦菜,自己趕往朱陽鎮。十點多鍾,秦菜醒過來,燕重歡準備了非常別樣的早餐——一碗薄粥,兩大塊泡菜。而一向不太進食正餐的秦菜,居然將粥和泡菜都吃光了。
 
  燕小飛咬了一口那泡菜,其實菜泡得一點都不好,太鹹,又有點軟了。他看了一眼燕重歡,燕重歡什麽也沒表示。而秦菜出去的時候就驚呆了——外麵的草坪上,有一頭小水牛正在吃草。秦菜跑到那頭小水牛麵前,那牛還小,沒上繩子,這時候活潑非常。
 
  秦菜站在旁邊,竟然 了它許久。燕重歡站在一邊,拿了些白菜喂給小水牛,小牛吃得很歡。
 
  “我家裏還好嗎?”秦菜自然知道他去了朱陽鎮——那碗粥和泡菜,都是朱陽鎮的味道。朱陽鎮離這裏,來回四個小時,就為了一頓早餐,也真是為難他了。
 
  “都很好。隻是尊主的父親……病得厲害,我另外派了醫生過去。”燕重歡一邊說話一邊留意秦菜的表情,秦菜卻隻是搖頭:“不用派醫生。”燕重歡以為自己聽錯了,她仍是笑意淺淡:“聽天由命吧。”
 
  燕重歡覺得自己是越來越看不懂她了。
 
  白芨的傷養了半年,內傷難治。他傷好之後,秦菜果然沒有再追究前事,他依舊任判官長。秩序裏恭維他的人無數,但他本就是個眼高於頂的,也不把這些人放在眼裏就是了。
 
  沙鷹是如今秩序的另一個紅人,秦菜對白芨,頂多是縱容。但對沙鷹,外人都看得出來,那是真真的寵。沙鷹是個風流鬼,雖然現在不再如以前的種馬了,但是討女孩子歡心這項本事可一點沒少。開始大家礙於秦菜,還不敢接近他。
 
  但秦菜也不在意,不但不在意,反倒派了兩個對他有好感的女孩照料他在培訓基地的飲食起居。沙鷹身邊瞬間美女如雲,但是尊主有指示——一日最多一個美人侍寢。
 
  沙鷹知道這事,但每日裏花團錦簇,他卻成了聖人,打情罵俏是可以,真槍實彈他似乎沒興趣。每日忙裏偷閑,就回天廬灣,跟秦菜一親芳澤。回到培訓基地,依然是油嘴滑舌,沒個正形。
 
  姑娘們倒也是真喜歡他,每日裏不是這樣湯就是那樣藥,把他補得足足胖了一圈。秦菜忙於填補天書,倒也略略放心。
 
  填補天書,是因為秦菜是先知,可以看見未來。但是這對於她來說,也是一項非常巨大的工程——任何一個人想要填補這個世界的過去和未來,都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
 
  秦菜想到了另一個人——呂涼薄。他精通周易之數,如果讓他來填補天書,有沒有可能,填出一部真正的天書?
 
  可惜以呂涼薄目前的修為,根本不可能維持這樣一個龐大的結界。而且……天書作假一事,也絕不可以讓他知道。
 
   白河的離開似乎並沒有對新秩序產生什麽影響,秦菜命呂涼薄負責培訓基地的玄術培訓。從那以後,秦菜就很少在人前出現。她把釋印和無迪子都派去了培訓基地上課,其餘命令都是通過燕重歡與白芨代為傳達。她在行天雅閣的總部建造一座新的不羈閣,像是吐絲的春蠶,日日呆在繭裏。
 
  白芨和沙鷹畢竟有事在身,過來的時候也比較少,大多都是開會——平時過來秦菜也沒功夫見他們。倒是燕重歡畢竟是尊主使者,日日陪在不羈閣裏。秦菜忙著填補天書,經常神遊物外,少言寡語。他也不以為意,小心侍奉。
 
  不羈閣的建造,即使原尊主也花費了無數時間精力。何況是修為本就不如他的秦菜?
 
  在原有的基礎上,新不羈閣的建造,耗時十八年。而這十八年,為了填補天書,秩序欠下的功德債,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而秦菜也終於明白,為什麽尊主會化為玉雕。大量能量的注入與 ,就好像骨頭裏的鈣大量流失一樣,魂魄變得千瘡百孔,脆弱不堪。
 
  而玉是靈氣所凝結,可以過度靈氣。於是可以借玉將能量直接轉至結界,避免靈力大量進出身體,損及自身魂魄。於是她自己也凝成了玉雕,一層一層,封閉十八年。而這十八年,還是因為她在陰麵填補,是以相當於五千多年。
 
  所謂天書,終於大至國運走向,小至個人命運,都補充得非常齊全了。
 
  秦菜出關那一天,秩序第一次召開會議。所有高管都參加了。秦菜坐在尊主的高位上,燕重歡侍立一旁,十八年,於她而言似乎不過轉瞬,但是第一次見到沙鷹的時候,卻明顯感覺他的變化。
 
  如果論年齡,沙鷹已是五十七歲了。隻是他玄術雖然不比燕重歡等人,但畢竟也是有養身之法的,一時看不出真實年齡。秦菜視秩序諸人於無物,獨向沙鷹伸出手。沙鷹當即上前,還拍拍她的臉:“敗家菜,你吐完絲了?”
 
  聲音很小,秦菜淺然一笑,握了他的手沒說話。這般情景落進秩序正直派眼裏,難免是不堪入目。私下裏又是好一通貶損。秦菜全然不以為意,這次開會整個過程中,她一直握著沙鷹的手。
 
  燕重歡是水晶心肝,他當然是懂的——這次秦菜出關,秩序其他人其實是有許多話要說的。沙鷹這個人生性吊兒啷當,看見個漂亮姑娘,是怎麽著也要搭訕幾句的。白芨是幹壞事兒,但是起碼白芨不幹這麽沒品的事。
 
  十八年,秩序諸人恐怕早就羅織了一大筐的罪名打算上告。而秦菜這樣,諸人也是會看眼色的,誰敢說話?
 
  會議之上,秦菜唯一要交待的,就是從此以後,不需要先知,任何高管在經過尊主的同意之下,都可以閱讀天書。災、劫、福、禍,天書都有非常詳細的記錄,但是個人命理和國運是保密的事,需要事先提交申請書。
 
  第二天的高管聚會,閉關十八年的尊主依舊沒有參加。她在天廬灣負一樓苦思數日,寫了個延年益壽的方子,四處尋找靈藥為藥引。大家都隻道她要追求長生,一時怨聲載道。
 
  沙鷹近幾日都回天廬灣這邊,晚上與秦菜同床共枕。秦菜不常換身體,他倒也老實了許多:“來,抱著沙爺,乖乖睡了。”
 
  秦菜撫過他的臉,再一次提議:“沙鷹,我把你咬成僵屍吧?”
 
  沙鷹毫不在意:“到了那一步再說吧。怎麽,尊主就這麽舍不得我?”
 
  秦菜靜默擁抱他,沒有說話。
 
  秩序近幾日異常平靜——尊主在尋找延年益壽的靈藥,是不是表示她的壽數所剩無幾了呢?以她的修為,不到萬不得已,不需用什麽靈藥。如今急迫尋求,定是病入膏肓了。無數人擦亮眼睛,靜待這一刻,反倒沒有了其他動作。
 
  而秦菜去了三畫天歌房地產售樓中心,她是由燕重歡送去的,售樓小姐的眼光何等毒辣,一看她的衣著,再看一眼她的車,立刻就瘋擁上來。燕重歡攔住數人,秦菜這才問了一句:“安城在哪裏?”
 
  售樓小姐們一聽,難免興致驟低,往右邊指了指。秦菜走過去,一個年輕男孩背對著她,站在樓盤的模型前麵。黑色的西裝,利落的短發,如同無數年月之後,離殤止步,故人重回。
 
  秦菜站立了約有半分鍾,方才緩緩上前:“安先生。”
 
  安城瞬間轉身,燕重歡一眼就認出了那眉眼,依然俊美如初。他臉上帶著極為職業化的笑容:“你好小姐,有什麽可以幫到您的嗎?”
 
  他今年年初才在這家房地產公司上班,剛剛大學畢業,正是曆煉的階段。就算工作拚命,業績也隻是一般。這個月還差兩套房才能完成基本任務。這時候見秦菜氣質不凡,當然盡心接待。
 
  秦菜在玻璃桌前坐下來,立刻有接待上了水,桌上有果盤,裏麵放著價值不菲的水果糖。秦菜隨手翻了翻戶型圖,輕聲道:“幫我挑一套海景房吧。”
 
  安城看見她腕上的彎月型長鏈——那鏈子做工整個三畫市沒有幾家能做出來,肯定是特別定製的。他立刻翻出別墅區的效果圖,為秦菜細細講解。秦菜右手撐在玻璃桌上,支著下巴安靜地看他。安城被打量得有點不好意思,終於停下來:“對不起,請問您貴性?”
 
  他是有些太激動了,必須促成這單生意,不然這個月連基本工資都會被扣三分之一。秦菜喝了一口水,語聲溫柔:“我姓秦,秦菜。”
 
  那眉眼、舉止,無不酷似故人。可惜這樣熟悉的姓名,勾不起一絲記憶,他依舊笑容得體:“秦菜,您自己對住房有什麽要求呢?比如麵積、朝向、交通方便程度等等。”
 
  他的五指劃過印製精美的效果圖,光潔修長如故:“這一套是目前雲光天禦唯一的一套了,坐北朝南,無論是地理位置還是……”
 
  他一套一套地介紹過去,秦菜坐在那裏一聽一下午。燕重歡站得腿都木了,才聽她淡淡地說:“就這套吧。”
 
  安城的目光中有顯而易見的喜悅,看來這單之後他的任務就完成了:“我帶您去看一下房吧?”他叫了車,準備接秦菜過去,秦菜卻隻是起身:“不用了,”她轉而示意燕重歡,“把合同簽了吧。”
 
  燕重歡也沒說什麽,直接簽了合同,全額付款,打了個八點八折,實付一百九十九萬。
 
  晚上六點半,安城打電話過來,他需要秦菜提供身份證明材料,替秦菜辦理房產證等。秦菜在泡澡,等他說完方才說話:“晚上十點,東籬下會所,邊吃飯邊談吧。”安城明顯對她很感激,立刻就答應下來。秦菜將手機遞給燕重歡,再度整個沒入浴缸裏,看得出來她心情不錯。
 
  晚上九點半,秦菜提前半小時到了東籬下,她穿著白色襯衣,水磨牛仔褲,大學生一樣。安城提早二十分鍾到,見她已經在等了,不由十分不安:“秦小姐,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他急步趕過來,秦菜示意他坐下,服務生見狀趕緊過來添餐具,秦菜一直在看安城。安城注意到她的目光,臉色微紅:“秦小姐,您的資料我先看看吧。”
 
  秦菜把燕重歡替她準備好的資料遞上去:“剛剛大學生畢業?”
 
  她詢問著自己早已知道的事,安城點頭,答得非常禮貌:“我剛工作半年多,業務經驗還正在積累中,但我一定竭盡全力為您服務,如果哪方麵不到位,秦小姐請一定指正。”
 
  秦菜示意服務生開了紅酒,親自起身替他倒上。安城受寵若驚,趕緊起身:“秦小姐,我來吧我來吧,不敢勞動您。”
 
  秦菜一臉淡然:“無事,你為我倒酒那麽多次,這次換我來吧。”
 
  安城有一瞬間的不解,但是很快便回過神來:“秦小姐,這一杯我敬您。”
 
  秦菜輕輕地與他碰杯,那叮地一聲響,清脆悅耳,她盡咽杯中酒,眼眶紅透。安城再度替她倒了半杯酒:“秦姐這樣年輕,不知道是從事哪行哪業呢?”
 
  秦菜把蟹肉用小銀勺挖出來,放在碟子裏:“不要叫我秦姐,我叫秦菜。”
 
  她把碟子遞過去,安城有些尷尬,臉色漲紅。他不傻,秦菜與他初相識,但是二話不說就簽了一單近兩百萬的交易。現在她約自己在這裏吃飯,這裏一道菜就是他一個月的工資,這時候又挑蟹肉給他,這種好,像是客戶關係嗎?
 
  “秦……秦小姐,我突然想起還有點事,資料我先帶回去,盡快幫您辦妥,不好意思。”他幾乎結巴著說完這段話,趕緊拿了資料,急急離了會所。
 
  十點十一分,秦菜走出會所。燕重歡在停車場等她。秦菜拉開車門進去:“不是讓你十一點過來嗎?”
 
  燕重歡拿了披肩為她披上:“擔心你提早出來,就早點過來了。”
 
  秦菜淺笑:“好久沒見,果然是生疏了不少。”
 
  燕重歡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照實直說:“尊主,安城的……”怕秦菜發怒,他又轉口,“安城的經濟條件不好,成長環境也有差別,慢慢就好了。”
 
  秦菜抬頭望向星空,沉默。

第二百五十八章:惟夢想與恩義,從未辜負

 
  秦菜所撰的延年益壽的藥方,所開藥材全是奇巧珍貴之物,一時之間無法湊齊。為此她不惜重金,各處求藥。沙鷹似乎不覺,每日裏下班按時回家。他畢竟是真的上了年紀,舊傷時常疼痛。秦菜曾數次為他更換新的骨關節,他都拒絕了。
 
  天書填補工作告一段落,秦菜終於也得了閑,她時常去看安城。安城是做房地產的,她一去,難免就要照顧一下生意。於是東一套西一套,名下竟然有多套房產。
 
  秩序諸人自然多有議論,隻是懼她淫威,也奈何不得。
 
  這一夜,正逢夏末秋初,天氣轉涼,下了入秋以來的第一場小雨。沙鷹右腿疼痛不止,秦菜陪了一夜,沙鷹也抱了她一夜。雨聲打落在露台上,涼風送入闈帳。秦菜輕輕按 沙鷹的腿,聲音溫柔:“好些沒有?”
 
  沙鷹 她的額頭, 微燙:“都說了我沒事,還能大戰三百回合。”
 
  他的聲音低沉中帶著不懷好意,秦菜輕輕捶了他一記:“快中秋了。中秋你送我什麽禮物?”
 
  沙鷹貌似真的認真想了一陣,然後他得出結論:“你都一把年紀了,還要什麽禮物?”
 
  秦菜大怒:“什麽一把年紀了?我還年輕英俊著呢!少廢話,把這十八年的禮物都補給我!”
 
  沙鷹笑得極壞:“禮物是沒有,不過有一樣東西倒真是庫存了許多。來來,就讓沙爺一次性奉獻給尊主大人吧!”
 
  對於他的無賴品性,秦菜也沒辦法:“你……能不能不要這麽 啊……”
 
  第二天,寒流來襲,天氣一直沒有轉暖。天廬灣暖氣開得很足,並不覺得冷。但是秦菜仍然陪著沙鷹,推掉了秩序的季度會議。沙鷹與她在床上呆了整整一天,最後溫柔地拍拍她的肩:“你是秩序的尊主,老是這麽小鳥依人的怎麽行?”
 
  秦菜把頭埋在他的胸口,撒嬌:“既然我是尊主,為什麽不行?我找到笑哥了,我會想辦法讓他記起前世的事,到時候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沙鷹與她對視,那雙美眸中的稚嫩,已被歲月淹及。隻有依戀如昔。他低頭 她,很久才說話:“你還在怪我嗎,有時候我在想,如果當時我沒有殺死談笑,你也隻有一點一點地看著他老去。那時候又該怎麽辦?”
 
  秦菜沒說話,沙鷹深深歎氣:“傻菜菜。”他用力擁抱她,“傻孩子。”
 
  九月底,中秋節臨近。這對於秩序也是個值得慶賀的節日。今年燕重歡更是大肆操辦,行天雅閣一片披紅掛綠,熱鬧非凡。秦菜卻並不喜這樣的場合,沒有出席最後的聚會。相反她約了安城過來行天雅閣吃飯。
 
   這一次,她不讓別人動手。自己精心準備,飲食是照著以前談笑留下的菜譜做的,全是沙鷹和談笑喜歡的口味。沙鷹一直跟在身邊,她做一個菜,他就嚐一個。秦菜笑著去打他的手,他咬著秦菜的耳朵,又是好一陣親昵。外麵有誰在放煙花,於是夜空綻開了絢爛的花,熱鬧得像過年一樣。
 
  秦菜含笑又喂給沙鷹一塊鱈魚:“沙爺乖乖,吃飽了就去睡吧。”
 
  沙鷹從身後攬住她,將她擱在她肩上,陪她隔著玻璃窗看煙花:“沒有人陪,沙爺不睡。”
 
  秦菜打掉他的手:“快去睡,不然明天沒得吃哦。”
 
  沙鷹於是緩緩摟在她腰間的手:“好吧。”
 
  第二天正值中秋,沙鷹一早就起床,秦菜也正好把菜都做完。他如往常般洗漱後穿戴整齊,又從秦菜做的糕點裏偷了一個條頭糕:“我走了。”
 
  秦菜還在看菜譜,頭也沒抬,隻是叮囑了一句:“晚上早點回來。”
 
  沙鷹把糕點叼在嘴裏,大步流星地出了門,隻留下門鎖相扣的一聲響。
 
   晚上,沙鷹沒回來。他的手機關機,秦菜打電話到培訓基地,他的副手說今天他根本沒有去上班。桑骨泥人、燕重歡、無迪子、釋印、呂裂石、通陽子等人都已經到齊了。整個客廳卻如同空無一人,沒有半點聲響。桑骨泥人扯扯釋印的袖子,低聲說:“以前長在農家小院的時候,聽人說,如果狗知道自己要死了,就會走得遠遠的,免得主人看見傷心。”
 
  話沒說完,釋印一筷子敲在它手上:“別說話。”
 
  燕重歡命人出去找,秦菜突然揮手:“不用了,開席。”
 
  話落,她卻起身離席,進了房間。
 
  房間裏沒有開燈,圓月的清輝安靜地流瀉一地。秦菜站在露台上,他就是一隻翱翔於天際的雄鷹,一生都在遊戲。有朝一日玩夠了,就走了。
 
  留下一個傻孩子,還說著永遠永遠的傻話。她倚著欄杆滑坐在地上,星空如幕啊,空曠得讓人恐慌。
 
  ……就、隻剩我一個人了嗎?
 
  媽媽,笑哥,師父,沙鷹,他們一個一個,都走了。
 
   手機的鈴聲在這個時候響起,秦菜接起來,耳畔是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秦小姐,我是安城。”電話裏,安城語氣委婉,態度卻非常明確,“我想了很久,今天 我還是不來了秦小姐。我不知道您為什麽對我這麽好,感謝您一直關照。但是中秋佳節是家人團聚的時候,我還是不打擾您了。”
 
  熟悉的聲音響在耳畔,淚水無聲滑落,她聲音非常輕:“好。”
 
  電話那頭的人故音溫柔依舊:“秦小姐,其實認識您真的是我的榮幸,以後公司有什麽優惠政策,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您,為您爭取最大的利益。對了,公司新的樓盤馨意豪庭馬上開始發售了,我到時候傳資料給您。”
 
  淚水微鹹,浸濕了手機,卻無聲息:“嗯。”
 
  “秦小姐……您沒事吧?”他似乎終於聽出了異樣,秦菜輕聲道:“我很好。”
 
  安城方才長籲一口氣:“那就好,我不耽誤您時間了秦小姐,祝您生活愉快,中秋快樂。”
 
  似乎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秦菜低似無聲:“中秋快樂。”
 
  “再見。”
 
  “再見。”
 
  那是售樓顧問安城打給一個姓秦的客戶的電話,不是笑哥打給菜菜的。電話掛斷,她蜷縮在露台上,眼淚滂沱。
 
  我一直以為失去隻是暫時的,所有遺落的都能追回,比如時間,比如夢想,比如親情友情愛情。可惜經過的路,已是一片荒蕪,枯萎了歸途。
 
  “你哭了?”周圍一片荒山,有人月下獨坐,白衣逶迤,黑發如墨。
 
  秦菜倚丘而坐,並不領情:“關你什麽事。”
 
  那人燦然一笑,竟然也是風月博雅:“無關。天地萬物,本就是起滅循環,此消彼長,聚散得失,我以為你早已能夠看開。”
 
  秦菜目光冷硬:“你入我夢,就是想告訴我這個?”
 
  對方仰麵躺於黃沙荒草之間,衣袂如水般流淌:“我承九天神雷七成之力,昏迷幾十年未能蘇醒。你雖隻承三成之力,但修為遠不及我,為何不過一年就恢複功體?”
 
  朦朧月色中,他的目光依舊空洞,風姿傾城——他駭然便是原秩序的尊主。秦菜冷哂:“你猜?剛剛蘇醒,竟敢入我夢中,你不怕來得去不得?”
 
  他竟也不生氣:“我為填補天書,沉寂數百年,你竟然隻耗時十八年,定有古怪。不過你區區女子,竟也有此遠見,倒有幾分可敬。今日風冷夜寒,且同飲一杯。”
 
  他手微揚,秦菜身邊就出現了幾壇佳釀。秦菜對此人不恥,也無他話,二人竟就這樣共飲半宿。
 
  醒來時天已三更,圓月當空。秦菜取出裝載天書的“聖盒”,幾番觸摸。最後她連夜召來通陽子,命其解散資源部。通陽子隻覺驚愕:“尊主,秩序的功德,天道清算在即,現在解散資源部?”
 
  秦菜卻異常堅決:“立刻解散。”
 
  通陽子雖然不解,卻仍是火速執行。秦菜隨即又召來燕重歡、陳科、釋印、無迪子等人:“我等玄門中人,重在悟道。又何必官門結孽,誤了修行?”
 
  她這番話一出,大有杯酒釋兵權的意思,幾個人都是聰明人,如何不懂?次日一早,秩序高管,燕重歡、陳科相繼提出退隱,釋印、無迪子與青瞎子三人如今玄術亦有精進,秦菜特賜術法寶典,令三人擇山修行,也算是歸隱。黎明淵心係家人,退出玄門,不再弄術。
 
  桑骨泥人因其師乃天師葛玄,她不作理會。最後秦菜見了白芨,白芨依然是冷傲清高的性子:“我以為你不會找我。”
 
  整個秩序,估計隻有他知道出了什麽事。秦菜長久沉默:“我也以為我不會。其實我身邊所有人之中,我最憎惡你。”
 
  白芨點了支煙,長吸一口:“我知道。”
 
  秦菜輕 摸著“聖盒”,語聲歸複平靜:“可是如果兩個人長期互相倚靠、唇齒相依,偶爾作對,偶爾做-愛,日久天長,他們之間不是愛情,又是什麽呢?”
 
  白芨沒有說話,一根煙抽到最後,幾乎燙了手。
 
  “秩序積累無數年月的債,不應該由你一人承擔,你也擔負不起。”他掐滅了煙蒂,一語切中要害,“也許你真的和我想象得不同,但是請不要老是做一些蠢事,那會讓我覺得你不可救藥。”
 
  秦菜將手搭在他肩上,四目相對,她突然笑了:“再見,師叔。”
 
  次日,秩序判官長白芨宣布退隱,脫離秩序。玄門嘩然。
 
  五日之後,秩序尊主藍愁人間蒸發。整個秩序玄術師多方找尋,均不見蹤影。更離奇的是,使用天書也追查不出此人的半點蹤跡。經過一個月找尋,諸人終於得出一個結論——她跑了!
 
  秩序無人主持大局,一些貓貓狗狗都開始自立,頓時一片混亂。呂裂石焦頭爛額,隻得吩咐呂涼薄和燕小飛極力穩住諸人。他四處尋找白河。秩序未必是一個絕對正義的組織,但是玄門卻不能沒有秩序。經玄術師多方找尋,終於探得白河隱居之所。
 
  白河聞聽事情經過,知道秩序天翻地覆之後,雖然不願再理事,卻於公於私都不得不出麵收拾殘局。
 
  在秩序亂成一鍋粥的時候,白河繼任了尊主。如今秩序,前尊主藍愁的心腹主力幾乎全部退隱,白河的繼任,確實是順理成章,沒有遭受多大阻力。繼任尊主之後,他同呂裂石等人一起對秩序進行了一次大盤點。
 
  徹底的清查,卻讓人覺得恐懼——三任尊主,秩序欠下的這筆功德債恐怕是天文數字。但是經查詢,秩序功德卡上卻是……零。不正不負。白河與呂裂石對望一眼,兩個人都隱隱猜到了尊主逃逸的目的。但是……她把人間的功德債全部卷到了自己身上。
 
  這樣一筆債,秩序尚聞之色變,個人如何清付?一旦天道清算,她如何背負?
 
  白河一頁一頁地翻看天書,那錯宗複雜的福禍劫緣,龐雜如煙海。她一個人,到底如何完成?越看越心驚,再回神已是掌心冰涼——“師父有兩個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怎麽能有了小的,就不顧大的?”
 
  言猶在耳,轉瞬之間卻是師恩斷絕、君子袖手。隻有一個孩子,在滿目風煙之中踽踽前行,惟夢想與恩義,從未辜負。

第二百五十八章:如今之計,唯有……找到她

 
  “必須找到她。”白河雙拳緊握,“她或許不知道後果,這筆罪孽她根本無法承擔。”
 
  呂裂石輕輕摁住他的肩膀:“你覺得她像是不知道的樣子嗎?老白,她敢這麽做,想必已經想到了解決的辦法,你又何必……”
 
  白河仰頭看他:“你覺得能有什麽解決的辦法嗎?”
 
  呂裂石也啞口無言。白河正式命令整個玄門四處搜尋。但是沒有消息,天書之中,關於秦菜的所有記錄,都從尊主消失那一天中斷。這個人,像是憑空消失在三界五行之中,生不見人死不見魂。
 
  白河與呂裂石仔細查找了她在天廬灣的住處,在負一樓查到了數量驚人的魂魄、身體。白河查看了幾個實驗室,不由悚然:“她重組了自己的魂魄與身體,試圖躲避天罰。”
 
  呂裂石、燕小飛等人都在場,呂裂石不太信:“重組魂魄與身體,她也定然活在三界五行之內,怎麽可能躲避得了天罰?”
 
  燕小飛倒是冷靜得多:“我覺得有可能。人與人之間互相辨識,是靠長相、聲音、身高、體重等基本特征,也許天道辨識魂魄、身體也有基本特征。如果這些特征被她破解了,很有可能天道將不再認得她。如果天道不能認得她,又如何懲罰她?”
 
  幾個人幾番對視,俱都心驚——這些年她到底都參透了多少禁術?
 
  “如果重組了魂魄與身體,她還是她嗎?”呂涼薄第一次開口,語聲低沉。這些日子他不理會秦菜的事也許久了。這話一出,呂裂石也是點頭:“天道對魂魄的辨識,肯定包括記憶和情感,如果連這些都不在了,她又變成了誰?”
 
  沒有人再說下去,對於這個人,玄門感情複雜。一方麵,她出身不正,鐵血上位,殺得玄門人丁凋零。在尊主位期間,又寵幸奸人,致使秩序執法鬆散,幾乎淪為玄門笑柄。可是另一方麵,她用了十八年時間完成了一本真正意義上的“天書”,此書之後,秩序將能夠看到天道真正的走向,幾乎杜絕了無理規正的行為。而且她卷走了秩序累積無數年月的罪孽,這是任何一個玄術師想都不敢想的事。
 
  “我隻想盡快找到她,”白河手握著秦菜的法器——她什麽也沒帶,連自己的法器都棄在這裏了。呂裂石去扶呂涼薄,聞言低聲勸:“你還是祈禱別找到她吧,你若找到,就意味著天道也能找到。”
 
  白河握緊那條金色的彎月型長鏈,棱角刺入掌心。
 
  次日,呂涼薄提出退出秩序,他去了朱陽鎮。呂裂石也恐兒子有心結,讓呂逸陪著前往,呂涼薄卻拒絕了:“我想在這裏陪陪她,一個人就可以了。”
 
  呂裂石也沒辦法,他這輩子的死穴,就是這個兒子。
 
  呂涼薄在朱陽鎮開了一家紙燭店,朱陽鎮代代生息,一切如故。有人憐他是個瞎子,經常會來光顧他的生意。故而紙燭店生意極好。
 
  呂涼薄紮紙的手藝比秦菜高超了不止千百倍,又有真本事,兼著給人摸骨、算命,在朱陽鎮口啤良好。這裏是秦菜的故土,他無事時便打聽著關於她的一切。時融將近三十年,鎮上還是有很多人知道這個孩子。
 
  “你說秦小妹啊,婆婆當年可是看著她當大的哩。雖然後來大家都說她是妖怪,可是真的是個好孩子。小時候人勤快,手腳又利落,就是秦 經常打罵……”
 
  “秦小妹啊,這妮子說起來可話長。她讀到初中就綴學了的。被以前鎮上一個陽陰先生買了去,那先生是外來的,就一個單身男人。兩個人孤男寡女住一處,做些啥子哪個曉得?聽說還弄出了事,找鎮上的劉大夫去打的孩子……後來那個男人估計膩味了,也不知道賣到了哪裏,再回來就妖裏妖氣的……”
 
  “秦菜?哦哦,你說秦 家的小妹哦?是個好丫頭啊,可惜了,我本來還想說給我兒子的當媳婦的……”
 
  呂涼薄打聽到很多事,真真假假,也不知道哪件屬實。他聽聽笑笑,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這裏是個山村,雖不比名山勝景,趣事卻實在不少。他拄著杖行走在這山水之間,如果秦菜真的要留下什麽線索……除了這裏,還會留在哪裏呢?
 
  這天晚上,大夥兒忙著春耕。呂涼薄剛替周國柱家的豬看完病——他現在是多功能先生,外號人稱呂大仙。天色已經晚了,周國柱不放心他一個人回去,一路送他回家。路過馬路的防空洞時,突然傳來一陣口齒不清的罵聲。
 
  呂涼薄駐足聽了一陣,這才問:“有什麽事嗎?”
 
  周國柱不以為意:“是個瘋子,好多年了。”
 
  呂涼薄難免感興趣:“聽聲音是個女人?”
 
  周國柱歎了口氣:“可不是,說來慚愧。唉,她叫黃小蓮,算起來也有五六十歲了吧。幾十年前,我們還是小娃娃,她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她媽是改嫁到我們這兒的,來的時候就帶著她。後來她媽死了,她和她的後老漢一起生活。孤男寡女的,難免就有些閑言碎語。她後老漢兒一時想不開,就喝藥了。她一時受不了刺激……”
 
  呂涼薄眉頭微皺:“就瘋了?”
 
  周國柱似乎難以啟齒,想想還是說了:“可不,就跑到曬穀場,當著所有人麵把衣服全 了,讓大家看看她是不是 。然後就瘋了,唉,說來也是造孽。”
 
  呂涼薄微微皺眉:“你是哪一年的?”
 
  周國柱一愣,報了屬相。呂涼薄算了一下:“當時……她也隻是個孩子呢。”
 
  呂涼薄一個人在這裏,呂裂石當然不放心,經常派人過來。白河也時常過來,呂涼薄隨他習藝多年,一直待他以師禮。他卻沒有正式收過這個徒弟。如今故地相聚,二人的話題難免都圍繞著這個小鎮。呂涼薄不經意講起黃小蓮的事,白河方恍然大悟:“難怪……當年我與菜菜其實沒有師徒緣分,我收其為徒,不光是愛其才,更是看到她身後的路啊。因相識本是違緣,我生怕其走上邪路,一直嚴厲教導。卻不知天道早已將刺埋在她心裏,從她十歲開始,我在此守候四年啊!我雖修成異眼,卻終究看不透這天道輪回。”
 
  “先生不必自責,天道既然如此安排,您又怎能違逆呢?”呂涼薄出言安撫,“也許正是因為目睹此事,使她認為人性本惡。天道欺淩善者,卻叫惡者平安喜樂。不平之事這樣多,也難為了先生。”
 
  白河 著手上的彎月,秦菜的法器他一直帶在身上,目光溫柔:“雖然她犯了很多錯,但是她是我最得意的孩子,一直都是。”
 
  兩年之後,呂涼薄已是朱陽鎮有名的“呂大仙”,玄門培訓基地的新人陸續出頭,玄門又現出了繁榮的初象。白河 寬仁,他接手秩序之後,摒棄前仇,再無視之前人間與秩序在玄術師之間劃下的裂痕。整個秩序真正被推上正軌。
 
  隻是這一天,秩序稽查部抓獲青年男女四名,經稽查詢問,確定此四人雇大量行乞老人向人磕頭。當時掌管稽查部的是燕小飛,他覺得此舉和當初人間行事頗像,立刻通知了長老。
 
  呂裂石在匯報給尊主,再經審問,可疑之處越來越多——他們也需要截取他人的頭發上報。白河查詢天書,確認這些人的福壽被人截取過。
 
  這可不是小事,白河立刻命人在三畫市布控,結果在三畫市建設路修車廠的一間倉庫之中發現這個組織的首腦。呂裂石派人追捕時,石板鋪就的道路突然變成了河流。呂裂石心中暗驚,不敢再行追捕。
 
  此事傳出,剛剛恢複安寧的秩序頓時又起波瀾——五行逆轉的邪術重又再現。可是玄門會此邪術的,一直以來就隻有兩個人。
 
  秩序氣氛凝重,而這個非法截取他人壽數的組織絲毫沒有收斂,相反該組織人數越來越多。秩序有一段時間建立流浪老人收容所,不允許老人磕頭行乞。但是磕一個頭就有五塊錢,為什麽不磕?
 
  此行為不但沒能扼製,反而變本加厲。白河帶領秩序幾次圍剿,終於看見了這個組織頭領的真麵目——異眼之中,那個白衣翩然、長發及腰的人,不是尊主是誰?
 
  秩序上下重陷驚慌之中,尊主,他竟然沒有死?
 
  而這位尊主也不再躲閃——如今玄門元氣未複,無人是他的對手,他何必閃躲?
 
  “你既已渡過九天雷劫,為何還要重歸舊路?”白河神色凝重,如今的玄門,真的再經不起摧殘了。尊主依舊坐在圓月中央,他的風采,比神靈更像神靈:“區區螻蟻,安知鯤鵬鴻鵠之誌?我有神鬼俱驚的力量,為什麽還要匍匐於一紙天書之下?!它要我生即生,它要我亡即亡。要我得到時賜我如花美眷,要我失去時餘下煢煢孑立。”
 
  呂裂石不禁接話:“你到底想怎麽樣?”
 
  尊主目光空洞,他自封太多年,或許早已忘記了人類該有的情感:“我需求絕對的逍遙,不許時間阻我,不許風聲擾我,不許天道縛我,不許天地萬物以功過論我!”
 
  “你本也是驚世奇才,隻可惜過於狂傲。”白河輕聲歎息,燕小飛一臉鄙視:“我看他是瘋了!”
 
  呂裂石神色難看:“即使我們能請出已經退隱的隱修,又有幾成把握對付五行逆轉的邪術?”
 
  秩序的高管們俱都沉默,那舉手之間便可移山填沼的力量,大家都見識過。真正交手,又有幾成勝算?就算最後勝利,又有幾人能得以幸存?
 
  呂裂石看向白河,許久終於沉聲道:“老白,如今之計,唯有……找到她。”

第二百五十九章:真?玄術師

 
  類似於人間的組織卻越來越壯大,秩序無數次圍剿,始終疲於奔命。白河也明白,真正抓住的都隻是一些因利而聚的小人物。抓住的人越多,秩序的人越心驚—— 如果這些人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的,那麽以前的稽查,到底枉傷了多少人命?最後的得利者還在逍遙,所謂的執法者卻隻能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人物當作自己的政績。秩序累積的孽債,是不是也有這方麵原因?
 
  他幾番思考,終於也知道,五行邪術的修煉,常人根本不可為,必須找到秦菜。呂裂石也趁熱打鐵:“這尊主作尊無數,若真能找到秦菜將之消滅,定然也是極大的功德。再說了,她一直背著這筆功德債也不是長久之計。等消滅尊主之後,再集整個玄門的力量盡力去還這筆債。雖然也不知道結果如何,但總好過她一人獨力支撐吧?如果到時候仍不行,她再改變魂魄身體躲債,也還來得及。”
 
  白河沉吟許久,最終還是下令人間正式找尋前尊主——藍愁。
 
  可是天道都無法尋她,秩序要找又談何容易?
 
  白河與呂裂石遍尋她所經過的地方,一無所獲。最後呂裂石突然想起一事:“老白,我記得她有個孩子,叫陸鴻煊?”
 
  白河也記起來:“當年她繼任尊主,刻意讓所有人忽略了這個孩子的存在。但是以她的個性,這個孩子必是在極信任的人手裏。”兩個人對望一眼,都想到一個人——白芨。
 
  秦菜難找,但要找白芨容易。隻是他如今也是隱居山林,閉門修仙。聽聞昔日尊主重現,也絲毫不關心。白河對他道明來意,他注視白河足足一分鍾,方冷笑一聲:“你真的要知道他的下落嗎?”
 
  白河與呂裂石都隻以為他將其收作了弟子,他卻非常幹脆地把二人帶到山下一個小村莊。白芨修行的那座山不是什麽名山,地方卻偏遠無比。那個小村莊更是閉塞無比,白河與呂裂石走在崎嶇的山路上,均不清楚他葫蘆裏又賣了些什麽藥。
 
  白芨將二人帶到一個獨院裏,多少年了,這房屋還是瓦房。院子中央搭了兩條長凳,一個小夥子正在刨木板。四周散落著一大堆木花,連他頭上也滿是碎屑。
 
  “去問。”白芨轉身即走,白河與呂裂石皆是如遭雷擊——這個小夥子,就是陸鴻煊?他根本就是一個普通的木匠!
 
  “煊子,家裏沒米了,打米去!”屋子裏有個女人喊了一聲,院子裏的小夥子就放下刨花,用毛巾擦擦臉,準備背穀子出去打米。呂裂石和白河如何看不出來,他身上甚至沒有一絲玄術存在過的痕跡。他根本就是一個普通人。
 
  陸鴻煊背了一背穀子出來,看見在外麵的白、呂二人,問了句:“你們找誰?”
 
  白河和呂裂石相對一望,均默默搖頭。白芨已經站在大路邊上,等他們走近才冷冷地道:“白河,你就算長一百雙一千雙異眼,也不過是個廢物!”
 
  他轉身回了山裏,呂裂石輕歎一聲,卻又想了個別的主意:“他即使真的什麽也不知道,怎麽說也是那丫頭的兒子。她不可能棄她於不顧,不如我們……”白河安靜地看了他一眼,他後麵的話也就塞回了嘴裏。
 
  次日,呂裂石帶著呂逸親自去了一趟朱陽鎮,這裏已經被秩序的人查過許多次,始終無果。呂裂石帶人進到朱陽鎮秦菜的舊居,那時候秦世輝已經過逝,秦小貴也已經是三十幾歲的人了。
 
  呂裂石命人仔細打探過秦菜之前的事,對她的家庭關係了解得清清楚楚。他命人抓了秦小貴一家,知道他和秦菜要好,當即命人放出消息,要殺秦小貴一家。
 
  這消息一放出去,秦菜是毫無音訊,但是白河趕了過來,差點與呂裂石反目。呂裂石逼不得已,又把秦小貴一家給放了。
 
  整件事情毫無頭緒,而宿敵日漸猖狂。那位尊主又自立為天行者,召募了一批法外狂徒。本來已經覆滅的人間又開始死滅複燃。白河再次集中玄門力量對抗了幾次,現在這個天行者雖然實力不及當年,但是如今玄門都是新秀,也不比當年。
 
  大家都束手無策的時候,白羽生了一場重病。白河先前忙於秩序的事,無暇j□j,也沒太留意。直到最後,白羽的心髒開始衰竭。白河去到醫院,看著檢查報告都不敢相信。
 
  怎麽可能?白羽才二十幾歲,而且她的壽數當是七十六歲。這時候怎麽可能心髒衰竭?
 
  他再度翻閱了秦菜編纂的天書,裏麵白羽的壽數沒變,隻是牛年一道坎,應該是不定劫。白河就更看不明白了,心髒病怎麽算是不定劫呢?
 
  他在秩序與女兒之間疲於奔命,月莧守著白羽,一刻也不肯離開。唯有呂裂石旁觀——這個病,來得怪異呀。
 
  白羽的病症越來越嚴重了,不時咳出些粉色的泡沫。醫生幾次找白河談笑,白河也是心亂如麻。醫院裏,白羽睡得很沉。她長得更像月莧,眉眼彎如新月。隻是這時候鼻子裏插著氧氣管,蘋果般的臉龐顯出病態的蒼白。
 
  月莧坐在床頭,眼神呆滯,不知道在想什麽。白河輕 住她的手,她把頭靠在白河肩頭,眼淚如珠。
 
  兩個人相對無言,突然床對麵,一抹淺淡的影子越來越濃。白河一驚,立刻站起身來。那抹影子終成實體,竟然是天行者。他仍然一襲白衣,黑發及腰,動作優雅:“小小年紀,真是可憐。”
 
  白河將月莧護到身後:“你來幹什麽?”
 
  天行者隻是冷笑:“何必緊張?我來幫你的,你應該知道,現在唯有我能幫你。”
 
  白河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天行者五指撫過病床上白羽的臉頰:“何必固執呢?我可以修正天道,幫你留住她,你知道的。”
 
  白河怒極反笑:“就像我師父江葦竹那樣嗎?”
 
  天行者嘖嘖搖頭:“我也隻是幫他想了想辦法,路是他自己選的。白河,你我無怨無仇,你曾經是我的使者,卻為何一味敵視我?”
 
  白河突然祭出昆侖鏡,天行者閃身避開鏡光,也離開了白羽身邊。白河怒容未斂:“你作惡多端,我不信天道會任你逍遙法外。”
 
  天行者:“白河,我這次來是很有誠意的。我救你女兒,不需要任何條件。就當是……本座酬謝你多年侍奉之功吧。”
 
  白河不相信,昆侖鏡光芒一閃,灼向天行者準備伸向白羽的手。天行者收回手,滿臉無奈:“清醒吧,你想看著她死嗎?”
 
  白河目光堅定:“就算她會死,我也絕不允許施救的人是你。”
 
  天行者還要再說話,他昆侖鏡光芒爆漲,天行者縱然精通五行逆轉的邪術,也萬不敢正麵相抗,頓時閃出病房。白河急追而去。月莧不放心,趕緊也追出去,病房裏一時安靜下來。
 
  “爹地……”白羽輕輕喚了一聲,隨後睜開眼睛。然後她一聲尖叫,又昏了過去。
 
  聽見女兒叫聲,白河也顧不上天行者,匆忙回轉。
 
  病房裏不見其他人,但令白河魂飛魄散的是,白羽的床上到處是血。他飛撲上去,伸手去摸白羽的脖動脈——白羽還活著。月莧也是驚叫了一聲,這裏的動靜驚動了護士。護士一見那麽多血,趕緊叫醫生。
 
  醫生匆匆趕來,查看了白羽的情況:“是驚嚇過度,她沒有受傷,該死的,病床上怎麽這麽多血?”
 
  可是當他給白羽做完全身檢查時,頓時驚得說不出話來——這個病人的心髒衰竭,原本已將致命。可是她又好了。是的,莫名其妙,完完全全地好了。
 
  怎麽會好了?
 
  白羽醒來時依然驚魂未定,隻會抓住月莧和白河,斷斷續續地叫:“爹地,媽咪,有鬼!有鬼!”
 
  白河不太信,醫院雖然病氣很重,但是白羽的病房一直有玄術師留守。尊主那種修為能進來也就罷了,鬼可是萬萬進不來的。他輕輕拍著白羽的後背,外麵呂裂石推門進來。
 
  “老白,給你看樣東西。”他把筆記本電腦打開,白河和月莧看過去,隻見一段視頻,非常清晰,是……是白羽的病房?兩個人屏住呼吸,尊主出現,要求無條件救助白羽,被白河嚴詞拒絕。然後被白河追出病房……
 
  難道他又趁機返回了?
 
  白河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他們走後,白羽仍舊昏睡,而空氣中隱隱現 色的人形輪廓。人影漸成實體,奶白色的短發,一身連帽黑袍,肌膚如雪。
 
  通透溫潤的五指緩緩 雪白的被單,仿佛微風拂過,床上的白羽緩緩張開眼睛:“你是誰?”
 
  床前的人並不答話,她隻是緩緩解開鬥蓬一樣的黑袍,右手五指微曲成爪。一陣咯咯的聲響,血從身體裏迸濺出來,浸透黑袍——她竟然將手伸入自己的胸膛。白羽想叫,但是叫不出來,隻張大嘴巴。一種奇怪的聲響,像是血肉被撕裂的聲音。隻有白河知道那是怎麽回事。
 
  那是異眼脫離,魂魄被撕裂的動靜。
 
  一顆紫光湛然的心髒從胸膛裏托出來,被緩緩放到白羽胸口。溫潤的紫氣緩緩浸透白羽的身體。而她的聲音很輕很輕:“欠下的,今日歸還。”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鋪滿房間,沒有了異眼的身體,頃刻間就被灼成粉塵,散落一地。隻有異眼帶出的血,沾染在雪白的病床上,觸目驚心。
 
  白河隻是看著那紅得刺眼的血跡,不知道為什麽又想起那年的朱陽鎮。一個小孩在他身後喊了聲:“白騙子?”
 
  他驀然回首,光陰斷層。
 
  呂裂石非常興奮:“看見沒有,她來過了!這說明她還有一部分魂識一直存在,現在我去查朱陽鎮,她一定在朱陽鎮。她的魂識肯定是藏在結界裏,如今要出來,一定會有術法波動,你馬上帶人過來。”
 
  朱陽鎮。呂裂石果真尋到了術法波動的痕跡——位置竟然在一個防空洞。呂裂石找到那個防空洞的時候,白河也趕到了。呂涼薄拄著杖,也站在洞外。
 
  呂裂石在洞裏查看了半天,裏麵隻有一個女瘋子,年紀已經很大了。偶爾叫嚷怒罵,有時候又躲在洞裏瑟瑟發抖。
 
  呂裂石找人來問,知道她叫黃小蓮。她的故事,幾乎早已被人忘記。如今零星記起,依然隻是茶餘飯後的一段趣味談資而已。
 
  呂裂石看向白河,兩個人都知道,術法高明的玄術師,在設結界的時候,通常也會設置鑰匙。隻有擁有這把鑰匙,才能打開這個結界。
 
  呂裂石很快找人扮演黃小蓮,以圍觀者的記憶盡量還原當日的情景。
 
  那時候的朱陽鎮,已經是一個小縣城,比及從前繁榮太多。呂裂石在防空洞旁邊搬了兩塊石條,命找來的人重演黃小蓮。
 
  周圍的人權當看熱鬧,一麵笑一麵指指點點。
 
  “為什麽?你們為什麽要這麽說?”石條上的黃小蓮“聲淚泣下”地高聲喊,回應她的是周圍民眾的笑聲。突然之間,風和日麗的朱陽鎮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周圍圍觀的二十幾個人頓時驚慌失措,呂裂石命人照明。有人立刻撿了枯樹枝,用打火機點著。周圍終於開始明亮起來,防空洞、玉米地、公路……人群中不知道誰喃喃道:“這不是當年的朱陽鎮嗎?”
 
  呂裂石興奮地抱住白河的肩:“老白,我們找到她了!”
 
  小鎮約摸五十平方公裏,這時候鴉雀無聲。呂裂石第一時間就去了秦菜祖宅,裏麵非常安靜,但是空的。不僅是這裏,整個朱陽鎮都是空的。
 
  她竟然完美地模擬了三十年前的朱陽鎮,但是裏麵沒有一個人。這簡直就是一座死城。
 
  呂裂石等人在裏麵被圍困了三日,整個秩序所有的玄術師聚在一起,打不開一座結界。水可以喝河水,可怕的是沒有吃的,他們很快就會餓死在這座小鎮裏。
 
  死亡的氣息籠罩著諸人,大家嚐試了各種辦法,軟硬兼施,但依然不能奏效。白河用異眼仔細檢查了結界的構成原理。畢竟是他的徒弟,即使有著江葦竹的設陣方式,慣用手法還是不會變化的。
 
  他很快找到陣眼,然後目露異色:“老呂,我們的鑰匙錯了。”
 
  呂裂石不敢相信:“怎麽會錯?”
 
  白河重新鑽到防空洞裏,大家這才發現,黃小蓮居然在裏麵。整個朱陽鎮,隻有她一個人。圍觀者盡數沉默,這是什麽意思?
 
  白河把黃小蓮扶出來,叮囑呂裂石:“你馬上就會知道什麽意思。”
 
  他念動法咒,同樣的心法,在這個空間裏一念,仿佛時光破碎。如墨般的黑夜漸漸淡化,天空現出原本的湛藍。突然之前,場景突變。
 
  “我還是 啊,我真的沒有勾引過你們的男人!我繼父也從來沒有做過那些禽獸事情,你們為什麽要胡說?!為什麽要胡說?!”一米多高的石條之上,站著二十五歲的黃小蓮。那一年她穿著碎花的襯衣,卡其色的長褲,長長的辮子直垂到腰際。她的肌膚是不屬於農家姑娘的白皙,身材高挑,腰也細。
 
  她一件一件地脫衣服。四周圍滿了同村人,有人看,有人罵,有人笑,有人議論紛紛。她臉上的表情像在哭,又像在笑:“我給你們看,我給你們看……”
 
  那一天的陽光金黃耀眼,白河突然上前幾步,呂裂石急忙攔住他:“老白,我們不清楚這個空間的屬性,說不定這些東西是不能輕易改變的。”
 
  白河微微搖頭,他跳上石條,阻止黃小蓮繼續脫下去,然後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看客沉默。
 
  如果當年,也有這麽一個人,有這樣一個簡單的舉動,就不會有後來的黃小蓮。她是那麽的年輕漂亮啊,她值得村裏最英俊能幹的小夥子獻上最忠貞無瑕的愛情。
 
  “對不起。”他輕輕地 黃小蓮的頭發,像是安慰一個小孩,“我極力想讓她看見這世上的一切真善美,卻不知在我之前,天道已經讓她看見了最殘忍的場麵。對不起……”
 
  懷裏的黃小蓮不見了,白河等人眼前一暗,再能視物時已經在一個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
 
  “搞什麽?居然是個傳送法陣?”呂裂石幾乎把秦菜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這師徒二人果然都能折騰。
 
  白河卻隻是站在路邊,誰能想到當年黃小蓮的事,讓她恐懼了這麽多年。天道居然就這麽殘忍直接地把一根刺血淋淋地埋在她心中。這就是弱者的下場,這就是等待別人的同情與解救的下場。
 
  其實她根本沒有大家想象中的堅強啊,她隻是一直一直往前跑,隻為了不被自己的恐懼追上。
 
  “第二個法陣的鑰匙又是什麽?”呂裂石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但是眼下的情景,再不耐煩也得忍耐。一幹人在十字路口等了很久,旁邊有個報刊亭,白河進去買了瓶礦泉水。呂裂石看了眼賣報紙的大叔:“你不會以為是她吧?”
 
  白河終於開口:“她雖然留下線索,但是十字路口,代表分道揚鑣。她不希望我們再找她。”
 
  呂裂石:“如果你要放棄,你去跟玄門那些新秀講,讓他們去和那個什麽見鬼的天行者硬拚,看著他們送死。或者幹脆我們都降了尊主,反正他也是咱們的舊主,管他什麽天道正義,對不對?”言罷,他又緩和了語氣:“老白,不是我們在找她,是天道在找她。所以天行者會再度作亂,所以你的女兒會生病,所以我們能找到這裏。她欠著天道一筆巨債,天道不可能就這麽算了。她早晚必須出現,我們現在是在主動解決問題。”
 
  車流滾滾而過,白河閉上眼睛:“等。”
 
  下午兩點鍾,一輛黑色捷豹從停車場駛出來,溫航酒店的門童趕從車裏出來,把鑰匙交給門口一個一身黑色裙裝的女人。呂裂石抬頭看過去,見那個女人戴著墨鏡,看不清臉。但是身上那種煞氣可以肯定她是玄術師無疑。
 
  呂裂石立刻去報刊亭買了包煙:“老板,那車裏是什麽人?”
 
  報刊亭的大叔果然是百事通:“她你都不知道?那是我們E市最有名的陰陽師,據說驅神馭鬼很是在行的。溫航大酒店以前那個鬧得凶,好多房客都看見了。聽說就是她給弄好的。現在她幾乎是住在酒店裏了,達官貴人什麽的要找她都來這裏。”
 
  呂裂石難掩驚喜:“真這麽靈?”
 
  報刊亭的大叔趕緊止住他的話:“別不信,這些東西說不得。”
 
  呂裂石給他遞了根煙:“是兩年前的事嗎?”
 
  大叔接過煙,見是好煙,也客氣了幾分:“嗯嗯,兩年前的事了。現在這裏倒是太平了。”
 
  呂裂石轉頭看白河,白河輕輕地點了點頭。
 
  捷豹駛離溫航酒店,白河與呂裂石等人趕緊打車跟上。車行到中途,白河輕聲道:“回去吧。”
 
  呂裂石正要發問,突然也反應過來——不知道什麽時候,的士早已跟丟了那輛車。他們已經上了高速公路,駛向鄰
市。真正的玄術師,能用一草一木布陣施法,空中塵屑、方寸陽光,都是她的法器。打碎平生所學,使用符咒,卻不受術法所限。多年以後,她終於做到了。

終章


溫航酒店。
 
  秦菜返回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了。白河與呂裂石在酒店了等了很久,這時候卻沒有上前攔她——她沒有秦菜的記憶,術法也不知道留了些什麽。且不說這時候二人上前會非常唐突,當說如果她的記憶裏沒有五行逆轉之術的存在,她拿什麽對付尊主?
 
  可是怎麽讓她記起以前的事呢?
 
  天道判定一個魂魄的身份,是根據這個魂魄的記憶和情感。現在天道無法識別她,肯定是她打亂了自己的記憶。怎麽讓她想起?
 
  白河抬頭重新看向十字路口,十字路口旁邊有一個巨大的LCD廣告牌,這時候正播放著某品牌家具的廣告視頻。呂裂石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也是靈光一閃:“找出她印象最深刻的一段記憶,刺激她的魂魄,也許能打開她設的封印。”
 
  這個辦法其實非常容易,呂裂石立刻聯係了植物聯盟,買到了所有關於秦菜與藍愁的視頻。天廬灣,整個秩序的人都忙於觀看剪輯,記下關於這位尊主記憶的點滴。所有他們認為這位尊主一生中最在乎的場景。
 
  而許多秘密也就這麽揭開,三十幾年前,那個叫秦小妹的孩子被一個叫白河的陰陽先生以一千兩百塊錢一個月買去當了徒弟,傻傻呆呆地踏入了玄門。她為救黃小蓮而被惡鬼 ,村裏人在背後嚼舌,那個稚嫩的報複啊,讓身為正統玄術師們覺得可笑。
 
  她天天折著UFO,炒著白菜豆芽,偶爾還往白河的茶杯裏吐口水。朱陽鎮的日子,平淡中溢出甘甜。可惜她被白芨所擄,入了秩序,成為先知。天道像一根無形的引線,每個人都隻有跟在它身後。
 
  她與呂涼薄青澀的愛情,隨著新先知的到來而支離破碎。接下來是李妙的工地,她蓬頭垢麵,卻一臉朝氣。所有人都靜默地看著,像一場電影,所有的經曆,皈依了劇情。
 
  她去到人間,殺死白露、陷害紅姐、囚禁通陽子,她像一顆從石縫中探出頭來的小草,脆弱也堅強。諸人一一記下她的生平,劃出一切可能令這位尊主終生銘記的回憶。
 
  那個十字路口的LCD屏幕廣告位被秩序買了下來,每天不斷輪播一些誰也看不懂的片段,像是拙劣的電影,又像是無厘頭的廣告。他們剪輯了這位尊主最風光得意的時刻,比如她當上人間的先知,比如她殺死人間首領陸少淮,比如她一統玄門,被整個玄門尊為尊主。
 
  可是不是,通通都不是。那個女陽陰師依然天天經過,毫無反應。
 
  天行者終於重建了人間,且越來越猖狂。他根本就不再避諱秩序,整個人間隨時都在工作。他也知道,這些小嘍羅根本就罪不致死,秩序鏟除了他們,隻會增加自己的罪孽。
  呂裂石天天命人剪輯這些視頻,到最後他甚至都絕望了,難道鑰匙根本不是這個?
  這個丫頭,其實根本就無意再鏟除天行者,匡扶玄門吧?
 
  這一天,殘陽如血。如蟻的人群在十字路口分流。上麵稀奇古怪的LCD廣告屏幕已經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而今天的內容卻是一條鄉間的小路。那時候天空很暗,寒月孤單。清冷的月光滌蕩著村落,冬日的夜沒有蟲鳴,安靜得可以聽見淚水滑落的聲音。
 
  一個女人被陰差押走的時候,路過秦菜身邊,她茫然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喃喃道:“老四,晚飯你都沒吃呢,媽給你下碗麵吧?”
 
  行人如梭。名車裏的陽陰師抬起頭,望向那塊LCD屏。誰能想到,一個曾君臨玄門的傳奇玄術師,一生銘記的不是傾身塵埃的狼狽,也不是孤立巔峰的輝煌。她刻於魂魄的,竟然隻是碧落黃泉、天人永隔之時,那聲淺淡的問候。
 
  記憶如洪泄閘,往事紛遝。萬裏無雲的晴空突然轉陰,瞬間電閃雷鳴——天道脫出軌跡的部分重又複位,它重新識別了她。秦菜安靜地呆在車裏,大雨傾盆而下。白河與呂裂石緩緩走過來,白河重述了對付天行者的事,她連車門也沒開:“我拒絕。”
 
  車繼續駛向溫航酒店,呂裂石氣得不得了:“看看你帶出來的好徒弟!玄門有難,她袖手旁觀!枉費玄門還尊她為領袖!當年尊主沒死,她是不是一直就知道?難道一直養寇自重?”
  白河望定他,終於忍受不了他的厚顏無恥:“玄門從來沒有尊過她為領袖!”
  呂裂石知道講不了道理,立刻又緩和了語氣:“你說怎麽辦吧。”
 
  溫航酒店。秦菜剛把車鑰匙交給門童,一個服務生就迎上來:“小姐,一位先生在會客廳等您,已經來了一陣了。”秦菜摘下墨鏡,徑直去往會議室。裏麵坐著一個男人,穿淺色襯衣,黑色長褲,拄著拐杖,戴著深色的盲人眼鏡。
 
  呂涼薄。秦菜緩緩走到他身邊,他終於站起身來。秦菜雙手攬住他的脖子,終於露了一絲笑意:“讓我看看誰來了,稀客啊。”
 
  呂涼薄背脊微僵,靜靜地任她擁抱,很久才開口:“你到底是江葦竹,還是她?”
  秦菜淺笑:“你猜?”
 
  呂涼薄側臉逆著光,臉頰溫潤如玉:“無論如何,不要去。”
 
  秦菜抬手摘掉他的墨鏡,那雙漂亮的眸子依然隱在黑暗裏。她終於明白了:“你才是天道選中的天行者,擁有修正天道的命格。尊主欠下數額巨大的功德債,用人間的壽數去填補。天道早就發覺了,於是真的衍生了一個天行者,對不對?”
 
  呂涼薄沉默,如果不是她,當年的秦小妹不會有那樣強的求生意誌。他就是一束掛在驢眼前的青草,一直給那頭笨驢以希望。於是那頭驢一直走一直走,以為再近一點就可以嚐到。
  秦菜笑容無奈:“我走之後你一直呆在朱陽鎮,肯定是知道我的魂識在那裏,為什麽沒有找到我?你的責任不就是修正天道嗎?”
 
  呂涼薄不說話,秦菜用力踹了一腳旁邊的燈架:“去他媽的天道!”
 
  她拂袖而去,站在會客室中央的呂涼薄突然開口:“它給我也畫了一塊餅,它告訴我隻要我潛心修行,增進修為,五年之後我們會在一起。我閉關五年,結果是看不見眼前,卻能看見天道和命運。呂涼薄,從來沒有欺騙過菜菜。”
 
  門口的秦菜終於停下腳步,沉默許久,她終於擲下一句話:“那個丫頭早就被老夫吃掉了,我是江葦竹。論輩分,你要叫我一聲師公。”
 
  呂涼薄猛然抓住她:“你說什麽?”
 
  秦菜冷冷地拂開他的手:“你不是可以看見天道嗎?”
 
  她繼續前行,不去看身後人的表情。溫航酒店陳設精致昂貴,卻連燈光都冰冷疏離。她突然想起當年三畫職中的梧桐花,曾經花開如雪,溫柔而熱烈。
 
  那是一條沒有分岔的路,無盡的掙紮,不過隻能延續歲月刻鏤的痛楚。她終於明白了。
 
  溫航酒店的大廳,白河和呂裂石還沒走。秦菜緩緩從旋轉的樓梯走下來:“組織人馬,對抗他吧。”
 
  呂裂石和白河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居然就這樣改變了決定。呂裂石很快召集了玄門新秀,秩序高管連夜商談對策。五行逆轉的邪術本就是逆天地倫常的存在,要完全消滅他非常困難。
  呂裂石卻胸有成竹:“十八層地獄之下,有烊銅地獄,內有烊銅淵。隻要我們把他誘至其中,烊銅淵內乃混沌之氣,無五行之別。他定然無法可想。”
 
  此提議一出,大家都是精神一振。
 
  “黑門朝出而暮還,鐵窟暫離而又入。登刀山也,則舉體無完膚;攀劍樹也,則方寸皆割裂。熱鐵不除饑,吞之則肝腸盡爛,烊銅難療渴,飲之則骨肉都糜。利鋸解之,則斷而複續;巧風吹之,則死已還生。”
 
  烊銅淵是魂魄的煉獄,隻要毀掉他的 ,沒有魂魄能逃得出這地獄。要困住這個天行者是完全可能的。且以他的罪孽,本就是罪有應得。眾人皆無異議。白河征詢秦菜的意思,秦菜在把玩她那把金鏈彎月形的法器。白河替她保存已久,如今自然還給了她。
 
  “師父決定吧。”她靠在椅背上,緩緩闔上眼睛。
 
  白河把秦菜那條金鏈彎月的法器遞給她,神色鄭重:“我保證,秩序一定會護你周全。等尊主之事一了,功德債的事我們再想辦法,玄門這麽多人,總能解決的。”
 
  秦菜接過法器,輕輕纏繞在手腕:“但願如此。”
 
  七月十四那一天,中原節。
 
  秩序大舉圍剿新生的人間。這批人不是秩序玄術師的對手,白河領人將其全部驅散之後,沱江之上,天行者終於出現了。他緩緩漂浮於空中,腳下是千裏沱江,風卷驚濤。秦菜站在岸邊,江風 衣袂,她發白如雪。
 
  白河命呂裂石布陣,引動地氣,打開烊銅淵。烊銅淵不會輕易打開,呂裂石想了想:“老白,還是你去吧,我怕我修為不夠。我在這裏幫她掠陣。”
 
  白河一想,也是。遂領著人前去引動地氣。水本來就屬陰,泱泱沱江如果鬼門關在這裏打開,必是十八層地獄無疑。隻是要在陰氣如此之重的地方打開鬼門關,即使是白河親至也沒有十分把握。
 
  臨走之前,黑衣白發的秦菜驀然回頭:“師父,你雖允諾護我周全,但天道蒼莽、奧義難溯,盡力而為吧。”
 
  話落,她淡看一眼白河身邊的呂涼薄,不再說話。白河回頭看她,江風掠過,她衣袂飄舉,人若乘風。
 
  “藍愁,你我本是互不相犯,何必刀兵相向?”尊主依然一身琉璃白,黑發及腰,人似謫仙。秦菜飛身躍向空中,江風 了白發:“我說替天行道,想必你也不會相信。就當是……久未活動,玩玩吧。”
 
  沱江中心,尊主哈哈大笑:“好久不見,你的口氣也變大了。”
 
  秦菜素手掐訣,回以淺笑:“一向不小。”
 
  倏忽之間,沱江如水沸騰,水柱衝天而起,拔地百尺。岸邊諸人早已被淋成了落湯雞,個個咒罵不已。秦菜法掐一出,水柱瞬間破碎成冰,冰矢如箭雨,疾 空中的尊主。尊主化冰箭為鐵水,澆頭而下。水屬陰,兩個人都用的陰性法咒。
 
  空中風雲際會,頃刻間電閃雷鳴。陰風攪動著千裏沱江,其聲嗚咽,令人聞之膽寒。白河命燕小飛、呂涼薄、呂逸與新秀唐布一起各守一方。他坐陣陣眼。但是整個玄門都低估了開啟烊銅淵的難度。
 
  憑這幾個人,完全無法撼動這震懾六道的極刑之地。
 
  空中秦菜與尊主不斷變換著術法,周圍萬物皆受影響,有時候連飛鳥也被化作亂沙。狂風卷浪,尊主有把握,他自忖之前瘋狂斂聚的壽數能量,肯定比這個藍愁多,是以出手也是招招霸道,不留餘地。秦菜則出招保守,防禦居多。
 
  一時之間,尊主占盡上風。極陰之時馬上就要到了,一天中十二點陽氣到達極點,會有瞬間轉為極陰。這個時刻,再配上此時此境,若施以龐大法陣引導,十八層地獄的烊銅淵最有可能開啟。
 
  五行逆轉之術,可以隨意逆轉元素,這讓施術者的肉-體能夠變化成各種形態。修複隻在頃刻之間,於是非常難以消滅。但是烊銅淵乃混沌之氣,是天地間僅存的不存在五行屬性的地方。五行逆轉之術無法施為。
 
  而陰界是禁錮魂魄的地方,一旦肉-體損毀,魂魄沒有保護,將會非常脆弱。玄門這麽多人,要消滅他將不費吹灰之力。
 
  秦菜一直在拖延,她背了一身的功德債,能量確實不多。這時候隻能盡量避其鋒芒,不讓其造成大量傷亡。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風雨怒吼著擊打天地,她冰錐滿天。尊主招招致命,她閃躲之間,身上也多處受傷。
 
  她可以化為其他形態進行修複,但是不能修複,一旦修複,她剩下的能量必然難以支撐。離十二點越來越近,周圍陰風呼嘯,烊銅淵卻沒有開啟的跡象。
 
  秦菜看向岸邊,呂裂石與諸玄術師正忙著修補法陣,以防止陰風與沱江的水鬼冤魂外泄。二人交戰中的流矢也必須控製,否則沱江兩岸必然死傷平民無數。
 
  尊主察覺了她似乎有意拖延時間,他爆喝一聲,沱江三十米之內的水域倒翻傾出。秦菜躍身其間,掐訣將其平複之時,突然水化鐵山,兩座鐵山前後夾擊。秦菜飛身閃開,鐵山砰然相撞,大地震顫,火花四濺。
 
  秦菜受此一震,第一時間卻需要化鐵為水——如任其墜落,臨近的玄術師不及奔逃,必然被壓成碎肉。她飛身下墜,托起一座鐵山化為江水,另一座鐵山如雷霆之勢疾墜。秦菜快若流星,飛身上前,正掐訣,化為水汽的尊主突然現出原形,手中一根紫杖直刺秦菜心髒。
 
  他是下定決心要速戰速決了。
 
  秦菜看見紫杖,卻不能回身自救,甚至不能躲避——鐵山不能墜地,否則其下守陣之人身死,法陣會被破壞。一旦法陣破壞,烊銅淵再一開啟,混渾之氣外泄,將吞噬同化一切五行元素,後果不堪設想。
 
  她接住鐵山,硬受這一杖。
 
  紫杖刺入心髒,然後綻開水晶般通透的花。尊主目似寒冰:“值得嗎?”
  紫杖開花,根係仿佛紮根魂魄,秦菜右手微握,腕間彎月型的法器鏗鏘迸出,閃電般穿透尊主的心髒!紫色的血如漫天 ,灑落沱江。無數玄術師抬頭仰望,兩個玄門千古難遇的傳奇玄術師,死死握緊刺入對方體內的法器,仿佛共歸於盡的形態。
 
  秦菜一說話,嘴裏就溢 來。僵屍的血竟然非常清甜,她笑得雲淡風輕:“不知道啊。”
  人之初,你以是非黑白示我,讓我明白善惡對錯。然後任人欺我辱我,告訴我,我從前所學所知都是錯。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你既生我,又何必縛我,偏要讓我看盡這世間涼薄?
 
  紫杖再次深入,單薄的身體繞滿美麗的紫色根須,花開得出奇的碩大 ,奇芳撲鼻。尊主語帶蠱惑:“如果摧毀天道,我們都將打開束縛。再沒有什麽能夠讓我們遵循,從此不再失去,不再有什麽宿命。最愛的人都將在我們身邊,我們將超然天地,三界五行,絕對的逍遙。”
  秦菜一笑,血如繁花滴落:“什麽是逍遙?”
 
  尊主美目微凝,什麽是逍遙?
 
  就算超脫於三界五行,修為通天徹地,這依然是我們參不透的奧義。我們一直往前走,拚命地走,以為自己得到的越多,擁有的就越多。可是所有的收獲都是用失去換取的。
  得與失,終究是永遠相駁的命題。
 
  白河額間沁出細密的汗珠,他帶來的人力量太過單薄,憑他和呂涼薄,打不開烊銅淵。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如果烊銅淵不能打開,尊主必然無法消滅。他心急如焚,再度催強法陣,嘴角也溢出一絲鮮血。怎麽辦?
 
  身後一陣術法的波動,身上壓力驟減。他轉過頭,便看見執劍而立的白芨。白芨態度冷漠:“廢話別說,我來不是為了你。”
 
  白河一笑,二人合作,默契竟然還在,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同在秩序的時候。
 
  來的不僅是白芨,燕重歡接手了呂逸的陣角,桑骨泥人接手唐布一角,法陣再啟!
  一聲驚雷仿佛在頭頂炸開,天地之間都回蕩著震耳欲聾的聲響。沱江咆哮,大地如遇強震,山河跳動。最後沱江中央,緩緩裂開一道口。江水像被看不見的氣牆隔阻,沒有絲毫湧入。
  雨停風住,太陽從雲層中探出頭來。沱江正中央,烊銅淵緩緩出現。
 
  所有哭號的魂魄瞬間靜默,陰氣大量流進,沱江水流頃刻平緩。灰黑色的看護神獸饕餮靜靜地臥在湖畔,它身側盛開著一樹桃花。誰能想到,震懾著三界神魔的烊銅淵,竟然如同一麵普通的湖泊,充溢著佛的祥和。
 
  原本驕狂的尊主瞬間變了臉色,他望著腳下如同明鏡一樣的湖泊,聲如低喃歎息:“烊銅淵。”
  秦菜右手驀然催動法器,新月型的彎刀在他體內華光萬丈,瞬間絞碎了他的肉-體。不可一世的天行者一聲長嘯,他的 被吸盡水分,化為粉塵。塵埃四揚,魂魄卻被烊銅淵所吸引,往下直墜。
 
  原本平靜的湖泊泛出圈圈漣漪,他墜入其中,卻發出滾油中進入異物的聲響。
  “啊——”一聲長嚎撕心裂肺,湖泊中央,尊主如同被油炸一樣漸漸泛黃,他掙紮著一步一步往湖邊走,麵色扭曲。究竟怎樣的痛苦,能讓這位天行者這樣長嚎?諸人不知道,卻能看見——那湖即是無間。
 
  沒有時間,沒有空間。
 
  一個沒有時間和空間的地方,如何走出呢?
 
  岸邊的玄術師都鬆了一口氣,突然烊銅淵外的法陣一陣波動,白河一驚,飛身趕回:“菜菜,跑!快跑!”
 
  他嘶聲呼喊,秦菜卻沒有動,她身上紫杖的根係驀然收緊,肉-身驀然割裂,她不能動,隻要靜靜一動, 就會四散。她就在烊銅淵之上,一旦 碎裂、魂魄裸-露,必然被烊銅淵所吸引,同墮無間。
 
  “呂裂石!快救她,救她!”白河的力氣也被消耗得所剩無幾,他隻有命令離秦菜最近的呂裂石。呂裂石周圍,玄術師們靜靜地看著她。好半天,呂裂石一揮手,製住因為催動法陣而耗盡靈力的白河與白芨,呂裂石揚聲道:“這樣有悖天地倫常的邪術,根本就不應該存在於世上。”
 
  紫花圍繞之中的秦菜彎起嘴角,那眼神竟然含笑。呂裂石移開視線,不敢和她對視:“你自入玄門以來,殺害秩序稽查、妄自收集福祿,協助原人間首領陸少淮,為爭權殺死周師叔,最後甚至操縱人間禍亂玄門。藍愁,你的罪孽,罄竹難書。與尊主並無兩樣。”
 
  “呂裂石!!”白河用力試圖掙脫桎梏,呂裂石聽若未聞:“你應該與他同罪。”
  “是嗎?”秦菜眉角微彎,語聲雲淡風清。
 
  “你們怎麽可以這樣?她救了你們,她救了你們啊!!”陣角那頭,桑骨泥人拚命掙紮。黃瓜緊緊抓住它:“別這樣,別這樣,乖,沒用的,他們不會聽你的!”
 
  一道灰色的影子從人群中流星般竄出,呂裂石瞬間變了臉色:“涼薄!你幹什麽?回來!!”
  呂涼薄摸索著走到秦菜麵前,臉色蒼白:“你到底是你誰?”
 
  秦菜淺笑如風:“你猜啊。”
 
  呂涼薄沒有戴墨鏡,清麗的眸子沒有焦距,卻被淚光淹沒,在陽光下泛出迷離的光華:“求求你告訴我。”
 
  秦菜笑靨如花:“你抱一下我告訴你啊。”
 
  那時候她站在烊銅淵之上,腳下即是無間地獄。整個玄門誰敢走近?呂裂石撕心的呼喊近在耳畔,呂涼薄驀然丟棄手裏的金錢寶劍,緩緩行來。他走到秦菜麵前,向紫花糾纏中的她伸出雙臂,緊緊擁抱。
 
  沱江被洗滌,江水蔚藍。她的身體在他的懷裏如塵屑般寸寸飛揚。烊銅淵感受到魂魄的氣息,灰黑色的饕餮飛身而起,秦菜略施術法將它鎖於腳下。
 
  周圍是一片蔚藍的江水,她站在灰黑色的饕餮之上,呂涼薄輕輕地擁抱她,朱陽在他背後冉冉升起,他們仿佛溺於霞光裏。
 
  初見時刻的預言,百轉千回之後,在這裏應驗。
 
  “求求你告訴我,她在哪裏。”他的眼淚滑落在她脖畔,溫柔而 。
 
  “呂涼薄,”像是風聲擾耳,她聲音微涼,“你名為涼薄,人卻太過癡情。”
  話落,她素手微抬,五指在紛揚塵屑之中扣在他的胸口,然後用力一推。呂涼薄被遠遠彈開,她的身體在妖嬈紫花中碎散,魂魄在眾人目光的中央如傳奇般……墜落。
 
  烊銅淵一聲輕響,饕餮歸位。湖泊輕輕下沉,沒入滾滾沱江。
 
  至陰的時刻,過去了。
 
  江水靜靜地流向遠方,燕小飛一直看著江心:“她知道會這樣。”
 
  他身邊,燕重歡再一次為他解惑:“她是先知。”
 
  燕小飛就不懂了:“她明知道,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傻吧。”燕重歡淡淡地說,燕小飛抬起頭,發現他師父的眼角不知道什麽時候,已被江水濕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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