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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國度206-219

(2014-02-07 18:29:29) 下一個

第二百零六章:借刀殺人

 
  電話在沉默中被掛斷,秦菜靠在床頭,一夜未眠,想了很多事。比如為什麽一定要調離林冰冰,比如為什麽會對談笑和她的關係這樣介懷。她一路走來,長於農家,雖然清苦,卻是最為簡單快樂的時光。然後拜入白河門下,二人相依為命。親情的傷痕,在師父的壓榨填補之下,雖然失落卻也不曾感覺到多少疼痛。

然後她認識了沙鷹和談笑,沙鷹曾屬意紅姐,談笑可算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三人行的日子雖然荒唐,但總算也遣散了不少孤單。隨後,她認識了月莧,與白芨的關係尷尬而荒謬。與月莧的友誼雖然短暫,卻終究也曾存在。

最後橫刀奪白芨,將月莧推入白河懷中。為此她徹底葬送了這段薄如蟬翼的友誼,她不可惜。可惜的是同時也葬送了師徒二人繼續相依為命的夢想。

然後是她的媽媽,為了強行留下她,犯下的錯,讓她承受的苦痛。一路走來,一路得到,一路失去。

她怕了。

所以毫不猶豫地放棄了談笑一號腹中的小生命,所以才會對談笑和林冰冰的事這樣在意嗎?
 
  沙鷹經過秦菜房間的時候,就看到房門開著,她坐在床頭,神遊。他走過去將她抱進懷裏,用力揉了揉她的頭:“幹嘛?”

秦菜仰起頭,看了他半天才慘兮兮地道:“談笑要調出星宿廳。”

沙鷹抿嘴點頭:“他不和你玩了?”秦菜不說話,他埋頭 她的額頭:“都這麽大的人了,還鬧別扭。我去跟他說。”

秦菜把臉貼在他胸口,半天才點頭。沙鷹抽了口煙,突然噴她一臉,嗆得她直咳,這才痞痞壞笑:“有什麽話要轉告的?”

秦菜憋了半天,服軟的話也不好說。隻得低得自己都覺得含糊地道:“不讓他走。”
沙鷹微怔——她對談笑,是真有感情啊。
 
  中午,星宿廳。
 
  談笑打好了調離申請,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吃午飯,外麵就來了個不速之客——守望者培訓中心總教官到訪。秦菜還是沒有來星宿廳——這時候應果兒肚子已經很顯了,正是需要好好照顧的時候。談笑就對沙鷹的到訪不怎麽歡迎:“幹嘛?”

沙鷹在他辦公桌前坐下,正好林冰冰送了午餐進來。談笑吃不慣外麵的東西,平時都是自己做飯,特別是秦菜在的時候,他得給秦菜也準備好。這幾天和秦菜鬧別扭,飯自然是懶得做了。林冰冰發現叫的外賣他也不怎麽吃,自己帶飯的時候就多帶一份。一到中午給他熱熱,還能賺份快餐錢。
這時候飯一端進來,沙鷹就覺得這夥食標準挺快的啊。他是個不知廉恥的,立刻就把飯、菜、湯的盒子端到麵前,開始下筷了。談笑就坐在桌前,默默地凝視他。他吃了幾筷子,這才說正事:“菜菜說你想走?”
 
  談笑垂下眼簾,應了一聲。沙鷹繼續挑挑撿撿地吃飯:“當初為了討好她,費了不少心思吧?”
談笑微怔,突然就想起這些年。他不像沙鷹身有所長,更不像白芨手握重權。秦菜身邊的人,隻要他算是可有可無的。他這樣的文職,在人間這樣憑實力說話的地方,要謀一條出路談何容易?於是一路小心翼翼,一路步步為營。他總算是達成了自己當初的所求。星宿廳的先知特助,人間A鑽會員,當初怎麽敢想?

可人心就是這麽奇怪,得到之前百般鑽營,得到之後方覺索然無味。為什麽?就是因為他把自己的上司當作了家人?隻有投入了感情,才會計較得失,才會奢求平等,才會覺得疲倦。
沙鷹將一塊幹扁魚的刺吐出來:“如果你這一招隻是欲擒故縱,那麽談笑,你成功了。”
談笑長出一口氣,索性把酸酸甜甜的冷麵也遞給他:“你不懂沙鷹,不是你想的那麽回事。”  
 
  談笑執意要走,秦菜接到他的調離申請的時候,當即撕得粉碎。

晚上,他回到天廬灣搬東西,秦菜在一旁冷冷地看。等到他把衣物收拾好,把鑰匙交給桑骨泥人的時候,秦菜終於說了一句話:“你敢走,我把林冰冰殺了。”

所有人包括通陽子都看向她,這已經不是理智地在談問題,這是耍賴了。談笑卻真的不敢走了,那時候秦菜的眼神,像當初殺通爺一樣。這時候的她手裏沒有刀,可氣勢比刀鋒凜冽。
他毫不懷疑地相信,現在的藍愁,真的會這麽做。這個女孩,已經變得非常可怕。
 
  兩個人的關係,就此陷入僵局。秦菜不會輕易去道歉,談笑也第一次堅持己見。沙鷹都看得直搖頭,隨後他給秦菜提了建議:“燕小飛,雖然是燕重歡的徒弟,但個性單純。以你之能,要收服他並不難。既然談笑去意已決,不如……”秦菜轉頭望定他,他繼續說下去,“讓他帶燕小飛幾天,讓燕小飛頂替星宿廳特助。日後若有必要,還可以他鉗製燕重歡。”

他真的是真非常理智的男人,或許紅姐死後,他的真心已經非常淡泊。如今和秦菜在一起,更像是幕僚,隻講策略,無視感情。秦菜不說話,他握住她的手,語聲很輕,但是字字刺心:“玄術師的感情,也是講究緣份的。緣來並肩老,緣去萬事休。別強求。”

緣來並肩老,緣去萬事休。強求二字,言者無數,聽者亦眾。然行者幾何?
 
  燕重歡再次見到燕小飛的時候,他和秦菜的關係仍無進展。燕重歡難免訓了他一通,燕小飛漲紅了臉並不爭辯。他尊敬燕重歡,視如生父。燕重歡也知道,看來自己這個徒弟,真不是做這塊的料。但是很快的,他便從燕小飛那裏聽說了天廬灣的事。

其實也是,談笑是什麽人?連通陽子那種陰陽怪氣的個性,他都能成為其左右手,何況是秦菜?這樣的人留在秦菜身邊,燕小飛怎麽上得去?

他拍拍燕小飛的肩膀:“你我既是師徒,師父又怎會允許旁人擋你路途。”
燕小飛不大明白,燕重歡突然勾唇一笑。他皮相也不賴,這一笑竟也黯淡了風月:“把談笑最近的行蹤報給師父,要非常小心,如有任何人起疑,立刻終止。”

燕小飛突然明白他要做什麽:“師父,秦菜私生活非常混亂,那個男人對她而言絕對不單單是助理。您……”

燕重歡止住他的話:“師父不用你教。”
 
  談笑這幾天很少去星宿廳。秦菜也沒有多少時間管他——應果兒快要生產了。
應果兒是頭胎,難免要小心些。別墅裏雖然醫生齊備,秦菜還是不時查看,就怕有人從中作梗。這時候還是要在星宿廳露個麵,秦菜挺著大肚子,在陸少淮的陪同下去了一趟星宿廳。參加了人間高層的月會。會議結束正好是中午,陸少淮當然是要帶她去吃飯的。路過談笑的辦公室,她難免留意了一眼。

然後她發現談笑的午餐明顯是自製的,堂堂先知,注意這等旁枝末節的小事,實在是有辱身份。但是她顧不上。她下意識去了林冰冰辦公室,林冰冰用的是綜合辦公室,占左邊第三個格子間。秦菜掃了一眼,立刻發現二人的午飯都出自一人之手,而且同一個鹹鴨蛋被分成了兩半,一人一半。
她的眼神讓林冰冰有些忐忑,幸而陸少淮跟了過來,柔聲問:“怎麽了?”
秦菜語聲平靜:“沒事。”

這兩個字,是看著林冰冰說的。
 
  下午,星宿廳還不到下班時間,秦菜就又返轉。理智告訴她,這時候應該守著應果兒。如果應果兒這一胎有什麽事,她前功盡棄。可是人要控製自己真的很難。她最終還是返回了這裏。
進到特助室,談笑正坐在電腦麵前,雖然想要調走,但在沒走之前,工作還是要繼續的。他正在審核這個月的采購報表。見到秦菜,他神情職業卻冷淡:“先知大人有什麽交待嗎?”
秦菜隨手關門,把揣在肚子上的枕頭扯出來往沙發上一扔,用力揪住談笑衣領。談笑習慣了她最近反複無常,他有一百種方法可以紓解她的情緒,卻偏不肯給半級台階——為什麽一直以來都要我哄著你?時時刻刻、日日月月,我也會累的啊。他是真的去意已決了。

“我會調走林冰冰,並且不許你和她再聯係。”她再次重申這個話題,談笑很冷靜,“她是我的朋友,你無權決定我們會不會再聯係。我已經把辭呈轉交了人事部,人間有規定,三次辭職之後,人事部會直接受理。”

對於人間的規定,他確實比秦菜了解得多。這次不是調離,他要走了。

秦菜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不是麵目猙獰,但她確實是氣瘋了:“談笑,你想走,除非我死了,或者你死了!”

談笑輕輕撥開她的手,目光中竟然隱現憐憫之色:“你已經不可理喻了,繼續活在你一個人的世界裏吧,先知。”

秦菜的反應,就是狠狠地揍了他一頓。裏麵的動靜早已驚動了外麵的人,等她裝好大肚子出來的時候,大家都裝作若無其事,隻有林冰冰匆匆去了談笑的辦公室。
 
  燕小飛的玄術,雖然理論勝於實踐,但是絕對稱得上高明。沙鷹這種在他麵前都算是入門級別,何況體力一般、法力全無的談笑?

他反正閑著沒事,留意談笑的行蹤一事便成了主要的工作。以前談笑都是在星宿廳和天廬灣之間兩點一線。現在回天廬灣的時間越來越少。但三畫市畢竟人間的眼線也是非常多的,他這樣高級別的人物,肯定不會全無保護。比如他一跟近就會發現兩道人間常用的護身法咒。另外秦菜對他有什麽保護措施,也還是未知。是以他也不敢大意。

而這一天,林冰冰在鄰市鄉下的奶奶過壽,要回鄉一趟。談笑上次被秦菜揍得不輕,索性請了幾天假陪她回家,也算是出門散散心。最近秦菜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應果兒,而沙鷹幾個又不管事,他收拾了東西,走的時候居然隻有家政工人知道。
 
  同日,呂涼薄正在白河家裏,一直詢問秦菜的消息。白河很為難,這時候如果讓他知道秦菜已經作了人間的先知,他會怎麽辦?他不敢想。呂裂石當然更怕他做傻事,隻吩咐呂逸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而就在這時候,呂涼薄接到一個電話:“涼薄,燕叔知道你最近一直在打聽秦菜那個丫頭的事。現在有一個人,比整個秩序的人都知道清楚那個丫頭近幾年的生活。”

呂涼薄握住手機的手不由加重了力道:“誰?”

電話那頭,燕重歡語聲不緊不慢:“這幾年,這個人一直在做那丫頭的貼身助理。”

第二百零七章:醒來時忘記了夜間風雪

 
  那一天,應果兒有輕微的腹痛,秦菜一直在陪著她。淩晨一點四十,應果兒已經睡了,秦菜坐在她床邊。如果有一個人真的能夠改變天道,乃至影響每個人的命運,多麽可怕。你的一生,由生到死,每一個細節都將活在他的安排之下。一切渴望得到的與不想失去的,都須看他心意。
 
  她正發呆,突然手機響了,是談笑。人間在三畫市的耳目眾多,秦菜自然知道他去給林冰冰鄉下的奶奶慶生了。她不是不氣,是沒時間生氣,等忙完這一陣,哼!電話響個不停,怕打擾應果兒休息,她按掉了電話。
 
  不一會兒談笑又打過來,秦菜心中悻悻,但還是有點小期盼的。他這麽晚打過來,總不會是匯報工作吧?這就真成了和男朋友吵架,氣歸氣,可因為還愛著,所以總也忍不住想聽他說些什麽。
 
  上了車,秦菜把電話撥回去,那邊很久沒人接。她不由心中火起——丫的,還敢拿喬!!過了好半天,談笑才又打過來。電話裏他喘得厲害:“菜菜,你仔細聽我說……我被人間三個玄術師圍捕,冰冰現在也非常危險……”
 
  秦菜打斷他,剛被涼風吹散的火氣,又獵獵 起來:“又來這一套!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
 
  她掐斷通話,繼續開車。
 
  不一會兒,談笑又打過來。秦菜接起來,一字一頓地甩了一句話:“跟你的小情人浪漫去吧,等我忙完應果兒的事,看我怎麽收拾你!”說罷,再行掛斷。
 
  回到天廬灣,沙鷹等人都已經睡了。秦菜換了衣服,剛洗完澡,那邊又打過來。她從冰箱裏拿了一杯奶昔,談笑的聲音這才傳過來:“菜菜,我和林冰冰之間,真的什麽事也沒有。我很後悔,這一分這一秒才開始後悔。”
 
  秦菜喝了一口奶昔,坐電梯回自己房間:“有事也沒關係,我很快就會調離她。珍惜你們不多的甜蜜時光吧。”
 
  電話那頭,談笑似乎很無奈地笑了一下:“我愛你菜菜。”
 
  秦菜聲音冰冷:“你愛我她也得走。”
 
  已經不是十六歲了,不再是會被這三個字輕易打動的心境了。
 
  “沒事我掛了。”她不想多說,現在他們倆在幹什麽?說不定談笑趴在床上,林冰冰在洗澡呢。她掛斷前,還聽見談笑的聲音:“好吧,菜菜,我……可能要晚點回家,讓沙鷹……記得帶你出去吃東西。”
 
  秦菜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早上,果然沒人做飯,秦菜從冰箱裏拿了一盒雙皮奶——雖然兩個人在冷戰,但是談笑走之前還是做了很多零食凍在冰箱裏。她驅車去往應果兒的住處,走到一半,突然接到判官部打來的電話。電話是白芨親自打的,隻說了一句話:“來一趟邵縣上溪村。”
 
  沒有人訂票,但禦劍之法對於老爺子來說可不算太高難度。秦菜直接禦劍過去。
 
  上溪村就是一個很平凡的村落,村外包圍著一條小溪,無數鴨、鵝正紅掌撥清波。秦菜走進去,發現判官部至少來了三個組。她眉頭微皺——發生了什麽事?
 
  很快有人迎上來,也不敢說話,直接把她領到白芨麵前。白芨的臉色也非常難看,他看了秦菜約摸一刻,終於向她指指前麵。秦菜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前麵有人用法陣符令封出一段地界。
 
  “什麽事這麽神秘?”判官部真是越來越莫如其妙了。她向那段地界走過去,無阻無礙地穿過地上擺成藏蹤斂息陣的地界。眼前草木零落,她踩著落葉枯枝慢慢走過去,在山凹避風處,一道血跡蜿蜒而淌,染紅了黃色的土地。秦菜順著血跡前行,不過兩米遠的石崖下,一個人背靠著巨大的岩石席地而坐。他穿著白色休閑服,手機握在右手裏。
 
  那個手機……怎麽那麽眼熟?
 
  秦菜上前兩步,伸手將他的臉扳過來。這張臉也眼熟。
 
  “昨晚談特助身上追音骨波動,判官部第一時間就派人追蹤了。但沒想到他外出沒有報備,也沒有申請保護。我們盡了最快的速度,調了最近的守望者到這裏隻用了五分鍾。一度與圍捕他的人交手,但是等我們找到談特助的時候,他已經……死因是肺部被利器刺穿,致命性肺 。”
 
  耳邊這個人在羅嗦什麽?死掉的這個人到底是誰?
 
  魂魄如同生鏽報廢的控製台,無法操控身體。清晨的小山村鳥語花香,一群大白鵝遊過碧溪,趕走覓食的水鳥。真是一個美妙的清晨,可是我在這裏做什麽?
 
  身後是誰抱住了她,輕聲說走吧。秦菜就被他帶著走了。是該走,留在這裏幹嘛呢?
 
  話說到底是誰死了?
 
  空氣仿佛全都被吸進了胃裏,頭也痛得厲害。她捂住額頭,裏麵有什麽東西 著仿佛要跳出來。
 
  我很後悔,這一分這一秒才開始後悔。如果早知道餘下的時間已經這樣短暫,何必把餘生浪費在說再見兩個字身上?
 
  直到快要走出村莊了,秦菜突然推開白芨,往那具屍身的方向狂奔。判官部的人都在看白芨的眼色,白芨站立在原地,隻是淡淡道:“讓她去吧。”
 
  這人生像是一場測驗,誰也不知道哪裏是終點,身邊的人會在哪一段航線擱淺。ABCD那麽多的選項,到底哪一個正確?
 
  我又答錯了試卷,怎麽辦?
 
  她握住那雙已然微涼的手,把臉頰貼在他的肩頭。
 
  怎麽辦笑哥,我要不及格了啊……

第二百零八章:百煉成鋼

 
  談笑的事是第二天傳回星宿廳的,人事廳對外是稱談特助一時大意,外出沒有申請保護,從而發生意外。但白芨等人是清楚的,談笑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也不是傻子,不會站在原地讓人追殺。能夠在五分鍾之內破除判官部的兩道保護結界,將人追殺致死,這次出動的到底是什麽人?
 
  針對談笑,到底是臨時起意還是蓄謀已久?
 
   陪秦菜回到三畫市的,依然是白芨。兩個人回到天廬灣,這個地方真的太大,也太冷清。秦菜在沙發上坐下來,燕小飛猶豫了一下,上次把果奶沙冰遞給她。秦菜看了他一眼,目光太過凜冽,他不由自主地避開。白芨在沙發上坐下來,隻以為她要鬧出什麽驚天動地的事,連桑骨泥人都緊緊抓住自己的山寨昆侖鏡,坐在旁邊一 動不動。
 
  秦菜將果奶沙冰握在手裏,語聲像是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明天去星宿廳報道,阿紫會和你交接工作。”
 
  燕小飛一怔,這話是對他說的。沙鷹似乎是鬆了一口氣,白芨則陰晴不定——她眼中有一種堅忍,如同傲雪青鬆,百折彌堅。
 
  她一字一句,異常清醒冷靜:“談特助的後事,由你與人事廳一起操辦,我會參加。”
 
  燕小飛反倒有些無所適從,過了一陣才應聲:“好。”
 
  秦菜將手裏的沙冰放在茶幾上,五指的溫度在杯中化成,融成高低不等的遠山。她注視著杯中輪廓,忽而轉身離開:“我去應果兒那邊,晚上不回來。”
 
  直到她關門出去,屋子裏的人才俱都長出一口氣。沙鷹自然是和白芨說話:“比我想象中倒是冷靜一點。”
 
  “已經衝動過了。”白芨撣撣衣上灰塵,伸手拿了方才秦菜放下的果奶沙冰,味道不錯,可惜以後是嚐不到了。
 
  而秩序那邊,呂裂石也正暴跳如雷:“誰讓你去動那個姓談的?他不過是星宿廳的人,人間的星宿廳是文職,你動他不如去圍個組長!”何況他還是那個丫頭的情人……
 
   呂裂石沒有說出口,昨夜接到呂逸的電話,知道呂涼薄去圍捕人間一個高層。剛開始他還不以為意,以呂涼薄現在的本事,隻要他不去圍捕白芨,相對而言還是比較安全的。可是隨後當他得知獵物姓談,叫談笑的時候,他整個人都蹦了起來!如今人間與秩序對恃已久,隻差一根導火索就能拚個你死我活。
 
  這樣生死存亡的關頭,誰也說不準勝負。圍談笑這樣的文職固然是手到擒來,可他背後的主子是秦菜。那丫頭最是重感情,一旦刀兵相向……現在的呂涼薄,恐怕當真非她之敵。
 
  他火速趕來,第一時間命人偽裝成人間的玄術師。談笑沒有玄術根基,還蒙混他還是很容易的。他一麵令人追捕談笑,一麵將呂涼薄強行帶離上溪村。哪想不到五分鍾就遇上了人間來援的判官,他急於脫身,短暫交手之後也不戀戰,很快撤離現場。
 
   呂涼薄也沒打算殺了談笑,他還需要問及秦菜的消息。呂裂石帶著他回到自己辦公室,抽了根煙,最後下定決心:“你走之後,燕重歡找回了真正的先知,經過查 看二人命理,我們發現秦丫頭確實不是秩序的先知。可是她卻擁有著先知的能力。這種現象,無疑是天道紊亂的開始,燕重歡與各位高管商量之後,決定清理她,糾正天道。為父念及他與我兒的感情,與其師白河一起,將她送出了秩序。”
 
   他的話當然是虛虛實實,有真有假,但是至少劇情是對的:“誰知道她年紀小,經不住誘惑,竟然入了人間。這些年殺害秩序的稽查,助紂為虐,做下很多壞事。並且……私生活混亂。你所追捕的這個談笑,名義上是她的特助,實際上是她的情人……之一。我知道你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孩子,可是涼薄,女人本來就是多變的。當初你喜歡的那個丫頭,不管是真純還是偽裝都好,現在已經不在了。理智一點,你還要更重大的責任。”
 
  隔著墨鏡,他看不到自己兒子的表情,呂涼薄一直沒有說話。七年的光陰,我們到底錯失了什麽?
 
  兩天後,談笑的葬禮如期舉行。
 
   半個月來一直暖洋高照的三畫市,突然下起了小雨。陸少淮挽著大腹便便的秦菜緩緩走過陵園的墓道,身後兩名判官撐著雨傘。有專門的玄術師主持超渡儀式,秦菜一直戴著墨鏡,隻在遺體告別的時候摘下一刻。沙鷹站在白芨身後,他還記得當初周碧華的葬禮。那時候她傷痛退避,躲在無人看見的角落裏,沒有勇氣直麵別 離。
 
  而今談笑的離去,她依然傷痛不已,但是她站在他的葬禮上,把傷口坦露在風霜之外,以最冷靜的姿態,直麵所有的傷害。
 
  這世間有一種人,越活越安逸,於是越來越膽小,患得患失,一行千慮。而另一種人,從刀鋒上走來,越是傷痕累累,越是英勇無畏。
 
  第二天,判官部打來電話,詢問有沒有必要為談特助招魂。如果招魂,要再讓他複活也不是不可能,但秦菜拒絕了。
 
  談笑的死亡她沒有看到,可能是因為不在天道的運行軌跡之內,也可能是二人緣份已盡。但是不論如何,隻要他輪回,就等於重新步入天道之中,先知定可再感知他的去處。
 
  周碧華的悲劇不能再重演。
 
  談笑,我也愛你。因為愛你,不願再逆天。隻願順從天命,等待再相見。
 
   談笑雖然身處人間,但畢竟是文職,罪孽並不深重。秦菜以他的名義損資修建學校數十所,並日日親自焚香祝禱,終於這一天晚上,她夢見自己身處一個小山村。一條筆直的公路伸向天邊,周圍種滿了白楊。她從公路正中切出去,直走了不知道多久,看見一棟青色的磚房。她剛想走近,就被電話鈴聲吵醒。
 
  應果兒打電話給她,告訴她自己想吃山竹。秦菜隻得披衣去買山竹。買完山竹之後剛好是淩晨三點,反正也睡不著,她依著記憶找到了那條公路,卻怎麽也找不到是哪一段了。開著車來來回回,往返數十遍,突然車燈之前現出一條黑狗。
 
  秦菜望定它,它搖搖尾巴,四爪撒開往前跑。秦菜下了車,很快跟上它。霧非常大,視物不太清晰。它跑著跑著,就變成了一團模糊的影子,最後竟然說了一句話:“左四,右八。”
 
  秦菜停在它消失的地方,心中已然有數——狗屬土,乃是土星顯靈。她如今道行雖淺,但修為已超越地仙之流。這些東西也是非常靈性的,會主動向她示好了。
 
  隻是左四右八,是什麽意思?
 
  秦菜看了看路,左邊是有條小地坎,長滿草,隱隱可見正中被人踩出的痕跡。她沿著這條地坎走了約摸四公裏,見一條稍微寬一些的土路,沿土路右拐,走八公裏,正好看見路邊一棟青磚小樓。天色雖晚,小樓的窗戶裏還亮著燈。
 
  秦菜輕輕敲門,不一會裏麵就有人應聲:“誰呀這麽晚了?”
 
  一個將近二十七八的漢子披著棉衣過來開門,看見院外站著個年輕女孩,臉生得很,他趕緊揮手:“等等,讓我把狗拴一下,這畜牲要咬人。”
 
  但是一走近狗窩,他發現那頭平時凶悍的大狼狗,這時候嚇得縮成一團,受驚的兔子一樣瑟瑟發抖。他踢了狗一腳,罵了一句,還是把它栓起來,這才開門。
 
  秦菜在田地間走了很長一段路,衣褲都被露水濕透。這時候一頭奶白色的碎發,雖然怪異,卻顯得非常有氣質。不像是村子裏的人。漢子打量了她一番才開口:“有啥事?”
 
  秦菜答得和氣:“走迷路了,大哥方便給碗水喝嗎?”
 
  她一個單身女人,漢子也不害怕,把她讓進屋裏:“進來吧,大晚上的,一個姑娘家到處亂走啥。”
 
  “國梁,誰啊?”屋子裏有人問,聽聲音是個年紀不大的女人。被稱作國梁的漢子把秦菜讓到客廳裏,這小樓雖然陳舊,裏麵的布置倒是很溫馨。淺黃色的柚木地板,白色茶幾,五十寸的超薄電視,看來這家人還是很殷實的。
 
  “是個妹子,像是走迷路了,想要碗水。”男人一邊答一邊給秦菜倒了一大碗水,還加了紅糖:“我老婆剛剛生了個大胖小子,你也算是逢客了。”看得出他心情極好,屋裏的女人又說話了:“國梁,這麽晚了,你給她煮個雞蛋開水,暖暖身子。天亮再走吧。”
 
  男人應了一聲,起身去廚房燒火:“你先坐著,正好我堂客也要吃點東西。”
 
  秦菜道了一聲謝,趁他做飯的時候挑開裏屋的簾子。裏麵是一張大床,一個女人躺在床上,旁邊放著個包得嚴嚴實實的嬰兒。見到她,女人和善地笑笑:“剛剛才生下來,我婆婆公公去接醫生了,都還沒回來他就生了。我起來不得,你隨便坐坐,要不給你找個床鋪睡會?”
 
  秦菜搖搖頭:“不用,我就是過來看看。”
 
  後半句聲音太低,女人沒聽懂,但她也不介意。初為人母的喜悅,讓她沒有閑暇顧及別的事。
 
  “孩子叫什麽名字?”她問,女人拍拍睡在旁邊的兒子,喜色溢於言表:“我們家男人姓安,之前早就把名字取好了,男孩叫安城,女孩叫安貝。”
 
  秦菜點頭:“他命中缺土,城字不錯。”
 
  女人似乎有些驚訝——這個女孩這麽小,居然懂這些?
 
  安國梁做好雞蛋,端出來的時候發現那個女孩已經走了。他奇怪地看了一眼,把雞蛋開水端給自己堂客,又逗了逗剛剛吃飽奶的兒子。直到天亮了,他發現院門竟然是反栓的——他放那個女孩進來的時候,確實栓上了院門,但是她出去之後怎麽栓上的?
 
  怕嚇著自己女人和爹媽,他再也沒說過這事。

第二百零九章:春濃情義薄

 
  次年三月,桃花盈盈盛開。燕小飛接手星宿廳特助的工作,已經相當嫻熟。他本身能力就不差,燕重歡的首徒,悟性那也是不容質疑的。隻是對於秦菜生活這一塊,他是怎麽也做不到談笑那種程度的。頂多想起她沒吃飯給她叫個外賣。
 
  而秦菜慢慢地就修習了辟穀之術,她的身體本就以異眼將養,再佐以自身陰氣平衡。而辟穀講究的正是食氣而生,於她而言沒有難度。知道這種變化,燕重歡狠狠教訓了燕小飛一頓,可惜燕小飛實在是不能夠不擇手段地去討好她。他討厭秦菜,雖然屈服也滿心不甘。
 
  陽奉陰違是小人行徑,他縱然想,也做不來。
 
  三月底,應果兒終於將要生產了。頭一天秦菜查看天道的時候,還是母子平安。第二天夜裏就出現異象——果然是有人試圖改變天道,肯定是令應果兒不能順產。秦菜的反應非常淡漠,第二天,她支走所有侍候應果兒的醫生、下人。應果兒開始陣痛的時候,隻有她守在身邊。
 
  孩子胎位不正,果然不像是順產的模樣。秦菜就站在她床前,看她疼得汗濕重衫。然後她打電話給沙鷹,字句冷靜:“我要一個剛出生的嬰兒,男孩。”
 
  沙鷹微怔,但立刻答應下來。
 
  應果兒抓住秦菜的手,麵目扭曲:“叫醫生!你想謀害我的孩子!!”
 
  秦菜伸手去摸她腹中,果然毫無生命的氣息——是個死胎。怎麽可能那麽多醫生護士測不出她懷的是個死胎?誰在改變天道?她望定床上的應果兒,突然現了一絲近乎猙獰的笑意:“你生下來的是個死胎,怎麽辦?”
 
  應果兒雖然疼痛,但是意識還是非常清醒——她畢竟也是一名判官啊。她用手摸了摸腹部,也是心下一沉——孩子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這個孩子能夠帶給她的地位。她望向秦菜,剛出現陣痛,分娩還需要一段時間,足夠二人想辦法。四十多分鍾之後,沙鷹果然過來。他非常小心,孩子用一個大藥箱擰過來。
 
  很是白白胖胖的小家夥,這時候睡得也很香。秦菜把它從藥箱裏抱出來,一臉憐愛地為他穿上已經準備了好久的小衣服。應果兒咬咬牙,她終於明白了秦菜的意思:“我生了一對雙胞胎,弟弟沒有心跳。”
 
  秦菜一笑,魔魅般蠱惑人心。  
 
  雖然兩個孩子隻活了一個,但陸少淮還是非常開心的,而且更寶貝活下來這一個。孩子取名陸鴻煊,意為興盛光明。他重重嘉獎了秦菜,更是無限溫存地 了應果兒一番。應果兒忙著坐月子,她要盡快恢複自己的身材。
 
  陸鴻煊非常健康,秦菜對他也非常照顧。
 
  而這是陸少淮的長子,豈有不重視之理?他的奶媽一共有四個人,二十四小時醫生常備。但是孩子從未生過病,最多就是一次吃多了嘔奶。當晚都一點多了,陸少淮匆匆起來,最後在這裏一住就是二十天。
 
  他的滿月酒,人間自然所有高層都有參加。陸少淮覺得逍遙閣這種地方陰氣太重,對孩子不好。特別在外選了東籬下會所,為陸大公子做滿月酒。
 
  當天,應果兒興致勃勃地收拾整齊,卻一直沒有接到陸少淮送過來的衣服首飾。她開始覺得不對——孩子的滿月酒,她這個當母親的總要參加的。陸少淮怎麽著也應該送她一套衣飾才對啊。難道時間改期了?
 
  她從房間裏出來,正遇上陸少淮,他手裏抱著孩子,正和秦菜說著什麽。奶媽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這簡直……像一個三口之家。應果兒臉色一沉,她之前一直不解白芨為什麽會看上這位先知,如今卻突然有一種莫名的威脅感——她即使穿著自己的本體,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
 
  如同覆於青山之巔的白雪,冰冷遙遠卻又莫名地 。
 
  她快步走過去,想從陸少淮手裏接過孩子。陸少淮明明見她伸手過來,卻並沒有鬆開的意思。應果兒當然不能同他搶,隻得又縮回了手。她很快又綻出一臉盈盈笑意:“少淮,今天在東籬下給咱們孩子做滿月酒是嗎?”
 
  陸少淮逗弄著懷裏的孩子,淡淡地嗯了一聲。應果兒看不懂這是什麽意思,隻好又問:“那……車什麽時候來接我們呢?”
 
  陸少淮把孩子遞給身邊的奶媽,語氣完全理所當然:“今日你就不去了,果兒,現在人間情勢未穩,孩子隻能暫時認先知大人為母親。這也是為了他好,讓他有個光明正大的出生來曆。”
 
  應果兒如遭雷擊,立刻看向秦菜,轉而又凝視陸少淮,語聲失了溫柔之意:“那我呢?我算什麽?”
 
  陸少淮替孩子拉好小毛毯,連神色也沒變一下:“你是本座的功臣,我又豈會忘了你的好處?安心吧。”
 
  應果兒怎麽可能安心?頃三畫大江的水也澆不滅她的怒火。她轉而望向秦菜,怒極而笑:“你真是好樣的,居然利用我為你作嫁衣!”
 
  秦菜表情如常,連臉都沒有紅一下:“不過是情勢所逼,你既為孩子生母,便當為他考慮。豈能為一時名份地位,累他一世?”
 
  “你憑什麽教訓我!”應果兒用力推開秦菜,聲音漸響,“你不要忘了,這孩子……”她剛想說什麽,轉而看見陸少淮,又快速接道:“這孩子可是我十月懷胎、親生的!!”
 
  她真的是氣極了,幾乎可以看到在秦菜眼中化開的笑意——孩子不是陸少淮的。她知道,可是她不敢說。欺騙這種事,她可也是有份的。當時怎麽會就被蒙了心!
 
  秦菜示意奶媽把孩子抱上車,她今天穿了一身朝霞色的旗袍,外麵套著白色的皮草,耳邊首飾顯然都是陸少淮送的,正好配這一身華貴的妝扮。陸少淮很自然地攬著她的腰,兩個人一同上車,很快駛離了別墅。
 
  應果兒氣瘋了,是真的瘋了。她做了這麽長時間的美夢,千辛萬苦懷胎生子,到頭來居然要認別人作母親!怪不得這個女人對她這麽殷勤,可笑她居然還一直以為這個女人是想討好她!
 
  她回到房裏,將桌上白玉的水果盤用力擲在地上。嘩啦一聲響,一地碎玉殘渣。她狠狠地跺了那些殘渣好幾遍,恨不得那是秦菜的腦袋。
 
  而不多時,外麵突然又有來客。她一抬頭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白芨,他可真是個稀客。
 
  她雖然氣憤,但對白芨的畏懼仿佛天生的——她在白芨手下太久了。她一 在沙發上坐下來,過了一陣才問:“你怎麽來了?”
 
  白芨是個不會客氣的人,他走進來,在屋子裏的太師椅上坐下來,點了支煙,抽了幾口才說話:“她讓我來的,安撫一下某人。方才我覺得不需要,現在看來,倒真是有必要。”
 
  應果兒冷笑,白芨和秦菜的關係從來沒有瞞過她。那個她指的是誰,不必明言:“當然有必要!她抱著我的兒子,享受著我應有的榮耀!”
 
  白芨點頭,起身走到應果兒麵前,應果兒被他看得發毛,但終究心中有氣,不肯服軟。
 
  白芨緩緩伸手,抽掉她睡衣上的腰帶,揚手掛在別墅上空,水晶吊燈的花架上,然後作了個手勢:“過來。”
 
  應果兒猛然後退了幾步:“你想幹什麽?”
 
  白芨態度冷淡:“我不習慣安撫人,何況是你這樣的人?既然如此,你掛上去,我此行任務也算達成。”
 
  應果兒額頭全是冷汗,這時候的她驟然清醒過來——就算她再不滿,再生氣,再委屈,地位不平等的情況下,又有什麽資格講求公平?如果一味這麽鬧下去,即使今日秦菜不派人殺她,陸少淮終有一天也會厭煩她。
 
  她咬緊嘴唇,用力幹咽一下,突然就換了表情:“判官長教訓得是,這幾個月,果兒忘我了。”
 
  白芨轉身就離開了別墅,應果兒一直把他送到門口。
 
  陸鴻煊的滿月酒非常圓滿,陸少淮心情極好,難免多喝了幾杯。但他是什麽人,自然有人照管。秦菜抱著陸鴻煊穿棱在人群之中,接受所有人的祝賀。縱然有人仍心存不滿,卻也不至於公然表露。這場酒宴,賓主盡歡。
 
  而這以後,先知對於人間的意義,開始有了質的轉變。以前,無論怎麽樣她對於人間都算是個外人,不管做多少事立多少功有多少好評,始終進不來這道門。但是現在,她是首領長子的母親。
 
  雖然放出言語永遠尊奉二夫人,不為首領正妻,但是二夫人已數年不露麵,她與人間女主人又有何異?
 
  陸少淮不是沒有想到這一點,但是即使是有了陸鴻煊,秦菜依然非常收斂。她每日裏除了照顧陸鴻煊,就是和各長老清談,有時候幫助判官部改良各種法陣。人間許多法器、法陣都出自她手——先知之才,在人間慢慢傳開。以其年紀有這等修為,不得不說是個天才。
 
  燕小飛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女人了。自從做了特助,他與秦菜相處可謂時日久長,但是她發呆的時間比較多,有時候盯著桌上的筆筒也可以神遊海外。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惡心,至少從自己再度接近她開始,她沒有對他表現出一絲一毫變態的興趣。但也絕對稱不上善良,有時候為了替陸少淮逼供,她絕不介意把一個資深玄術師的魂魄拆得七零八落。
 
  那種痛苦,修習正法的他沒有親身經曆過,但是他看見過一個散修中頗負盛名的玄術師,被秦菜一拆魂魄,當即失禁。閑暇的時候,她喜歡抱著陸鴻煊出去走走,燕小飛作為特助,有時候會陪同。
 
  她走也走不太遠,喜歡去一個小山村,抱著陸鴻煊在鄉間土路上慢慢行走。偶爾望著幾處農家發呆,全然不知在想什麽。

 

第二百一十章:臨門一腳

 
  月末,秦菜在星宿廳練字,陸鴻煊在旁邊的地毯上玩,幾個保姆陪著他。陸少淮找過來,對於
 
  秦菜,他也沒什麽可掩飾的:“子矜那邊,現在風聲已經微弱,你看一下,如果把她處理掉,會不會順利。”
 
  秦菜當然應一下,然而她入定醒來之後給出的消息不怎麽好:“子矜夫人與二爺您命中牽扯未盡,恐怕還得再留一陣。”
 
  陸少淮點頭,報仇也是有時限的,現在他覺得沒意思。這個女人還是早死早好吧。但秦菜說的話他還是不得不考慮,最後果然決定再等一陣。
 
  下午,白芨打電話過來,他隻說了一句話:“我找到林冰冰了。”
 
  秦菜手中毛筆驟停:“地點。”
 
  白芨幹淨利落地丟下兩個字:“我家。”
 
  秦菜幾乎第一時間趕到了白芨家裏,沒有看到林冰冰,白芨的辦公桌上擺著許多照片、法器。
 
  秦菜站在書桌旁邊,白芨不在,浴室裏隱約傳來水聲,他應該是剛回家,正在洗澡。

  秦菜在桌前坐下來,慢慢翻看那一疊照片。那是一組死者外傷傷口的照片,最初幾張,像是鈍器所傷,但後 過各種還原,好像慢慢變成了另一種兵器。
 
  秦菜一張一張地翻看,外麵白芨擦著頭發出來,身上隻圍了一條白色的浴巾。秦菜頭也沒抬:
 
  “林冰冰在哪裏?”
 
  談笑的事判官部丟了大臉,白芨這種人是眥睚必報的,哪能容忍這等奇恥大辱。何況這次事發,證明人間的護身法咒存在明顯安全隱患,是以表麵上這件事雖然平息了,但判官部一直沒有放棄追查。
 
秦菜看得入神,白芨從後麵接過她的照片,最近他都沒有機會跟秦菜單獨相處。一則談笑的事之後,秦菜沒有心情。二則對於自己的失職,他比誰都耿耿於懷。所以,其實他也沒心情。
 
  “這是什麽?”秦菜聲音凝重,白芨找出幾張照片:“是你那個特助身上的傷口。第一次查看的時候,很像是鈍器所致。我曾懷疑這起事件是臨時遭遇。但是經過幾次還原,我找到了凶器。”

  秦菜抬頭看他,他找出另外幾張照片,最後把桌上一個盒子打開,裏麵有一件金屬澆鑄的利器。它的形狀非常古怪,像一把匕首,但是頂端呈火焰狀散開。
 
  “因為隻看見傷口,製不出刀柄。但是凶手非常狡猾,傷口經過幾次修改,因為非常複雜,還原用了許多時間。似乎力圖掩飾真相。”白芨也在看那把古怪的匕首,“為什麽要掩蓋,其實意圖非常明顯——怕被人認出來。”
 
  “所以……這個人,我們認識?”秦菜抬頭看他,他笑了一下。
 
  沒必要回答。
 
  “林冰冰呢?”人間一直在找這個人,她卻一直如石沉大海。白芨把桌上的鎖魂壇打開,裏麵果然有幾個碎片。秦菜心中一沉——果然還是……
 
白芨把那幾個碎片取出來:“我找過植物聯盟,這一次,凶手用秘法破壞了上溪村所有植被的靈性,它們也沒辦法給出具體的線索。但是經過幾個月的追查,我找到了林冰冰魂魄留下的非常微弱的殘魄。按凶手這樣縝密的保密行為,沒道理會粗心到留下林冰冰的殘魄。想不明白。”
 
  秦菜看著那幾片殘魄,突然長歎一聲,笑容苦澀:“是我種在他身上的護身法咒,他給了林冰冰。”
 
  白芨就釋然了,轉而開始感興趣:“法咒不錯,凶手有足夠的時間,居然還是留下殘魄。貢獻給判官部。”
 
  秦菜沒有理會,隻是拿起林冰冰的殘魄,直接讀取。
 
  裏麵信息非常微弱,林冰冰的視角裏,隻看到三個人疾追談笑而去,而三個人的背影確實是人間玄術師的打扮,而林冰冰同樣沒有玄術根基,她看到的,也未必正確。
 
  玄術最小兒科的就是影響人的視覺,她殘留的記憶看來是幫不上什麽忙。秦菜又拿起那把古裏古怪的法器:“你確定這就是凶器嗎?”
 
  白芨點頭:“不知道具體長度,但是刺入體內這一段肯定沒錯。”他比比與傷口同樣深度的那一段,“後麵這一段,我略懂兵器,再長肯定不好用。但是具體式樣就不清楚了,刀柄更無法估計了。”
 
  秦菜握著那一段匕首,白芨倒是給了一條線索:“五分鍾破掉人間A級會員的護身法咒,出手的人絕不簡單。如果不是臨時起意,那麽目的是什麽?”
 
  秦菜冷哼:“目的,談笑死後,燕小飛接替他的職務。燕小飛是燕重歡的愛徒。”

  白芨點頭:“如果是燕重歡親自出手,倒是有可能。他修為雖不濟事,但放在二流玄術師裏也夠格了。”
 
  秦菜就起身,連同那把匕首一起裝進包裏:“我有事先走了。”
 
  白芨隨便找了件衣服披上,略略搖頭,自言自語:“還是那個沉不住氣的性子。”
 
  可是他卻估計錯了,秦菜沒有去找燕重歡,她回了天廬灣。沙鷹這幾天都回來得特別早。他本來是個自由散漫慣了的,但談笑沒了之後,他也知道秦菜不習慣,每每無事就會回來陪她。

  秦菜兩條胳膊摟著他的脖子,兩個人就這麽靜靜擁抱著。最近秦菜比較粘他,他拍拍秦菜的後背,像哄嬰兒一樣:“我們出去走走吧。”
 
  秦菜搖頭,她姿態 ,聲音卻冷靜得可怕:“白芨複元了談笑的致命傷口,擬製出了殺死談笑的凶器。”
 
  沙鷹也是一怔:“你要替他報仇?”
 
  秦菜咬著牙,片刻之後才輕聲道:“這件事,肯定與燕重歡有關,但以他的為人,不可能親自去做。”
 
  沙鷹把下巴擱在她肩頭,鼻端繚繞著淡淡的馨香:“不懂。”
 
  秦菜點頭:“秩序和人間為什麽一直打不起來,因為這些高層,生怕損害到自己的利益。如果他們發現自己的性命受到嚴重的威脅,你說他們會不會孤注一擲?”
 
  沙鷹這才明白她的意思:“你要以為談笑報仇的名義,讓秩序高層恐慌,挑動秩序與人間決一死戰?”
 
  秦菜五指撫過他的肩膀,最後再度擁抱他:“徹底地混亂,隻是為了新的開始。”
 
  那天夜裏,燕重歡經過三畫汾陽高速回市區,經過一段彎道,突然汽車左前輪聲音不對。他本就是個警覺的人,當下放慢車速,找了個視野開闊的地方停下來。
 
  下得車來,隻看了一眼,他頓時臉色大變——隻見原本右前輪的地方,沾滿了黑泥。他用手一撫,驚覺那不是沾上了泥,整個輪子就是泥,或者說……全部變成了泥!
 
  他立刻握了自己的法寶在手,沉聲道:“什麽人?不要鬼鬼祟祟。”
 
  身後高速公路路邊的石牙上,原本空無一物,突然一個身影漸漸透明——黑色及膝的風衣,奶白色的短發,溫潤的玉腕上,纏著一條金色的彎月型長鏈。燕重歡後退一步,心念電轉——剛才根本感覺不到任何活人的氣息,她是怎麽出現的?
 
  秦菜右手握著那枚白芨製造出來的兵器,仿佛連風都滲進了寒意:“燕重歡,你以為談笑的事,會就這麽算了嗎?”
 
  燕重歡腳步微錯,法器蓄勢待發,手心裏突然全是冷汗:“是你?什麽談笑的死?”

  秦菜上前一步,左手微揚,衣袖落下,腕間隱隱浮動淺碧色的浮光。燕重歡目光盯著那浮光,他畢竟見多識廣,冤孽這東西,他可是明白。
 
  而且秦菜養在身上的,豈會是善類?!
 
  秦菜右手溫柔地 那一縷流光,聲音陰冷令人不寒而粟:“你可以裝作不知道,我不需要口供。”
 
  燕重歡迅速掐訣,他不能再裝傻了:“秦菜,你別傻了!我殺談笑幹什麽?你聽誰胡說的?”

  秦菜左手微抬,露出那一段擬製的匕首:“這難道不是秩序的東西?”
 
  她看似冷靜,實則魂魄浮動,似乎已然失去理智。燕重歡護身法訣結成,法寶出鞘,直刺秦菜左手——那個冤孽,隻能在她催動之前先行壓製。但是法寶靠近秦菜左手一寸,突然化作清露,滴落塵埃。
 
  燕重歡這次是真的恐懼——眼前絕非幻覺,金生水,這個女人,她參透了陰陽五行元素逆轉的邪術?!怎麽可能!
 
  他不再停留,往後就跑。但是人的速度,即使再快,又怎麽能跟得上僵屍的速度?!他很快發現這也是行不通的,隨後肩頭一痛——那個女人真的祭出了冤孽!!
 
  他急迅以玄法安撫冤孽,卻仍聽見自己骨頭被 的聲響。血流了一肩,身後那半輪金月從背後刺入他的身體。他悶哼一聲,身子一歪,失足從高速公路邊墜了下去。半輪金月抽離他的身體,夜風中那個女人站在路牙上,夜風吹起她的衣袂,死神一樣。
 
  “黃泉路上快走幾步,和我家笑哥作伴。”她輕聲道。
 
  砰地一聲響,他跌進了一片農田,上麵的情形再也看不見。秦菜走下路牙,沙鷹的車這才跟過來:“如何了?”
 
  秦菜坐上去:“應該能嚇他一跳。”
 
  沙鷹往路邊看了一眼:“不會真死了吧?”
 
  秦菜示意他開車:“一個冤孽都對付不了,他真的可以死了。”  
 
  麥子地裏,燕重歡的意識一直非常清醒——一旦他有半點昏迷之狀,那個冤孽就會將他的骨頭血肉一點一點啃成肉末。胸腹間的傷口將他整個貫穿,血一直流,他甚至可以摸到自己的內髒。從來沒有那麽近地靠近死亡,他捂著直想往外淌的內髒,強迫自己集中精力。
 
  他以泥塑了一枚假身,沾著自己的血刻上自己的生辰八字,最後以血畫符念咒。果然假身生效,那個冤孽開始啃噬他的假身。
 
  時間太緊,假身不可能做得很大,一旦啃至符咒失效,冤孽定會再次尋上他。燕重歡撕下衣條緊緊綁住自己的傷口,以從未有過的速度奮力奔跑。一邊跑一邊求救。
 
  血滴了一路,那個冤孽幾乎啃掉了他右肩的肩頭。
 
  不能就這樣死!不能就這樣死。
 
  他回到不羈閣的時候,天色已經將亮。三畫職業中學的門衛發現了他。這個看上去五十多歲的大叔立刻換了一副模樣,迅速以符咒替他止血。
 
  秦菜的冤孽追到校門口,不羈閣的結界,憑它還遠遠不能破。它守到天亮,最後無法抵製陽氣,回到了秦菜身邊。

第二百一十一章:掩埋的真相

 
  燕重歡遇刺,在秩序確實造成了一定恐慌,特別是另一個人——呂裂石。秩序嚴以待陣的時候,第二件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秩序另一個高管,在失蹤兩天後,被人發現站在三畫職業中學食堂。整個人變成了泥像。
 
  呂裂石膽顫心驚地將泥一點一點刮下來,最後刮出了裏麵還未完全冷掉的內髒。泥像裏麵,長著人類完整的五髒六腑,這樣的視覺衝擊,即使是呂裂石這種見慣風浪的人也難免覺得惡心。但整個秩序的高管都知道,這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
 
  不過兩天,又有高管遇刺,二傷一死。
 
  其他人在追查真凶,呂裂石等幾個高層可是心知肚明的——與其被她各個擊破、坐以待斃,不如聚集手上的所有力量,一博生死。
 
  這個決定一經提出,大多數人還是比較猶豫。畢竟兩大勢力的存在都已經許多年了,如今的人間擁有先知,而秩序的尊主已經隻剩下一個空名,很多年不見蹤影了。真要對決起來,最後能活下來的又有幾個?
 
  而第二天,呂裂石外出的時候,右手不小心被劃傷,流出來的血卻是泥水。他本就心虛,悚然而驚,立刻削掉傷口的皮肉,火速返回不羈閣,再也不肯出現。
 
  當整個秩序高管都生活在恐懼之中時,大家都知道,背水一戰不可避免了。
 
  而就在這時,秦菜向陸少淮傳達了預言:“秩序與人間決戰在即,事關生死存亡。”
 
  陸少淮眉頭微皺——難道星宿廳那個特助的死,就是秩序向人間宣戰的開始?
 
  他如今雖然倚重秦菜,但是秦菜的話他也不會盡信。這時候心中雖懷疑,還是令人間各部作好迎戰準備。
 
  而第二天,秩序果然開始大規模清剿人間。這次行動之果斷、決絕,有別於以往任何一次。陸少淮與幾個部門負責人連夜召開會議,當然秦菜也列席。
 
  這些年人間與秩序一直都在互相試探,雙方都掌握了不少資料。陸少淮很快列出幾個對秩序如同眼睛的稽查部。
 
  外麵腥風血雨,所有玄門中人,與秩序、人間無關的都逃至天邊,散修輕易不敢在公共場合出現。雙方玄術師一見必然見血。
 
   而擁有先知的人間,確實勝過盲目行動的秩序太多。所有哪怕藏得再隱秘的地點,也躲不過天道的眼睛。隻要在天道運行的軌跡之內,她就能看見。在被動的打壓當中,秩序強撐著不後退——這些高層比誰都清楚,一旦露了半點頹勢,人間就會像虎狼一樣衝上來,將他們一個不留撕得粉碎。
 
  為此,秩序所有已退隱的元老、隱修全部出動,人間一時也遇到了巨大的抗力,開始召回自己已然退隱的舊部。
 
  玄術師的修為大多是年齡閱曆堆砌而成,這批人退隱,絕對不是因為體力、能力衰退,而是到了一定境界,修行的目的已然不同。玄門中人,下品弄術,中品修身,上品問道。這批隱修,才算是兩個勢力真正的中堅力量。
 
  秦菜沒有參戰,她是先知,哪有讓先知出去參與 的。但沙鷹卻是需要參戰的,他主管的守望者培訓中心,雖然實力不比判官部,但也是名符其實的技術部門。秦菜為他做了好幾道護身法咒,他也不以為意:“越來越像小情人了,喂我一頓。”
 
  秦菜去換沙鷹一號,談笑一號就睡在她旁邊。她在榻邊一站半小時,沙鷹洗完澡下到負一樓,見狀也不說話,扛起沙鷹一號就帶著她上了樓。秦菜不想掃他興,兩個人溫存了足足一個半小時。
 
  事後,秦菜睡著了,沙鷹叼了根煙出來,看見燕小飛在刷碗,他不免有些不滿:“你是菲傭嗎?這種事情值得你浪費這麽多時間來做?”
 
  燕小飛根本不搭理他,燕重歡出事之後,他幾度想回去,都被燕重歡罵了回來。他知道是秦菜動的手,但卻處處都需要看她臉色,心裏也實在憋屈。
 
  沙鷹靠在廚房的門框旁,深吸了一口煙:“為了讓你走到這一步,你師父差點丟了命。你他媽的在這裏洗碗。”
 
  燕小飛驀然回頭,沙鷹將煙吐了他一臉:“燕重歡這個人本來就失敗,收了你這樣的徒弟,更是失敗中的失敗!談笑房間,東西自己去找。”
 
  燕小飛繼續埋頭洗碗,等沙鷹走到看不見了,他終於停了手,大步上樓,去了談笑房間。
 
  自從談笑出事後,幾個月了談笑房間都沒人動,隻有家政工人進行日常的掃灑。他進到房間裏,見到書桌上一排大文件夾和筆記本。隨手 一本,上麵以日記體記滿了東西。
 
  “不喜歡糯米,對芒果有輕微過敏,主餐用紅配綠會比較有食欲。”裏麵密密麻麻,記滿了秦菜的生活習慣,從飲食到衣著,到喜好,無一遺漏。燕小飛越看越心驚,這樣一個人,難怪可以混到這種地步。
 
  他握緊筆記本,耳邊重又響起那句話,燕重歡確實差點丟掉了性命,就為了他在秦菜麵前能夠站穩腳跟。可是他為了一時之氣,幾個月來沒有絲毫進展。
 
  他咬緊牙關,唇角沁 絲。
 
  第二天,秦菜醒來的時候沙鷹已經走了。桌上擺了四樣早餐,秦菜剛一出來,燕小飛就遞了熱毛巾給她:“擦擦臉手,吃飯了。”
 
  他的聲音不像是刻意的討好,但也不像是厭惡。倒是很家常,顯得親切。秦菜在桌前坐下來:“我辟穀很久了。”
 
  燕小飛給她添了蟹黃粥,語聲淡淡的透著一種隨意:“辟穀也可以少吃一點。”
 
  秦菜喝了點粥,熱菜一點沒動,倒是燕小飛給拌了個野菜她吃了幾筷子——小時候大人出去種地,孩子們會跟出去玩,采些野菜野果,如今味道依舊,而故人凋敗了啊。
 
  吃完飯,碗當然是丟給家政工人,燕小飛接秦菜去星宿廳。秦菜還覺得頗為奇怪:“你今天發燒了啊?”
 
  ——難道燕重歡受傷了,他的智商也下降了?
 
  燕小飛卻是理所當然的樣子,下車的時候替秦菜開車門,還很貼心地撐了傘遮太陽。他前半生,雖不說嬌生慣養,但也是被人捧在手心裏的。如今能做到這一步,真心不容易。
 
  星宿廳,所有人第一次看到燕特助和先知大人一起進來,目光俱都充滿探究。燕小飛把秦菜送進去,給她倒了熱奶。秦菜雖對他的心意了如指常,卻也沒有多說。
 
  世道辛酸,人艱不拆了吧。
 
  夜間,燕小飛正在做飯的時候,沙鷹回來了。他右臂一條刀口,一回來就急急地喊:“醫藥箱,醫藥箱!”
 
  燕小飛趕緊拿了醫藥箱,沙鷹先用酒精把手臂傷口洗了,慢慢上藥。燕小飛在旁邊站了一陣,
 
  突然問:“為什麽幫我?”
 
  沙鷹一臉痞笑:“燕重歡怎麽教了這麽蠢的一個徒弟,你長著腦袋是為了看起來個高嗎?”
 
  “你!”燕小飛氣得麵色通紅,他還笑得一臉流氓樣。但他忽略了眼前人是燕小飛不是談笑,燕小飛飛起一捶,用力捶在他右臂的傷口上。
 
  “草!!”沙鷹一怒之下,二人扭打成一團。
 
  秦菜回來之後,桌上已經擺上了豐盛的飯菜。秦菜還是挺賞臉,在桌前坐了下來。燕小飛把魚眼睛挑給她,問得及其自然:“你明知道我是誰的弟子,為什麽還要用我?”
 
  秦菜 著魚眼睛,這個家由談笑帶走的氣氛,似乎又回來了:“雖然你是燕重歡的徒弟,也比他更討人喜歡,但是我不得不說你沒他聰明。用腦子自己想吧。”
 
  她吃著魚眼,燕小飛又給她添了一碗牡蠣湯:“個個都是這樣。”
 
  對麵沙鷹朗聲大笑,這個孩子雖然笨,但確實是比燕重歡可愛。
 
  秦菜吃完飯,沙鷹手上有傷,燕小飛先給秦菜放好水,添了牛奶和 :“先洗個澡。”
 
  秦菜站在浴缸旁邊,他看了看又問:“需要……我幫你換衣服嗎?”
 
  秦菜笑眯眯的,居然也不生氣:“不用,我手沒殘。你幫沙鷹換吧。”
 
  沙鷹一聽就跳了:“滾,休想碰你沙爺的 !”
 
  冷清已久的房子,突然就像個家了。
 
  幾天後,白芨突然找到秦菜,給出了一個不怎麽好的信息:“談笑死的時候,和你通過電話?”
 
   秦菜嗯了一聲,他沉默了一下,終於還是接著道:“最近我很忙,這件事情交給了黎明淵調查。我們發現談笑的手機在反複幾次未接之後,他還打了另一通電話,黎明淵在現場發現了另一種法術,非常熟悉。我懷疑這件事我們自己人裏有內應,你把林冰冰的殘魄交給我,我交待下去,重新調查。”
 
  秦菜突然打斷他:“判官長,談笑的死因是秩序所為,沒有必要再查下去了。”
 
  白芨倒是頗感意外:“最新的進展,也不要聽了?”
 
  秦菜靠在椅背上,疲憊地閉上眼睛:“就這樣吧。”
 
  白芨的目光就變得非常嚴厲:“其實那天你讀取林冰冰魂魄的時候,看見別的東西,對不對?”
 
  秦菜搖頭:“沒有。”
 
  白芨湊近她,神情有些可怕:“是不是你動得手?”
 
  秦菜抬起頭,從容對視:“重要嗎?”
 
  白芨轉頭離開了星宿廳。
 
  秦菜轉著筆,燕小飛推門進來,先給她換了一杯熱奶:“談笑的事真的和你有關?”
 
  秦菜喝了一口奶,反問:“你說呢?”
 
   燕小飛終於也學會了用腦子:“我覺得不會,但你是想為什麽人掩飾什麽。但你不想被發現的那個人,肯定不是我師父、呂叔他們。聽說你和呂涼薄是舊識,難道是為呂涼薄掩飾什麽?也不對,呂涼薄現在不需要你掩飾,反正現在秩序和人間都你死我亡了。有誰在你心目中的位置,能夠比及談笑?難道……”
 
  他悚然而驚,突然拿起桌上秦菜的杯子:“奶涼了,幫你換一杯。今天喝紫薯飲好不好?”
 
  說罷不等秦菜點頭,轉身出了她的辦公室。

第二百一十二章:尊主出現


  晚上,沙鷹沒回來,秦菜去了陸鴻煊那裏。人間首領的長子,當然不能在天廬灣居住。他一直在人間的秘密保護之下。但秦菜作為他的“生母”,是有權限經常和他在一起的。應果兒如今對秦菜也還算恭敬,每次秦菜前往,也會帶上她。
 
  奇怪的是,雖然陸鴻煊之後,她依舊伺候陸少淮,卻再也沒有懷過身孕。而隨著時日漸久,有她在先,敢於接近陸少淮的女人,零零碎碎也有不少,卻同樣沒有任何動靜。她雖然心中起疑,但一時也不敢妄自猜測。
 
  幾個人都不在家,燕小飛便出了門。他當然是要去找燕重歡。燕重歡上次的傷看著嚇人,但是也是外傷居多。這時候恢複速度也還算迅速。
 
  自從上次遇險之後,他倒是住在不羈閣的時候居多,這時候要見燕小飛,方才在自己家裏小留。雖然秩序肯定有傷藥,燕小飛還是給他帶了些補藥。燕重歡用手在他頭上比劃了一下,這孩子,最近確實瘦了不少。
 
  見他無恙,燕小飛也算是放了心,卻著實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師父,談笑的死好像別有內情,當時她那麽傷心,後來更是殺了秩序那麽多高管以報複,卻好像根本無意追尋真凶。”
 
  燕重歡歎了一口氣:“你術法雖然精進,慮事卻多有不足。真凶於她而言並不重要,她需要的隻是一個迫害秩序高管的理由。隻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即使人間發現她私自暗殺秩序的高管,也不會疑心她有別的目的。”
 
  燕小飛隻覺得可怕:“難道談笑的死,真的是她幹的?”
 
  燕重歡搖頭:“不會,如果死的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她的理由就不夠充分。隻有犧牲她最看重的人,才算是師出有名。可是也正因為是最重要的人,憑她的性格,肯定舍不得。”
 
  燕小飛恍然大悟:“那我就明白了……那我就明白了……有人替她舍了。”
 
  燕重歡拍拍他的頭:“她恐怕當時就明白了,白河一生畏首畏尾,偏偏收個徒弟出類拔萃。”燕小飛有些垂頭喪氣:“這些東西比學術法難多了。那個人也真是膽大包天,萬一她舍不得談笑,不是給自己引來殺身之禍嗎?”
 
  燕重歡對自己的愛徒還是非常有耐性的,有時候他也覺得,會不會是因為自己過於耐心了,以至於他的成長速度這麽緩慢呢?
 
  “犯傻,這個人敢這麽做,說明他有十足的把握,換句話說,他有恃無恐。說明這個凶手不僅很了解那個丫頭的個性,而且同樣是那個丫頭身邊非常重要的人。不一定重要過談笑,但是絕對比死的談笑重要。”
 
  燕小飛目瞪口呆,燕重歡完全不在場,卻比他這個事事看在眼裏的人明白一百倍。他喃喃道:“可是這個凶手既然已經有這麽重要的地位,為什麽還要殺掉談笑呢?”
 
  燕重歡歎氣:“你看不透啊孩子,人間如果不同秩序死戰,那個丫頭就出不了頭。她是秩序白河的徒弟,嫡傳弟子!人間如非人才凋零,豈能讓她掌權?她隻能在星宿廳那個文職部門,一輩子受陸少淮和人間各長老壓製。”
 
  燕小飛驚得倒吸一口涼氣:“所以這個人殺掉談笑,全是為了她?”
 
  燕重歡點了根煙:“所以這對你而言是個時機,你不比那個總教官睿智,又不比談笑的玲瓏心思,如果二人皆在,如何能被委以重任。”
 
  燕小飛隻覺得渾身發冷:“可是,師父為什麽會覺得她會重用我呢?她身邊隨時候可以提拔出人替代談笑的。”
 
   燕重歡彈彈煙灰,燕小飛趕緊捧過煙灰缸。他輕歎一口氣:“師父在秩序,雖不說一言九鼎,至少也算是有點份量。她留著你,並且重用你,就等於給我師徒二人皆留了一條後路。師父有這樣一條後路,若真到了存亡之際,難道真的會和秩序共存亡嗎?秩序本已是危如累卵,若師父再存異誌……”
 
  他沒有再說下去,燕小飛在看他的傷勢:“可是他卻把師父傷得這麽重。”
 
   燕重歡敲敲他的頭:“師父傷得這麽重,為什麽沒有死?呂裂石剛出不羈閣就遇襲,為什麽也還活著?小飛,以後師父不再事事都為你解惑了,你要學會分析,有自己的主觀判斷。侍候人的活是門你萬想不到的學問,人雲亦雲的是奴才,可有可無。遇事少言多思,多親近沙鷹,萬不可操之過急。”
 
  燕小飛突然跪下來,給他嗑了三個頭:“弟子從前,讓師父操心了。”
 
  燕重歡摸摸他的頭,他的弟子,雖然腦子發育得晚,但總算也開始成長了。
 
  “待會回家,沙鷹問你去哪了,你如何答?”他低聲問。燕小飛略作沉吟:“徒兒買點宵夜回去,就說準備晚飯了。”
 
  燕重歡用力敲了一下他的頭:“再想!!”
 
  天啊,這要什麽時候才能開竅啊!!
 
  燕小飛回到天廬灣的時候,沙鷹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秦菜團成一團,把腳擱在他腿上。燕小飛是真的買了宵夜,進門先把沙鷹亂丟的鞋子收好。沙鷹這才問了一句:“去哪了?”
 
  燕小飛把吃的放在茶幾上擺好:“去看我師父了,他傷得不輕,我不放心。”
 
  沙鷹這個人是真的欠揍,當即就接話:“喲,他還活著?!”
 
  燕小飛哼了一聲,懶得理他,徑自去房裏拿了毛毯給秦菜蓋上,然後他在秦菜旁邊坐下來,把她放在沙鷹腿上的腳抱過來擱在自己 上。很自然的動作,沒有絲毫做作。
 
   第二天,人間總部傳來消息,秩序偷襲了逍遙閣。因為事先沒有準備,逍遙閣不論男女,一律被屠,血流成河。逍遙閣是陸少淮的根據地,對此他震怒無比。第一個受訓斥的當然就是星宿廳——這麽重要的事,先知竟然沒有提前報備。秦菜與眾長老研究了一番,確定是秩序的人試圖蒙蔽先知的靈覺。天道中存在的變數實在太多,即使是先知,也不是全能的。
 
  而秩序既然號稱維護天道,對於天道運行的軌跡,他們當然非常了解。隻是秩序居然也走出篡改、蒙蔽天道這一步,可見實在是黔驢技窮了。
 
  應果兒向陸少淮進言——放棄所有人間據點,全力進攻不羈閣。
 
  這個方案一經提出,人間還是有些膽寒——秩序的尊主,到底還在不在?萬一他還在,他可是能夠改變天道的。而且這位消聲匿跡這麽多年的傳說人物,如今修為又到了什麽地步?
 
  一旦進攻不羈閣,而他還在的話,不羈閣,隻怕會成為人間眾人的修羅地獄。
 
  陸少淮久久沉吟,最後一步啊,偏偏舉棋不定。最後他仍是看向秦菜:“先知意下如何?”
 
  秦菜對他的態度一直都非常恭敬:“無論尊主在或不在,都改變不了如今秩序和人間的形勢。事已至此,不論勝敗,藍愁願作先鋒,協同白判官長,一探不羈閣虛實。”
 
  她這話一出,在場許多高管都鬆了一口氣——有替死鬼了,暫時賣命也輪不到自己了。自然當場溜須拍馬,將先知的高風亮節給大大地恭維了一番。秦菜也沒和他們羅嗦:“請二爺恩準。”
 
  陸少淮看了一眼白芨,白芨倒是無所謂,反正如果人間要直接進攻不羈閣,他這個判官長怎麽說也是首當其衝的。陸少淮一拍桌子:“白芨,撥給你長老一百六十名,判官部的人,你自己調配吧。”
 
  白芨應了一聲,轉頭看了一眼秦菜。
 
  第二天,白芨同秦菜率人圍住了三畫職業中學,兵貴神速,一經到達,白芨立刻下令對三畫職中所有秩序的人進行屠殺。不羈閣是個接引法陣,陸少淮撥的這批長老,就是為了齊齊施法布置另一個法陣,嚴防不羈閣撤走。他們立刻開始結成結界。
 
  呂裂石等人也沒料到人間居然有這樣的膽子,連尊主的威懾都可以視若無物。這時候匆匆返回,但見三畫職中已是血肉橫飛。許多玄術師因施法過度,爆體而亡。
 
  “秦菜!!”呂裂石一眼看見了白芨身邊的人,一身黑色連帽長袍,短發奶白,因為陽陰二氣都靠異眼中和,她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果然是秦菜!呂裂石有些氣急敗壞:“你竟然為了那個談笑,挑起秩序與人間決戰!你根本就是個魔鬼!!”
 
  秦菜把玩著半月型的金色法寶,腕間冤孽流光浮動,她聲音帶著笑,竟然很有幾分優雅:“我本來就是魔鬼啊,七年前秩序追殺我的時候,不就已經下了定論了嗎?”
 
  呂裂石一時語塞,這不僅是個魔鬼,還是個厚顏無恥的魔鬼。身邊的人一批一批地倒下,血濺到身上,腥氣令人膽顫:“秦菜,你那個助理的死和秩序無關,你到底在發什麽瘋啊!”
 
  “是嗎?”秦菜淺淺一笑,手上的法寶光芒刺目,“還請呂長老親自去向他解釋一下。”
 
  呂裂石本也是個聰明人,他說這些也是希望能拖延一些時間,等待其他人來援。而秦菜完全沒有片刻停頓,白芨開路,這些人又哪裏是其對手。呂裂石率人抵擋,他也深知,一旦不羈閣失陷,從此以後,秩序就算是土崩瓦解了。
 
  不過十分鍾,白河、燕重歡都匆匆趕來。雙方對恃,人間的人才不得前進。秦菜站在三畫職中的教學樓前,笑得千嬌百媚:“師叔,告訴你一個事兒,你別怕。”
 
  白芨莫名其妙:“何事?”
 
  秦菜笑得幾乎彎了腰:“秩序的尊主還活著。”
 
  ……
 
  白芨真的是忍了好久,才沒有罵髒話:“那我們這次帶這麽多人來,是送死的?你不會真的是白河派到人間的內奸吧?”
 
  秦菜 他的肩頭,笑比暖陽:“所以別輕敵,保命要緊。”
 
  白芨很快就明白了那句別輕敵是什麽意思--秦菜輕盈地躍過前麵的判官,她的法寶,是一把半月形的彎刀,尾端綴著長長的金鏈,她持刀而立,右手掐訣,一切接觸的東西全部化為泥雕。
 
  --五行逆轉,反噬和消耗都是非常大的。元素轉換越複雜,越難持久。她直接把人還原為土,算是節省能量了。這種逆天的術法,很快就在秩序之間引起恐慌--身邊的同伴,突然變成了泥像。但是他們的眼睛裏還流露出痛苦、驚怖和絕望。
 
  人群之中尖叫四起,秦菜一步一步走向三畫職中,秩序稽查步步後退。
 
  明明穩占上風,白芨卻不敢有半點鬆懈——秩序的尊主,真的還活著?!
 
  他發現自己手心開始出汗,既緊張,也興奮。秦菜示意他不要進去,自己搶先一步攻擊呂裂石。呂裂石法寶一亮出,立刻也遇到了和燕重歡同樣的尷尬——化作了水滴。他心下驚恐,符咒尚未祭出,秦菜手中一團魔火已然撲麵而來。
 
  大凡玄術師,拚的是爆發力和持久力。爆發力,同樣的術法,施法速度的快慢,波及範圍的大小,在不同修為的玄術師手裏,這些都是完全不同的。而持久性,比的就是消耗,誰的法術消耗小,誰的魂魄靈氣儲藏量大,誰能堅持的時間更久。
 
  所以符咒以及施法程度的簡易,是所有玄術師研究的課題。
 
  這次一交手,呂裂石就肝膽欲裂——他絕非眼前人的對手。這真的是當年那個丫頭?
 
  秦菜根本沒有使用五行逆轉之術,她在呂裂石祭出一張符咒的時間裏,連續祭出四張符咒。呂裂石被火燒得一身狼狽,再也不敢出手了。秦菜這才繼續往前走,秩序的殘黨在後麵顫顫兢兢地跟著他,白芨也率人隨後。秦菜站在八號教學樓前,不羈閣,真的好久沒來了。
 
  她抬腳,正欲上樓,突然,周圍響起一種奇怪的聲響。眼前的教學樓片片開裂,轉眼變成了一輪透明的圓月。月亮中心的陰影,隱約是一條小河,河邊半蹲著一座玉雕。小河流水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仿佛響在每個人耳邊。月亮的光芒非常柔潤,祥和如同佛光。
 
  突然地,流水聲中夾雜著一種清脆的聲響,像是……像是什麽東西碎裂開來。
 
  “尊主!是尊主!!”秩序的人突然就精神大振了!原來尊主真的還活著,一直都存在!
 
   圓月中央,那座玉像片片碎裂,紫氣突然浸透了整輪圓月——傳說中,仙靈之氣,就是紫色。人間這邊不可避免地發生了騷亂,秦菜站在原地,月心的人緩緩站起身來,衝天紫氣之中,隻看見他長長曳地的衣袂。他抬眼望向身下仰頭瞻仰的人群,聲音很輕,卻是一種判決的語氣:“擾亂天道者,罪入阿鼻。”
 
  殺氣漫延開來,激起人心底埋藏的恐懼。他輕抬左手,微微掐訣,輕聲道:“雲聚。風來。”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間烏雲密布,狂風驟來!秦菜突然抱住白芨,寬大的黑袍隨風揚起。白芨一怔,但見狂風過處,無數人血肉橫飛、身首異處。這才是真正的神,他掌握著眾生。當你站在他麵前的時候,再強的人也隻能如螻蟻般卑微。
 
  他的目光掃過秦菜,不是看,這世間根本沒有任何人和事值得他看上一眼。他隻是右手微抬,那狂風便斂聚在他手中,如同一個旋轉的地球儀。他沒有法寶,因為這天地萬物,都是他的法寶。
 
  白芨第一次覺得無力:“這家夥,真的可能戰勝嗎?”
 
  他手裏的風越轉越快,突然慢慢向秦菜所站立的方向滾來,越近就越大,隔得老遠便可看見裏麵絞肉機一樣高速旋轉的氣流。秦菜緩緩放開白芨:“離開這裏,你帶來的人,能帶走多少是多少。”
 
  白芨立刻退後,風形的圓球滾到秦菜身邊,一身黑色長袍的秦菜突然不見了。狂風呼嘯著發出猙獰的聲響,但裏麵也是空的,不見血肉橫飛,不見殘肢碎肉。呂裂石等人都跪在圓月麵前,但視線還是注視著這裏。她去哪了?
 
  圓月更透明了一些,裏麵的情形可以看得更清楚了。秩序的尊主結紫氣為衣,長衣蕭蕭,似乎淌成了一條紫色的河流。他的頭發也極長,黑色長長鋪陳,如同皓月中央的月影。他坐在溪邊,如同一座山、一塊岩石,俊美無儔的輪廓沒有表情,也沒有喜怒。
 
  難怪,秩序信奉了他無數年月,所有玄術師都相信他是天行者。他就是永居大羅天的神,那眼角眉梢微微一瞥,便足以傾倒凡人。
 
  狂風漸漸平息,地上隻剩下零亂混雜的血漿。呂裂石胸口劇烈起伏,玄術師也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的。這樣的術法修為,不是神又是什麽呢?
 
  而風停之後,一身黑袍的人間先知,又站在原先站立的地方。先前隻是一個模糊的影子,最後似乎顏色不斷加深——她又出現了。
 
  “你給我的選擇題,我全部都做錯了。”她直視圓月中的尊主,聲音不比他的氣勢,卻非常清晰有力,“但是,我要告訴你,你沒有閱卷的權力。”
 
  幾句話擲地有聲,圓月中央的尊主抬起頭來,那眼神卻非常空洞。他抬手,突然一道閃電憑空而現,速度太快,秦菜當下將重要部位化為火焰,但從右肩到手沒來得及,被閃電劈中,當下焦黑,化成齏粉。施法速度真的是跟不上啊。她悶哼一聲,突然身化金箭,直奔圓月中的尊主而去。
 
  尊主這才抬頭看了她一眼,箭風越來越近,他抬起手,那支箭莫名地停在空中。他緩緩站起身——秦菜走了。五行元素的轉換,總能量不會少。而這支箭,明顯不可能是她身體和魂魄的總能量。他抬手,同樣的一道魔火扔出去,門口傳來一聲悶哼,然後再無聲息。
 
  身後有人追來,但是這些人不可怕。秦菜奔跑,尊主最後的那道魔火在她體內獵獵 。她整個人都在冒煙,媽的,上輩子是不是跟火結仇了。
 
  她奔回天廬灣的時候,燕小飛都驚呆了——那時候的秦菜七孔生煙,是真正的七孔生煙。她奔下負一樓,燕小飛跟下去,一看就吐了。秦菜把自己的 全部變成泥質,然後把未燒著的泥一點一點全部摳下來。
 
  燕小飛吐得昏天暗地,還是晚上沙鷹回來的時候,上去幫忙。沙鷹還是心疼她:“換個身體吧?”
 
  秦菜搖頭,五內俱焚這個詞的感覺,老子可算是嚐到了:“不行,一旦我離開,術法控製不住,身體很快就會被燒得渣都不剩。別的倒是不重要,異眼不能毀。”
 
  火焰一直不熄,秦菜用術法竭力控製,燒得倒是極慢。兩個人把未燒著的地方摳完,剩下的隻能任魔火焚盡了。秦菜這才換了身體,再慢慢把身體一點一點重新恢複成血肉之軀。
 
  因為燒毀的地方太嚴重,轉換過來的身體又瘦弱了許多,幾乎沒有脂肪。不幸中的萬幸,異眼還在。隻是秦菜的魂魄被火燒了這麽久,傷得也不輕。
 
  沙鷹沒有多問,默默地將她抱在懷裏:“睡會吧。”
 
  秦菜隻覺得頭痛欲裂,但還是搖頭:“帶我去總部,我要見二爺。另外立刻打聽白芨的消息。”
 
  沙鷹叫了燕小飛立刻去辦,秩序的尊主真的出現了,人間與秩序的局勢,又要倒轉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人間真麵目

 
  人間尊主還在的消息,立刻在整個玄門傳播開來。陸少淮當然也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人間的先知和判官長一齊出動,雖然铩羽而歸,但是遇上人間的尊主啊,能夠活著回來已經算是萬幸了。陸少淮也不能責怪她什麽。

沒多久,白芨也回來了。這次帶去的人折損了三分之二,他也受了傷,陸少淮雖然心急如焚,也隻得放了他倆回家休養。出了總部,秦菜就坐進了白芨車裏。白芨和呂裂石交了手,呂裂石本來是奈何不了他,可是白河跟呂涼薄、燕重歡都趕到了……

他冷著臉:“誰開車?”

秦菜抱著腦袋躺在後座:“當然是你啊,我受傷了,我是病人!”

白芨終於忍不住:“你受傷了不回天廬灣,跟著我是怎麽個意思?”

秦菜腦袋痛得快要炸開,她在座椅上拱了拱:“你受傷了,我不跟去,肯定有人撬我牆角。何況秩序的尊主出來了,現在整個人間,隻有你身邊還算是安全了。”

……
 
  白芨是真不想理她了,勉強開著車。回到家裏,秦菜先去床上蒙頭大睡,他沒有外傷,但是內傷不輕。這時候自己去了書房調息。兩個小時之後,有人敲門,白芨皺眉,最終還是去開了。
外麵站著他判官部的判官尤青青,對方穿著煙青色長裙,妝容淺淡精致。隻是這身裝扮的她,手裏卻拎著一個保溫杯:“聽說判官長受傷了,恐怕飲食不便,我熬了點湯,先墊一墊吧。”
白芨心裏當時就一個想法——這個秦菜真的是,成精了。
 
  他把尤青青讓進來,指指客廳的茶幾:“放下吧。”

尤青青把湯放下,自己去廚房拿碗盛了給他。白芨抬抬下巴:“再盛一碗。”
尤青青臉色微紅:“我來之前已經吃過了。”

白芨喝了一口湯,是魚湯,煲得發白,是下了功夫的:“先知還睡著,幫她盛一碗送進去。”
尤青青美麗的臉龐,簡直就是五顏六色,表情精彩極了。她趕緊盛了一碗,說話都有些結巴:“判、判官長,您送進去吧。我不敢打擾先知大人休息。我先走了。”

白芨坐在沙發上喝湯,眼皮都沒抬一下:“不送。”

尤青青匆匆忙忙地走了,他拿起桌上的湯碗端進臥室。秦菜蜷成一團,眉頭緊皺。白芨伸手過去,發現她全無意識——不是睡著了,是昏了。他把秦菜揪起來,二話不說灌了她一碗湯。雖然魂魄的灼傷,一碗湯沒有用。但是肚子裏有點東西暖著,總也好受點吧。
 
  他喂湯的時候,秦菜就有些意識。她睜開眼睛,那目光中竟然帶著淡淡的紫色——看來秩序尊主那一下子,確實是傷到她了。白芨還是有些擔心:“你沒事吧?”

秦菜雙手摟住他的腰,順勢讓他躺在自己身邊,輕聲道:“抱元守一。”
這是要他入定的意思,白芨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還是依著她的話做了——這情況,他不入定也沒事可做啊。他抱住秦菜的腰,把她攬到自己懷裏,但是很快就覺得異樣——兩個人的魂魄竟然融合在了一起!

他正欲脫離,隻覺一股溫潤的氣息慢慢浸透魂魄——是靈氣。怎麽會有這麽強大的靈力?這是療傷的好東西,他當然也就不走了,慢慢汲取。魂魄沒有固定形狀,他隻覺得周圍有幾團明亮的、隱隱帶著紫氣的光影與他聯成一個整體。這是……他暗自心驚——秦菜拿掉了自己的一魂,把他的魂魄當作自己的三魂之一收納進來。 用自己魂魄中的靈力替他療傷。
 
   他細細觀察,隻見剩餘的九個光影之中,有兩個紫氣非常明顯,可見是被尊主的術法灼傷的。而這兩團光影正以 可見的速度恢複。無數靈力源源不斷地注入進去,紫氣越來越淡。就像是一滴墨汁滴入大海,慢慢地被兌成了海的顏色。白芨隻看得心驚——這個丫頭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強?怪不得她可以在尊主麵前全身而退。

他也不再輕舉妄動,安下心來汲取靈氣為自己療傷。說實話,他的魂魄需要的那一點靈氣,於她根本沒有影響。她是一汪海洋,而他要的隻是一口井的力量。

裏麵的時間非常長,白芨覺得足足過一年,他的傷早好了,可是竟然也不覺得身體有其他的消耗。最後,那團光影的力量慢慢斂聚,很快與他分開,他睜開眼睛,秦菜還在他懷裏,地點是臥室,完全沒有變。
 
  他站起身來,自己的內傷確實是好了。他毫不客氣地把秦菜推醒,秦菜哀嚎一聲,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個花卷兒:“師叔你有沒有人性啊,我是病人!”

白芨把她撈起來:“少裝糊塗!你的術法怎會精進至此?”他是個聰明人,很快就想明白了,“老爺子……你截取了老爺子的記憶?”

秦菜抬手摸摸他的臉,白芨伸手打開:“你明知道人間的尊主還活著,為什麽早先不說?你受的傷雖然看上去嚴重,但對你而言根本就無礙,隻是為了讓二爺覺得嚴重,對不對?你想讓二爺直接對上人間的尊主?”

秦菜懶洋洋地歪在他懷裏:“是啊,人間公然攻擊了秩序的不羈閣。如果尊主不出現,秩序就徹底瓦解,而如果尊主出現,他就必須為秩序樹立威信,鏟除人間。現在二爺想退,也是退不了了。應果兒這個主意出得真是好,絕妙啊。”
 
  白芨抬起她的下巴,她的唇角笑意若桃花:“你到底想幹什麽?”

秦菜看見他脖子上有一道明顯的劃痕,不嚴重,他也沒往心裏去。於是伸了手,幫他把那道劃痕緩緩還原:“師叔,你是真的不知道嗎?人間收取了那麽多的福祿 壽數,除了用以為富人權貴續命,以維持經濟來源以外,剩下那麽龐大的一筆能量,到底去了哪裏?我們老爺子,一身通天徹地的本事,為什麽要自稱太子?秩序號稱維護天道,人間的存在就是忤逆天道,為什麽兩個組織可以一直並存?”

白芨隻覺得心驚膽顫:“你是說,人間真正的幕後首腦,可能是秩序的尊主?”
 
  秦菜把他的傷口化成泥,抹平之後又轉化成血肉:“師叔,整個人間,就你還算是個明白人了。現在尊主既然現身了,就必須鏟除人間為秩序揚威。尊主你是見過的,你認為陸少淮那點本事,能夠與他抗嗎?”

白芨沒有說話,當然不可能,就算是老爺子健在,也絕非尊主對手。秦菜摟著他的脖子把他的頭壓下來:“而你,作為人間的判官長,你是和人間綁在一條船上 的,他要鏟除人間,必殺三人,陸少淮、你、我。我們三個人死了,人間才算是真正的滅亡。陸少淮不靠譜,現在能夠互相倚靠的,隻有我們兩個人了。”

雖然真相驚怖,白芨還算是冷靜。人間滅亡之後,隨時可以重建,它隻是一個非法的組織。但是秩序不能滅亡,那是玄門正道的象征,要取得福祿壽元容易,而贏取整個玄門中人的信任卻是難上加上。所以就算兩個組織都在為他效力,一旦爭端無法避免,他肯定會犧牲更容易重建的那一個。
 
  “你有什麽把握能夠對抗他?”說真的,白芨對秦菜也沒什麽信心——那個所謂的尊主,似乎真的已經超越人的界限了。秦菜抿唇:“說真的,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我不介意告訴師叔一些信息,讓師叔對自己的選擇有點信心。我在各處的廟宇有六十餘座,信徒近二十萬。”
白芨冷哼:“人間的尊主有信徒恐不下百萬,且全是玄門精英。”

秦菜也不著急,慢慢道來:“我的魂魄已修成分-身一萬,三魂七魄,每片分-身十枚,其下可再分裂,比普通玄術師修行可增速萬倍。”

白芨眸光微沉:“這點在他麵前,恐怕也是不值一哂的。”

秦菜點頭:“五行逆轉之術我已頗有心得,從他的施術上來看,他也是修習此術。而作為先知,我可以探知陰麵的各種情況。而將老爺子的術法融會貫通之後,我可以將自己帶到陰麵修煉。地下一天,人間一年。修煉速度可增進三百六十五倍。”

白芨輕歎一聲:“如果擁有足夠的時間,你或許真的可以超越他。但是他會給你時間嗎?”
 
  秦菜淺笑:“有時間啊,我們還有二爺。他是人間的首領,在退無可退的情況下,是必然會同人間共存亡的。”

白芨終於現了一絲擔心神色:“人間現在的狀況我還不了解嗎,他擋不了多久。”
秦菜點頭,繼而又緩緩道:“但是在秩序裏麵,秩序的三大元老,我師父,伺奉的是天道,而不是尊主。一旦我們將尊主的真麵目揭開,他必挺身而出。他在秩序影響力還是有,必能帶動一幫正義之士。呂裂石擅於見風使駝,但是其子呂……涼薄,為人正直,隻要證據確鑿,他必然向著天道而不是尊主。他一旦倒戈,呂裂石隻此一子,也隻能從之。燕重歡為人雖然狡詐,但對他的愛徒燕小飛可算是視如己出。必要時以燕小飛性命要挾。而且這個人也是趨利避禍的高手,大半個秩序元老 都倒向我們了,他怎麽著也得掂量。最後你我手裏,還集中著整個人間的餘力。這樣幾經整合,要對付尊主一個人,雖不說勝券在握,至少也不是以卵擊石。”

白芨久久沉默,秦菜像摸小狗一樣摸他的頭:“何況老爺子的整個術法記憶都在我身上,說來起我也說是師叔的半個師父……”

“滾!!!”
 
  接下來的日子,白芨再也沒有提及過這件事。但秦菜知道,他是默認了——既然在這個時候告訴他,就說明他沒有選擇了。兩個人這段時間都在裝傷重,自然是哪也去不了的。
秦菜大多時間都在昏睡。她昏睡就像手機關機充電一樣,是為了更快地修複魂魄、增進實力。白芨也不擔心,反正她也不亂動,他索性抱著她躺下來。天色漸漸暗了,他也不想開燈。
月莧走後,他經常這樣呆在黑暗裏,跟自己說無所謂嘛,少個女人有什麽關係?於是就真的當作無所謂了。可是就在剛才,他突然想如果秦菜不在,判官部肯定還是有許多美人投懷送抱的……
這樣一想,他就把懷裏的秦菜搖來搖去給弄醒。秦菜是深度休眠,這時候醒來意識也不清楚。白芨語氣不善:“起來伺候我!”
 
  秦菜簡直是悖然大怒,裹著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個花卷兒:“你還是不是人啊!我現在是病人!”
白芨摁住她,從她的額頭 下去——秦菜穿的是自己的本體,雖然皮相差一點,手感也差一點,這個時候也將就了。他 著她的 ,舌尖用力想頂開那兩排貝齒。秦菜忍無可忍, 手來用力一拳捶在他背上。她是僵屍,那力道可不輕。白芨現在是有恃無恐的,目前正是秦菜需要他的時候,他再不拿喬可就沒機會了。

而且這時候不墊定自己的地位,以後可指不定會成什麽樣子。他撲上去,毫不客氣地撕扯秦菜的衣服。秦菜要製他自然是有多種方法,但是正如他所知的——他需要地位,不是像談笑、燕小飛一樣的狗腿,他要高於他們,高於沙鷹。而這時候的秦菜,非常需要他。

秦菜和他對視,最後緩緩伸出手,觸摸他的結實的胸膛。那指尖劃過,帶起令人顫栗的 ,他哼了一聲,引著她的手向下,示意她快點。秦菜五指觸到那個不安分的家夥,溫柔拿捏。白芨微微吸氣,任她服侍。
 
  而半個小時之後,他突然握住秦菜的手,非常不滿:“我要全套。”

秦菜手下不停,他粗喘著試圖避開,最後實在沒忍住, 。雖然暢快,但卻非常不滿,又被敷衍了!他摁住秦菜想再振雄風,奈何方才實在舒爽,他身體與魂魄的契合度又高,一時之間自己都受不了這樣的刺激。秦菜咯咯 ,打電話給沙鷹,讓他速帶白芨一號過來。
白芨悻悻地哼了一聲,秦菜整個人都窩在他懷裏,風情萬種,她已經學會了怎麽拒絕別人,又不得罪別人。
 
  很快,沙鷹帶了白芨一號過來,而且把沙鷹一號也帶了過來。反正白芨這裏有客房,他把沙鷹一號放在客房裏,挽起袖子準備去做飯。白芨不得不披衣起床,去做飯——沙鷹的廚藝,對他而言簡直是先-奸後殺。

先強-奸他的舌頭,再殺死他的胃。

第二百一十五章:尋一城一鎮一村


陸少淮曾經幾度傳喚秦菜和白芨,秦菜和白芨都去了,兩個人都作傷重未愈狀。麵對秩序的尊主,受傷真的是情理之中的事,陸少淮也沒辦法。而秩序卻絕對不會因為他已陷入絕境而放棄對人間的趕盡殺絕。

尊主的複出,等於給秩序打了一劑強心針。現在不需要他出現,單是秩序其他人就能憑著高漲的士氣重創人間。沒有生機的,即使戰勝了眼前的來犯之敵,也過不了尊主那一關。這樣的想法之下,人間鬥誌何來?

而秦菜沒有時間應付陸少淮——她必須抓緊一切時間增強自己的實力。陸少淮幾次抵製秩序,全部被白河和呂裂石擊潰。人間覆滅,似乎就在頃刻了。
 
  這一天,應果兒那邊突然傳來消息——說是秩序襲擊了春陽別墅園。秦菜這才準備出門,陸鴻煊住在春陽別墅園。

她禦劍而往,不過片刻就到了春陽別墅園。裏麵醫生、奶媽和丫頭都在,她大步走進去,隻見應果兒抱著陸鴻煊坐在沙發上。見她進來,應果兒一臉擔心:“先知大人,二爺帶人抵抗秩序的人了,我聽說他們會襲擊這裏,實在不放心……隻好讓人請您過來一趟。”

秦菜走到她麵前,她低頭給陸鴻煊喂著奶:“有您在,我們就不怕了。”
 
  就在這時候,外麵有人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先知大人,不好了,秩序的人圍住了春陽園。”
應果兒立刻驚慌失措地抱著陸鴻煊躲到秦菜身後:“他們真的來了,真的來了!!”
秦菜目光冰冷:“你和秩序誰作的交易?”

應果兒一怔,麵色有些發白:“先知這話是什麽意思?”

秦菜冷冷一哂:“愚蠢。”
 
   外麵人聲越來越近,許多醫生、下人都被殺害,血腥氣很快漫延開來。秦菜望定應果兒,突然她的身形開始發生變化。她的個子開始變矮,頭發變得略黃,看上去好像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應果兒驚得目瞪口呆,秦菜淺淺一笑:“你在人間,好歹是鴻煊的生母。不管二爺或我,至少不會薄待你。投靠秩序你能有什麽?”

應果兒緩緩往門口退,因為恐懼,她的聲音拔得極高:“人間還剩下什麽?馬上就隻剩一堆屍骨了!你就抱著首領的長子一塊等死吧!”

秦菜語聲輕柔如初:“跟誰作的交易?”

應果兒冷哼:“你死到臨頭,告訴你也不怕。呂裂石長老馬上就到了。”
人聲果然漸近,秦菜二話不說,俯身跪在她麵前。
 
  應果兒仰天長笑:“我為你作了這麽久的嫁人,也到了你為我做點什麽的時候了!”
外麵的人一腳踹開兩扇大門,大批玄術師很快包圍了這個地方。應果兒麵露喜色:“太好了,呂長老在哪裏?你們要找的人在這兒!”

她一手指著跪在麵前的“秦菜”,一邊叫嚷。呂裂石走出人群,他還是非常小心,上次秦菜在不羈閣的表現著實讓人心驚,他不敢大意。可是……這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是秦菜?別開玩笑了!!
他立刻麵色大變:“小心,這是陸少淮的詐降之計!”
 
  秩序的玄術師頓時緊張起來,幾十把法器對準應果兒。應果兒頓時慌了:“呂長老,我自己尚在這裏,騙你有何益處啊!”

呂裂石命人慢慢撤出去:“那丫頭狡詐異常,明知我等已到,豈會坐以待斃?來人,把這個女人和這個孩子一起帶走!”

秦菜作瑟瑟發抖狀——沒有白河的異眼,誰能看得穿她的變幻之術?但是明知是圍捕她,白河畢竟同她師徒一場,又怎肯親自到場?

呂裂石押著應果兒,帶著陸鴻煊離開了春陽園。秦菜不慌不忙地起身,再度禦劍,離開了別墅。
 
  秦菜就這麽回了白芨的住所,白芨和沙鷹都很意外:“你讓呂裂石把陸鴻煊帶走了?”
秦菜聳肩:“呂裂石的人,我們早晚要用的,不必無端折損。”

白芨抬起她的下巴:“不要告訴我,你辛苦照顧陸鴻煊,是因為母性泛濫。”
秦菜更不以為意了:“秩序這次差點被人間一鍋端,在玄門可謂是名聲掃地。現在雖然有尊主出來撐門麵,他們也更需要寬仁行事,以重建昔日正道形象。鴻煊不滿一歲,他們抓過去除了仔細照料著還能幹什麽啊。他們隻能對外宣稱,孩子是無辜的,不能因為其父罪大惡極就遷累嬰兒。秩序會好好照管,不讓其再走邪路雲 雲。”

第二天,秩序傳出消息,稱擒獲人間首領的幼子。但在被問及會不會以此要挾人間的時候,秩序的公關部門明確表示罪不及親友,稚子無辜,秩序會好好撫養。
 
  兩天後,陸少淮終於不支,被秩序逼入人間總部,以密術向白芨求援。白芨當然是看秦菜的意思,秦菜細細問了情況,最後不緊不慢地換衣服:“二爺有難,我們當然應該去看看。走吧。”
白芨會意,立刻抽調了人間所有剩餘的力量,前往總部,營救二爺。人間的總部,是一座四十九層的商業大廈。圍捕人間這種拋頭露麵的事,尊主那樣身份的人自然不屑幹,這次來的是燕重歡和呂裂石。秦菜和白芨帶人趕來,雙方直接正麵遭遇。秦菜隻是交待白芨:“燕、呂手下的人我們尚有用處,減少雙方損傷。”

白芨應了一聲,秦菜徑直行向大廈。燕重歡和呂裂石皆是大怒,尊主出現之後,他們的膽子又大了許多,這時候直接施法,欲與秦菜一較高下。但是當術法穿過秦菜的身體,所有的玄術師都停止了鬥法——她的身形漸漸透明,空氣中蕩出透明的波紋隱隱可以看見她的輪廓。所有的術法全部穿過了她,仿佛過處無物,她是虛無。
 
  她就這麽毫無阻礙地穿過了人群,緩緩等電梯。呂裂石惱羞成怒,跟上去各種法器交替祭出,法器打在牆上,激起灰塵無數。而秦菜安靜地等到了電梯,直接上了樓。呂裂石氣得火冒三丈——這輸得也太沒尊嚴了!

他命人立刻斷掉大廈的電源!雖然這一招很娛樂,但是電一停,電梯也就停止運行了。他冷哼一聲,正欲出口嘲笑一通以挽回顏麵,突然就愣在了當場——電梯根本沒有停,仍然穩步上升,最後停在了四十九樓。

呂裂石心中驚懼,就連周圍幾個高管都看出來了——如非尊主親至,這裏沒有人是那個先知的對手。
 
  四十九樓已經布滿了秩序的玄術師,隨處可見人間玄術師的屍體,死相各異。秦菜踩著他們的血肉緩步前行,陸少淮領著十幾個玄術師還在硬撐。見他到來,目露喜色:“先知!速來幫忙!”
秦菜走到他麵前,語聲恭敬而溫柔:“二爺有何良策呢?”

陸少淮擰了眉:“先知既能進來,又豈會出不去?”

他身後,陳科也趕緊附和:“先知,先救我們出去吧。”

秦菜右手扶著陸少淮,將他帶往天台。他身邊的十幾個玄術師都是他的心腹,這時候自然拚死抵擋秩序的追殺。身後悶哼聲傳來,秦菜腳步微停,轉頭時一名玄術師以身擋住秩序的刀鋒,一片鮮血潑濺在她臉上,溫熱腥甜。陸少淮腳步加快:“別看了,趕緊脫身要緊。”

到了天台,周圍全是秩序玄術師布下的結界。呂裂石和燕重歡生怕他逃走,指揮玄術師玩命施法。陸少淮麵色大變,這時候他身邊心腹已然傷亡殆盡,而他,且不說實力,論經驗他就不如燕重歡和呂裂石中的任何一個。這時候本已是強弩之末,哪裏還堪招架這樣強猛的攻擊?
 
  他施法過度,眼睛鼻子裏流 來,最後被逼至邊緣,腳下一滑仰麵倒落下去。陳科喊了一聲二爺,秦菜飛身上去,伸手一把握住他的手,他嘴裏也全是血,正要說話,秦菜淺笑盈盈:“二爺,我若是您,絕不求救。”

陸少淮一愣,隻覺一股力量洶湧而來,腦子裏有什麽突然砰然炸裂——她震碎了他的元神。目光漸漸煥散,他的手驟然失力,從秦菜手中 。

然後,墜落。
 
  白芨和呂裂石在樓下鬥法,有什麽東西從上而下破風而來。他和呂裂石不約而同地仰起頭,隻見一個人一路下墜,最後砰地一聲摔在地上。四十九層樓,他摔得連腿和手都分不清楚,血肉濺出十米。

隨後,秦菜帶著陸少淮的心腹陳科乘風降下,她的黑袍被風揚起,若隱若現似乎整個人都將要融化在風裏。

“我們的首領,已經……”她沒有再說下去,白芨接話道:“營救失敗,不要作無謂犧牲,先行撤離。”

有秦菜的掩護,呂裂石和燕重歡想乘勝追殺也是不能。隻好眼睜睜地看二人撤走。看著地上那堆血肉,呂裂石眉頭依然舊皺:“她……當真是來營救陸少淮的?”

燕重歡冷哼一聲:“你管她是來幹什麽的?反正現在陸少淮死了,算是大功一件!”
呂裂石也想起這事,兩個人對望一樣,心裏的小九九又盤算開來——要是能在尊主麵前獨領大功就好了。殺死了人間的首領啊,這可不是小事。
 
  陸少淮死了,人間可謂是人心煥散。可惜秩序正在揚威之時,凡是有點腦子的都知道這時候如果各自逃命,隻會被秩序各個擊破。所有幸存的長老立刻召集了人間的殘餘力量,緊急商議。
白芨自然是會議首要人物之一,沙鷹如今也有資格列席。而秦菜卻久久未至。元老們商議的事情非常簡單——國不可一日無主,陸少淮死了,如今的人間,誰來領導?

當時眾長老首推的是已退隱重出的長老謝天安,他是跟隨老爺子那一輩的人,陸少淮見了他也要恭敬地稱一聲師叔。論輩分確實是高。這個提議一出,本來應該無甚意見,但是突然有人開口了:“我覺得,如今的人間已累在旦夕,我們需要的是一個真正有實力能夠救我們於水深火熱之中的領袖,我們不能再墨守陳規,選什麽最高輩分的長者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過來。立刻有長老看清了說話的人,頓時臉色更差:“陳科!你說什麽?”

陳科極快地看了一眼白芨,麵上鎮定,雙手卻握得死緊:“謝老,晚輩並非對您不敬,但您也應該明白,您若承繼人間首領之職,在秩序的尊主麵前,又有幾分勝算?”他看了一眼眾人,狠下心來,字字鏗鏘:“醒醒吧,如今整個人間,誰的實力能夠超越先知大人?所以人間的首領一職,我推選先知。”

諸人大嘩。
 
  而那時候,秦菜在三畫職中旁邊,麗珠奶茶室。一杯香芋奶茶捧在手裏,奶精的香氣四散開來。三塊錢一杯的奶茶,她真的好久沒有喝過了。等了約摸一刻,有人拄著拐杖緩緩走過來。秦菜站起身,輕輕扶住他。

呂涼薄。他轉而也握住了秦菜的手,兩個人在奶茶室坐下來,秦菜叫了個雙皮奶,用勺子舀了,一口一口喂他。呂涼薄安靜地任她喂食。相別近八年,有太多的事想問,卻都舍不得這一刻的靜好。
他的五指修長,玉石一般溫潤微涼,當指腹滑過手心時,有一種細膩 的觸感。
八年離散,當年的柔情蜜語、山盟海誓還算不算?
 
  “其實我這次來,是有事求你。”秦菜放輕了音量,十指任他握在掌中,“陸少淮確實是做了不少錯事,但是鴻煊畢竟隻是個孩子。他還那麽小,什麽都不懂。涼薄……我隻有這麽一個孩子。”
呂涼薄很久沒有說話,他緊緊握住秦菜的雙手,心中滴血:“你愛他嗎?”
秦菜的目光沉靜淡泊,他看不見,她聲音中的感情未曾到底眼底:“隻是為了活下去,最初的堅持,是為了當初的承諾。後來……慢慢地就忘記了。你知道嗎,第 一次見你的時候,在天道裏,我看見我們會在一起。所以我一直堅持、堅信。可是時間太久了,我獨自經過了最屈辱的時候,最落魄的時候,最絕望的時候。在深更半夜被人非禮之後趕出家門,流落街頭;跪在一個女人麵前,用裙擺擦拭地毯上果汁的殘漬;第一次殺死追殺我的稽查。我想過潔身自愛,八年之後幹幹淨淨地站在 你麵前,但是路太顛簸,而行李沉重,我背不動。於是尊嚴、信念,都丟在了路途當中,包括……太過遙遠的愛情。”

呂涼薄一直安靜地聆聽著,寬大的墨鏡遮住了他的表情,他低下頭,溫熱的唇擦過秦菜的手背,一滴淚順著指縫浸入掌心,燙傷了八年的別離。
 
  “我會帶出陸鴻煊,把他平平安安地交給你。”他的聲音溫暖沉靜,一如八年前不羈閣裏純真含羞的少年。他站起身,摸索著走出奶茶店。秦菜目送,眸中毫無波瀾。眼淚與悲傷,隔著八年時光的塵埃,那一灣湖水,是風聲不能到達的地方。

不願再有波瀾。
 
  “菜菜,”走到門口的呂涼薄驀然回首,“不管是八年還是八十年八百年,我一直愛著你。等帶出鴻煊,我們離開玄門好不好?尋一城一鎮一村,守一心一身一人。”

由異眼維持的心,突然枝枝蔓蔓地疼。秦菜盈盈淺笑:“好。”
 
  三刻之後,呂涼薄如約帶出了陸鴻煊。秦菜接過陸鴻煊,隨即化為清風,離開了三畫職中。那一灣清風繞過他的身邊,寬大的墨鏡遮住了他的臉。

我們都還在,都懷念著當年的梧桐落花、楓葉成海。而今秋去霜來,愛隨風霜凋敗,已沒有什麽值得你疼痛或等待。

第二百一十六章:佛魔一念間

 
  人間諸人正強烈反對先知任職首領的時候,秦菜緩緩走進來。許多雙眼睛瞪著她,當然是仇視者居多。她是白河的徒弟,雖然在人間這麽長時間,職位也不低,但是人間許多人,從未把她當成自己人。
 
  後來她為陸少淮“生”下了陸鴻煊,大家仇視的情緒略有降低。但這也是建立在她處於星宿廳這樣的文職部門,不幹預人間任何內政的情況之下。如果這樣一個女人,突然躍起來要當選首領,絕大多數人是完全接受不了的。
 
  秦菜走到會議桌前,在先知的位置上坐下來——她懷裏還抱著陸鴻煊。周圍的聲音驟然安靜,在大家鬥爭她的時候,她去了秩序,並且營救了陸少淮的長子。這一點,還是讓大多數覺得臉紅的。這個時候,誰還敢冒險去秩序救人呢。
 
  仿佛沒有聽見方才諸人的意見,秦菜逗弄著陸鴻煊,最後慢慢把他擁在懷裏:“會議談到哪裏了?”
 
   她若無其事地開口,眾人都不知道該如何答話。秦菜字字緩慢卻清晰:“人間已成危牆,誰作首領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要團結一心。謝長老論資曆或威望都足以當作首領。但是不論謝長老也好,我也罷,始終都是外人。幸而少淮有後,不如就由鴻煊暫任人間首領,諸事由幾位長老和部門負責人一起商議決定。”
 
  這話一出,謝天安就冷哼了一聲:“最後由誰裁決呢?先知大人,您推舉一個幼兒當任首領,難道還不是想效慈禧、武後之風麽?再者,你本就師從秩序白河,我們為什麽要相信你?”
 
  秦菜望向他,目光中不見喜怒:“最終裁決,就由謝老決定吧。至於為什麽要相信我……”她緩緩湊近謝天安,目光坦然,“因為我是二爺最愛的女人啊。”
 
  謝天安一時語塞,秦菜仍然抱著陸鴻煊,她站起身來,一掃眾人:“謝老資曆深厚,且深明大義,值得大家相信。何況不論誰作首領,如今大家都須同舟共濟,何分彼此?此事就這樣吧。”
 
  先前還激烈鬥爭她的人突然就低了頭,這真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味了。
 
  會議結束之後,白芨和沙鷹都多有不滿。隻是沙鷹更直接:“為什麽要退讓?這時候你即使一步不退,他們也不敢怎麽樣。”
 
  秦菜淡笑:“讓步說明那不重要,循循漸進嘛。”
 
  沙鷹倒也沒有多說——現在的秦菜,他已經不是很擔心了。
 
  陸少淮不在了,人間總部也不能再用了。謝天安主張把總部遷到別處,秦菜索性買下了天廬灣行天雅閣整個別墅區。謝天安沒有異意——他沒錢。可秦菜有,且不說這些年攢下的,單是她點石成金這一塊,就足以讓她視金錢為糞土。
 
  總部定在天廬灣之後,秦菜把最中央的一座指定為辦公樓,很快裝修。而在人間幾乎支離破碎的時候,她撥出一大筆黃金,要求所有玄術師安頓自己家屬。
 
  不得不說,此舉確實是為她贏得了不少人心。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縱然有人覺得她別有用心,也是真不好再提了。這位先知自從進入人間以來,從組員一路爬到先知這個位置,從未有過什麽大的過失。卻一直遭到高層的防範和猜忌,而這種時刻,她還在為大家著想,有什麽可說的呢?
 
  而沙鷹就明白秦菜為什麽要讓步了——她之前一直被限製,手中無權。於屬下更是無威無德。就算是勉強作了這個首領,大家也是戒備居多,又有幾個人能對她真心?
 
  而現在不同了,她是首領的生母,雖然最後的決策由謝天安統決,但是人間如今所有的開支都是由她提供。謝天安空握著一個最終決策權,握不攏人心,有什麽作用?
 
  況且現在情況明朗,判官長白芨是她的人,守望者培訓中心總教官是她的人。人間的兩個技術部門,所有新生代玄術師的集中地,都在她手裏。資源部部長通陽子也是他的人,所有的資源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對人間的滲透,其實早已開始。
 
  這段時間,燕小飛倒是沒有多大變化,依然事事小心謹慎。雖然秩序占了上風,他也沒有要回去的意思。秦菜知道這是燕重歡的指示——等人間知徹底覆滅再回去,燕小飛起碼可以記上一大功。
 
  燕小飛確實是沉穩了許多,不焦不躁,每天仍處理秦菜的瑣事,照顧天廬灣諸人的飲食起居。如今總部設在天廬灣了,陸鴻煊當然是跟秦菜一起住了。雖然有奶媽,他也還得負責照看,一時之間也忙得很。
 
  而這時候的秦菜,也終於可以查看人間壽數的最終去處了。人間剩餘所有的壽數福祿,全部是打到一張神秘的會員卡上。起初大家都以為這張卡是首領的,可是現在秦菜知道不是。從長老們那裏得知,這張卡是用以維持人間的氣數。一直以來就這樣。誰也不知道由誰製定的規矩。
 
   於是因為人間的嚴重受創,資源部暫停了向魔神祭祀的能量供應,而金錢由先知大人提供,資源部所截獲的一切福祿壽數,全部分發給人間的玄術師,用以為自己化劫續命。這樣的福利,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但資源部通陽子知道這是對外的說法,資源部根本沒有停止運營,反倒是變本加利,擴大了數倍。而分給玄術師的不 過是九牛一毛,那麽真正的能量去了哪裏……不需要明言了吧
 
   白芨這幾天忙得吐血,新的總部,所有的法陣都需要重新布置,這實在是個體力活。現在人間的玄術師被消耗了很大一部分,布個大一點的法陣都得他親力親為。他和沙鷹接連五天沒睡,勉強把法陣外圍先布好。五天五夜,他就領著人在行天雅間忙活,沒有回秦菜這邊一次。這也算是幾過家門而不入了。
 
  還是秦菜怕把他累死,派了桑骨泥人和通陽子過去,按照他的法陣圖紙完善一些細節。桑骨泥人畢竟是千年樹妖,法力還是有。通陽子理論知識豐富,二人照圖紙安排人幹活,也不容易出錯。
 
  回到天廬灣,燕小飛給放好了熱水,也準備了些可口的飯菜。白芨受不了一身醃臢,先去洗澡。沙鷹受不了餓肚子,先吃飯。填飽了肚子,他又飽暖思XX了。秦菜都懶得吐槽他了——對於一個把技能點都點到下半-身的男人,她能說什麽?
 
   他堅實的臂膀摟住自己的腰,秦菜歎了口氣,默然配合。其實她倒不擔心白芨,白芨那個人有自製力,而且他是玄術師,以魂養身,縱然 不永,魂魄也能修成法身。可沙鷹完全不會照顧自己,他是個縱情尋歡、對酒當歌的人。而且玄術也隻在堪堪夠用的階段,似乎也不願再往這方麵發展了。
 
  秦菜攀著他的肩膀,任他動作,還是忍不住低聲勸:“累了幾日了,你就不會顧惜著自己一些。”
 
  沙鷹滿不在乎:“不做睡不著。”
 
  秦菜將五指j□j他的短發裏,發梢搔過她指間,微微的刺癢:“沙鷹,我把你咬成僵屍吧?”
 
  她身上正賣力“耕種”的沙鷹一哆嗦,咳咳,那啥了。他非常不滿:“別在關鍵時候調皮好不好?”
 
  秦菜含笑,壓下他的頭 他,他也確實是累了,擁著她睡下。秦菜細細 他的脖子:“我沒開玩笑。”
 
  沙鷹擁住她,話語間已是將睡未睡的狀態了,隻是語氣還是痞痞地,一壓低聲音,又壞又 :“怎麽,沙爺寶劍尚鋒,有些人就欲求不滿了?”
 
  秦菜又好氣又好笑,他又在她身上摸 捏。秦菜用力拍掉他的手:“你作死啊?睡覺!”
 
  沙鷹在她臉上親了一記,閉上眼睛,不會一兒就睡著了。等他呼吸漸淺,秦菜才緩緩回吻他。這個男人啊,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接連半個月,白芨和沙鷹繼續忙法陣的事,秩序幾度騷擾,但因為她在,一直沒能徹底毀滅人間。為防秩序過來偷襲,秦菜這幾天都沒有離開天廬灣。等到法陣大成了,她方開始忙另一件事。
 
  那張傳說中延續人間氣運的會員卡,大量的能量到底流向哪裏?
 
  秦菜試了各種方法,當初設置這張卡的人用了各種秘術加密,明著是保護人間氣運,實則肯定是防止別人追查。她始終一無所獲。
 
   第二天,秦菜公然宣布——她找到了人間那張所謂氣運卡的最終受益人。他就是人間的尊主。這一消息在玄門傳開,自然引起軒然 。秦菜公然致信於整個玄門,將大家約至舉辦玄術師交流會的展廳。聲稱有證據證明人間的氣運卡和秩序那張維護天道運行的功德卡是同一個人所有。並且為證明人間絕無陰謀,先知願一人 獨自前往會場。
 
  秦菜去之前,白芨就不看好:“別天真了,這些家夥不會去的。”
 
  秦菜隻是笑:“等我好消息。”
 
  事實證明,判官長的看法是完全正確的。當天展廳,整個玄門無一人前往。她是人間的先知,人間在玄門是什麽組織,大家都心裏有數。而秩序的尊主,是玄門多麽德高望重的人物?其威信豈是她一人一言可以撼動的?
 
  秦菜等了幾個小時,不由歎氣:“這世道,果然說真話都沒人肯信。”
 
  外麵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所以說真話的人,都該死。”
 
  秦菜抬頭,隻看見一片淡淡的月光——是他,秩序的尊主!
 
  他依然隱在圓月中央,衣袂翩躚,飄逸若仙。隻是整個展廳,突然溢滿了紫色的靈氣。秦菜站在展廳中央的展台上,強作鎮定:“你是來殺我滅口的?”
 
  圓月緩緩靠近,尊主抬起頭,紫色的雙目沒有任何情緒。他指訣一掐,一股力量呼嘯著撲向秦菜,秦菜右手劃了個半圓,雖然化解,但也被激得後退了半步。
 
  “停!!”她雙手直擺,“我知道我與你的實力還有一段距離,如有三五年的時間,我必有信心與你一戰。但是今時今日,你也不會再給我時間了。我雖不會坐以待斃,但也想請你解我幾點疑惑。”
 
  圓月裏的尊主聲音冰冷,他似乎連情感都失去了:“解你之惑,是你師父的事情。”
 
  說罷,他又是一掌推了出去。碎木橫飛。秦菜伸手,把整個地板都化成鋼鐵。尊主的目光中終於出現了一絲波動:“五行逆轉之術,你從何處學得?”
 
  秦菜冷哼:“你不告訴我,也休想我會告訴你!”
 
  兩人你來我往,打得整個展廳麵目全非。裏麵的各種櫃台被五行之術影響,扭曲成了各種奇怪的材質和形狀。秦菜自然知道不是他的對手,十招之後就欲逃走。尊主封死她出逃方向,冷哼:“聰明反被聰明誤,你以為施些雕蟲小計,可以引我上當嗎?”
 
  他願意說話,秦菜求之不得:“你就是人間幕後的受益者,對不對?這麽多年來,佛也是你、魔也是你!玄門諸人一直就被你玩弄於股掌之間!”
 
  尊主手下不停,聲音如同響在耳畔:“你一黃口小兒,懂得何為佛?何為魔?當真少年輕狂,不知天高地厚!”
 
  秦菜不理會他的嘲諷,她有更要緊的事需要問:“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殺死每一任的先知?為什麽要困住她們的魂魄?”
 
  尊主微微彈指,一縷針一樣的氣流破風而來:“因為若幹年前,天道預言——當吾身成玉,會有一個洞徹過去未來的女人帶來天罰。哈哈哈哈,”他笑起來的聲音也很空洞,有點慎人,“我掌控秩序、人間無數年月,就憑一個女人,為我帶來天罰。哈哈哈哈。”
 
  秦菜終於明白了:“就是因為天道派出了一個擁有先知能力的女人來修正天道,所以你禁錮每一個擁有先知命格的女人。將她們全部埋在不羈閣當作養料!”
 
  尊主直視她,第一次,那雙紫色的眸子裏現出濃烈的殺機:“你以為自己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對不對?”
 
  在秦菜還沒答話的時候,他突然出手,摧毀了整個展廳所有的植物盆栽。秦菜奮力抵擋,結果毫不奏效——整個展廳的植物都被他破壞。秦菜尖叫一聲,尊主語帶嘲諷:“小小術法,取影成像,豈能瞞得過本尊?天真!”
 
  二人再度激烈交手,秦菜術法首先耗盡,她衝破屋頂,直接禦劍準備逃走。尊主哪裏肯放,圓月緊隨其後,在一片月光如潑墨迎麵而來時,突然一黑一白兩道光芒擋住了紫氣。秦菜定睛一望,就是一怔:“師父。”
 
  來人竟是白河與白芨。白芨會來秦菜不驚訝,意外的是白河居然也會來。他的女兒應該快兩歲了吧?他竟然隻憑秦菜一紙書信,毅然決然地來到這裏,並且出手對抗毫無把握的秩序尊主。
 
  他的出現明顯激怒了尊主,他怒喝一聲:“跳梁小醜,也敢擋吾!”
 
  白河手中一方明鏡——昆侖鏡,真正的昆侖鏡,竟然在他手裏。白芨的蛟龍纏在他周圍,一聲聲發出怒吼。二人並肩而立,尊主再度變幻指訣,天上白雲片片如刀,飛旋著衝擊過來。秦菜一手搭上二人,輕聲道:“屏息。”
 
  二人隻覺得身體一輕,整個人化為浮雲。
 
  元素轉換是非常神奇的所在,哪怕是異眼也不能分辨。天空中流雲多如繁星,如何辨識?尊主明顯悖然大怒——如果白河與白芨不出現,趁著秦菜靈力耗盡這一刻,他說不定可以做到速殺。他以月光為武器,開始破壞附近所有的雲朵。
 
  但同一時刻,秦菜已擁著白河與白芨,化為水汽滴落。
 
  月光無處不達,三個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一些傷。秦菜倒是不要緊,白芨已經全身冒汗——他的靈魂與身體契合度太高,受傷簡直是酷刑。
 
  秦菜扶著兩個人逃離尊主的攻擊範圍,也不回天廬灣,倒是去了以前老爺子避世隱居的地方。小亭依舊,溪流已枯。她把白芨和白河帶回小茅屋裏。桑骨泥人和一些植物已經等待了很久。
 
  那麵山寨昆侖鏡突然撲上去,衝著白河深情地叫了一聲:“爸!!”
 
  把大家嚇得腿腳一哆嗦,暗想這白河也是玄門翹楚了,什麽時候還幹了這麽喪心病狂的事,居然圈圈叉叉了一麵鏡子……
 
  結果後來才發現敢情這山寨版叫的是白河懷裏的正版行貨……

第二百一十八章:一諾重如山

 
  桑骨泥人也沒管它的鏡子,它正搖晃著它身邊眉目英挺的男子。男子身高一米八,長相清瘦,身著黃色休閑服。本來長相可算是英俊,可惜因為皮膚太過細膩潤滑,顯得有些女氣。這時候他不耐煩地用力捶了一下桑骨泥人的腦袋:“再搖你黃哥就散了!”
 
  桑骨泥人在耍賴:“不管,菜菜好不容易才把那個破尊主誑到展廳去,眼看著真相都水落石出了,怎麽可以錄不到!!還好意思說是植物聯盟呢,這麽明擺著的事都錄不到!”
 
  秦菜坐過去,不用猜也知道身邊這個就是一直聞名但未見麵的黃瓜了。
 
   對於這位“黃總”,秦菜可以說是肅然起敬。趕緊走過去和他握手,他被桑骨泥人晃得左右搖擺,麵對秦菜伸出來的手卻很不給麵子:“不要和我握手!如果不是 它,我才不會幹這費力不討好的蠢事!你知道秩序一年給植物聯盟多少錢嗎?那是大主顧,就這麽把他們頭兒給得罪了!我說你別搖了行不行,知道幹了這事我一年少賺多少錢嗎?!”
 
  秦菜忍著笑,這位黃總架子還真大。話說他長得和黃瓜真是像,瘦瘦長長,更可怕的是皮膚是真的好,又白又嫩,看來黃瓜美容絕非妄言。
 
  那頭桑骨泥人可是不買賬的,立馬就橫眉堅眼了:“不幹你就走啊,你走啊!白認識你了!早知道當年就不讓你掛我身上,讓你被狗啃光!!”
 
  黃總顯得很無奈:“我這不也是來了嗎?這個……這個人間的尊主,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法術波動,也必然逃不過他的靈覺。我們做這事純粹無用功。我說過多少次?嗯?你不信,非要試。現在我試也試了,確實無法,你又……”
 
  桑骨泥人立刻就炸了:“我又咋啦?你自己沒本事,還在這裏說風涼話?!早知道當年就不讓你掛我身上,讓你被狗啃了!”
 
  “我……”這位黃總一臉無奈,“好好好,你沒錯,都是我的錯,我無能,我沒辦好事兒。”
 
  桑骨泥人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哼!你知道就好,趕緊把你那個破法術改改,老是關鍵時候掉鏈子!”
 
  對秦菜連手都不肯握的黃總瞬間低聲下氣:“是是是,回頭就改。”
 
  桑骨泥人這才望向秦菜:“哼,我們都高估他了,怎麽辦?”
 
  “我……”黃瓜一臉糾結,“我早就說過行不通,什麽叫高估我了……”
 
  桑骨泥人一聽,又嚷:“難道不是麽?早知道當年就不應該……”
 
  “好好好!是我不好,被你們高估了。”黃瓜趕緊止住它的話,“早知道當年我就不應該掛你身上,被狗啃了才好……”
 
  秦菜萬想不到二人的關係居然是這樣,這時候忍住笑:“有沒有成功,還不好說,再等等吧。”桑骨泥人一聽就瞪圓了眼:“還有辦法?”
 
  秦菜淺笑:“等吧。”
 
  而這時候,秩序的高管們也多有異動。呂裂石破天荒地正和燕重歡喝茶,燕重歡剛剛跟燕小飛通過電話,不由歎了一口氣。呂裂石立刻就猜到了:“尊主……真的去了?”
 
  自尊主出現之後,燕重歡第一次露出了愁容:“咱們尊主不該去啊。他此去,必中那丫頭奸計。”
 
  呂裂石則非常理智:“尊主去,說明那丫頭不是信口開河。老燕……我擔心……”
 
  他沒再說下去,燕重歡也破天荒地沒問。兩個人居然很默契閉嘴喝茶,再不說話了。
 
  秦菜這邊等了不久,就見沙鷹從外麵趕回來,一見秦菜,就把三個移動硬盤放在桌上。秦菜揮著手中的移動硬盤,淺笑盈盈:“關鍵時刻,還是要相信科學啊。”
 
  幾個人一頭霧水,沙鷹拎了筆記本電腦過來,將移動硬盤接上。然後裏麵好幾段全是方才展廳打鬥的視頻。白芨和白河都是麵色一變——隻有那枚山寨昆侖鏡還在纏著白河的法寶聲淚俱下:“爸爸!你怎麽不理人家?沒想到這輩子我居然還能見您一麵哇爸爸……”
 
  白河懷裏的昆侖鏡隻是縮到了白河內衣裏層,也不知道是在維持它神器的派頭還是假裝一塊鏡子。
 
      
 
  那山寨昆侖鏡實在是吵得大家看不了視頻,最後白河忍不住了:“你就不能哄一下你兒子?”
 
  那老鏡子終於從他懷裏探出了半邊臉——真的是半邊臉:“作為你爸爸,派個任務給你。”
 
  山寨昆侖鏡頓時眼淚一收,精神大振:“爸爸您說,隻要您開口,兒子一定赴湯蹈火……”
 
  老鏡子清咳了一聲:“你去昆侖山問候一下你大爺。”
 
  山寨昆侖鏡一個立正:“得令!”
 
  說罷,往外飛了出去。一屋子人繼續看視頻。
 
  視頻非常清晰,整個展廳裏尊主與秦菜說的話、做的事,一清二楚。黃瓜首先鼓掌:“那個展廳有攝像頭!”
 
  秦菜點頭:“法術波動肯定逃不過他的靈覺,但是一旦他發覺,他就會覺得識破了我的用意,就會得意。一得意,就會想不到那麽多。”
 
   直到看完視頻,眾人的臉色都非常難看——所謂的尊主,他果然是個大反派。整個玄門都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所謂的秩序,原來不過是隻可笑的猴子。這時候,黃瓜立刻上前,親熱地握住秦菜的手:“感謝你為玄門作出的貢獻,以後一動不動快遞公司和植物聯盟將對你的一切業務打七折。”秦菜還來不及說話,他又靠近秦 菜,在她耳邊輕聲道,“如果以後你掌握了秩序,所有業務找植物聯盟給你兩成回扣。”
 
  對此,秦菜隻有一個字想說——草!!
 
  秦菜命沙鷹把監控視頻拷出來,白河接過移動硬盤,半晌才下定決心:“我會廣邀玄門同道,公開此事。”
 
  秦菜握住他的小臂:“涼薄那邊……我跟他鬧了點不愉快,恐怕這事還得師父跟他說。另外……安置好月莧母女。”
 
  白河點頭:“來之前已經妥善安置。”
 
  淡淡的一句話,已足以令秦菜動容——他這次來,已是生死度外。就算秦菜拿不到證據,就算秩序再也回不去。
 
  “師父……”師徒二人所走的路早就不同,但是他們之間的信任從未動搖過。秦菜把頭抵在白河頸窩,白河憐愛地拍拍她的頭:“師父有兩個女兒,兩個都是心頭肉。總不能有了小的就不顧大的啊。”

第二百一十九章:得與失之間會明白所有


尊主的視頻被廣發於玄門,白河出麵,影響力比秦菜強得多。這一行雖然騙子無數,但是心術不正者畢竟是少數。絕大多數玄術師,是真正擁護著天道的。一段視頻曝光之後,尊主的公信力驟然下降。被蒙騙了無數年月的玄術師們倒戈相向。白河迅速把這批力量集中起來,而呂涼薄義無反顧地加入到白河這邊。呂裂石迫於無 奈,終於也站到了白河的陣營。

秩序還有一半的力量仍處於觀望狀態,但是這位尊主,又怎肯相信這些人是真的忠於他,還是等待時機呢?

人間的尊主突然狂躁起來,第一時間攻擊了人間新的總部——天廬灣行天雅閣。秦菜命所有玄術師遠程施法抵抗,力竭後由她斷後,全部撤退。行天雅閣的法陣隻堅持了兩天就被徹底攻破。但由秦菜斷後,撤離及時,並沒有多大傷亡。大家撤到了老爺子隱居避世的山穀,在見識了尊主的強悍之後,說實話樂觀不起來。

以現有的力量和他硬碰硬,即使有勝算,最後活下來的人也絕對不多。

現在眾人的據點變成了這座山穀,秦菜和呂涼薄見麵的機會也大大增多。呂涼薄始終沒和她說過一句話,她每次遇見他,也總是止步——他看不見,隻要秦菜不發 出聲音,他很難感覺。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秦菜把高明的玄術師約有五十餘人全部集中起來,分批帶到陰麵,快速提升其實力。

這也是她上次下地府取孟婆湯時發現的東西,便宜這些家夥了。

秩序,尊主沒有了植物聯盟作眼線,一時之間發現不了秦菜等人的隱藏地點。撕破了尊主這層麵具,他開始不擇手段——失了秩序和功德和人間的能量供應,玄門 對他的信任也跌至穀底。他沒有能量來源,是真的耗不起。於是他抓住了所有沒來得及隱藏的玄術師,一天殺十個,逼秦菜現身。

白河所率的都是正義之士,實在不忍看同門遭此大劫。多次商議之後,他們一致要求直接與尊主對抗。此提議一經提出,秦菜就予以否決:“尊主現在的實力,我們如若硬拚,傷亡必定慘重。”

  此話一出,有人就不樂意了。開口的是玄門四君子之一的周濟昌,他濃眉大眼,生相嚴肅:“依你的意思,就是眼看著我玄門同道遭戮了?”

現在的秦菜,已經完全沒有當年的耐性。如果不是礙於白河,她恐怕早就要氣得這個姓周的吐血三升了。但是畢竟中間隔著白河,所以她還算忍耐:“他這麽做的 目的,就是為了逼我們決戰。而這樣也恰恰證明,我們目前的戰術是對的。等得越久,他越衰弱,但我們會越強大。屆時要不戰而勝也是可能的。如果現在出擊,我們能救回多少是個未知,要搭進去多少性命卻是擺在台麵上的。何必以命換命?”

周濟昌聲音緩和了一些,態度還是堅決:“你考慮得有道理,但是如果我們坐看同門遭劫,隻是為了什麽時機,那麽我們與那個人麵獸心的尊主又有何差別?”

秦菜看向白河,而這時候人間的高管陳科已經開口了:“老子就是看不慣你們這些正人君子的嘴臉,你要不躲你就去送死啊!”

這話一出,原秩序的玄術師俱都麵色一變,頓時有人吵嚷起來,秦菜輕喝了一聲:“閉嘴!”

  她一說話,陳科還是不敢造次,當下就悻悻地扭過頭去。白河輕咳了一聲,等眾人都安靜下來,他方開口:“菜菜,等畢竟是被動之策。如果我們主動出擊,或許能對他造成一定消耗。在盡力保存我方實力的情況之下與之周旋救人,不管能救多少,總算也是盡人事吧。”

秦菜低頭把玩著右腕上金色的彎月手鏈,許久才道:“既然師父都開口了,就這樣決定吧。”

從那以後,秦菜一改以往的低調,三天兩頭就去挑尊主。她雖然有老爺子的全部術法記憶,又有五行逆轉之術作後盾,但畢竟修為尚淺,打是肯定打不過這位尊主的。所以她安排了一百個高階玄術師,由白河帶領,一旦她力竭,立刻施法助她逃脫。

她拖住尊主,其餘人則由呂裂石和呂涼薄率領去救人。原秩序還有一些人崇拜尊主的力量,一直跟隨。但比起呂裂石父子來說,已完全不堪一擊——秩序本來就是個標榜天道正義的組織,絕大多數人都是心存正氣。肯留下來的實在是少數了。

被抓的玄術師陸陸續續救了一些,秦菜契而不舍,等到法力一恢複就出去刷尊主,刷完回來就睡覺補充靈力。補完再刷。

後來不需要救人了,她依舊天天去刷尊主。山穀的小茅屋裏,呂裂石就表示非常地不理解:“先知,你不會這時候吸取經驗對付他吧?等你攢足了經驗,隻怕要等到天荒地老了。”

   其他人雖不至於這樣明著反對,但也大都不解。秦菜本是不屑解釋,但想著都是白河凝聚起來的人,方才開口:“諸位,五行逆轉對靈力和能量的消耗,我比大家更清楚。請大家試想一下,他已經是秩序的尊主,玄門的天行者,為什麽還要暗中操持人間?因為秩序所得的功德,不足以支持他施展五行逆轉之術。他隻有悖逆天 道,從人間非法獲取能量。而現在,人間不在他手裏,玄門他無法再獲得功德。他的能量供應被切斷,我們不斷地挑他,增加他的消耗,他早晚會不支。”

  諸人這才大悟,隻有白河微微蹙眉--秦菜,也修習的五行逆轉之術啊。如果尊主無數年月的功德都不足以支持此術的能量消耗,她又憑什麽支持?

秦菜確實也不足以支撐,她暗中把整個人間所有部門都去除,隻留下一個資源部不斷地發展壯大。她的消耗比尊主多,隻有用更多的能量予以支撐。而人間斂驟的能量,就像黑錢一樣,永遠比秩序那種正常所得的功德多得多。而植物聯盟這位慧眼識英雄的“黃總”,這時候大方提出願意支援秦菜靈力的供應。

植物是天地之間儲存靈力的一大介質,他願意低價向秦菜出售靈力。而秦菜不缺少真金白銀。這筆交易二人一拍即合,但是也都是私下進行--這時候白河凝聚起來的,都是玄門正義之士。而點石成金之術乃是邪術,他們不會同意以這種方式謀利。如果這樣,和尊主又有什麽區別?

那條黃瓜真的是一條又狡詐又勢利的瓜,它迅速和秦菜建立了親密的戰友關係--因為秦菜是目前它覺得最有前途的玄術師,且很有可能會是玄門新的領袖。而且更重要的是,維持一個植物聯盟,每天的開支用度非常龐大,它又走的是高端路線,哪怕一個小弟出門都開卡宴--它需要錢。但是秦菜有!

而秦菜也願意與它保持這種關係--它有最牛逼的情報網。想象一下,全天下所有的植物都是你的眼睛,會有多麽的可怕。

時間飛逝,轉眼就到了第二年夏天。人間的尊主已近瘋狂,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他能量的流逝——秦菜,已經可以跟上他的消耗了。秩序中原本崇拜他力量的玄術 師也慢慢反水——尊主由之前壓倒性的優勢,慢慢轉為劣勢了。依周濟昌和白河的意思,就是絕不接受這種出爾反爾之輩。可是秦菜接受了,非但接受,還給予了不錯的待遇。

雙方再起爭執,他們這種君子是看不起這些牆頭草的。秦菜依然耐著性子解釋:“他們是牆頭草不錯,但是這時候如果拒絕他們,豈不是逼他們與我們死戰嗎?有容乃大,這時候的寬容退讓,不過是為了我們能有更多的人活著,和家人團聚。說到底人非聖賢,牆頭草不還有一種說法叫識時務者為俊傑嗎?”

“你!”周世昌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白河趕緊攔下他:“周前輩息怒。如今大敵當前,我們更需團結對外,不要自亂陣角。”

周濟昌哼了一聲,倒也沒再說話。其實秦菜的話,意思他還是不反對的,關鍵就是秦菜是白河的徒弟,論輩份比他少了去了。被一個小輩如此教訓,他下不來台。再者,他是個光明磊落、嫉惡如仇慣了的,秦菜這些小心思,在他看來,未免上不得台麵。

這一天,白河諸人都覺得時機成熟了——秦菜這時候已差不多能和尊主平手了。諸人擬定了計劃,於第二天向不羈閣發起總攻。當天晚上,秦菜又去了那個小山村。土路兩邊桃樹掛了果,沉掂掂地果實藏在綠葉之間,隱隱發出一股清香。安城已經兩歲了,這時候推著嬰兒車,在院子裏走來走去。他母親正在給他喂飯。他不 肯吃,女人舉著勺子,一邊追一邊哄。

笑哥,待一切平息,你仍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新月從雲層中嬌羞地探出半邊臉,秦菜站在桃樹下,身後有腳步聲漸漸靠近,一雙手搭在秦菜肩頭。秦菜回過頭就看見沙鷹,他也在看院子裏的母子。夜風撫過桃枝,清香四溢。沙鷹一用力將秦菜帶入懷裏,聲音沉靜:“其實人生,不過無數場得失。看開一點。”

是啊,人生就是無數場得失,用手中擁有的,去換取自己沒有的。然後再懷念曾經擁有的。多少迷惘多少眷戀,結痂在得失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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