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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2-07 18:14:39) 下一個

第一百九十二章:你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女孩。


    周五下午。

    秦菜把談笑從資源部調到星宿廳來,現在星宿廳人員已經趨於穩定,她也沒什麽別的顧忌。通陽子雖然對她不滿,但如今好歹也是她的人,這事是不會有什麽異議的。

    談笑當然也沒意見,他隻是提議把阿紫和林冰冰一起調過來。秦菜覺得沒必要,老實說,這兩個助理,雖然阿紫跟她還有點交情。但是後來的工作中,實在沒有什麽接觸。

    平時都是談笑在和她們溝通。談笑倒是也不急,用淡淡的口吻道:“用慣了的人,不想換。”

    秦菜一想,自己可不也是這個理嗎?如此,也就答應了。

    談笑從部長助理一路升到星宿廳先知特助,算是芝麻開花節節高了。內中知情者都知道他和秦菜的關係,笑者有之,嘲者有之。但是談笑很少樹敵,不管怎麽樣,他的晉升宴還是非常熱鬧的。

    而秦菜沒去,這樣熱鬧的場合,她也不便在場。她在朱陽鎮的老家裏。不知道為什麽,自從周碧華複生之後,秦 對她就大為改觀,每周都催著她回家吃飯,卻破天荒地絲毫沒有所求。

    秦菜雖然猶疑,但也很享受這種家庭的溫馨。其實在人間,就算她是先知又怎麽樣?就算她參透了五行的秘密,又怎麽樣?

    她雖然口口聲聲要揭開天道布下的謎局,卻絲毫沒有頭緒。有時候她會很頹廢地想,不如就在這裏,和親人在一起……

    她趴在躺椅上,秦 從裏屋出來時順手給她帶了一床薄被。那是她從未享受過的溫情,難道不是一直渴望的東西嗎?

    也就是這一刻,她開始真正懂得白河。如果自己一直追求的東西已經回到自己身邊,何必再糾結一場前途未卜的謎?

    能不能把過程剪輯,隻留下開頭和結局?

    而那個周末,卻出了個小事件。秦媽媽做的菜特別生,那條豬腿,她甚至隻是用開水燙了燙就端了出來。秦 悖然大怒,揪住她就要打。秦菜上前拉住。

    她一出聲,秦 就放下了手,轉而又笑嘻嘻地道:“算啦,老夫老妻還能真打你不成?不過你看你做的這是什麽東西……”

    周碧華看了一眼盤子裏切好的豬腿,豬腿很新鮮,上麵還帶著血絲。她拿起一塊幾乎全生的肉嚐了嚐,還自言自語:“很好吃啊……”

    秦菜上前攬住她,輕輕叫了一聲:“媽?”

    周碧華很快反應過來,用手擦掉唇邊的血跡:“老四,你也覺得不好吃?媽再端進去煮煮。”

    秦菜拉住她,還想說什麽,身後秦 把她拉到桌邊。今天秦菜的二哥三哥都在,秦小貴也在,大姐秦芳沒回來。說起來,上次秦媽媽去世也沒見她回來。

    秦菜和爸爸、哥哥喝著酒,兩個哥哥也特別讓著她,一家人確實是其樂融融。

    秦菜酒已微醺,秦 拎小狗一樣把她拎回床鋪上,還大聲道:“我家閨女還是這麽輕,好像這麽多年都沒長一樣。”

    秦菜微微勾了勾嘴角,居然笑了一下。那天晚上,她作了很多夢,夢中一片黑暗,像是一片沼澤。醒來後腦袋一陣一陣地痛,好在周碧華給煮了醒酒茶。

    她正喝著茶呢,外麵突然有鄰居高聲叫罵:“哪個遭瘟的偷了我的鴨子?吃了要爛腸肝肚肺啊!!”

    秦 也披衣起床:“是王大娘,遭賊了?”

    他邊說邊去廚房外,不久也叫了起來:“碧華!周碧華!我們家的雞和鴿子也不見了!殺千刀的,真的遭賊了!”

    秦菜揉了揉額頭,不免也奇怪——遭賊了為什麽她沒有看到呢?不應該啊。

    看不到她也沒什麽辦法,這年頭偷雞摸狗的人多了去了,要逮談何容易?找派出所來也不一定能找得回來。村裏有好幾家失竊的,秦菜索性出了些錢讓他們消了氣。

    隨後幾天,秦菜都心神不寧。逍遙閣,陸少淮卻給她下了第二個任務——由秦菜和白芨聯手對付酒壇子。這個任務白芨不準備接,陸少淮就看向秦菜,他當然希望秦菜給他以支持。

    秦菜淺笑:“對付酒壇子,何必勞動判官長?”

    陸少淮包括白芨都看向她,半晌,陸少淮終於問:“先知的意思,您自己可以動手?”

    秦菜伸伸懶腰:“兩天之後,二爺會明白的。”

    陸少淮頓時心情大好,倒是旁邊的白芨突然問了一句:“二爺,這麽多年您之所以得老爺子看重,子矜功不可沒。如今老爺子已然歸天,子矜一個女人無依無靠。你大可放之自生自滅,何必趕盡殺絕?”

    他本就不是個會替人說話的人,這時候的言語倒是出乎陸少淮和秦菜意料之外。陸少淮臉微微一紅,突然坦誠相待:“白芨,你會說這話,隻是因為你沒有被一個女人操控過。不,不是一個女人,是一個變了態的女人。”

    白芨沒再說話,陸少淮也擔心他心懷不忿——雖然白芨真的不像這種人。

    秦菜窩在天廬灣,三天沒去星宿廳。星宿廳一切需要她理會的公務都由談笑帶回來給她。陸少淮完全沒有過問,足見他對秦菜的信任。

    而三天之後,一個人從負一樓走了出來,一見他長相,所有人都驚呆了——它竟然是那個侍奉在二夫人身邊的酒壇子!!

    沙鷹如臨大敵:“你怎麽會在這裏??菜菜呢?”

    酒壇子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一下子蹦到他麵前:“沙鷹,你猜猜我是誰?”

    沙鷹瞬間如釋重負:“敗家菜,你又在玩什麽?”

    秦菜揚了揚臉:“像不像?”

    沙鷹都後退了一步:“像像像,你這是易容?”

    他摸了摸秦菜的臉,秦菜伸過頭去,溫馴地讓他摸。沙鷹的麵容漸漸嚴肅——沒有,那張臉沒有任何修飾,完全原裝。可是怎麽可能……

    第四天,陸少淮率人包圍了二夫人的住所。人間另一派係的元老本就對他有所猜疑,都提防著老爺子坐化之後他對二夫人不利。這時候見他帶人包圍了這裏,哪裏還會袖手旁觀?

    這時候雙方劍拔弩張,陸少淮仍舊是一副敦厚溫和的模樣:“諸位,雖然陸某繼任人間的首領,但是子矜是陸某的愛人,這一點從來沒有改變。”

    他話剛一落,人間高管中的莫須子就開口了:“少廢話,既然你無壞心,今日陣仗所為何來?”

    陸少淮火速將二夫人救出來,護在身後,然後所有人都愣了——這座莊園裏麵,居然有兩個酒壇子。兩個一模一樣的酒壇子。

    老爺子為了子矜絕對的安全,自己的法寶的器靈自然沒有接觸過其他人。大家對他的法寶都了解不多,現在誰又認得?

    陸少淮也是神色凝重,在他身後,一向驕縱的子矜眼裏竟然迸出淚花。兩個酒壇子裏的一個向她走近一步:“別哭,主人說不許你哭。”

    陸少淮眸色微沉,另一個酒壇子的聲音卻冰冷沒有半點感情:“你到底是誰?”

    兩個酒壇子這樣對恃,沒有人能辨其真假。終於陸少淮也出了一個主意:“不如前往星宿廳,去請先知來辨別真假。”

    這提議一出,立刻被一部分人否定:“二爺,並非我等不信你。實在是先知在人間根基淺薄,我等無法相信她。”

    陸少淮麵色不變,目光卻隱現了寒意——不相信先知,當然不是因為先知根基淺薄,而是因為先知是他一力扶持的,誰都知道。

    他沉吟半晌,突然道:“既然這樣,不如……老爺子的法寶除了秩序的尊主,恐怕沒有人能與之一較高下。不如你等二人分個勝負,我想大家總該無話可說了吧?”

    這話一出,大家倒是讚成。畢竟老爺子是能同秩序尊主抗衡的人。他的法寶豈是凡物?

    兩個酒壇子互相看了一眼,沒有片刻猶豫,俱都出手,希望能搶得先機。陸少淮把二夫人擁在懷裏,一滴眼淚突然打落在他肩頭。他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痕,聲音溫柔:“怎麽了?”

    二夫人茫然地搖頭:“不知道。”

    場中,兩個酒壇子隻有短暫的交手,一合即分之後,一個“酒壇子”突然跪倒在地,然後眾人就見他整個身體像雪人遇到火一樣融化。他拚命地想站起來,那根腿卻越來越細。

    最後終於一聲輕響,他的腿斷了。他趴在地上,還想爬到二夫人身邊。二夫人微微後退一步。酒壇子一路爬一路想說什麽,最後喉頭咯咯作響。陸少淮護著子矜,一劍將他斬成兩半。

    兩半酒壇子倒地 了一下,最後也化成了清水。

    過了好幾分鍾,才有人說話:“難道是秩序派來的奸細?”

    “太可怕了,竟然讓它潛到了大小姐身邊!”

    “幸好二爺及時察覺!”

    ……

    另一個酒壇子緩步走到子矜身邊,那個驕縱妄為的大小姐,突然抱住他落淚。陸少淮以為發生了什麽事,一直安慰她。她隻是搖頭:“少淮,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特別想哭。”

    既然事情已了,陸少淮也就摒退了眾人,二夫人以前的地方是再不能住了的,他很快為自己愛妻重新安排住處。

    人群裏一幫高管都鬆了一口氣,隻有白芨沉默。

    回到新住處,已經是下午了。當門在身後關上,那條叫小朝的狗跑過來,二夫人終於停止了流淚。她把小朝抱到懷裏,發現這裏沒有任何人。她不由回頭望向陸少淮:“少淮,我想洗澡。”

    陸少淮把小朝從她懷裏抱出來,遞給酒壇子,溫柔地說:“好啊。”

    小朝用力地啃著酒壇子的手,陸少淮望著它,眸子裏溫柔地似要滴 來。子矜突然打了個寒顫,她往後推輪椅,靠到酒壇子身邊。

    陸少淮笑容溫存,突然把狗從“酒壇子”懷裏抱出來:“這種樂趣,不能一人獨享,對嗎”

    那個“酒壇子”眉頭微皺,臉上突然也露了怪異的笑容:“當然。”

    陸少淮把小朝抱過來,二夫人一陣毛骨悚然:“你……你們……”

    她突然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這時候胸口劇烈地起伏。陸少淮熟練地抱起小朝,然後握住它的脖子。小朝是嬌生慣養的,哪裏會容忍有人如此無禮地對它?

    它當下就要去咬陸少淮的手,陸少淮卻突然拎起它的尾巴,然後在台階上用力一摜。啪的一聲輕響,血濺落一地。

    地上皮毛被血染就的狗還在 ,卻再沒有任何聲音。

    又過了許久,二夫人突然尖叫一聲,竟然站起身來,瞪著血紅的眼睛衝向陸少淮。陸少淮退後一步,避開了她,聲音溫柔如昔:“不用激動,夫人,我們的日子還長呢。”

    這座莊園,不論從占地麵積還是外觀建築,都絕對富麗到奢侈。可是除了保全,裏麵沒有一個人。所以小朝的屍體也沒人收拾,它躺在那裏,血由最初的鮮豔,變成了暗紅。那一身一直被精心打理的皮毛如今裹在汙血之中,周圍圍滿了蒼蠅。

    陸少淮的聲音輕鬆愉悅:“以後這裏,就不必再勞煩先知了。”

    二夫人一愣,突然明白過來:“小夕?你是小夕?你們這兩個賤人!枉我對你們信任有加……”

    她還要說什麽,秦菜卻不想聽。她淡淡地道:“我叫藍愁,二夫人。”

    話落,轉身離去。

    這件事處理得輕鬆愉快,秦菜走出莊園,陸少淮隨後就跟了出來。他趕上秦菜,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多虧了你。”

    那時候秦菜還是個酒壇子的模樣,他竟然握住她的手不放:“你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女孩。”

    秦菜沒動,他緩緩地道:“菜菜,現在整個人間都已在掌握之中,她也已經不能成為任何阻礙。你願意站在我身邊……願意永遠陪著我嗎?”

    秦菜抽回手,對這個人也是暗讚不已——對著這樣的容貌都說得出情話,這個人果乃非凡之人。她麵色不變,聲音不冷不熱:“秩序的先知,會永遠站在尊主身邊。人間的先知,當然也會永遠陪在首領身邊。”

    陸少淮仍是方才的溫柔模樣,秦菜卻轉身走了。眼見不喜之人落敗,這滋味本來應該不錯。但是當黑色的袍服掃過兩旁貴重的花草,心、卻突然像極了這座莊園,外表富麗堂皇,內裏荒蕪寂謬。

第一百九十三章:破無線網卡


    走出莊園,秦菜哪也不想去,索性回了星宿廳,去接談笑下班。

    現在白芨沒有公事一般不會出現在這裏,畢竟秦菜的地位今非昔比,而他手裏是有實權的。走得太近,陸少淮恐怕會猜忌。

    秦菜去的時候,星宿廳的人大多已經下班了,談笑還在財務室。林冰冰也在。這裏的工作比在資源部要複雜一些,她被調到財務科做出納。

    這塊工作不是很熟,談笑倒也不嫌棄,工作嘛,再不熟,做做也總會上手。隻是這幾天他難免多費點心。

    秦菜進到財務室的時候,就見談笑坐在電腦麵前的轉椅上。林冰冰站在一邊,倒是很認真好學的模樣。她敲了敲門,談笑抬頭看過來,隨即對林冰冰道:“你先回去吧,明天再說。”

    林冰冰跟秦菜打了招呼,也就收拾東西回去了。秦菜在談笑身邊坐下來,看他做當月的財務報表,一邊酸溜溜地擠兌他:“喲,我們笑哥出息了,工作都要美女作陪了!”

    談笑笑了一聲,也不惱:“等我把這點做完。”

    秦菜歪進他懷裏,他低頭,下巴 她頭頂。秦菜不滿:“笑哥最近好冷淡,肯定是有新歡了。”

    談笑猛然將鼠標拍在桌上,佯怒道:“要不要笑哥掏出來給你看看啊?”

    秦菜哈哈大笑,談笑也勾了嘴角,最後兩個人默默地抱在一起。

    這個周六,秦菜仍然回家,不知道為什麽,最近家裏異常和睦。她回去的時候是談笑開車,秦 對她們都異乎尋常的關心客氣。

    小鎮是個很八卦的地方,秦菜第一次是帶談笑回家,也不想再帶別人引起更多版本的猜測。而這次回去,家裏早早就有人等在院子裏了。

    秦菜、談笑和秦 剛剛進去,兩個年過半百的婦女就迎了上來:“小妹啊,可算把你盼回來了!”

    秦菜認得這是兩個鄰居,但是一個住在鎮上,一個住在另一個村子,平時也沒有什麽交集。怎麽就這麽熱切地盼著自己回來了?

    她頭也沒回地往屋子裏走,連秦 都發現了自己女兒這種變化。她再也不是以前村裏純樸憨厚的秦小妹了。在她身上有一種很驕傲疏離的氣質,哪怕連笑的時候都拒人千裏。就像他在電視裏經常看到的那些什麽家一樣,讓人一眼看過去就覺得和自己不是一個層麵的人。

    秦菜在桌前坐下來,談笑這次帶了一小箱茶葉進來,這時候就去了廚房,秦媽媽泡茶。

    麵前兩個鄰居一直哭,秦菜沒有半句安慰的話。等哭聲漸小了,兩個女人終於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原來她們家兩個孩子失蹤了,孩子同班,都讀二年級。平時放學的時候都是一起回家,周三放學也有老師看見是一起出的校門。

    可是直到現在也沒回來。

    等她們哭哭啼啼地說完,談笑正好端了茶上來。茶已涼好,秦菜喝了一口:“先回去,明天給你們消息。”

    兩個人千恩萬謝,終於回去了。秦菜就去了裏屋,臨走時說了聲:“我去睡一會,沒事別叫我。”

    秦 也沒說什麽,隻是跟著談笑喝酒。隻有秦媽媽薄責了一句:“吃完飯再去睡嘛。”

    秦菜躺在床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夢裏依然是一片沼澤般的黑霧,就好像遊戲裏未開放的地圖一樣,卡得人寸步難行。

    又看不到,為什麽又看不到?

    秦菜用力想走出這片沼澤,最後終於是徒勞無功。

    她醒過來時一頭的汗,在床上坐了半天,她突然起床,用碗盛了一碗清水出了門。談笑包括秦 等人都不明所以地跟了出去。秦菜在西北方向用水劃了個呼啦圈大小的圓圈,口裏念念有辭。

    談笑一臉無奈:“也不知道又在做什麽。”

    但也沒有人打擾她。

    不一會兒,一股小旋風由遠及近,慢慢地刮了過來。秦菜仍然念咒,那個小圈裏的水居然一點也沒往下滲,小風在圈外轉了一圈,突然一聲尖啼。秦菜微微皺眉,那股小風突然現出一個滿頭是血的人形,正是個小孩的形狀。

    秦菜正欲上前,秦小貴突然慘叫了一聲,小孩轉頭一看,瞬間越來越透明,最後一下子消失了。

    她抿著唇,秦 等人已經嚇得魂不附體。秦菜歎了口氣:“先回去吧。”

    回到屋裏,除了談笑,大家都還沉浸在驚嚇之中,秦小貴更是臉血發白。秦菜給他安了安魂魄,談笑這時候才開口:“怎麽了?”

    秦菜搖頭:“小孩子的魂魄本來就很脆弱,他死的時候一定受到了非常強烈的驚嚇。這次來的已經隻是個碎片,再被小貴一驚,魂飛魄散了。”

    談笑倒也沒往心裏去,畢竟這類案子對於秦菜來說還隻是小菜一碟:“我看他死相確實很慘。”

    晚飯隻有秦 在不停地勸菜勸酒,秦菜還想著小孩的事,偶爾抬頭,才發現周碧華竟然什麽也沒有吃。她往周碧華碗裏夾了塊肉片:“媽,幹嘛不吃飯?”

    周碧華胃口缺缺地搖頭:“媽剛剛已經吃過了。”

    秦菜便不免責備:“還是那個習慣,家裏一有人你就不上桌吃飯!你也是主人,幹嘛跟個下人一樣?”

    秦 也趕緊附和:“是啊!又沒人虐待你,上桌吃唄,沒得惹孩子不高興。”

    周碧華搖頭:“你們吃得太老了,我喜歡點嫩一點。”

    秦菜就給她挾了一塊魚:“這個嫩。”

    周碧華用筷子撥了撥,仍舊沒有動。

    及至晚上,秦菜本來就睡著了,突然被一陣極細微的響動驚醒。她還以為進賊了呢,出來才看見是媽媽周碧華悄悄地起床。這時候她也不開燈,慢慢摸進廚房。

    秦菜勾了嘴角,讓你晚上吃飯不聽話,還是餓了吧?

    她站在門口,看看周碧華想做什麽好吃的。她的身手確實非常敏捷,周碧華沒有絲毫察覺,隻是從冰箱的保鮮層拿了一塊肉。秦菜正要上前,讓她給自己也做碗肉圓子呢,突然驚見她拿起那塊血淋淋地肉,就那麽啃了一口!!

    她嘴角也沾了淺紅的血水,但整個人似乎絲毫不覺,隻是一口一口地啃著那塊肉!

    秦菜站在門口,隻覺得渾身 ,木頭一樣沒有知覺。她開口的時候,隻覺得整個食道仿佛都生了鏽:“媽,你在幹什麽?”

    周碧華突然轉過頭,這才發現秦菜。她尷尬地把肉藏在身後,伸手擦了擦嘴:“老四啊,媽有點餓了。”

    秦菜一步一步地上前,整個人都是僵硬的:“媽……”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她輸給周碧華的血雖然是僵屍血,但是那是經異眼中和了陰陽二氣之後的活血,而且為了防止她變成僵屍,她很快就找到了妖丹來補救。

    為什麽……

    難道陸少淮給的妖丹有問題?

    不不,她反複檢查過,而且當時她對陸少淮還有用,陸少淮沒理由在這上麵動手腳。秦菜沒有發覺,她整個人都在發抖:“媽,你……喜歡吃這些,多久了?”

    周碧華想了想:“快兩個月了吧,從活過來之後幾天就覺得這些東西特別香。”

    真的是血或者妖丹有問題,可是哪裏有問題?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驚醒了談笑,他本就是個淺眠的,這會兒過來,一眼就看見周碧華手裏的生肉,和她嘴角沒擦幹淨的血跡。

    他也是一愣,隨後看向秦菜。秦菜仍然笑著,那笑卻既僵硬又勉強:“媽,你吃飽就去睡吧。”

    周碧華應了一聲,把肉拿到麵板上,切成細絲,這才往嘴裏放。看來先前她真的餓壞了。

    秦菜一直不說話,過了很久,談笑突然小聲地道:“菜菜,周阿姨是不是……”

    他隻是開了頭,不料一直沉默的秦菜突然猙獰起來:“不是!她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談笑將她拉過來,按在懷裏:“不要激動,先聽我說菜菜!!你做過僵屍,你知道僵屍如果饑餓的時候是很難控製的。而且普通人的魂魄沒有你魂魄的那麽強大的力量,我現在擔心的不是周阿姨吃生肉的事,而是村裏不見了的那兩個孩子……”

    “你閉嘴!”他話沒說完,秦菜突然跳起,一拳砸過去。談笑悶哼一聲,秦菜又喝了一聲,“閉嘴!!”

    這響動驚醒了秦 他們,秦 披著衣服過來,驟然看見秦菜眼中的猙獰,不由打了個寒顫。

    談笑擦了擦唇邊的血,周媽媽也過來,一見這情況,趕緊拿了麵巾紙:“怎麽了?先前還好好的,怎麽就打起來了?”

    然後她看著談笑嘴角的血,眼睛越來越亮,像是著了火。談笑看了一眼秦菜,發現那雙眸子裏蓄滿了淚水。他突然又歎了一口氣,輕拭唇邊:“好吧,我錯了,我不應該這麽說。”

    秦 也安慰了秦菜一番,無非就是讓小兩口別鬧別扭,然後趕著秦小貴去睡了。

    而那一晚,秦菜再沒有入眠。

    第二天是星期天,秦菜沒回去,依舊住在家裏。談笑也沒有走,兩個人再沒有任何交流,也沒有冷戰的意思。似乎真的相對已無言。而秦菜開始寸步不離地跟著周碧華,連晚上睡覺也拉著她一起。

    這幾天一直正常,丟孩子的婦女又過來找了兩次,都被秦菜打發了回去。直到周三這天,周碧華去趕集。秦菜當然跟著一起。回來的路上發現忘了買味精,周碧華便讓秦菜把東西先拎回去。

    秦菜拎著菜,這些天跟著周碧華的日子,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日子輕快卻仿佛籠罩在一層烏雲之下,她眼裏全是血絲。

    為什麽會看不到兩個孩子的去向?因為她救周碧華本來就是逆天行事,在天道中是沒有這一環的。書裏沒寫的事,讀者在哪裏看呢?

    為什麽孩子的魂魄已經來了,卻突然魂飛魄散?不是因為秦小貴的聲音驚嚇了它,而是因為它看見了殺害它的凶手……

    不,不是的,都不是的!

    她在原地等了一陣,最後越想越不對,還是跟了上去。

    她的速度很快,三分鍾就追上了周碧華,但是她走的這條路,肯定不是簡單買包味精的路……

    前麵是水庫,整個朱陽鎮的人都喝這裏麵的水。水庫旁邊有三戶人家,這時候都在趕集。院子裏有個一歲多的小孩在玩泥巴。周碧華這時候連眼珠都是赤色,她突然上前,抱起小孩就跑。

    那速度也已經不像是正常人,跑動之下,嘴角露出白得瘮人的牙。秦菜在後麵追,手裏拎的菜落了一地。

    周碧華把孩子抱到草木深處,右手撿了塊石頭,照著孩子的腦袋用力就是一下子。石頭自然沒有拍下去,秦菜伸手過去,那樣重的力道砸在手上,她卻絲毫沒有知覺。

    孩子剛才被跑著瘋跑的時候隻覺好玩,這時候才開始哭。周碧華赤紅的眼珠裏全是貪婪之色,她一口照著孩子的後腦就啃。秦菜搶過孩子,她扯住秦菜的手,從手肘啃下去。如今的她血脈流動,雖然沒有真正的複活,卻也不是僵屍那種銅皮鐵骨的身體。

    血很快就湧了出來,在潔淨的肌膚上開出鮮豔的花。秦菜一手挾著孩子,就那麽安靜地任她 。

    風貼著水麵,扶花撥草而來。

    她垂首,奶白色的流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第一百九十四章:媽,我們回家吧


    周碧華啃了一陣秦菜的手臂,然後她突然清醒了過來,一臉驚慌:“老四?我怎麽在這兒?哎呀你的手!!”

    秦菜縮回手,掏出紙巾給她把嘴擦幹淨:“媽,我們先回家吧。”

    周碧華完全不明所以,這時候正看著秦菜胳膊下麵夾著的孩子:“你把人家孩子帶到這裏來幹什麽?趕緊給人送回去,大人發現小孩不見了得多著急啊!”

    “嗯。”秦菜答應一聲,把孩子送回家,孩子的奶奶還在屋裏做飯,沒有絲毫察覺。

    回到家裏,周碧華突然又想起來:“熊孩子,買好的菜呢?”

    院子裏正在跟人打牌的秦 聽見了,趕緊喝了一聲:“菜沒了就再買,罵孩子幹什麽?”

    周碧華撇了撇嘴:“以前打起來跟打日本鬼子似的,現在倒是疼得像寶。”她滿屋子找藥紗給秦菜包紮手臂,但等到掀開秦菜衣袖的時候,她突然驚呆了——那傷口竟然早已複合如初,哪有什麽血?

    “老四……”她茫然地叫了秦菜一聲,秦菜拍拍她的手,“我沒事。”

    秦菜這幾天一直沒回去,但談笑卻是必須要回星宿廳的。他通常每天都會過來,帶些需要秦菜過目的文件,也給秦小貴帶玩的,給秦家帶吃的。

    秦菜等於是把辦公地點搬到了朱陽鎮,但她如今是人間的先知,突然外出常住另一個地方,又豈能瞞得住人?

    在朱陽鎮的日子她幾乎整天跟著周碧華,周碧華是個善良的女人,沒事的時候會帶些衣服、吃食給秦小蓮。那時候秦小蓮已經將近四十了。但是日日蓬頭垢麵,連是男是女都很難看出來。

    秦菜經常蹲在防空洞外看她,像從來沒有離開過朱陽鎮時一樣。

    秦媽媽給完衣服和吃的,就會轉頭牽著秦菜走,熟悉的道路,走過千百遍。其實早已厭煩了兩旁的風景,因為從來沒有發現,走一遍就少了一遍。

    回到家裏,周碧華又開始吃生肉。連續兩晚吃生肉之後,第三天晚上她開始外出覓食。秦菜跟在她身後,當夜隱隱有月,十二月的風刮過臉頰,寒意刺骨。

    周碧華先是在外麵找了一圈,沒有發現目標,這麽冷的人,村裏人都睡得早。最後她突然趴在一間瓦房後簷。她動作靈敏無比,像蝙蝠一樣倒掛在簷下,透過玻璃窗向裏看。

    秦菜認得,這是周大娘的房子,她丈夫死得早,兒子女兒都已經出去打工了,現在就一人獨居。

    周碧華在窗戶上趴了一陣,突然一頭將玻璃窗撞碎,然後她猛然縮了回頭。玻璃碎裂的聲音驚動了周大娘,她打著電筒過來看。

    周碧華像頭狩獵的獅子,慢慢地等等獵物靠近——她是有智力的。就在周大娘走近窗口,她準備攻擊的時候,突然一道符淩空打過來。秦菜微怔,不是她動的手,還有誰也在看著這一幕?

    她轉過頭,發現秩序的唐布身後跟著兩個稽查,這時候正在圍堵周碧華。她真的出神太久了,竟然連唐布也沒有發現。

    唐布幾道符下去,周碧華竟然完全不受影響。她越發餓得狠了,雙手指甲爆長,牙齒也露出了唇外,整個人像是瘦得隻剩下一層皮。

    她扯下符紙,憤怒地低吼了一聲,徑直撲向唐布。唐布也有些意外,秩序是接到朱陽鎮這邊的居民反應小孩和家畜失蹤的事,他如今正在曆練,也就帶人過來看看。

    打鬼符無效,他試了一下鎮屍符,但周碧華隻是步伐微滯,很快又追了過來。唐布額頭上開始冒汗,祭出了一張退魔符。

    符紙打在周碧華身上,一聲悶響,仿佛腳下的土地都顫抖了一下。

    這東西竟然成了魔?

    唐布挑眉——這朱陽鎮又不是什麽名山勝水,靈氣一般。周碧華也是個長居於此的普通人,就算是死而複活,怎麽就成了魔?

    他正想不通,卻驚見一個影子如風般卷過來,方才已被退魔符擊中的周碧華也瞬間沒了影子。是誰,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救走了她?

    天廬灣別墅,秦菜回去的時候是淩晨四點。談笑一開門都嚇了一大跳:“這是什麽?”

    秦菜把周碧華抱進來,她剛才隻是被退魔符擊退了一下,沒受什麽傷。倒是秦菜捉她的時候打中了她,但也隻是昏厥。

    秦菜也不答話,徑自把她抱到沙發上,然後拿刀在腕上割了一道口子,接了一杯血。她把血放到周碧華嘴邊,周碧華仿佛本能般吸取,不一會兒杯子裏的血就消失怠盡。而她形同厲鬼枯骨的身體也恢複了正常。

    談笑在旁邊,神情越來越凝重:“菜菜,周阿姨她……”

    秦菜沒說話,一個聲音傳過來:“你這樣越喂她的法力會越高,危害也會越大。”

    秦菜抬頭看過去,通陽子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樓梯口,說了這句話,他轉身準備上樓,秦菜突然叫住他:“如果給她一隻異眼,她能不能活過來?”

    通陽子走過來,在秦菜手下這麽久,第一次能幫點忙,他還是不吝嗇的。他扒開周碧華的眼皮看了看眼珠,又仔細觀察了她的牙齒和指尖,半晌才搖頭:“異眼是至陽之物,她的魂魄絕計承受不住。強行融合隻能讓她魂飛魄散。這個東西倒是奇怪得緊,魂魄是普通人的魂魄,身體有點像僵屍,唔,但卻偏偏有著妖怪的內丹……”

    秦菜將毛巾蓋在周碧華身上,她這時候睡得十分香甜,形如生時。

    通陽子看她神色也知道這個人的重要性,沒再多說,回了房間。談笑將手搭在她肩頭,隻是歎氣:“菜菜,魔是食人腦髓的。就算你的血能夠堅持一陣,總也不能喂她一輩子。其實……”

    秦菜抬起頭,看著她布滿血絲的眼睛,談笑沒再繼續說下去。

    這幾天,周碧華很開心。能夠親眼看見女兒生活在這樣優渥的環境裏,她比秦菜更滿足。這幾天她也幾度提到想回家,都被秦菜用各種借口挽留下來。她開始變著花樣給幾個人做好吃的,連一向挑嘴的沙鷹都覺得世上隻有媽媽好。

    桑骨泥人也很喜歡她,動不動就給她帶各種瓜籽。一家人可謂是其樂融融。至少表麵上是其樂融融。

    私下裏,沙鷹和談笑都難掩擔憂之色——秦菜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這樣的消耗,即使是她也絕對禁受不住。

    十二月二十八,臘巴節。

    周碧華早早就熬好了香噴噴的臘巴粥,沙鷹都人都是早早回家喝粥——連周碧華也沒發覺,自從她來之後,這個屋子裏就沒離過人。

    她身邊要不跟著沙鷹,要不跟著談笑,要不就是桑骨泥人陪她。再加上秦菜幾乎一有空就膩在她身邊,她從來沒有覺得孤獨。

    聽說這些是女兒的同事,她對沙鷹他們都很客氣,常說秦菜不懂事,讓大家多多照顧。幾個人也經常變得法子跟她聊天,聽她講那些山野的傳說。這些傳說在常人聽來神乎其神,但在玄術師聽來卻隻覺可笑。隻是沒有一個人有不耐之色,這些人間的組長、線長乃至部長們都非常耐心。

    這時候桌邊圍著十幾個人,青瞎子他們也都趕來秦菜這邊,都給周碧華帶了好些禮物。眾人圍桌而坐的時候,像聚餐一樣。正吃著飯,突然周碧華的叉子在盤子上劃出刺耳的聲響。眾人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周碧華抬起頭來,隻見其眼睛突出,皮膚開始縮緊,頭發長出半尺。

    沙鷹第一反應過去攔她,她喉嚨裏嗬嗬兩聲怪響,一下子撲向旁邊的談笑,談笑隨手抄起盤子。那盤子被她一口咬住,頓時碎成齏粉。談笑麵色一變,手往旁邊一伸,最後想著是秦菜的媽媽,也沒動手,一個矮身避了開去。

    在座十二個人,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一個人動手。秦菜上前壓住她,另一隻手伸到她唇邊。她一口利牙猛然咬住秦菜手腕,咕咕吞飲鮮血。可是秦菜連續幾天喂食,這時候又能有多少血呢?

    她獠牙都露出來了,還是堅持著一動不動。談笑趕緊遞了新鮮的血給她,她捏在手裏,不動不語。

    周碧華在她手腕上咬了好一陣,再沒有任何鮮血,她不滿足地吼了一聲,又去追看起來很好吃的談笑。沙鷹一把將她攔腰抱住,好好的屋子瞬間亂七八糟。最後還是通陽子摸出一套手環扣在周碧華四肢,然後道:“先放到負一樓吧。”

    秦菜開始打電話,那頭很久才有人接起,白芨的聲音仍然冷淡,但比之以前,終於少了一絲不耐:“說話。”

    秦菜獠牙都沒收起,喘息許久才道:“來天廬灣一趟,有急事。”

    白芨過了四十多分鍾才過來,負一樓,沙鷹已經把周碧華關進了一間最結實的房間。門是大鐵門,她拚命地拍打房門,聲音震天。沙鷹擔心被鄰居聽見報警,不得不用通陽子以前捆僵屍的鐵鎖把她捆起來,綁在柱子上。

    白芨現在就站在柱前,周碧華眼珠赤紅,現在仍在咆哮。過了好一陣,他終於說話了:“內丹沒有問題。”

    秦菜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吃力:“我的血有問題?”

    白芨用玉纖撐開她的牙齒,仔細看了一下:“她的牙不是僵屍牙,你的血也沒問題。如我所料不錯,你以血滋養她的三天裏,她肯定吸過人血。僵屍血遇人血,肯定會產生邪氣。這時候再殖入妖丹,邪氣沾染妖丹。而她本身就是一個普通的魂魄,抵製不了惡念,更化解不了邪氣,於是變成魔。”

    秦菜隻覺得頭很沉,人有點站立不穩:“不可能……我的血陽氣是足夠的,她為什麽要去吸血?什麽辦法可以救?”

    白芨答得輕描淡寫:“魔以人腦髓為食,喂她生人腦髓就好了。”

    秦菜連表情都沒法控製:“除了這個呢?”

    白芨轉頭看了她一眼:“兔子吃草,你要想養它,就喂給它草。別的辦法是什麽辦法?”

    秦菜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她胸腔裏開始冒煙,是鮮血熬幹,僵屍的陰氣和異眼的陽氣開始互相排斥。

    白芨以手抵住她的眉心,暫時壓製她體內二氣相衝。秦菜一開口,嘴裏都冒出煙來。白芨半蹲著,居高臨下地道:“不過當務這急隻怕不是找腦髓,她一時半刻死不了。”

    沙鷹拿了血下來,秦菜喝下去,體內就血水落在燒紅的鐵板上的聲響。她沒有□一聲,白芨接著道:“你是先知,你代表的是整個人間。秩序肯定會用這件事打擊人間的公信力。對於人間這種剛剛開始向正統玄門發展的勢力來說,壓力會很大。”

    秦菜一時說不出話,白芨聲音依舊冰冷:“這件事除了人間,你以為秩序的人不會收到風聲嗎?你馬上派人回朱陽鎮,殺掉兩個孩子全家。找出孩子的屍首徹底銷毀。這樣警方會當成大案,各地關注度會增高。秩序就算是插手,一則沒證據,二則也不可能煽動群眾相信是她死而複活變成魔食人腦髓這樣的鬼話。不管怎麽樣,公眾麵前,政-府隻有編造理由結案。”

第一百九十五章:她終於還是做不到


    秦菜在負一樓站了一夜,周碧華外麵的皮縮得越來越緊,掙紮得也越來越厲害。沙鷹不得不找了鐵鎖將她的四肢也綁在旁邊的承重柱上。她的嚎叫回蕩在負一樓,如同夜晚的惡狼。

    沙鷹和談笑站在秦菜身後,一起看著被捆在柱子上、披頭散發的周碧華。她真的太瘦了,瘦到了恐怖的地步,像是隻在骷髏外麵披了一張人皮。

    又過了很久,秦菜終於出聲:“都出去吧,讓他們都散了,我想單獨和她呆一會兒。”

    沙鷹和談笑相互看了一眼,轉身出了負一樓。電梯裏,氣氛格外沉默。談笑問了一句:“你說她會不會……”

    話沒說完,就被沙鷹打斷:“不會。她和白先生,終究不是同一種人。”說罷,他又自言自語,“如果她和白先生是同一種人,不知道少操多少心。”

    秩序的人果然找到了小孩的屍體,通過屍體的 傷痕確認是邪魔作祟。而周碧華的身份和秦菜的關係,在秩序可是絕計瞞不住的。如果母親是魔鬼,那麽生下來的女兒會是什麽?

    呂裂石得到這個消息,如獲至寶,立刻帶人親臨朱陽鎮。秩序上下高度重視,除了白河沒參加,燕重歡都帶了燕小飛過來幫忙。

    呂裂石走訪了失蹤孩子的家人,迅速把周碧華是個吃人魔鬼的事傳了出去。這種消息在小村小鎮總是流傳得特別快。不過一夜的功夫,整個朱陽鎮的人都知道原來孩子是被周碧華活活咬死吃掉的。

    為了達到震懾人心的效果,呂裂石與燕重歡一商量,索性把兩個孩子的屍體擺在一座廢棄的山神廟裏,以供村民親眼目睹。

    孩子本來就死亡已久,即使是冬天,屍身也不成樣子。何況本來受過 ?

    這樣殘酷的展示,親人日夜的啼哭,前所未有的仇恨和恐懼在所有人心裏升起。而秦菜包庇她的母親,她又還是不是人?如果不是人,她又會帶來怎樣的災難?

    人間試圖洗白為正統玄門,無疑又遭受了強烈的質疑。

    為此,陸少淮曾三度找秦菜,人間三度出麵澄清。隻是由於秦菜和周碧華的關係是撇不清的,說此事與人間完全無關,就等於不承認秦菜和人間的關係。而人間要洗白為正統玄門,最主要的依靠,又是因為先知。

    秦菜不表態,人間所有人都望著他這個新上任的首領。陸少淮表麵仍波瀾不顯,閑暇時卻約了白芨喝酒。

    逍遙閣,陸少淮本身不是個好女色的人,他專用待客的地方也十分靜雅。白芨半倚在吧台前,陸少淮自己調酒。

    他自從被老爺子收為徒弟之後,一直養尊處優。但是這並沒有影響,他調酒的動作依然優雅而靈活:“這種酒是我自己配的,我把它叫作療愁。”

    白芨接過,見杯中一片淺碧,輕抿了一口,不由讚了一句:“口感醇厚,隻是這樣的度數,太易醉了。”

    陸少淮苦笑了一聲:“醉了更好,不用理會煩心事。”

    白芨知道他不會單單請自己喝酒,這時候也隻是笑了一下,不說話。

    陸少淮也給自己調了杯療愁,這時候半個人都靠在白芨身上。這是他向人表示親熱的姿勢,陳科他們無比感激泣零,而白芨微微往旁邊一側身,避了過去——這個不識抬舉的家夥!

    白芨也皺眉——這輩子用這麽親密的姿勢靠近他而沒有惹他反感的人,一共就兩個。

    還兩個都是女人。

    陸少淮眸光微沉,聲音也配合著歎了口氣:“白芨,給我出個主意。人間其實是有多餘的人,子矜那邊換器官的人,要養她母親,倒也可以。隻是這樣隻會坐實了秩序栽給人間的罪名。朱陽鎮那邊,現在秩序肯定也在等著我們動作,以便拿住更多把柄。”

    白芨又喝了一口酒:“女人真是麻煩,對不對?”

    陸少淮料不到他會說這話,摸摸鼻子笑了笑,沒有說話。白芨把杯子摁在桌上,起身道:“其實二爺不用擔心,她承受不了的。”

    陸少淮一愣,白芨已經走出了房門。他看了看眼前的空杯,其實有時候用人如同養狗,需要咬人的時候希望它性子烈、體格強壯。咬完人的時候又覺得這性子不服管、難伺候。

    秦菜沉默了半個月,她半個月沒去星宿廳。

    天廬灣別墅的負一樓,周碧華已經形同枯骨,那層薄薄的皮膚已經漸漸幹涸。她的手腕、腳踝和腰間被鐵鎖捆綁的地方,衣服早已磨成碎片,皮膚全部脫落,露出白森森的骨頭。她的雙眼早已是可怖的赤紅,頭發日漸變白,完全看不出活人時的麵貌。

    秦菜天天陪著她,跟她說話,而她的回應永遠是劇烈的掙紮和野獸般的咆哮。

    談笑和沙鷹在負一樓的時間也很多,但秦菜更願意單獨和周碧華呆在一起。最後談笑終於忍不住提議:“要不……用意外身亡之人的腦髓來補周阿姨……反正你平時換人器官也是一樣。”

    秦菜突然笑了一下,她站起身,緩步走向被綁在承重柱上的周碧華。周碧華一口牙全部白森森的,見到她過來,像餓極的野獸看見食物一樣喘息。秦菜腳步不停,漸漸行至她麵前,她猛然伸頭,一口咬在她脖子上。她實在是太餓了,竟然撕下秦菜一大塊肉。

    秦菜體內鮮血轉化不及,恢複能力也變得非常慢。但她依舊不避不閃,周碧華以她血肉為食,慢慢地開始充盈起來。秦菜的血肉染濕了睡衣,滴落一地。談笑轉過頭去,連沙鷹都微側了臉。

    半個小時後,周碧華似乎吃飽了,在她醒來之前,秦菜轉身上樓。她找了一件以前的黑袍穿在身上,血在上麵,如同水漬。下樓的時候周碧華正一臉疑惑:“老四,我好像睡了好久一樣。”

    秦菜給她也換了一套嶄新的衣服,將她的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她笑意清淺,聲音溫柔:“媽,我們回家好不好?”

    周碧華一聽,整個人都神采煥發:“現在嗎?也是,我都出來好幾天了吧?也不知道老五怎麽樣了,老頭子天天打牌,不曉得給他做飯沒有。”

    秦菜帶她出門,談笑和沙鷹要跟上車,她擺手製止了。

    那夜難得有月,她開著車,陪周碧華逛三畫市。周碧華以前從來沒有晚上到過這種地方,不時對著閃爍的招牌指指點點。看見廣場上跳舞的人,她也能好奇半天。

    秦菜詳細地跟她解說,周碧華看了一會兒,就沒了興致:“老四,我們趕緊回去吧。家裏不知道都成什麽樣子了。”

    秦菜微微點頭,霓虹七彩的光芒墜入眼眸,心頭刺痛。

    即使開得再慢,車終於還是到了朱陽鎮。今天的朱陽鎮雖然已是深夜,依然熱鬧非常。秩序的使者和長老都到了,人間的高管也到了好些。秦菜把車停在鎮上,扶著秦媽媽下車。周碧華左右看了一番:“今天怎麽這麽多人?”

    秦菜扶著她往家的方向走,兩旁麥苗如被,月光如紗。

    “我記得以前這裏有棵橘子樹,皮特別薄,個又大。”秦菜指了指上麵的地坎,周碧華笑了一聲:“可不是?那時候你哥也皮,自己想吃就哄你去摘。有一次你從樹下掉下來,胳膊摔脫舀了,那個渾小子回來還不敢說,就讓你自己去睡覺。”

    “是啊,”秦菜也莞爾,“而且那樹上有許多好長的刺,二哥三哥總是拔掉紮在黃瓜上,假裝狼牙棒……”

    “還有那個石窟,以前我們家的小豬最喜歡在裏麵玩了,我記得有一頭掉在石縫裏,一直沒找到。爸還狠狠將我揍了一頓。”

    “是啊,後來有一天它又自己跑回來了,餓得瘦得不成樣子。”

    “還有那邊那塊地,周大娘老是撒農藥,有次我放鴨子,十幾隻鴨子全部都吃了毒麥子。”

    “嗯,你悄悄把十幾隻鴨子的胃全都剖開洗幹淨又縫好,竟然一隻也沒毒死。我們家老四從小就能幹,隻是能幹的孩子,做的事會更多,也要比別人吃更多苦。”

    “媽,其實我不怕吃苦。”

    “媽知道,從小你就比你哥哥們勤快,比你大姐聰明,比你弟弟懂事。老四,媽看見你們一天天長大成人,心裏比什麽都高興。隻是這些年你一直在外麵,也不知道到底過得好不好。這次媽看見了,也就放心了。”

    月光滌蕩著村落,冬日的夜沒有蟲鳴,四周安靜得可以聽見淚水滑落的聲音。

    “媽,如果真有下輩子,真想還作你的女兒。”

    “傻話,你是媽的女兒,生生世世都是。”

    “嗯。”

    “哎,快到家了。”周碧華指指前麵還透出燈光的院落,秦菜止住腳步:“是啊。”

    “你穿得這麽少,肯定冷壞了。快進屋換衣服。”

    “媽……”秦菜撫上她的臉,最後將額頭輕輕抵在她額間,周碧華像哄小孩一樣摟住她,輕輕拍拍她的肩。

    秦菜微微顫抖,她右手的法器輕而易舉地粉碎了周碧華體內的妖丹,然後張開獠牙,緩緩咬住她頸邊的動脈。溫柔的吸血,完全沒有半點痛苦。周碧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這麽大了還 人,是不是冷了?媽回家給你拿衣服。”

    她快步走回院子裏,院子裏雖然亮著燈,卻一個人也沒有。她走到自家堂屋裏,秦 警惕地退後一步,手裏還拿著一根扁擔。周碧華想要說什麽,突然一陣困意襲來。

    她坐在堂屋裏籘編的躺椅上,喃喃道:“老頭子,給老四拿件衣服。我好困,先睡一會兒。”

    話落,她安祥地閉上了眼睛。

    因為不想承受失去她的痛苦,於是讓她承受繼續活下來的痛苦,她終於還是做不到。

    第一百九十六章:有什麽不同

    “混賬,她居然殺死了周碧華!”呂裂石臉色都變了,本來計劃是讓朱陽鎮的鎮民圍攻秦菜。如果她不反抗,就等於默認了自己的罪行。如果她反抗,這些村民哪裏是她的對手?如果真有傷亡,那對秩序可是大大有利。

    他估計了好幾種結果,唯獨沒有想到這一種——她親手殺死了周碧華。

    燕重歡也是麵色凝重:“這是……迫於秩序的壓力?”

    燕小飛突然嘀咕了一句:“她會迫於壓力才怪。”

    燕重歡瞪了他一眼,他也沒再說下去。呂裂石冷哼一聲,立刻有了計策:“哼,這件事周碧華本來就是無辜的。是她擅自逆天改命。整個事件跟周碧華沒有關聯,自然應該她一人承擔。死去的兩個孩子,兩條人命,難道能這樣算了嗎?”

    燕重歡很快會意,與身後一個稽查說了幾句話,稽查立刻去找了死者家屬。

    這時候秦家正亂成一團,周碧華就這麽走了,容顏安祥,像是睡著了一樣。秦老二也是才知道她可能不是人的事兒,這會兒還什麽都沒做呢,事情已經結束了。

    葬禮,又要重新辦一次葬禮嗎?

    秦菜沒有走進院子,她替周碧華開了一次鬼門關,周碧華很快被鬼差帶走,臨走時她看見秦菜,突然喃喃道:“老四,晚飯你都沒吃呢,媽給你下碗麵吧?”

    秦菜垂著頭,直到鬼門關閉合,陰氣慢慢地散盡。漆黑的夜色被驅散,身邊突然明亮起來。朱陽鎮的村民手裏拿著電筒,另一隻手上還抄著扁擔、鋤頭。

    秦菜轉過身,仿佛所有的光都匯集到她身上。而她一襲黑袍曳地,站立之處血滴入泥,像是光柱中無所遁形的妖魔。

    “秦小妹!”人群中,一個人的嗓音沙啞,“我的兩個孩子是被周碧華咬死吃掉的嗎?”

    秦菜循聲而望,心中眼前,都隻剩一片茫茫地白:“是啊。”

    那是她的聲音嗎?已經不知道,身體似乎都失去了知覺。

    “秦小妹,如果你還是秦小妹的話,我問你,我兩個孩子的命,你要怎麽還給我?”

    秦菜抬頭看過去,迎著眾人憤怒的目光,她的聲音很輕很輕:“我沒打算還,因為我還不起。”

    “我們朱陽鎮一向太平,怎麽就出了你這個妖孽?”人群中有老一輩的人開始怒罵,群情激憤。不知道誰喊了一聲:“燒了她!”

    這聲喊立刻得到了回應,還是村長有主意:“現在施私刑是犯法的,不如直接捆了她交給秩序的道長們。”

    暗處的呂裂石微微皺眉,死者的家屬卻已經舉著斧頭衝出人群:“還有個屁的法律,老子殺了你給我兩個兒子填命!”

    他一斧頭下去,正砸在秦菜頭骨上。暴力一經帶動就很難消止,他一帶頭,身後的人也紛紛往前湧。

    呂裂石這才放了心。

    而沙鷹跟談笑卻明顯有些著急,連白芨都皺了眉頭:“沙鷹,下去帶她走。”

    沙鷹點頭,他也是真怕秦菜犯傻。秩序那群家夥自己不動手,卻扇動這群村民,實在是陰險之至。而秦菜這個人心理負擔比較重,這時候心裏又不好受,可別真的被這群村民給打死了。

    但將走時他又有幾分猶豫:“白先生,秩序今天來了不少人,會不會……”

    白芨冷哼:“我在這裏,誰敢動手?”

    沙鷹會意,立刻向秦菜快步走去。

    然而他剛走幾步,隻見大院前,村民們開始慢慢往後退——他們手裏的鋤頭、扁擔等,全部化成了水。

    秦菜的聲音喑啞地穿過人群,在每個人耳畔響起:“既然這筆債我還不起,就隻能先欠著。都回去吧。”

    眾人悚然而驚,紛紛止步不前。

    秦菜轉身踏過院子,裏麵靜悄悄的,周碧華安靜地靠在躺椅上,容顏安祥。秦菜站在她麵前,四周安靜得落針可聞,但她的耳力到底不同,她聽到另一個明顯壓低的聲音——“你到底打算怎麽辦?我老婆都被那個妖怪弄死了!還吃了兩個人,現在人家堵在我家門口!”

    是秦老二?

    他在給誰打電話?

    秦菜沒進去,站著不動。

    “不管,就算一個月四十萬我也不會再討好那個妖怪了!我老婆的事總不能就這麽算了……賠?你打算賠我多少?”然後是一陣安靜,秦老二似乎是在想價錢,“那這樣吧,我老婆的事你賠我一百萬,村子裏其他人你想辦法給我解決掉。還有……還有我另外娶老婆的費用呢?那可是好大一筆花銷!四十萬?不行不行……”

    後麵的話,秦菜沒有再聽下去。

    原來如此。怪不得這段日子秦老二對她無微不至。原來有人給了他錢,讓他討自己歡心。錢真是個好東西,隻不知那一段溫馨和睦的親情,多少錢一斤。

    秦菜轉身走出院子,沙鷹剛好走到她身邊。路燈微閃,沙鷹看到她的臉色,那張不滿二十歲的麵孔,滿布疲色。

    “通知我姐姐,我媽葬禮的事……”她沒多說,沙鷹點頭:“明白。”

    她微側臉,又往周碧華的方向看了一眼。沙鷹明顯有些擔心:“菜菜,秩序這麽做其用意路人皆知,不要中了他們的圈套。”

    秦菜收回目光,字句清晰:“我知道。”

    她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冷不防一輛車停在旁邊。秦菜拉開車門坐進去,仿佛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幹。白芨也不多說,開了車直奔天廬灣別墅。

    秦菜一動不動,白芨直接把她扛到負一樓,強迫著調換了白芨一號的身體。然後他把秦菜拖到他家裏,找出了酒櫃裏所有的烈酒。

    他找了兩個杯子,遞一個給秦菜:“先喝著,我有點事,做完再陪你消極傷心難過。”

    秦菜坐在床上,杯子裏是七十度的原漿酒。白芨去了浴室洗澡,她一個人不知不覺就喝了一瓶。白芨一號雖然保養比負一樓一般的身體做得好,但終究也不比常人的身體。

    因為沒有魂魄時刻的滋養,她各方麵代謝非常慢。而且大多數時候用地氣滋養,不能進食。酒是液體,攝入雖然不會像食物一樣無法及時消化,但一旦喝醉,卻很難醒轉。

    她幾乎沒有自我恢複的能力。

    秦菜本來在床上坐著,喝著酒就滑到了床下。

    白芨赤著上身出來,隨手把她抱起來。秦菜眯著眼睛,酒太烈了,視線也受了影響。白芨坐在她旁邊,打開筆記本,用cad畫法陣圖。秦菜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手有些抖,琥珀色的酒水撒在白色的蠶絲被上,整個房間裏都散發著濃烈的酒香。

    “師叔。”她開口時吐字不清,“當初月莧也是這麽痛苦地活著嗎?”

    白芨正用手繪板的手略略一停,麵容和聲音一樣沉靜:“比這更痛苦。她的身體和魂魄契合的地方發生改變,身體擠壓魂魄,魂魄也刺穿身體。她魂魄散碎,就是因為承受不住這種痛苦。”

    秦菜想翻個身麵對他,試了幾下也翻不過去,她隻有望著天花板:“你怎麽舍得?”

    白芨隨手接過她手裏的酒杯,咽了杯子裏剩下的半杯酒:“更舍不得她離開我。”

    秦菜右手揚了幾下,白芨又開了一瓶酒,給她倒了一杯:“放手的滋味又如何?”

    秦菜喝了半杯酒,金黃的液體順著修長的頸項往下淌:“不知道,好像突然一下連心都空了一樣。”

    白芨手上不停,表情冷漠地像是談及別人的故事:“是難過還是如釋重負?”

    秦菜沒聽懂,白芨突然笑了:“以前我與白河共同效力秩序的時候,和月莧的關係並不融洽。她太嬌柔,我太自我,兩個人在一起經常爭執,她總是哭,我從來不哄。直到她生命垂危之時,我想起以前總總,才覺得錐心刺骨。那時候我拚卻一切地帶她離開,尋找任何一個可以幫我留住她的地方,哪怕是人間。很多很多年,我確實是做到了,嗬護她、照顧她,直到她醒來。”

    他點了支煙,深吸一口,長長地吐了個煙圈:“後來她真的醒了,我也盡了所有的努力遷就她,克製自己不再跟她爭執任何事。你相信嗎,我確實想過就這麽和她在一起,一生一世。可是後來,她離開之後,我的不舍,竟然完全不似當初的強烈。”

    他把筆記本放在床頭櫃上,隨手掐了煙。慢慢俯下-身去看秦菜:“我試圖回想我們當年的點點滴滴,眷戀有之,失落亦在,但是更多的,竟然是如釋重負。”

    秦菜目光迷茫,這具身體穿的是寬鬆的白色棉質睡裙。酒精的滋潤,讓她的肌膚白裏透紅,仿佛掐一下就會滴出水來!

    她的眼睛更是蒙了一層明顯的水光,再名貴的寶石也難以比擬那種靈動。白芨緩緩靠近,輕舔她微隆的喉頭:“其實女人到底有什麽不同?我和誰在一起做,又有什麽不同?”

    他慢慢解開秦菜睡衣的係帶,看那片肌膚一點一點地裸-露出來:“沒有不同,真的,完全沒有。從前的執念,隻是被記憶和情感給騙了。而你,周碧華死或者不死,與你而言有何不同?你已經長大了,她對你而言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價值,而她繼續活下來,隻會成為你無藥可醫的隱患。你的取舍,是真的不想讓她痛苦,還是不想讓自己也隨之痛苦?”

    他一直就是一個這麽坦誠的人,秦菜算是聽懂了:“白芨,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麽注定是孤命了。”

    她沒再說話,白芨將手探進她的裙擺裏,也沒有再繼續討論的意思。當火熱的東西抵在腿間,秦菜完全沒有感覺,酒精麻痹了身體,燒灼著魂魄,她一向清醒的思維終於停滯了。五感都變得很模糊,於是痛或思念也暫時擱淺。

    白芨動作粗暴,這些日子秦菜在星宿廳,他不太好公開接近。雖然人間高層都知道他和先知之前的事,但如今秦菜的身份畢竟在那裏。他就算是想,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公然胡來。

    忍了許多日,他確實有些難以自控了。

    他隨手滅了燈,秦菜手裏還拿著酒杯,烈酒濡濕了修長的頸項。濃烈的酒香令白芨也有了幾分醉意。她動作越來越用力,秦菜一動也不能動,就那麽看了他一陣,突然問:“師叔,你多大了?”

    白芨今晚比平時有些耐心:“幹嘛?”

    秦菜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算數:“你和我師父差不多,應該不小了吧?”

    白芨更用力一些:“那又如何?”

    秦菜眼睛裏全是水潤的珠光:“那你怎麽還是這麽能、幹呢?”

    “……”

    白芨幹完活,繼續畫陣圖。十多分鍾後他打電話,也不顧半夜三更,就把判官部幾個骨幹都給叫過來。黎明淵他們似乎也習慣了他這作風,半個小時之內就全到了。

    白芨隨便披了件衣服,把法陣圖給幾個人看:“三天之內,測試它的可行性。”

    幾個人在書房研究法陣圖,秦菜又喝了半瓶酒,然後她的手完全抓不住酒杯。結果啪地一聲,酒杯掉到了地上。書房裏幾個人瞬間全部住了嘴,白芨若無其事地去臥室。

    秦菜從床上掙紮著趴到床沿去撿,背上雪肌如玉。白芨站在旁邊看了一下,用腳把碎片給踢開,然後覆身而上。

    秦菜已經徹底糊塗了:“媽,我想喝水。”

    白芨摁住她的肩膀,用力進出:“忍著。”

    秦菜用力地扭動了一□體:“沙鷹,人家想喝水。”

    白芨悖然大怒:“住嘴!”

    秦菜睜開眼睛,看看是他,複又閉上眼睛,沒再說話。

    白芨做了一陣,覺得無趣,又倒了一杯酒給秦菜。秦菜當喝水一樣,一口氣全喝了。

    她的味蕾被破壞得差不多了,根本品不出什麽味道。

    她喝完杯子裏的酒,白芨估摸著也差不多了,接過杯子放床頭櫃上。轉身出去的時候,秦菜低聲道:“媽,我想吃麵。”

    白芨冷哼了一聲,起身出去才發現黎明淵等幾個人還在。判官部的人個個耳聰目明,哪還能聽不出他房間裏是誰。白芨也不理會,去廚房倒騰了一陣。黎明淵等人以為他幹什麽呢,最後他走出來,手裏端著……一碗麵條。

    麵條用西紅杮煮湯,上麵還臥了個雞蛋,要光聞著倒也是香氣撲鼻。書房門口幾個人目瞪口呆,白先生這是……要幹啥?

    白芨把麵條放到床頭櫃上,秦菜嗅著麵條的味道,很快就睡過去了。白芨重又在書房坐下來。繼續講這個法陣的要點。

    秦菜這一醉,就醉過了一個星期。這具身體眼見已經有衰弱的跡象。白芨“用”了一個星期,也算是心滿意足了,然後他就覺得有點煩了,隨即給沙鷹打了電話。

    沙鷹還在忙周碧華葬禮的事,也走不開,來的人自然隻有談笑了。那時候白芨在書房,他對談笑一直非常冷淡。談笑也習慣了,護理秦菜這些身體,還是他比較在行。

    他跟白芨打了個招呼,先用自製的精油給身體按摩了一遍,暫時性加快這具身體的血液循環。然後他把浴缸裏放滿熱水,把秦菜從臥室裏抱出來。秦菜臉色還通紅,一個星期,她的酒勁一點都沒過去。

    這種程度,沒醉死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她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談笑,眼睛裏全是水光:“笑哥。”

    “嗯。”談笑應了一聲,把她抱到浴缸裏。她兩條胳膊水蛇般纏著他的脖子:“笑哥……”

    那聲音像是撒嬌的小貓,再加上身上也沒有別的遮擋物,談笑當時就有些把持不住了。他加了些力度開始揉搓她的身體。秦菜伸手摸摸他褲子裏隆起的小帳蓬。

    談笑伸手撥開她:“乖,別鬧。”

    秦菜臉色通紅,小狗似地蹭了蹭那帳蓬。談笑就有些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下次不要喝這麽多酒了。”

    秦菜眼裏滿滿將溢的全是風情,她略略偏頭,含住了小帳蓬的頂端,談笑米色的西褲頓時被濡濕了一小塊。他漸漸地也紅了臉:“菜菜……”

    兩個人眼見著就要靠到一起,秦菜目光微凝,鬆開了小帳蓬的頭:“咦,你身後那個人是誰?”

    談笑轉頭一看,白芨門神一樣站在門口,目光如刀,幾乎要把他褲子上微濕的地方刮出一個洞來。他還沒說話,白芨上前一步,一手揪住他的衣領,然後一拳打在他小腹上。

    談笑的體質哪能受得住他這一下子,頓時悶哼一聲,唇角就帶了血沫子。

第一百九十七章:害我被他揍了


    “笑哥!!”秦菜喊了一聲,掙紮著想從浴缸裏爬出來。白芨把談笑抵在牆上,還想來第二下,秦菜站不起來,卟通一聲摔浴缸裏,水很快沒了頂。

    她倒是不慌——隻要這具身體徹底死亡,酒精對她魂魄的影響就會消失,她就能出來。白芨往後看了一眼,鬆開談笑,一把將秦菜從水裏撈了起來。

    談笑額頭上全是汗,捂著腰腹處,連臉色都變了。這時候見白芨神色森然地把秦菜提溜出來,他也顧不得痛,趕緊上前:“白先生!這身體現在新陳代謝太快,她受不住。等排完酒精,還要再用精油把血液循環降下來。您別這樣,處理不好她會腐爛的。”

    白芨一想,也就鬆了手。他是沒那個耐性給秦菜做什麽精油按摩的。如果真把談笑弄死了,後麵還不知道有多麻煩。

    他把秦菜丟回浴缸裏,談笑趕緊上前,繼續替她控出酒精。他臉色蒼白,眉峰微皺,秦菜伸手去擦他額上的汗珠:“先去看醫生,我沒事的。”

    談笑手下力道不減,從湧泉穴替她按起:“沒事,等按完了我就去,乖,別亂動。”

    他一點一點極為細致地替秦菜按摩,白芨就有些悻悻然,轉身出了門。

    兩個小時之後,秦菜感覺身體能夠自主了,她不由分說,強行把談笑送去了醫院。

    而這幾天,秩序的人關注點明顯又不一樣——他們在研究當時村民們手上被化成了水的鋤頭、扁擔。那水就是普通的泉水,怎麽會是由木和鐵結構的鋤頭、扁擔所化呢?

    燕重歡和呂裂石都理解不透,不得不通知了白河。那時候月莧已經五個月身孕了,白河雖然不說時刻守著她,太遠的地方卻也是不去的。

    隻是這次事關秦菜,他還是瞞著月莧趕了過來。

    一行人細細研究了那水半天,最後得出了一個大家都不願承認的結論——她是不是……參透了元素轉換的奧秘?

    這實在不是一個讓人愉悅的答案,但是事實擺在眼前。如果說白河的異眼追朔天地本源已經算是驚人,那麽元素轉換,就是恐怖。

    自古以來,無論八卦還是五行,講究的都是平衡。能量守恒是一種平衡,元素守恒也是一種平衡。元素守恒被打破不重要,但如果是被人間的先知打破,對於秩序,就太重要了。

    一行人很久都沒有說話,彼此對望。呂裂石這次開口,倒還算是有些長者風範:“老白,我倒不是針對她,實在是以她的年紀,如果真有這樣的本事……人間的實力於秩序實在是莫大的威脅。”

    白河倒是沒有其他人的不安,他的回複帶著幾分無奈:“不錯,她是我的弟子,但是老呂,如果是你,有了這種能力,即使有師如我,又能如何?”

    呂裂石和燕重歡打的主意又不同:“老呂,這丫頭雖然法術來路怪異,但總還是念及舊情的。趁其還不成氣候,不如趁早除去。你若出手,她必有所顧忌。屆時我等再相呼應,必可除之。”

    白河仍是雲淡風輕的模樣,連眉頭也沒有皺上一分:“老呂,你既知道她是我的弟子,又怎知我不會顧念舊情?若我應你之策,有師如此,她何必顧忌?”

    呂裂石的臉色也變了:“你這麽說,是不想再管秩序的事了?”

    白河還在打量地上未幹的水跡,語聲超乎尋常地淡然:“裂石,重歡,一個孩子跟我說過一些話,我以為我已經看得很通透,卻還是無法看破。”

    我所堅持的,到底是秩序還是自己曾經固守的正義?

    秩序的所為,到底是捍衛的天道還是自己玄門領袖的地位?

    為什麽自己一直敬畏的師父,最後竟然淪落人間?他一直以為那個人已經飛升了啊。

    秩序的先知為什麽會莫名死亡,那些疑點,無一不是指向尊主。這到底是一場怎樣的謎局?

    在場的還有幾個秩序的高管,這話他沒有說,他隻是徐徐道:“我修行一輩子,不知道為什麽,離道越近,就越多困惑。”

    他話沒說完,呂裂石就有些沉不住氣了:“我看你就是被女人消磨了意誌!白河,你要看破的不是別的,就是紅塵色相。”

    白河笑了一下:“或許吧,我隻想找個地方,作個逍遙散修。玄門之事,請恕白河無能為力了。”

    他突然提出退出秩序,呂裂石還是不明所以。難道這些年在秩序作牛作馬,這個傻逼終於悟了?那邊燕重歡已然接話:“老白,這緊急關頭,你難道要袖手旁觀不成?你可是秩序的尊主使者,難道因為困惑,就可以忘了初衷,忘了信仰?”

    白河卻異常堅決:“讓我先想明白什麽是初衷,什麽是信仰吧。”

    他轉身離去,臨了卻轉了一趟秦菜的老家。那時候喪事已畢,門口還有散落的紙錢和鞭炮的殘骸。他聽人說了最近發生的事,不用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秦菜的媽媽肯定是那孩子救活的。

    但是那孩子從小到大,做事還是很靠譜的,沒有十足的把握,她怎麽會亂來,甚至傷及人命?他給秦菜打了電話,兩個人約了地方聚聚。這次他選的地方,終於也是在酒吧了。

    白河其人,是極其不適應這種燈紅酒綠的地方的。所以秦菜到場的時候非常意外。兩個人在角落裏一個人少的地方坐下來,白河點了三瓶酒和一些小吃,秦菜笑得很壞:“師父,這裏消費很貴的。”

    在他麵前的秦菜,確實放鬆很多。白河卻沒跟她開玩笑——以往的她,是會在自己麵前表露悲傷的。而現在……

    他給秦菜倒酒,顯然是沒什麽經驗。秦菜習慣性地拿綠茶兌了酒,給他倒上:“師娘懷孕已經五個多月了吧?師父怎麽有空找我?”

    問這話的時候,她突然又笑了:“為什麽問這句話的時候,我會心酸呢?”

    白河把裝零食的小竹籃擺在她麵前,其實又何止她一人心酸?曾經相依為命的兩個人,如今終究是……

    他突然握住秦菜的手,慢慢地讓她靠在自己胸口,音樂震耳欲聾,掩蓋了感傷的音色:“我的愛徒想走得快一點,更快一點,想要跟上風,超過光,追上時間。而你身邊的人跟不上你的腳步,就隻能慢慢地落在身後。當你發現周圍隻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別害怕,因為想要跟上風,就要有風的灑脫,想要超過光,就不能畏懼黑暗,想要追上時間,就要忍耐聚散……直到最後,習慣世事的無常。”

    秦菜閉著眼睛細聽他的心跳:“可是我不想跟上風,我不想超過光,我也不想追上時間。我隻希望所有我愛的人都在我身邊。”

    白河拍拍她的背,輕聲歎了一口氣:“以前一直不懂,為什麽前人總把希望寄托在後人身上。現在終於明白了。菜菜,不論如何,堅持本心,你是師父最出色的弟子。”

    他以為秦菜會哭,但是出乎意料地,秦菜沒有。對於周碧華的死,她醉了一個星期,醒來後再不提及。這時候也沒有再提:“我會的,師父。其實這次來,我有問題想問師父。我身上的異眼,師父想必看出來了吧?”

    白河一怔,想不到她如此直接。秦菜照舊不遮不掩:“我隻想問師父,我以我的血救我媽媽,再輔以純淨的妖物內丹,按理她能夠借自己的 修煉成妖,為什麽會成魔?”

    白河細問了她救治的過程,他所見所聞確實廣博,當下就出了答案:“依你所言,平時周碧華有意識,那說明妖丹沒有問題。但你的血本來就是僵屍血,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在你為她找到妖丹之前,她吸了人血。僵屍對血有天生的依賴,一旦吸入人血,她的身體就會適應這種模式。這時候再植入妖丹……自然就成魔了。”

    秦菜一手握著酒杯,五指緩緩用力:“我的血雖然是僵屍血,但是經異眼補充過陽氣。而僵屍吸血,是需要陽氣。在陽氣充足的情況下,她不可能吸食人血。”

    白河沒有說話,秦菜也明白了——即使周碧華沒有喝血的欲望,如果有人用人血誘食呢?即使是人在沒有饑餓感的情況下,也是很難抗拒美食的,何況那時候她形同僵屍?

    秦菜沒作猜測,白河拍拍她的肩:“我先回去了。”

    秦菜這才問了一句:“不在三畫市住一晚嗎?”

    白河 她的頭發:“月莧一個人在家,師父不放心。”

    秦菜站起身來,看白河掏錢付賬,突然搖頭:“師父,其實我真是後悔,真的。”

    舞台處傳來一陣尖叫,音樂太洪亮,這聲音終究沒能傳到白河耳畔。

    驅車回到天廬灣,談笑還在住院。天廬灣有專門的醫院,環境設備都十分良好。秦菜換了談笑一號的身體過去陪他,他是外傷導至脾髒破裂 ,這幾天都在住院。

    秦菜買了些水果,剛在床邊坐下,他就醒了。四目相對,他伸出手把秦菜攬到床邊:“不用去星宿廳?”

    秦菜完全無所謂,雖然建立了星宿廳,但是陸少淮並沒有給她多少實職。她如今不過就是個先知的架子。星宿廳的一應事務,都有陸少淮的人處理。就連談笑也隻是處理一下後勤內務。

    她在談笑旁邊睡下來,看著這張熟悉的臉,談笑不免還是想到當時的那一張水泥臉。但他也知道自己必須克製,而且早晚會克製,所以也不以為意。秦菜趴著給他削著水果,不時蹭蹭她的臉。

    談笑本來還擔心她為秦媽媽的事太過傷心,這時候看來倒也不覺得,於是也放了心。兩個人溫存了一陣,他不想住在醫院裏,還是想回去。

    見他難受,秦菜也心疼:“我給你換個脾髒吧?”

    談笑搖頭:“別!我是外傷,換脾很快也會壞掉。而且我不能接受不是自己的器官出現在自己身上。”

    秦菜也不勉強他,削了水果一塊一塊地喂他。談笑展臂把她抱到懷裏,吻吻額頭又親親嘴唇。兩個人正你儂我儂之時,突然有人推門進來。秦菜翻身坐起來,外麵林冰冰一臉尷尬:“先……先知。對不起我不知道您在這裏。”

    秦菜皺了眉,談笑倒是握住秦菜的手,十分坦然:“我讓她幫我送今天的采購單子,一些東西部門裏急著要的。”

    秦菜倒也沒說什麽,林冰冰把文件放在床頭櫃上,手裏還提了一籃水果:“談……談特助,”剛才驚到秦菜,她還是有些緊張,“知道您病了,我特地買了些水果。”

    談笑讓秦菜繼續趴在自己胸口,順著她的長發:“沒事,晚了,你先回去吧。”

    林冰冰應了一聲,又不安地看了秦菜一眼。秦菜沒作表示,她也就打了個招呼:“先知……我先走了。”

    秦菜這才應了一聲。

    等到她出了門,還沒等秦菜拷問,談笑就主動招了:“真的是送采購單的,我核實一下明天要買的。”

    秦菜也不給喂水果了:“我來了當然是送采購單了,我不來是不是就留下來過夜了?”

    談笑都忍不住笑了:“天地良心,她就算留下來過夜,我……咳咳,我疼成這樣能做什麽啊!”

    秦菜冷哼了一聲,見他咳嗽,又忍不住替他順了順背:“要不要叫醫生?”

    談笑搖搖頭,又把她拉過來靠在自己胸口:“都這麽多年了,我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了解嗎?不要胡思亂想。”

    秦菜兩手環住他的脖子,兩個人再度吻到了一處。

    手術時間安排在明天,晚上談笑不願在醫院住院,堅持回家。反正相距也不遠,秦菜就把他扶回了天廬灣別墅。他不能亂動,秦菜倒也親自下廚,做了幾個小菜。

    桑骨泥人最近線上趕業績,晚上沒回來。通陽子倒是在,隻是這時候躲在負一樓,也不知道在忙什麽。沙鷹也沒見著。秦菜半喂半挾菜,“伺候”談笑吃完東西,又把他扶回房間。

    秦菜洗澡的時間,他房門被推開,卻是沙鷹進來。談笑很意外:“什麽時候回來的?”

    沙鷹在他麵前蹲下來,看看他的傷勢,答得漫不經心:“回來兩天了。”

    談笑莫名其妙:“那你幹嘛不去白先生家?”他呲牙,“害我被他揍了。”

    沙鷹頭也沒抬:“我去肯定也得挨揍,再說了,那個愛哭菜看見我不哭死才怪。”

    談笑吸了一口氣,沙鷹摁到他的傷處了:“你輕點,應該不會哭,今天情緒挺好的。”

    沙鷹哼了一聲:“看見我就不好了,我說你又不是林妹妹,怎麽就傷得這麽嚴重?”

    談笑沒好氣:“廢話!你挨他一拳試試!”

    沙鷹歎了口氣:“明天得做脾摘除手術吧?”

    談笑應了一聲,沙鷹更是歎氣:“早知道還不如我去呢。”

    談笑根本懶得理他。

    秦菜洗完澡出來,本來心情挺好的,驀地看見沙鷹。然後她的笑容就漸漸凝固了,沙鷹歎了口氣,她一步一步走上前來,眼裏水光欲滴。

    沙鷹站起身來,秦菜猛然撲到他懷裏,大放悲聲:“沙鷹,你把我媽埋哪了?”

    沙鷹拍拍她的背,語聲無奈又溫柔:“一個很清靜的地方,她會喜歡的。”

    秦菜在他懷裏哭到聲嘶力竭,最後隻是安靜流淚。沙鷹把她抱到談笑旁邊的床上,自己也躺上去。談笑一號沒有多少眼淚,談笑緩緩伸手拭去她臉頰淚痕:“沙鷹,給她倒點水。”

    沙鷹果真倒了水,太燙,秦菜一口飲下去,嘴角都起了泡。談笑氣得脾髒差點就成真性破裂了,把沙鷹好一頓痛罵。

    沙鷹把秦菜推到談笑身上:“你哄著,她是想媽媽了我有什麽辦法?我又沒奶!”

    談笑悖然大怒:“廢話!難道我就有奶了?!”

    結果是秦菜哭了半夜,他倆鬥了一夜的嘴。

    第二天,談笑做手術,秦菜在醫院外麵等了足足一個上午。沙鷹隻好陪著——雖然他是覺得完全沒必要。

    他猜測不錯,秦菜實在是不想看到他。他是周碧華一生的句號,代表徹底的完結。但是經過一個星期的大醉和昨晚的渲泄,現在的她連痛都麻木了許多。

    “我媽的葬禮……鎮上有人去嗎?”她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沙鷹倚牆而立:“沒有。”

    秦菜將頭埋在膝蓋上,長久地沉默。

    半個小時之後,她突然抬起頭來:“打電話給青瞎子,我要知道我媽第一次死亡複活之後的三天內,是不是吸過人血。”

第一百九十八章:兄友妹恭。
對於秦菜吩咐的事,青瞎子還是格外上心,他很快就去了朱陽鎮。秦菜卻還有別的事情吩咐:“查一下我爸的卡,我想知道誰定期打幾十萬到他的卡裏。”。
青瞎子領命而去,秦菜一直陪著談笑,談笑也覺得最近秦菜有些粘人。但是對於他而言,秦菜粘他當然是好事。。
他的術後恢複非常好,玄術師的止血咒對抗傷口感染是綽綽有餘的。有秦菜和沙鷹這樣的人在,當然不會容許這方麵出現意外。。
半個月之後,談笑出院。秦菜從不派給他什麽工作,其實有什麽秦菜自己都不知道他有什麽工作。但是他是個優秀的助理,他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現在整個星宿廳都知道有事直接去找秦菜,他倒是輕鬆了許多。聽起來,有點像是秦菜成了他的助理的感覺。。
雖然沒有人明說,但是他在秦菜麵前的地位,不言而喻。。

過了將近二十天,青瞎子那邊方傳回消息。天廬灣,他親自來向秦菜匯報,神色凝重:“藍姐,我查到一個事,說巧合吧,確實很巧合。就在周阿姨複生的第一天,您的五弟秦小貴削鉛筆的時候割傷過手。周阿姨吮吸過傷口。”。
  秦菜微微皺眉——農村有這樣的習慣,把傷口放在嘴裏吸一吸,就算是清潔消毒了。這麽說來,隻是意外?。
青瞎子接著道:“我原本也以為是意外了,但是秦小貴手上一共三處傷口,第一天是削鉛筆劃傷,第二天剪紙的時候受的傷,第三天他摔了一跤……而這三次,周阿姨都有替他吮吸傷口。”
秦菜右手緊握成拳——有這樣的巧合嗎?。
青瞎子要說的卻不止是這些:“問題是我反複詢問,他也說不出當時還有誰在場,似乎完全沒有外力因素。”。
秦菜坐在沙發上,沉吟不語。倒是沙鷹問了一句:“秦世輝那邊有線索嗎?”
青瞎子點頭:“秦叔叔那邊我也查過,從家裏陳設到他的日常消費,聯係他的消費觀念,我讓赤羽橙風他們算了一下,他每個月的收入不會低於二十萬。銀行卡我沒有查到線索,但是我查了秦叔叔的手機話費清單,他和一個可疑手機號頻繁聯絡。我讓保險公司的人打過去,錄了個音,藍姐,您猜這個人是誰?”。
秦菜當然沒有心思去猜,青瞎子也覺得這關子賣得不是時候,趕緊道:“是陳科。”
秦菜閉上眼睛:“陳科給了我爸每個月至少二十萬,要求我爸對我好一點,嗬嗬,他還真是善良。”。
他這樣做,當然是有人授意。是誰授意?誰也沒有問。陳科出麵,背後當然是陸少淮。
青瞎子問得小心翼翼:“先知,難道是二爺有意……”。
他沒問,沙鷹就否定:“二爺既然希望秦世輝對你好一點,當然沒必要傷害本來就對你很好的周阿姨。我倒是覺得,他這麽做是希望你和家人走得近些。”。
秦菜冷笑:“親情尚在,要控製我就容易些,對嗎?”。
沙鷹沒說話,當然容易,如果秦菜還在乎這個家,他隻要控製住她的家人,就等於鉗住了她。
隻是二十萬一個月的親情,昂貴到悲哀。。
青瞎子走後,秦菜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談笑和沙鷹互相看了一眼,對於她的平靜,倒是覺得奇怪。。
秦菜想了好一陣,隨手拿起桌上沙鷹的手機,直接打給白芨:“師叔,先知能夠預知的最細微的事情有多大?”。
白芨那頭十分安靜,應該是在家:“最細微?越正常的事越感知不到,比如吃飯、睡覺。”
秦菜拿著青瞎子畫的秦小貴手上三處傷口的形狀圖,字句清晰:“傷口長一厘米,堪堪劃破真皮,極少量出血,能感應到嗎?”。
白芨如今跟她說話,倒是有了一分耐性,這一分耐性讓他沒有掛電話,隻是語氣完全是跟一個蠢貨交流的不屑:“這需要感知嗎?你瘋了?”。
秦菜緩緩將那張圖揉皺,眼睛裏帶著讓人不寒而粟的陰冷——秦小貴三天接連受傷,都剛好非常輕微,恰恰在先知的感知能力之外。。
而周碧華死而複生,本是逆天行事,先知看不到她的未來。。
如果這不是巧合,那麽是誰在操縱著這一切?。
這個人必須非常了解先知,他能清楚地找到先知的盲點。這個人必定具備逆天改命的能力,人的命運何其複雜,改動越輕微越精準,越能證明實力強弱。。
而他的改動,幾乎天衣無縫。。
那麽,這個人是誰?。
這個周六,秦菜還沒起床,窩在談笑懷裏發呆。家政工人接了個電話上來,那頭一開口,竟然是秦世輝。。
“丫頭,你媽剛剛過逝,爸也知道你心情不好,本來不想讓你這麽快回家。但是爸年紀也大了,一輩子能作一家人不容易,在一起的日子總是過一天少一天。星期天你要是工作不忙,還是回家跟爸和哥哥、弟弟過吧。”秦世輝的語氣特別感慨,話說得既傷感又真誠。。58ae749f25eded
談笑低頭去看秦菜的表情,秦菜臉上根本沒有表情,她的聲音卻也和秦世輝一樣,又感傷又真誠:“爸,失去媽媽以後我才知道親人對我的意義,明天無論如何我一定回家,您也節哀。”
電話那頭,秦世輝歎息一聲:“好孩子,爸爸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就是你們。”
秦菜淺淺道:“我會成為你的驕傲的。”。
兩個人又說了會兒話,秦世輝終於掛了電話。。
談笑用下巴蹭了蹭秦菜:“這個不陰不陽的表情是什麽意思?明天你真還要去看你那個二十萬一個月的爹?”。
秦菜翻個身,和談笑臉貼著臉,表情倒是柔和了許多:“這麽貴的爹,我若不去,豈不是辜負了二爺一番美意?”。0
談笑摸摸她的頭,輕聲說了句:“別難過。”。
第二天,秦菜果然推掉人間一個VIP貴賓客戶的單子,帶著談笑回到朱陽鎮。對於她的到來,鎮上村民有人敬畏,有人唾罵。但同一反應,都是退避三舍。。
秦媽媽不在了,家裏再沒人做菜。秦老二索性讓鎮上的餐館送了飯菜過來。秦菜從車裏拎了一塊足有半人高的長狀物進去,上麵覆著紅布。。
秦老二出來迎接她的時候,一直有意無意地瞟。秦菜把東西搬到家裏:“爸,我長這麽大,也沒給家裏添過什麽東西,這座觀音像就當是給家裏添個擺設吧。”。
當紅布被掀開,秦老二隻覺得眼前一花——金燦燦的觀音像,足足半人高,雕刻得惟妙惟肖,看樣子不下百斤。這……是純金的?。
秦老二咽了咽唾沫。。
然而這隻是其中之一,談笑又帶了塊鑽石腕表給他,幾套衣服都是訂做的,一件襯衣就是一萬二。秦老二樂得合不攏嘴,這下他是真疼這個女兒了。。
“你給你爸買這些做啥,浪費錢!”他一邊說一邊把表扣在手腕上,左右比劃。
秦菜笑得特別孝順:“我隻有你一個爸爸,不孝敬你孝敬誰?”。
秦菜的二哥大學畢業,已經談了個女朋友。他比秦老二識貨,更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但是上次他因為畢業找工作的事一直到現在也沒跟秦菜說過話。這時候他卻很自然地開口:“四妹真的是發財了啊。”。
秦菜淺笑:“二哥說得哪裏話,咱們作兒女的,讓父母吃點好的,穿點好的,不是應該的嗎?”
他也就順坡下驢:“那是,四妹可真是懂事了。”。
秦老二進去試衣服了,秦菜的二哥卻靠過來,先給秦菜倒了杯水,過了半天才說:“四妹,你嫂子……你還沒見過吧?改天哥帶過來給你見見。”。
秦菜很痛快地答應了,他看秦菜沒什麽表示,又接著道:“四妹,你看你給爸買這些衣服、手表什麽的,他也這麽大年紀了,有什麽用?你嫂子……一直想要個LV的包包……”
秦菜倒是明白了:“二哥,一個包包而已,下周星期天你帶嫂子回家,我們一家人一起吃個飯。”。
她二哥的表情立刻善良了許多:“好好,那是必須的!來四妹,吃飯吃飯。啊,看老爸這個老糊塗,都沒給四妹買飲料。四妹你喝什麽,二哥給你買。”。
秦菜拉著談笑在桌邊坐下:“我喝什麽都可以,倒是他剛剛動過手術,二哥買點酸奶就好。”
他買飲料去了,秦菜和談笑坐在桌子旁邊。談笑摸摸她的頭:“為什麽拉著我來?”
秦菜笑容依舊,聲音卻放得很低:“一個人坐在這裏,我會覺得孤獨。”
正說著話,秦老二從房裏出來:“哎喲,這套衣服簡直是量身訂做的嘛。”
談笑看了秦菜一眼,笑得彬彬有禮:“秦伯伯,這些衣服本來就是量身訂做的。”
秦世輝喜笑顏開,這個周末,秦家父慈子孝,兄友妹恭,可謂是其樂融融。

第一百九十九章:駕馭。
秦菜和秦家的關係越來越親密,偶爾一個星期會回家兩三次。每次帶給秦老二的東西也越來越貴重。次數多了,談笑也有些不能理解:“上次喝醉酒,不會是酒精把她腦袋給燒壞了吧?秦世輝那種人,她還每個星期都回去?”。
他起身去泡茶,沙鷹理所當然地把自己的杯子也遞過去,自己則在沙發上一邊啃西瓜一邊看白芨新增的守望者訓練項目:“她腦子還行,你腦子有點弱。”。
談笑一聽,不動聲色地就把他那杯茶接了大半杯冷水。--。

時至陽春三月,大地被春風捂暖,盛開的桃花落英繽紛,讓料峭春寒也變得溫柔。
人間首領更迭的影響,也慢慢地淡了下去。陸少淮留在星宿廳的時間也越來越多。如今的秦菜已經是個聰明人,怎麽不懂他明裏暗裏的暗示?但是她一直沒表示,陸少淮不懂她的意思,也沒有冒然激進。。
陸少淮長期逗留於星宿廳,底下的人或多或少當然也有傳言——他被二夫人控製很久了,二夫人身體一直不好,想必他早就素得狠了。。
如今的他,就算是要偷腥,隻要不太出格,還真沒人敢管了。。

下午五點半,陸少淮照例在星宿廳巡視了一番。白芨對他的動向可謂是了若指掌,所以最近也非常準確地避開他,一般不在星宿廳出現。待到他一走,秦菜便直接驅車去判官部。判官部地址是人間的高度機密,其重要程度甚至高於逍遙閣。。
但是如今秦菜畢竟是先知,這對她而言就不是秘密了。。

那時候已經很晚了,但是判官部還亮著燈。秦菜進去的時候,裏麵也隻剩下了一個負責接待和鎖門的前台。見到秦菜,她愣了好一會兒:“先知大人?”。
秦菜微微點頭,這位前台倒是突然明白了什麽——怪不得判官長這麽晚還不走呢,原來是佳人有約。。
秦菜徑直走進白芨辦公室,白芨的辦公室簡直像個畫室,各種法陣圖鋪陳於案間。上麵密密麻麻全是注解。。
秦菜搖頭,果然這年頭搞技術的就是這模樣,全不在意來客的感受。。
見她進來,白芨隻是略略抬頭,重又投入到他畫到一半的法陣圖紙上。秦菜在秩序當先知的時候,沒有去過秩序的研發部,不知道那裏是不是也是這種盛況。這裏隨便一張圖紙都是整個判官部的結晶,世麵上那些玄術師的法陣簡直就是弱爆了。。
她走到白芨桌邊,把椅子上的幾張圖紙掃下去,徑直坐下來。白芨這才抬了抬眼皮:“有事?”
秦菜給自己倒了杯茶:“我們判官長最近畏於某人之威,不敢來看我,我自然隻有主動前來探望一下判官長了。”。
白芨略略皺眉,手上的筆總算是停了:“激將之法用到我這裏來了?秦菜,說這種話有意思嗎?”。
秦菜喝了一口水:“怎麽沒意思?”。
白芨擱了筆,抬起頭來:“難道他如今的意思,不是你心所想?他是人間的首領,就算本事稀鬆,也乃高枝。你為了升任組長,可以討好談笑,為了升線長,可以討好沙鷹,難道會錯過這個機會?”。
他說著非常刻薄的話,偏偏聲音裏隻有陳述事實的冷靜。秦菜反倒笑了:“師叔吃醋了呢。”
白芨又不答話了,他是個非常明智的人,和女人爭論吵嘴,那就真沒意思了。

秦菜靠過去,那距離近得白芨可以嗅到她發間的香氣:“二爺要的隻是一個女人,不一定是我。我今天來,也正為著這事。”。
白芨略顯意外,秦菜繼續道:“他素以深情之狀示人,弄得現在人間沒有女人敢於接近。其實若如他的心思,怕早就不知道留下多少風流韻事了。既然別人是不敢接近,那麽還得勞煩師叔,找一個敢於接近的獵物給他。”。
白芨一語了然:“你想為二爺找個女人?”。
秦菜沒答話,白芨垂眸沉吟。。
秦菜坐過去,她今天是有備而來,穿的自然是白芨一號的身體。白芨近乎習慣性地環住她,任她坐在自己腿上,許久才道:“我會留意。”。
秦菜也不客氣,一轉頭,細嫩的臉頰就擦過他的下巴:“要盡快。”。
白芨又豈是肯被人駕馭的,當然冷哼:“我不是你的下屬!”。
秦菜抬起他的下巴,細細打量,白芨當然不會懼她,冰冷直視。秦菜越湊越近,漸漸吻在他唇上。白芨初時還不配合,但沒過多久他就有點鬆動:“在這裏?”。
秦菜毫不留情地就諷刺回去:“在別處判官長敢嗎?”。

白芨卻隻是一笑置之,他已經不複當年熱血了,衝冠一怒為紅顏的蠢事,他幹過一次。於是脫離了秩序,背棄了正道,與兄弟、朋友刀兵相向,一個人孤獨了很多年。。
且不論結果如何,單是這種衝動和勇氣,最是經不住歲月消磨。再一,難再二。況且秦菜身邊的男人,本就不止他一個,他犯得著真為她與陸少淮反目成仇嗎?。
所以他隻是伸手去解秦菜的衣扣。秦菜穿著背後雙排扣的嫩黃色長裙,裏麵是非常精致的白色蕾絲內衣。白芨很喜歡那種柔軟絲滑的觸感,埋首於她胸前,慢慢地也有了些反應。

他辦公室沒有秦菜那麽講究,還設個休息室之類。他一向是累了就走,辦公室就是個辦公的地方。但現今他有點後悔了,真要辦事還挺不方便。秦菜倒是不拘,直接拉開他的褲鏈。
辦公室裏開著空調,他穿得也薄,上身隻一件灰白小格子的薄羊毛衫,下邊是西褲。秦菜極為熟稔地就把那個蠢蠢欲動的家夥給掏了出來。被小手握住要害,白芨頓時就帶了幾分攻擊性。
秦菜這具身體隻有百分之八十的痛感,都覺得唇上火辣辣的,應該是破皮了。白芨左手包裹住她的小手,然而秦菜在沙鷹的教導下,擼功精進,早已經不需要他指導了。白芨幾乎沒怎麽動,很快就享受到了無微不至的服務。。

他先前還勉強維持著冷淡,隨後眸子裏便有了些恍惚迷離之色。秦菜掐了個訣,是沙鷹常用的法咒,可以提升身體和靈魂的契合度,讓身體比平時敏感百分之二十。她一施術,白芨就發覺了。他握著秦菜的手,最後慢慢鬆開,身軀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完全把主動權交給了她。在沉淪之前,還勉強問了一句:“沙鷹教的?”。
秦菜毫不掩飾:“嗯。不過我學到的不多。你有空可以找他試試,他手藝好著呢。”
白芨於是閉了嘴,再不跟她說話。。
約摸過了十五分鍾,白芨猛然摁住秦菜的手,隨手把辦公桌上的圖紙和法器掃落在地,抱著秦菜摁到辦公桌上。秦菜悶哼一聲,白芨比平時更狂野,他舔吻她雪白細嫩的頸項,咬著她的咽喉瘋狂索愛。秦菜皺著眉頭伸手摸自己肩頭,有什麽東西刺進肉裏了,但是她不敢動,白芨眼睛都紅了,好像隨時可能咬死她一樣。。
白芨喘息聲越來越重,動作也越來越用力。秦菜隱隱覺得不對,慢慢伸手撫摸他的頭發:“師叔?白芨?”。
白芨勉強應了一聲,扣住她肩頭的右手一直加力,指甲刺入她皮肉裏。他體內蛟龍狀的法寶緩緩遊曳,他呼出的氣息滾燙。秦菜這才覺得不對,伸手安他魂魄,隨後輕撫他的頭發:“白芨,別這樣白芨。”她輕輕摟住他的脖子,語聲溫柔,“我愛你白芨,別這樣。”。

白芨聲音粗重得不成樣子,他勉強掐訣把狂躁的情緒壓下去,握住秦菜肩頭的右手鬆開,指甲裏全是血。他看看手,又看看秦菜,想繼續,又覺得應該給她處理下傷口的樣子。

秦菜喉頭差點都破皮了,這時候倒也無所謂:“回去我讓談笑處理。”
白芨起身,拉好褲鏈,隨意披上衣服,在辦公桌的抽屜裏找了一陣。不一會兒他拿出一盒膠體狀的藥膏,直接掐訣,以桌上茶水清洗秦菜的傷口,然後擠了些膠體藥膏,慢慢塗抹在傷口。
他的傷是為月莧備的,效果不是天廬灣那一大批身體的集體用藥可以比的。秦菜覺得傷處涼涼的,疼痛瞬間就感覺不到了。白芨把她喉頭也塗上藥膠,她卻在想別的——其實白芨,也是渴望被愛的吧?。

黎明淵過來時判官部的前台就跟他使眼色:“判官長現在恐怕是不太方便。”
黎明淵不信——白芨還有什麽時候不方便的?他又不來大姨媽。。
他走到白芨辦公室麵前,聽見裏麵的聲音:。
“師叔,你這裏好亂,我不想再來了。”。
“我師父孩子快出生了,我送點東西給月莧,你有沒有什麽要我帶過去的?”
“啊……師叔您還真是……埋頭苦幹型的……”。
這時候白芨終於開了金口:“閉嘴!”。
黎明淵搖搖頭,轉身走出樓道——原來這時候白芨還真是不方便。。

他一走,秦菜就問了一句:“誰?”。
白芨頭也沒抬:“黎明淵。”。
秦菜估計得不錯,白芨任人間的判官長很久了,他這樣的人,絕不會容忍身邊有別人的心腹。所以這個判官部反而是陸少淮耳目不能到達之處。。
第二天,判官部果然派人過來報道。。
來人名叫應果兒,身高一米七五,長腿細腰,容顏姣好,更難得的是氣質出眾。秦菜暫時安排她作為自己的秘書,負責辦公室一切文檔文件的收發、存檔。。
回來後看見電腦上白芨的留言——有野心的人一般都很難駕馭,自己小心。
秦菜芫爾,回了一句:“連師叔我都能駕馭,何懼一女子。”。
明顯調戲的一句話,白芨居然回了:“晚上八點,我家。”。
秦菜很奇怪:“幹嘛?”。
白芨回得簡單幹脆利落——駕馭我!。

第二百章:二夫人。

第二天,陸少淮例行到星宿廳巡視。秦菜不在,他在秦菜的辦公室坐了一會,發現秦菜的文秘換了人。以前這工作都是秦菜的特助談笑在負責,今天卻是一個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女子。
陸少淮對判官部的人事不太熟,也沒見過這個人——白芨不可能容忍別人插手自己部門的人事。上司也不行。故而即使是老爺子在世的時候,也鮮少過問判官部的內務。。
“你是誰?”陸少淮微微挑眉,那個女人穿白色V字領的襯衣,到膝蓋的A字裙。很老氣的職業套裝,穿在她身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嫵媚風情。。

“二爺,我是判官部的應果兒。判官長命我負責先知大人的安保工作。”應果兒應對得體,邊說話邊把一杯咖啡放到陸少淮麵前。判官部是整個人間的技術部門,裏麵的人個個都能獨擋一麵。
白芨磨出來的刀,即使不敢稱神兵利器,至少也是吹毛斷發,鋒利無比。也難怪他要提醒秦菜小心了。。

陸少淮在注意她的手,她的手非常幹淨,五指修長潔白,隻有食指和拇指可見厚繭,不知道的人定然以為是握筆所致。。
“既是負責先知安保,為什麽沒有隨她一並外出?”他漫不經心地喝著咖啡,這個女人居然沒有問他喝點什麽就給了他咖啡。。
“先知大人命我暫時負責辦公室的文秘工作。”秦菜的辦公室門口有個玻璃的隔間,裏麵一般會留人接待。如今這裏就是應果兒的位置。。
應果兒在玻璃隔間裏坐下來,陸少淮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見她的側影。精致的五官、熱辣的身材盡收眼底,他不禁多看了幾眼。。
應果兒是什麽人,在判官部那種隨時拿命去拚的地方,她什麽沒有見過?
曾經她甚至打過白芨的主意,對白芨幾番暗示,隻是奈何白芨這個人實在捉摸不透,始終沒有進展。最後她不得不放棄。如今白芨派她到星宿廳,雖說星宿廳是個文職部門,但她心裏還是樂意的。
在判官部接觸的,大多都是客戶,但是星宿廳能接觸的人又不一樣。能在這裏往來的,哪個不是人間的高層管理?對於她來說,這裏的機會遠比判官部多得多。。
而令她也沒有想到的是,第一天上班,竟然就見到了人間年輕的首領。如此良機,豈容錯過?
故而她的一舉一動,看似隨意,實則心機費盡。所謂風情,不是賣弄風騷,而是一種正經的嫵媚。。
那個時候,秦菜在另一個地方。一座巨大的莊園,外麵草坪上,兩名園丁打扮的中年男人在澆花除草。歐式的拱門被擦得一塵不染,茂盛的吊蘭從拱門上垂下來,綠映白牆,更顯得幹淨清新。
秦菜緩緩上前,門口兩個園丁立刻攔住她:“私人莊園,不歡迎外人入內。”
秦菜出示了人間的會員卡——A級會員。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左邊較胖一點的開口道:“請容許我請示一下莊園主人。”。
然後他拿出電話,打給陸少淮。過了約摸兩分鍾,他終於讓到一邊:“請。”

白色的拱門打開,一陣風帶著隱約的腥臭味道傳來,秦菜微微皺眉。相比外麵修剪精致的草坪花木,莊園裏麵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世界。雜草橫生、落葉堆積,小道上長滿了青苔。
這裏簡直不像是住著活人的樣子。。
秦菜沿著腥味的來處尋去,踏過一路落葉青苔。時值陽春三月,外麵春風徐來,百花盛開。這裏的暖風,卻隻是融化了隆冬凍結的腥臭、腐敗之氣
沿著氣息,她來到一棟二層小樓麵前,房門虛掩。秦菜推門而入,裏麵臭氣簡直刺鼻,她皺了眉,往旁邊一間同樣虛掩的房門走去。。
裏麵的地毯已經髒汙得看不出顏色,房中小幾上的茶壺器具件件名品,卻落滿灰塵。更可怕的是那張寬大的雙人床上,原本淺色的紗帳已經變成了汙黑,被子、床頭似乎從來無人收拾。

而那位曾經不可一世的二夫人,人間的大小姐子矜,就躺在這樣一張床上。她的頭發打成結,像是被藥和糖粘在一起,沒有梳開。臉上糊著黃黑相間的湯藥之漬。。
那股腥臭的味道更濃烈了,秦菜走到床邊,床上的女人瘦得簡直隻剩一層皮包著骨頭了。她艱難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秦菜。。
秦菜隻以為她會恨會怒,卻不想她張了張嘴,艱難地說:“我想換條床單。”

她想換條床單。。
秦菜抿緊雙唇,身後一聲輕微的聲響,一個聲音像放了幾天幾夜的米飯,硬而冰冷:“這裏不歡迎客人。”。
秦菜轉過身,一個五十來歲的女人站在門口,手裏端著一碗黑色的糊糊。她走過去把碗放到落滿灰塵的床頭櫃上,也不扶床上的二夫人起身,直接用勺子舀了一大勺,喂到她的嘴裏。她艱難地吞咽,黑色的糊狀物從唇邊流過脖子,沒入衣領。。
“你為什麽還不走?”那個女人回頭看向秦菜,目光像是外麵枯死的法國梧桐。
秦菜挽起衣袖,突然走過去。她掀開被子,一股惡臭撲鼻而來。床上的排泄物沒有及時清理,已經不是一個髒字可以形容了。二夫人瘦得可怕,身上已經長出了惡瘡。她起伏的胸膛像一隻充氣的皮囊,令人見之膽寒。。
“你幹什麽?”女人的聲音沒有一點波瀾,帶著一種陳腐的死氣。秦菜把髒的床單扯下來,下麵的床墊業已全部發黴。。
“找一條幹淨的床單。”她的聲音不大,語聲平靜。負責伺候二夫人的女人猶豫了一下,卻下去準備了——如今的秦菜,其氣度已非昔日吳下阿蒙。其談吐言行,已不會令人小覷。

秦菜替她換好了床單,安靜凝視了片刻。最後轉身出了這座奢華的私人莊園。外麵的噴泉旁邊,站著陸少淮。他正逗弄著噴池裏的日本錦鯉。見到秦菜,他笑容溫和:“怎麽突然想到來這裏?”
秦菜迎著三月的夕陽,踩著滿地霞光徐徐走來:“突然想起故人,過來看看。”
陸少淮輕笑了一聲:“感覺如何?”。
秦菜腳步輕快:“愉快之至。”。
陸少淮的笑容終於明朗了一些:“走吧,找地方吃飯。”。
他的手攬上了秦菜的肩膀,秦菜目光微斜,沒有避讓。兩個人上了車,身後的莊園越來越遠,秦菜眯著眼睛望向漫天爍金的晚霞:“為什麽還要讓她活著,弄死不好嗎?”。
陸少淮輕笑,他笑起來的時候其實很英俊:“當然要活著,不論是最愛的人,還是最恨的人,都非常重要,都必須活著。”。
秦菜沒有多說,當天晚上,她和陸少淮共進晚餐,但飯罷之後仍然回了天廬灣別墅。談笑和沙鷹興致不錯,和通陽子、桑骨泥人打麻將,那麵鏡子總是到處亂照,偷瞄幾個人的牌麵給桑骨泥人打小報告,正被沙鷹摁住暴打。。
秦菜一回到家,談笑就給她放好了熱水加牛奶,還撒了花瓣。秦菜泡在香噴噴的熱水裏,不知道為什麽就想到病床上的二夫人。如今的她,說同情已經沒有多少同情,隻是心如暮秋荒草。
她在浴缸裏發呆,一泡半小時。談笑進來看了一遍,沙鷹又進來看了一遍。他就不怎麽客氣:“敗家菜,你泡藥酒啊?”。
秦菜這才回過神來,伸出雙手讓他幫忙擦拭。沙鷹做不來這些細致的活。還是談笑給秦菜擦完身體乳,把香噴噴的秦菜用大浴巾包好,色心蠢動,直接就抱到自己房間裏了。秦菜攬著他的脖子:“談笑一號還在負一樓呢。”。
談笑老大不樂意,下樓去抱談笑一號。沙鷹探頭進來,直接就把秦菜叼回自己房間了。他動作更快,已經把沙鷹一號也抱到床上了。。
秦菜摟住他的脖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兒:“你上次那個增加五官靈敏度的指訣,為什麽白芨好像過敏似的?”。

沙鷹已經等不及了,吻著她的脖子解自己衣服:“他們這種玄術師,個個都像是跟自己有血海深仇似的。白先生身體與魂魄的契合度肯定早就調整過,他的感覺比一般人不知道靈敏多少倍。你再提升,他不發狂才怪。”。
秦菜悚然:“永久調整?那要是一點點痛豈不是痛得要命?”。
沙鷹嗯了一聲:“他們需要高靈敏度,這樣魂魄稍微有點異動都能感知。至於痛嗎,當然利弊皆有了,不過劇痛能夠讓人警醒。”。
秦菜許久不說話,沙鷹撫摸她,柔聲問:“怎麽了?”。
秦菜翻個身,輕歎了口氣:“隻是覺得可怕。我以為我已經夠努力了,這時候就像是鑿壁偷光的以為自己是個勤奮好學生了,突然有一天瞧見一懸梁刺股的。”她想了想,拉住沙鷹,“我想把我的靈魂、身體契合度也調一下。”。
沙鷹微怔,輕撫過她的長發,沒有說話。。


第二百零一章:我神形已滅,心何存焉

 
  靈魂與身體的契合度,天道有著非常精密的計算方式。身體是玻璃杯,靈魂是盛載其中的水。兩者相接的地方,是玻璃玻最脆弱的所在。稍不注意,玻璃杯就會炸裂。
 
  秦菜雖然想調節,但如今的她也算是謹慎縝密了。冒冒然動手,可不是每次都有參透五行元素轉換那樣的運氣的。她需要一些更深入的資料,以及更老道的經驗。
 
  而放眼整個人間,哪裏有這樣的人?
 
  白芨當然可以幫她調整,但是白芨完全可以信任嗎?萬一他暗施手腳,隻怕後患無窮。如果白芨都不能信任,當然就隻有自己動手了。
 
  秦菜想了很久,終於還是要動用一樣東西了。
 
  晚上八點,秦菜一回到天廬灣就把自己關在負一樓的實驗室,並且告知談笑不要打擾。她一聲令下,誰敢打擾?連桑骨泥人都緊緊逮住自己的山寨昆侖鏡,生怕它到處亂照,打擾到秦菜。
 
  秦菜的實驗室裏供著紅菌老祖,如今的她,再也不會戲稱蘑菇老祖。她坐在畫像之前,凝心靜氣,慢慢離魂。然後把其他所有魂魄分出的碎片都集中到一起,組成一個完整原裝的靈魂。
 
  她分出的魂魄分-身一直在修煉,如今合在一處,已成實體。
 
  眼前的路由暗到明,她的目的地居然是一片深山,溪澗叮咚流淌,桃花開了滿樹。秦菜沿著溪澗直走,裏麵是竹木小屋兩間。推開已經腐朽的木門,兩間小屋一間是臥室,放著一張僅容一人獨臥的簡易木床。另一個屋子已經看不出用途。
 
  裏麵被清理得空空蕩蕩,連地麵的土似乎都被翻動過。看來老爺子死人,陸少淮真是非常徹底地“整理”了他的遺物。
 
  秦菜也不灰心,人死之後,會有落地魂。像老爺子這樣的人,就算是落地魂肯定也能分離出記憶魄什麽的。得到他的記憶魄,對她可是大大地有用。
 
  而他的落地魂肯定不可能被人輕易找到。她如今對魂魄已經了如指掌,要找一個落地魂本來應該不難。但是她找遍了小屋內外,居然一無所獲。沒有魂魄的氣息,完全沒有。
 
  秦菜把老爺子的居處整個都搜索了一遍,他似乎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她百思不得其解,這個人難道還活著?也不可能,如果他還活著,又豈會看著自己 被踐踏到如此程度?
 
  秦菜坐在小木屋的門坎上,想了一整晚。
 
  沒想通。= =
 
  第二天晚上,秦菜早早地就去了判官部,然後她發現白芨的辦公室居然也多了一個休息間。
 
  秦菜也不客氣,徑自進去,在 的大床上打了個滾,然後抱著抱枕,不一會兒就睡著了。她昨晚靈魂出竅一整晚,有點累了。
 
  白芨正在改兩個口訣,口訣是個精細繁複的活,必須不斷測試哪個字的組合能夠有更好的效果。他忙了兩個小時,一進休息間,見秦菜懷裏抱著抱枕,安靜地熟睡。零碎的白發遮住了半張臉,近乎稚嫩的清純。
 
  他走過去,竟然無意識地伸出手,食指輕 碰她的臉。
 
  而秦菜何等敏感,這一碰她就醒了。白芨始料未及,難免尷尬。但他也不形於色,隻是淡漠地道:“有事?”
 
  秦菜很清楚——沒穿白芨一號,他不高興。她一個滾滾到白芨身邊:“師叔,我想知道完全隱藏魂魄氣息的方法。”
 
  白芨冷哼:“不知道。”
 
  秦菜搖頭,隻得上前替他捶背:“太現實了不好哦。”
 
  白芨不為所動,秦菜湊近他的耳朵:“明天我給師叔熬湯怎麽樣?”
 
  白芨表情還是沒有什麽變化,但總算是開口了:“完全隱藏魂魄氣息,可能性不大。但是有些元素可以隔絕陰陽,如果把魂魄用這些容器隔離,再高明的玄術師也隻有使用金屬探測器。”
 
  秦菜心下微動——難道老爺子的魂魄是用什麽隔離起來了?難怪陸少淮和她都一無所獲。
 
  但是如果是鐵,陸少淮肯定能找到。還有什麽東西能夠隔絕陰陽,而不被人發現呢?
 
  她沉吟不語,白芨微微皺眉:“你想幹什麽?”
 
  秦菜歪了歪頭,一臉調皮神色:“身體有墳墓,想不到魂魄居然還有墳墓。”
 
  本是開玩笑的一句話,她卻心中一動——老爺子難道真的給自己的落地魂設了一個墳墓?
 
  白芨見她魂不守舍,也不耐煩過多應付,轉身又進了自己辦公室。
 
  秦菜想了一整晚,第二天心不在焉地煲了湯,自然是談笑代勞的。她煲的湯白芨用來洗腳都嫌棄。好在她穿了白芨一號,白芨也就沒怎麽挑剔,勉勉強強地喝了。
 
  第三天,秦菜索性沒去上班,再度關在負一樓的實驗室裏——她又去了老爺子的故居。
 
  依舊一無所獲。
 
  小屋外三角亭還在,秦菜靠在亭外,一頭霧水——到底藏到了哪裏……
 
  亭子觸感冰冷,秦菜轉過頭——如果沒記錯,這裏應該是個木亭,怎麽會這麽冰?她轉過頭,仔細打量,發現那個亭子雖然顏色似實木,觸感是如玉如石。這……是什麽材質?
 
  不像某種自然存在的東西,倒像是木和土互相轉換時的失敗品。難道老爺子,也在研究五行逆轉之術?是了,因為元素逆轉的消耗,他的身體才會衰老成那樣。所以他的壽數會這麽短暫。
 
  她靈光一閃,目光轉向流淌不息的溪澗——鐵器能隔絕陰陽,但是金屬探測器能夠發現金屬元素。如果先把魂魄用鐵器封裝起來,然後再轉金為水呢?他死之後,可是留下了一個開啟了靈識的法寶的。轉金為水可能由這個法寶完成。
 
  她走到溪水旁邊,望著清可見底的小溪,故人不在,溪水依然歡快。
 
  她沿著小溪走,發現這段水流被人為地形成了一個循環,而且沒有源頭。
 
  秦菜在裏麵試了一夜,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要還原這麽多水,還真是費了不少功夫。等她累得四腳朝天,終於在靠近涼亭的水源裏發現了異樣——那裏的水轉化成鐵,正好是一個巴掌大的鐵匣子。
 
  秦菜緊緊抱著那個鐵匣子,仰麵朝天躺在涼亭旁邊,四肢還不時 一下。
 
  她找到了人間太子爺的落地魂!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當然是沙鷹, 著那個光滑得連花紋都沒有的鐵盒,他都忍不住:“老爺子用這麽機密的方式留下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秦菜也很苦惱:“打不開呀!我都試了半天了。”
 
  沙鷹觀察了一番:“跟鐵磚似的,即使密碼也總該有個輸入盤吧。”
 
  “密碼?”秦菜撫著那個鐵盒,密碼會是什麽?
 
  老爺子生平大家知道的都不多,但是他 如命,這可是整個人間都知道的。他的密碼,會是什麽?
 
  秦菜又去了一趟莊園,這一次,時間是深夜,她避過了守衛和照顧二夫人的下人。病床前的子矜髒汙依舊。秦菜右手撫過她的臉,語聲平靜:“密碼給我吧。”
 
  二夫人一直沒有表情的臉終於有了一絲裂痕,她渾濁的眸子裏破碎的水光似乎傷心欲絕。秦菜語聲不驚輕塵:“或者我自己取。”
 
  二夫人把那個鐵盒抱在懷裏,顫抖如秋葉。秦菜就站在床邊,沒有安慰,沒有同情,連目光也沒有 一分。鐵盒抱在她胸口,約摸十五分鍾,突然一聲輕響。原本平滑無縫的鐵盒出現了一道裂縫。她的體溫、心跳、魂魄的氣息,就是密碼。
 
  秦菜歎為觀止,抱著鐵盒回到了天廬灣。沙鷹也很期待,但他平時吊兒郎當,實則有主見。什麽事情該說什麽事情不該說他清楚得很。
 
  這事他自然不敢向任何人透露。秦菜凡事倒是不瞞他,兩個人一起在負一樓研究那個鐵盒子。秦菜本是猜測老爺子為自己的落地魂築了一個墳墓,卻沒想到裏麵的不止是落地魂,竟然是老爺子全部的魂魄。
 
  他竟然真的沒有死,隻是因為 太虛弱,他需要一段時間恢複元氣。秦菜一經發現,火速把他的魂魄分成一千片碎片,用鎖魂壇隔離。
 
  沙鷹都覺得刺激:“當初你弄通爺,也是這法子吧?”
 
  秦菜在找老爺子的記憶魄:“如果他蘇醒,看見他的女兒成了那樣,陸少淮、我、白芨,沒有一個人跑得掉!”
 
  沙鷹坐在一邊,看得饒有興趣:“出於自我保護?”
 
  秦菜笑得還挺不好意思:“出於貪心,玄術五花八門,一點小小的經驗技巧都需要無數時間去積累,可我沒有時間。沙鷹,就算他不殺我,我也絕不可能放棄這樣的天賜良機。”
 
  沙鷹輕笑一聲,伸手 她的頭發:“你去看他女兒,隻是為了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已經死了?我們的菜菜,慢慢地不需要人操心了呢。”
 
  秦菜找了一個星期,終於找出了老爺子的記憶魄碎片。謹慎起見,她把碎片又各分成十份,這樣就有了一千片碎片。秦菜看著堆鎖魂壇都頭痛,這尼瑪的,要讀到猴年馬月啊。
 
  但是當她讀取第一片碎片的時候,突然那片碎片轉化成了一種奇怪的能量——像是惡鬼吞食魂魄一樣,飛快地侵蝕她的魂魄。
 
  秦菜大吃一驚,立刻摘了這片碎片。幸好碎片非常小,傷害不大。如果她整個記憶魄放進去,現在隻怕已經做了別人的養料了。
 
  她的反應像是突然中了箭似的,沙鷹都被嚇了一跳。秦菜氣喘如牛,正要說話,突然身邊的場景全部變了。盛開的桃花,幹涸的溪流,似木如玉的涼亭。秦菜在亭邊坐下來,沙鷹倒也見識過:“老爺子好像有話對你說。”
 
  秦菜索性在涼亭的石凳上坐下來,沙鷹站在她身後,麵色凝重:“他不會是留下什麽殺招吧?待會要是有事你就先走,死兩個不如死一個。”
 
  秦菜靠著他,很享受這一地桃花:“沙鷹,有些東西是行李,危難關頭是負累,必須放棄。有些東西是身體血肉,棄無可棄。坐下吧,既來之則安之。”
 
  “我知道你會回來。”黑暗中一個聲音蒼老而沙啞。秦菜抬頭四顧,三角竹亭裏,石桌石凳,兩杯清茶。
 
  秦菜在亭前坐下來,瞳孔微縮:“老爺子?你……還活著?!不,你的魂魄都被我困著呢,這是夢?”
 
  那果然是人間的太子爺,他滿頭白發,皮膚皺得如同老樹皮:“還記得嗎,當初你預言過的,我們的一次談話。”
 
  秦菜想了很久,才想起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預言老爺子會讓其他人退下,和她單獨談話。但是當時老爺子沒有。他把談話留到了現在?
 
  “當你看到這個的時候,我的守護已經幻滅了吧?”他蒼老的瞳孔裏滿溢著悲傷和無奈,“我知道定有這麽一天,可我沒有勇氣親眼看見。很可笑吧,咳咳……一大把年紀,竟然接受不了結局。”
 
  秦菜心中猶疑,還是防著他動手。他卻非常平靜:“藍愁,我不會解你疑惑,但會給你你想要的東西。或許你想做的事,我亦曾奢望過。”
 
  秦菜一刻不曾放鬆,她手上有一個冤孽,一個法寶,一旦老爺子動手,便先祭出冤孽。雖不知他深淺,但是阻上一下子還是不成問題的。不論如何,退出他的結界再說。
 
  然而老爺子卻突然笑了一下,滿臉慈祥:“真的很期待你能走到哪一步,可惜無緣得見了。你聽清了,天魂火,地魂水……”
 
  他不斷地報著每個魂魄裏麵的五行屬性,秦菜一一記下,最後他突然望向秦菜:“子矜更換過太多器官,罪孽深重。一入地府,必淪阿鼻。藍愁……”
 
  “砰”地一聲響,卻是桌上茶盞俱裂,茶水四濺,他慘然而笑:“罷了,我神形已滅,心何存焉?”
 
  話落,桃花、竹亭如玻璃般碎裂,須發皆白的他也頃刻碎散開來。周圍依然是天廬灣負一樓。
 
  秦菜握著沙鷹的手,又過了好一會兒,確定無事了方才放開。沙鷹緊皺著眉:“他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
 
  秦菜走到堆放裝老爺子魂魄的鎖魂壇前,沉吟半晌:“他讓我重新組裝他的魂魄,說裏麵有我要的東西。可是按理,他應該恨我們才對,怎麽反倒像是準備好了給我一樣呢?”
 
  她想了一陣,終於還是把老爺子的魂魄重新組合,然後那些碎片終於可以讀取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那些碎片隻有各種法陣知識,沒有提到任何老爺子的生平事跡。
 
  而秦菜,也終於精準地調節了自己魂魄與身體的契合度。
 
  當碰破一點皮都痛苦斷指切膚的時候,一個人真的會小心謹慎得多。

第二百零二章:身為師父,怎能不問?!


秦菜有約摸兩個星期沒有過問星宿廳的事,老爺子留給她的各種經驗知識,簡直如同一座寶庫。而她需要時間消化吸收這些營養。

兩個星期之後,秦菜回了一趟朱陽鎮,依舊給秦世輝帶去了厚禮。時間慢慢地久遠了,周碧華的事終於也漸漸被淡忘了。秦菜回去雖然仍然沒人理會,但也不至於大家都躲起來了。
秦世輝依然非常熱情,隻是這一次,家裏多了兩位新成員。一個是二哥的女朋友王露,一個是秦世輝的新女朋友吳瓊。介紹吳瓊的時候,秦世輝一直在注意秦菜的臉色——吳瓊年僅二十歲,據說來自一個很窮困的山溝。因為其父索要十萬的彩禮,附近沒有人出得起,這才在外麵找婆家。
而如今的秦世輝,拿十萬不是小意思麽?就索性把她娶了過來。麵對這個和自己同齡的姑娘,秦菜連微笑也沒有減一分,她淡淡地叫了聲“阿姨”。

秦世輝臉上便笑出了一層又一層的褶子。
 
  這幾日,秦菜呆在星宿廳的時間多些。應果兒的妝容越來越精致,衣著打扮也屢出新意,成為了星宿廳名符其實的一朵花。秦菜根本沒過問,而陸少淮來星宿廳的時間依然很多,隻是呆在她這裏的時間少了。原因麽……秦菜當然是心知肚明的。

這一天,玄術師交流會的日期又將近。而作為人間的先知,秦菜這次是第一時間收到了交流會的邀請函。玄門諸人有一項通病,那就是宅。平時真的不會有多少時間聚集。而交流會就顯得尤為重要。這一場盛會能夠讓大家知道現在的玄術已經進化到了怎樣的程度。

成果的有償分享也是其中很大的一個環節。所以內中不但有玄門權貴參加,還有一些富豪。他們也需要知道自己聘請的玄術師到底是混飯吃的還是真有盛名的。

但這樣的盛會,最需要的當然是玄門權威。作為一個玄術師交流大會,如果一流的玄術師都不參加,還交流神馬浮雲?

所以每一年交流會主辦方發出的邀請帖,無一不是再三斟酌。
 
  秦菜拿著那封黑色燙金的邀請卡,多少還是有些感慨。想去年她還需要白河或者白芨引薦入場,今年上麵已經寫著“懇請蒞臨”了。她把邀請卡隨手放好,意外地發現今天應果兒居然在,而陸少淮沒來。

應果兒的辦公室與秦菜的辦公室隻隔一層毛玻璃。秦菜踱過去:“今天怎麽沒見二爺?”
對於她,應果兒還是不敢得罪,故而立刻恭敬作答:“剛剛來過,看您在想事,就走了。說是今天要見個朋友。”

秦菜略略點頭,半晌突然問了一句:“進展到哪一步了?”

應果兒微怔,隨後抿嘴笑了:“先知別打趣我。”

秦菜也覺可樂:“加油啊,說不定以後我還得叫你一聲夫人呢。”

應果兒察言觀色也是有些功底的,見秦菜並沒有不高興的意思,也就放開了:“先知說笑了,不過是多說了幾句話罷了。”
 
  秦菜略略點頭,正逢談笑走過來,也就把應果兒打發出去采買了。

而陸少淮這時候正在朱陽鎮,秦菜老家。

秦世輝笑得極為討好,陸少淮卻麵色鐵青:“你要娶老婆?你是不是腦袋被驢踢了?明知道她對她母親感情很深,你居然要娶一個和她同齡的女孩作她繼母?!秦世輝,你做事能不能有點腦子?”
他素來是彬彬有禮的,要被氣成這樣也不容易。秦世輝倒也不生氣:“你急什麽啊,她是我秦世輝的女兒,我是她老子。我要娶誰,她管得著?你看她回家還不是恭恭敬敬地叫阿姨?再說了,我娶老婆也是為了讓這個家更像一個家,她回來有口熱飯吃對不?這是為了留住她,你瞧住了,包保她以後每周都還回來。”
 
  陸少淮是真不知道應該怎麽跟這樣的人交流,他一拍桌子:“所以你在三畫南郊買別墅?隻是周末才在這裏‘會客’?秦世輝,你當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秦世輝臉色一紅,想不到這個年青人連這事也知道。他雖然不明原因,多少還是有些警醒:“你到底為什麽一定要讓我對我那個不孝女卑躬屈膝呢?她不會是在外麵幹了什麽犯法的事吧?”他突然緊張起來,“我們一家不會被牽連吧?”

陸少淮氣得鼻子都歪了,還是陳科實在看不過去:“閉嘴!剩下的錢你還想不想要了?別忘了,你別墅的房貸還沒還清吧?”

秦世輝的神色立刻又轉為恭敬:“嘿嘿,我也就是隨便問問。其實她離開家那麽久了,做過什麽我們怎麽知道嘛,對吧?”

陸少淮咬著牙,一字一頓:“立刻搬回來,安排她去祭母。”

秦世輝連聲答應,陸少淮轉身走出院子。直到坐進車裏,他麵色依然鐵青。陳科倒是安慰他:“二爺,何必為這等蠢夫愚漢動怒呢?如今您已然執人間牛耳,藍愁雖然貴為先知,卻也隻能以你馬首是瞻。我倒是覺得我們最大的敵人還是秩序,您實在不必在這事上費心。”

陸少淮坐在後座,閉上眼睛,許久才開口:“她一婦人何慮之有?隻不過……算了,防患未然而已,走吧。”
 
  次日,星宿廳。

白芨居然過來接秦菜下班,自從秦菜成為人間的先知之後,他鮮少來往於星宿廳。這時候一現身自然是吸引了許多人的眼球。秦菜都有些意外:“喲,判官長今天不用避著二爺了?”
那時候辦公室裏還有應果兒,她倒也不避諱。白芨更是坦白:“你若對他無意,我避他作甚?”
他在秦菜辦公桌旁坐下來,應果兒抿著嘴笑,給他泡了咖啡,加奶少糖,是他慣常的口味。她也是個有眼色的,在先知還是資源部的部長的時候,兩個人的關係在人間就人盡皆知的。這時候應果兒當然就要避開。

臨出門的時候,瞟見秦菜坐在白芨懷裏。白芨略略皺眉,似乎對白芨一號頗為不滿:“怎麽這麽鬆?”

然後她就聽見秦菜語帶不解:“哪裏鬆了,昨天你都弄腫了。”

白芨沉默了半晌,冷冰冰地道:“我是說皮膚。”

……
 
  辦公室的門被關上,應果兒走遠了。秦菜從自己抽屜裏拿了幾張口訣:“如果應果兒得到這幾張口訣,二爺會不會對她感興趣一些?”

白芨拿過來看了一眼,頓時目光就變了,他神色嚴肅:“這是……你寫的?”
上麵是一個改變魂魄氣息的口訣,用科學的話說,就是在短時間內散發出刺激對方荷爾蒙的氣息,讓對方快迅被自己吸引。但是這種氣息不可能一直存在,所以過段時間之後會怎麽樣誰也不知道。
白芨意外的不是這份口訣的作用,而是其用語字字精準,無絲毫冗雜之處。他是個大行家,一看便知其精妙。這樣的咒語,絕不是秦菜這等資曆能夠寫出來的。
 
  大凡咒語,其涉甚廣。天地之間,妖、魔、鬼、怪、煞、仙、神,每一個種族都有自己的母語。而契合天道、能夠引動天地之氣的字符更是所有玄術師終身摸索的對象。所謂的符和口訣,絕對不是看幾本書就能學到的。

這就跟寫詩作詞一樣,蘇東城作詞和小學生作詞,差別可不是一星半點。
秦菜淺笑不語,老爺子幾乎將自己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了她。擁有這些記憶,寫這個不是小兒科麽?

白芨也沒有深問,看了片刻吐了兩個字:“很好。”

在他的口中,能夠聽到一個好字已經是破天荒了,加個很字,已經很明白地顯示出了老爺子的水平。秦菜便放了心,看來老爺子並不打算坑她。她也相當小心,這些東西還是白芨認可了方才心安。
 
  那天下晚秦菜下班很早,應果兒收拾她的辦公桌的時候,意外地看見一紙口訣。她也是判官,人間的精英力量之一。這紙口訣雖然是秦菜自創的,但是就跟醫生看藥方一樣,大體作用還是明白的。
她眉頭微皺,悄悄地謄了一份。
 
  第二天,秦世輝打電話給秦菜,告知家裏計劃這個周末去給周碧華上墳。秦菜剛要答應,他又補了一句,順便讓周碧華見見那個即將成為秦菜後媽的女孩。秦菜以玄術師交流大會為由拒絕了這個周末的例行回家。

玄術師交流大會那一天,秦菜到得很晚。但整個玄術師大會居然延遲了半個小時舉行。雖然主辦方沒有說明為什麽,許多玄術師都在暗暗猜測——是在等人間的先知吧?

玄術師交流大會的主辦方,是玄門世家,中立於人間與秩序之間。因為涉及買賣,帶著商業性質,他們可是誰也不願得罪的。這次秦菜遲到,他們還以為是哪裏開罪了這位先知。
特意等她,雖未明言,也至少表明了他們對這位人間先知的尊重之意。

秦菜倒不是有意擺譜——昨晚沙鷹發瘋,談笑也跟著鬧,她睡過頭了。
 
  因為是最後一個進入會場,幾乎是萬眾矚目,跟打了聚光燈一樣。而那個女孩就那麽形色坦然地踏過萬千目光,走到她的位置,連眼神也沒有絲毫異動。仿佛沒有注視,仿佛沒有人聲,仿佛天地不存、唯她一人。

白芨的位置當然是在她身邊,人間和秩序的首領都不可能參加這樣的展會,秦菜和白芨已經代表人間。白芨的目光也跟著她的腳步,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秦菜的時候,那個丫頭又呆又傻的憨態。 “你身邊的判官呢?”秦菜坐定之後,白芨低聲問。先知出席會議,身邊沒人保護,像話麽?他當然是有派人的,秦菜隻是搖頭:“我遣走了,礙事。”

白芨皺眉:“先知出行,無人隨侍,合適嗎?”

秦菜淺笑:“判官長,關羽也曾單刀赴會,我又何必眾星拱月?排場什麽的,毫無意義,省掉吧。”

白芨微怔,區區數年之後,那個懵懂無知的孩子,已如春花驕陽般自信從容。
 
  秦菜在人間的代號,叫藍愁。這次參會,她穿的也是白芨一號。但是在場的都是玄門精英,身體可以更換,魂魄可是變不了的。隻是她是人間的先知,身份更在白芨之上,要保密也是情有可原的,故而也無人多說。

主辦方致過詞,介紹過特邀嘉賓之後,交流會算是正式開始了。交流會分為三百六十五個展位,分陳於九個展廳。秦菜無人跟隨,果然是輕鬆,一路走走看看。白芨雖並不刻意跟隨保護,但是大抵還是離得不遠。畢竟如果秦菜有事,第一個責任部門還是他判官部——雖然他自己也覺得秦菜出狀況的概念真的已經很小了。
 
  秦菜轉了一號展廳,現在這些法咒、陣法,真的是很難入得她眼了。

“秦菜!”人群中一聲咬牙切齒地怒喝,一拳破風而來。秦菜側頭避開,白芨早已發現,人未至法寶先出,一條青黑色蛟龍鏘然現身,直奔來人。玄術師都視自己的法寶如生命,可見他這一下子是出了殺招的。

縱然是一流玄術師,又有幾人見過已然修成器靈的法寶?周圍頓時轟亂。眼看蛟龍即將擊碎來人,秦菜左手冤孽一擋,砰地一聲巨響,白芨的法寶果然又被嚇了一跳,迅速退回白芨手中。
白芨這時候已衝到秦菜身邊,眉頭緊皺:“解釋。”

秦菜抬眼看看麵前,襲擊她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年,一頭金色長發,年青帥氣的臉龐已經現出了幾分男人的剛毅。這貨還能是誰,正是恨她入骨的燕小飛。

仇人見麵,燕小飛眼睛都紅了,銀牙 ,一副欲啖她肉、枕她骨的表情。秦菜搖頭,也不打算真對白芨解釋什麽:“一點誤會,走吧。”

白芨看了燕小飛一眼,見其對秦菜還真是不容易構成威脅,這才轉身隨秦菜離開了展廳。
 
  燕小飛不是秦菜,可受不了眾人的注目禮。他漲紅了臉,逃也似地跑出展廳。走出不遠,突然一個人攔住了他的去路:“你和白河那個丫頭,是什麽關係?”

燕小飛正滿心急怒,一抬頭,見問話的是燕重歡。他瞬間又如 氣的皮球,一腔憤恨不知道該如何發泄。燕重歡表情嚴肅:“你一腔悲憤,我看她倒是有心護你,說實話。”
燕小飛麵如 ,張了張嘴,嘴唇都咬出了血,這種事,就算他跟燕重歡親如父子,也是絕對說不出口的。燕重歡何等人,當即扶住他的肩膀,一聲長歎:“為師就是怕你難為情,一直沒提此事。想不到你心裏還是放不下。”

燕小飛悚然而驚:“師、師父,您都知道了?”

燕重歡拍拍他的肩膀:“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呢?師父待你視如己出,你卻不願對師父吐露心事。”

燕小飛性子單純,當時就急著辯白:“徒兒不是有意隱瞞師父,隻是此事實在荒唐至極,徒兒也丟盡了師父的顏麵,實在難以啟齒。”
 
  燕重歡如此老辣,已然看出他與秦菜之間大概事由——秦菜覺得對他有愧,他卻對秦菜恨之入骨。而且此事他羞於啟齒。難道那個丫頭還敢對他的徒兒霸王硬上弓了不成?

他心下狐疑,卻也不會戳破:“小飛,師父知道你恨她甚深,但是人生於世,不能隻為個人愛恨而生。現在師父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交給你!”

燕小飛抬起頭,目光迷惑。燕重歡按住他肩膀的手加力:“小飛,去到她身邊。那個丫頭現在能夠教給你的,比你在人間、甚至在師父手上能夠學到的還要多!去她身邊,尋找你目前緊缺的!”
 
  燕小飛似乎沒有聽懂他的話:“師父,您在說什麽?她是人間的先知!”
燕重歡當然知道:“聽著小飛,現在的秩序,表麵光輝,實則早已危在旦夕,隻靠名存實亡的尊主苦撐。你留在這裏毫無益處。去到她身邊,一則磨煉自己,二則也可以及時與師父互通消息。實是一舉多得。”

燕小飛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在作夢,剛才聽見的話是真的:“師父是要我去討好她?”
燕重歡神色凝重:“對!你在她身邊,如果秩序勝了人間,你是秩序的臥底,功勞最大。如果人間得勝,秩序崩塌,她必手握重權。你在她身邊,可保平安無憂。”

燕小飛又漲紅了臉:“可是師父,我大好男兒,豈可以色伺她?”
 
  燕重歡便了然了,果然是有事。他麵不改色:“小飛,你看見秦菜了嗎?你的同齡人,已有如此氣度,這說明屬於長輩的時代正在過去,屬於你們的時代快要來了。而你還隻是一個孩子,還隻會在師父的翅膀羽翼下求生。燕小飛,現在是你保護師父的時候了!”

燕小飛這才意識到燕重歡非常清醒,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其實早已醞釀很久。隻是尋找一個契機罷了。肩膀寬厚的手,原本總是給自己以鼓勵、支持,現在突然變得沉重。

燕重歡沒有加重語氣,他太了解自己這個愛徒了:“你以為白河為什麽要把自己的徒弟派入人間?師父現在才意識到,他早已想好了這條退路。師父果然不如他。但是小飛,秦菜其人,最重感情。你若去她身邊,她定不會薄待你。如若他日,秩序不存,以你之能力權勢,至少能保我師徒平安無虞。”

他把自己的性命抬了出來,燕小飛還能拒絕嗎?
 
  秦菜一路走到第三展廳,也沒跟白芨再提過燕小飛的事。倒是遇到了一個令她頗為意外的人——白河。數月不見,白河依舊一身寶藍色長衫,白領白袖,神采奕奕。而白芨看他的眼神,就變得極具攻擊性。

雖然秦菜身體不同,但是可擋不住白河的異眼。他上得前來,抬手本想摸摸秦菜的頭,想到人多眼雜,最後默默放下。秦菜目光如炬,自然注意到這個細節。她也不能過多地表現出和白河的親密,白河雖在秩序已不任要職,但是畢竟還是秩序的人。

他的道和秦菜是不同的,人前親近,必惹秩序猜忌。
 
  於是師徒二人的這場相見,隻能淡笑而過。本來這樣也就罷了,可是白芨跟白河可是有奪妻之恨的。秦菜向白河微微點頭,正要走,白芨突然靠前兩步,伸手攬住了她的腰。
白河原本淡然的表情,就此僵住,目光緊緊盯著白芨落在秦菜腰間的手。白芨目似寒冰,如果不是在人前不能冒犯先知,他恐怕絕對不會介意當著白河把那些胡來的過程各各重演一遍。白河的目光轉而直視秦菜,內中有著顯然不能接受的驚痛。

他對你做了什麽?這樣的話他當然不能在人前問,一個是人間的先知,一個是人間的判官長,就算真的發生了什麽,他又有何立場去過問呢?

可是他的親弟弟,可能□了他的徒兒。身為師父,怎能不問?!

第二百零三章:迷失的天道

 
  白河與白芨的兄弟情誼,早在多年前便因月莧的事而僵化。後來白河在秩序,白芨為人間效力,二人更是不再來往。再因月莧轉投白河懷抱而雪上加霜,如今可謂本就勢如水火。
 
  所以白芨心情不錯。而這事對白河的打擊是他不能理解的。白河就站在秦菜麵前,目光久久逼視白芨攬在秦菜腰間的手,他臉上的肌肉不受控製般跳動:“當年你離開秩序,我雖阻撓,卻也覺得乃為情故。這些年你做事無情,我也隻當是身處泥沼,心不由己。可是白芨,我萬萬想不到這些年你竟然真的變成了禽獸。”
 
  秦菜劃開白芨的手,知她不悅,白芨倒也沒有進一步挑釁。他的聲音非常輕鬆:“我變成了什麽,至少我自己知道。真正可怕的是你變成了什麽,你自己卻不知道。白河,你生性懦弱,膽小如鼠。喜歡月莧你不敢說,不滿秩序你不敢說,想保護月莧你不敢做,最後連保護你自己的嫡傳弟子都隻能像條可憐蟲一樣求助呂裂石!和你相比,我頂多可惡,而你則是可悲。像你這麽一個可悲可憐的人,有什麽資格指責我?”
 
  白河雙手緊握成拳,秦菜的表情非常淡然,隻有她坦然,白河才會好受些:“判官長,我與故人有事要談,你退下。”
 
  這完全是向下屬下達命令的意思,白芨好不容易戳到白河痛處,哪裏肯走:“我說得不對嗎?這樣窩襄的師父,我也是平生僅見。”
 
  秦菜聲音非常冷淡,輕聲道:“退下。”
 
  白芨微怔,轉頭看她。那時候,那個二十如許的女孩眼裏透出一股近乎漠然的殺意,冰冷如刀鋒。如今情勢之下,真的激怒秦菜,對他並無益處。他知道,也不是個會為了一時之氣衝動失控的人,所以當下沒有再說話。
 
  秦菜一直淺淺微笑著,望定白河的眼也是柔和如初:“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師父,我很好,一直很好。師叔這個人呢,不論相貌、修為都是人中難覓的。我和他在一起,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不是嗎?”
 
  白河不相信,他雖顧慮甚多,然絕不愚昧。不論白芨還是秦菜,他都知之甚深。再者,白芨本就是長者,晚輩即使有不當念想,他也當予以教導糾正,豈能順水推舟?
 
  他胸口起伏,顯見是氣得不輕。白芨又豈會相讓,二人對視,眼見要起刀兵。主辦方很快發現了這裏的異常,玄術師都是非常敏感的,來這裏的更是一流玄術師,豈會感覺不到二人之間的殺氣?
 
  秩序的前尊主使者,與人間的判官長,為了人間的先知打起來,多麽的有噱頭。真正超一流的玄術師鬥法,多麽有看點!!
 
  主辦方現在恨不得能跟二人商量把鬥法安排在交流會最後作壓軸。周圍人越聚越多,秦菜眸光盈盈:“想不到居然有幸讓師父與師叔這樣的兩個男人為我起爭執。如果師父真有興趣跟師叔切磋一下,想必師叔也不會拒絕。”
 
  白芨當然不會拒絕,月莧的事他一直沒有表態,但是連局外人都為他覺得悲憤的事,他這樣的人又怎麽可能真的一點不在乎?如果今天白河有意動手,他恐怕就是期盼已久了。
 
  秦菜抬手扶著白河的胳膊,宛媚天然:“月莧即將臨盆了,師父也變得焦躁衝動了。”
 
  聽見月莧,白河緊握的手卻略略鬆開。不一樣了,這個女孩不一樣了。再不是當年朱陽鎮那個天真無邪的孩子了。如今的她,隻要眸光微轉,便是豔光四射,足以站在萬眾矚目的中央。
 
  她真的已經不需要了自己了,是自己錯失了她最需要自己的年華。他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了會場。
 
  對此,白芨還頗為遺撼:“他還是那樣,畏畏縮縮。”
 
  秦菜表情不變,卻也難得毒蛇了一句:“可惜月莧還是看上了他,放棄了某些敢作敢為的人。”
 
  這一刀插到痛處,白芨冷哼一聲,總算是也走了。主辦方氣得七孔生煙——怎麽沒打起來呢……= =
 
  交流會進行了三天,沒有秦菜入得了眼的東西。下午向陸少淮交了差,她回到天廬灣就發現不對——客廳裏多出來的這個人是誰?
 
  燕小飛坐在沙發上,他對麵沙鷹表情不善,談笑更是隻差沒把討厭兩個字寫額頭上。這時候秦菜回來,談笑過來替她脫了外套,她換了鞋方才用下巴點點燕小飛:“怎麽回事兒?”
 
  燕小飛雙手抱胸,撇過頭:“我師父知道上次的事,把我趕出來了。現在我們已經斷絕師徒關係了。我無處容身,過來找你。”
 
  燕重歡從小將他視如己出,他燕少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偏偏還要上趕著貼上去,這時候當然是不好受。
 
  秦菜走到他麵前,將他仔細打量了一遍,看得他渾身不自在,方才問:“你是我,你打算住在我這裏?”
 
  燕小飛臉部肌肉 了一下,沒說話,但看樣子是默認了。談笑遞了一杯營養液過來,白芨一號可以少量喝一點水,過度運動之後還是需要營養液補充一下。
 
  秦菜喝了一口,語氣無波無瀾:“燕重歡又想搞什麽鬼?”
 
  燕小飛一下子就漲紅了臉,但是燕重歡的話他還記得,他反正就是賴在這裏不走了:“我住哪間房?”
 
  秦菜揮揮手:“丟出去!”
 
  這種粗活當然是沙鷹幹,他非常愉悅地站起身,拎起燕小飛的領子,提小雞一樣把他提溜出去,往外一扔,接著關門。其動作之流暢,簡直一氣嗬成。
 
  障礙掃除,大家都很開心。秦菜換了身體,眾人圍著餐床吃飯。
 
  一頓飯吃完,秦菜不經意抬頭,透過玻璃窗,見到燕小飛蹲在外麵綠地的電線杆下麵,不時拍拍臉上的蚊子。= =
 
  當天晚上,秦菜換了談笑一號,覺得身體溫度偏高。魂魄在裏麵居然有些不適。她拿了溫度計一量,體溫整好三十八度。這體溫對於正常人來說無恙,但對於這類身體,算高熱了。
 
  她皺了眉:“談笑,它是不是生病了?”
 
  談笑護理這些身體是在行的,他很快找了測試陰陽二氣的平衡儀過來。最後反現這具身體陽氣有所升高,開始還以為是秦菜魂魄攜帶了異眼的陽氣經常出入之故。但後來仔細一檢查,連沙鷹都麵色凝重——談笑一號懷孕了。
 
  因為這些身體的 率幾乎可以說是完全沒有的,所以平時秦菜也沒怎麽注意。現在出了這種事,確實是太出乎意料了。而這幾具常用身體裏麵,白芨修習油符邪術,陽氣本來就低。沙鷹玩世不恭,身子底子可也被淘空了不少。是以沙鷹一號和白芨一號從來沒有出過意外。
 
  但談笑畢竟是血氣方剛,幾個人裏麵談笑一號 倒也不奇怪。
 
  秦菜在談笑一號麵前站了一陣,最後丟下一句話:“做掉。”
 
  “菜菜……”身後談笑叫了她一聲,她頭也沒回:“什麽也沒發生過。”
 
  那一晚,談笑沒跟她一起。秦菜其實知他甚深。他這樣的男人,本就戀家,他其實是非常想要一個孩子的。而且談海前不久結婚了,如今眼看著也要為人父了。他嘴上不說,心裏其實還是憧憬的。
 
  晚上秦菜跟沙鷹睡,連沙鷹都勸了一句:“要不留下來試試?這樣的身體, 確實挺新奇的。”
 
  秦菜搖頭不語。
 
  第二天,生活習慣一直非常規律的談笑早餐和午餐都沒吃東西。而燕小飛一直坐在草坪上,怎麽趕也不走。秦菜不勝其煩,索性回了朱陽鎮,探望秦世輝。
 
  晚上談笑又打來電話,匯報工作之餘,猶豫著還是提及談笑一號的事,秦菜先一步封住他的口:“手術流程我已經寫好了,不同於常規手術。單子在我辦公桌上,交給通陽子,他知道怎麽做。”
 
  電話那邊,談笑沉默了足足兩分鍾,最後微不可聞般應了一聲。
 
  又是長久的沉默,秦菜坐在老家一旁的小池塘邊,風撫竹林,水波微漾,她突然歎了口氣:“談笑,如果這個孩子是存在於天道之中的,那麽懷孕一事我早就應該知曉!可是我沒看到,那說明它的來曆是很可疑的。如果它是別人有意安排的,那麽誰有這樣的本事悄無聲息地變動天道?用意又是什麽?”
 
  她把話說到這裏,已經是非常明顯。電話那頭,談笑聲音低沉:“我去找通爺。”
 
  手術最終還是做了,通陽子親自動手,一切順利。談笑一號的恢複也非常快。談笑也不再提及此事,大家都當作真的沒有發生過一樣。
 
  燕小飛真的是打定主意要賴在這兒了,秦菜拿這種無賴沒辦法,隻得讓他住進來。平時也不管他,更不安排什麽事兒,直接晾著他!
 
  而偏生一向自尊心甚強的燕少,如今臉皮厚如城牆。不管大家態度,他反正就是賴定這兒不走了。
 
  次日,秦菜去見了人間的一位長老。這位長老閑居已久,秦菜以探討紫薇星盤的名義過去,與長老清談一下午。回到天廬灣,沙鷹已經到了,晚飯是家政工人做的,談笑還沒到家。
 
  秦菜這幾天對自己這個特助還是挺體貼,她駕車徑自去往星宿廳,談笑卻不在。星宿廳裏隻有前台還在收拾東西。秦菜也沒問,在談笑辦公室裏坐下來。突然發現談笑桌上的筆筒套,是歐根紗人工手縫的,非常精致。
 
  不一會兒,談笑匆匆趕回來。見到秦菜,也是略感意外:“沙鷹說你回家了。”
 
  秦菜兩手纏住他的脖子,風情蘊藉:“笑哥忙什麽去了,都不理人了。”
 
  談笑摸摸她的頭:“林冰冰要搬家,我替她看了幾處房子。”
 
  秦菜指指他桌上的筆筒套:“這個也是林冰冰做的?”
 
  談笑點頭:“她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
 
  秦菜便假裝氣鼓鼓地道:“為什麽我沒有?”
 
  談笑失笑:“怕先知大人看不上這類小玩意兒呢,讓她幫你做一個。”
 
  沒多久,秦菜桌上也用上了一個這樣的筆筒,和她的辦公桌果然一點也不搭調。

第二百零四章:安好勿念

 
  鑒於先知對人間的事真的極少幹預,二爺慢慢的不再頻繁來往於星宿廳了。隻是經常要求星宿廳的女官應果兒去往逍遙閣“匯報工作”。
 
  時間久了,人間慢慢開始有了些謠言,稱二爺跟這個應果兒暗生情愫什麽的。
 
  但是現在無人徹查,謠言當然也就隻能是謠言了。
 
  恃寵是很容易生驕的,應果兒在星宿廳這邊的工作狀態,慢慢的也不再如以前一樣了--人間首領的女人,總不能天天幹端茶遞水的活吧?
 
  她把自己的工作幾乎全派給了談笑,談笑自然是聽從秦菜的意思,把這些工作俱都另外分派下去。
 
  秦菜也不作理會,她辦公室本來就沒多少事兒,閑極無聊,總和人間幾位長老清談各類玄門法術。幾個長老裏麵不乏性格孤僻的,但秦菜從老爺子那裏汲取過來的學識經驗,要治他們簡直是易如反掌。
 
  他們倒是真覺得這個丫頭合了自己的脾氣,長此以往,原本對這位先知的偏見,不覺中也就消散於無形。
 
  一段時間的忙碌,她安份地往來於各長老之間,清談陣法、咒語。對人間的一些常用法陣確實作了頗多改良。而陸少淮是真的放了心——
 
  這些長老雖然地位尊崇,但其實沒有實權。何況很多長老都是已經退隱了,在人間也隻是掛著閑職虛名而已。
 
  秦菜與這些人接觸,且隻是交流術法,於他實在是件好事。改良之後的法器、法陣,對於人間對抗秩序,也是大大有益。他當然沒有異議。隻是這一天,陸少淮終於還是找著了秦菜:“應果兒的事,你知道了吧?”
 
  秦菜不解:“請二爺明示。”
 
  陸少淮用手帕捂住嘴,輕咳一聲:“你是先知,如何會不知本座來此何事?”
 
  秦菜笑了一下,昨夜她就看見應果兒腹內有異,二人定是有喜了。她是真的雙膝曲地:“恭喜二爺,喜得貴子。”
 
  陸少淮嘴角微挑,他雖然是人間的首領,然則初為人父的喜悅還是掩飾不住的。畢竟玄門中人,能夠有後的實在太少了。
 
  “先知何必如此客氣。”他把秦菜扶起來,神色轉而又嚴肅起來,“隻是此事著實不好辦。我雖已為人間首領,但是畢竟人間還有不少老爺子的舊部。突然宣布與別的女人結合生子,恐生異端。你既是人間的先知,就幫本座看一下此子的未來吧。”
 
  秦菜微微躬身:“份內之事。”
 
  她閉上眼睛,很快入定,不過片刻,但見一片血光迎麵而來,潑在雪亮的刀鋒上。
 
  “如何?”見她睜開眼睛,陸少淮立刻追問。可見對於這個孩子,他其實也是頗為重視的。
 
  秦菜拿起桌上清茶呷了一口,語氣又平又穩:“恭喜首領,此子貴氣逼人,乃非凡之相。但是此事會受人間部分遺老阻撓,恐多波折。”
 
  陸少淮瞳孔微縮:“怎麽解決。”
 
  秦菜沉吟:“若是夫人故去了……想必外人總會少些口舌。”
 
  陸少淮搖頭:“我不想讓她這麽快死,她活了這麽多年,如今老爺子剛離世不到一載她便緊跟著故去,我再突然有後,定然惹人誹議。”
 
  秦菜點頭,似乎也早想到這一層:“屬下倒有個法子,隻恐委屈了應果兒。”
 
  陸少淮向她揚揚下巴:“說。”

秦菜食指劃過光滑的桌麵,字句沉靜:“此子若是首領與應果兒所生,老爺子的餘黨們必百般刁難。但是如若此子乃屬下與首領所生,而屬下又願永遠尊奉夫人,這些元老們就算有異議,也定然難生事端。他們既不能殺了先知,自然也就不能難為首領之子。而此舉一則使首領長子的出生來曆不再尷尬,二則也與二夫人的地位不衝動,倒是兩全其美。”

陸少淮眼睛微微泛光,秦菜還是有幾分為難:“隻是首領之子的生母那邊……”

陸少淮揮揮手,全然不以為意:“微末小事,不必掛懷。”
 
  秦菜眸光清洌:“既然如此,我備好產房,二爺隨時可將應果兒送過來。”
 
  陸少淮拍拍秦菜的肩膀,轉身出了辦公室。秦菜隨後就命談笑準備一處機密的所在,布置成產房的模樣。談笑不解,但是當晚,陸少淮真的把應果兒送了過來。那時候應果兒才初初懷孕,但秦菜事事親為,非常經心。
 
  應果兒有自己的打算——一旦她產下陸少淮的兒子,那就是整個人間的少主。她的身份肯定將不可同日而語。秦菜當然得先討好她這個主母了。
 
  陸少淮來得也特別勤,小別墅裏光醫生都準備了兩撥,他十分滿意。應果兒這才真正體會到了貴族的生活是什麽樣子。她每一餐的用度,盡在十萬以上。一應穿戴器具,皆在奢侈品之列。
 
  這樣的生活,讓她自己都有一瞬的疑慮,也曾旁敲側擊問過秦菜。秦菜自然是以二爺如何重視她們母子搪塞,並不言其他。
 
  而這些天秦菜的忙碌,讓一個人極度不滿。這個人正是派愛徒深入虎穴的燕重歡。燕小飛留在秦菜這兒轉眼已經過了兩個月了,竟然沒有一點進展。他對自己這個愛徒是又愛又悔——當初怎麽就教出了這麽單純的一個孩子。
 
  為此他向燕小飛下達了死命令——想盡一切辦法博她歡心,一切辦法。
 
  而令燕小飛為難的是,這個家他完全插不進去啊。談笑幾乎打理著一切家事,沙鷹負責享受,桑骨泥人負責2.他就算是真的 思去接近秦菜——一三五她跟談笑貼著,二四六七跟沙鷹粘著,哪還有他的位置?
 
  而秦菜對他,顯然是心懷歉疚,並沒有多少情義。他這樣貼上去,真的是……賤呀。
 
  而他的心思,秦菜是沒有看在眼裏的——她真的是太忙了。陸少淮正式公外公布,稱先知懷了他的骨肉。接踵而來的,是人間各層的質疑和問詢。秦菜大多時候陪著他麵見元老和人間許多已經不理事但還有號召力的前輩。這些人和老爺子大多有交情,眼見老爺子屍骨未寒,陸少淮就嬌妻另抱,當然是要過問的。
 
  秦菜的態度,則非常謙卑。她以二夫人的貼身侍女小夕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麵前,否認將取代二夫人成為首領夫人一事。
 
  “我與二爺交往,本也是夫人促成的。”麵前這些人間的前輩,她容顏恬淡,氣質沉穩,“夫人宅心仁厚,本來一直希望為二爺延續血脈。無奈病體沉重,一直未能如願。小夕生下這個孩子之後,會代夫人盡撫養教育之責,但與二爺,卻是不敢有何瓜葛的。”
 
  她一番話情真意切,這些元老們縱然嚴苛,又能說什麽?

而人間這一番風雨,躲在富貴鄉中的應果兒卻是不知道的,她在陸少淮無微不致的照顧下安心養胎。隻等著一朝嬰孩落地,母憑子貴,成為人間第一夫人。
 
  因為“養胎”,秦菜出現的時間越來越少。隻有是年六月,月莧臨盆的時候,秦菜去了一趟白河的居處。那時候白河住在三畫市北郊,為了月莧安心生產,他選了一處環境十分優美的古宅。秦菜頭三天就看準了孩子的出生時辰,這一去自然是恰好趕上。
 
  因為不想影響月莧的心情,她也沒有多呆。隻將禮物遞給白河。對於現在的秦菜,白河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他拍拍秦菜的肩:“不管怎麽樣,隻要你過得好,也就夠了。”
 
  秦菜在逗弄嬰兒搖籃裏那個 的小生命。月莧生了個女孩,白河取名叫白羽,願其身如鴻羽,自由無羈。秦菜跟她玩了一會兒,她黑黝黝的眼睛望定秦菜,時不時還流口水。秦菜用手背 她細嫩的臉蛋,突然想如果談笑一號……
 
  她縮回手,及時止住自己的思維。已經選擇的事,何必去想?
 
  她剛剛站起身,外麵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師父,聽說師娘生了?”
 
  秦菜轉過頭,就看見了呂涼薄。他拄著探路棍,但對白河這裏顯見是非常熟識的,一路行來毫無阻礙。秦菜深吸一口氣,隨後慢慢呼出。
 
  呂涼薄也意識到有旁人在場,問了一句:“師父有客?”
 
  白河望向秦菜,還在想怎麽開口,秦菜已經含笑接話:“涼薄,久違了。”
 
  呂涼薄背脊微僵,突然向她伸出手來。他也不顧此舉是否冒昧,五指徑指觸上秦菜的臉頰。那隻停留在短暫記憶中的觸感,其實早已陌生。他顫抖著將秦菜擁入懷中,臉頰相貼:“菜菜?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裏?為什麽所有人都不肯告訴我?”
 
  秦菜安靜地任他擁抱,人間的先知,驀地紅了眼眶。
 
  相擁許久,她終於緩緩推開他:“一切安好,承蒙掛念。”

話落,她轉身大步朝門口行去。當初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天道曾預示我們可以在一起。我一直相信,並且一直為之努力。

可是如今這樣的我們,怎麽在一起?
 
  是天道出了錯吧,或者是我夢錯看錯,可笑你還執著。

第二百零五章:上司永遠是對的


  秦菜努力不讓任何事影響到她的心情,她近乎無微不致地照顧應果兒,偶爾有空的時候會頂著大肚子陪陸少淮出席人間重要的會議。因為不想節外生枝,平時露麵的時間非常少,連星宿廳也不常見到她了。

外界對於這位先知,所知倒還真是不多。倒是陸少淮對這個女人十分滿意,她很知趣,任先知這麽長時間,自己幾乎感覺不到星宿廳對自己權限的影響。而這個先知也完全掩藏在他首領的鋒芒之下。如果不是礙著白芨,他倒是真想將這個女人收到手裏,既不會影響自己的私生活,又能給自己以助力。
 
晚間,秦菜回到天廬灣的時候已經淩晨兩點。她十多天沒有回來,大家都習慣了,這時候也沒人等門。隻有桑骨泥人那麵山寨的昆侖鏡賊溜溜地滾過來,隆重地給她打了個聚光燈,以示歡迎。

秦菜揮揮手示意它別鬧,自己換了鞋去洗澡。到負一樓時看見談笑一號。自從上次的手術之後,它一直處在恢複期。秦菜自然也就沒再用過它,談笑對上次的事,確實是有些在意,但對它的照料還是非常細致的。或者……會不會他所喜歡的,根本就是這個身體。裏麵的靈魂是誰,他又看不見怎會在意?

秦菜止住自己這種奇怪的想法,是不是應該換個身體呢?以免又勾起不快。她站了一陣,最終換了沙鷹一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不喜歡有過傷痕的東西,特別是還傷在心裏。

她穿了沙鷹一號上樓,先是輕輕推開談笑的房間看了一眼,然後她心下一沉——談笑沒回來。淩晨兩點半,他居然沒回來?
 
  這些天所有的疲憊都化作心火爆發出來,她打了談笑的電話。接到她的電話,談笑還是有些意外。秦菜冷冰冰地擲下幾個字:“立刻回來!”

過了約摸半個小時,談笑匆匆趕回來。一進客廳,就見秦菜坐在沙發上,麵色不善。他走過去坐到她身邊,半攬著她的肩,柔聲問:“怎麽了?要不要喝點什麽,我去做?”

秦菜用力打開他的手,她如今的力道可不輕,談笑縮回手,很努力才保持麵色不變。
 
  她什麽也沒說,談笑卻知道她想問什麽:“林冰冰生日,叫了幾個同事出去慶祝。阿紫、小海他們都在的。我們先知大人又生哪門子氣呢?”

他靠過來,秦菜用力將他推開老遠:“林冰冰生日關你什麽事?你一個特助,下屬生日需要你陪到淩晨兩三點鍾嗎?”

談笑微怔,還是柔聲哄:“大家玩得開心嘛,何況這幾天你都不在,我回來也沒什麽事……”
 
  “沒有什麽事?你已經清閑到這種地步了嗎?”她聲音不小,屋子就算再大,隔音再好,所有人還是被吵了起來。連沙鷹都披了件衣服站在樓道走廊上向客廳看。談笑極少被她這樣訓斥,他也是個男人,也有自尊,當下就麵色緋然:“菜菜,你總要講點道理。就算我是你的特助,我也有自己的人身自由。”

這話一出,樓上沙鷹就開始往樓下走。秦菜在這個家裏一直就占著主人地位,如今的通陽子、桑骨泥人、燕小飛,包括他沙鷹,哪個不仰她鼻息?如今大家都在看著,說這樣的話肯定讓她下不了台。

果然秦菜當即大怒:“人身自由?你他媽的跟我談自由!!”她飛起一腳踹過去,談笑悶哼一聲,硬撐著不倒,他也怒了:“怎麽?你可以公然和別的男人鬼混,十幾天不回家不留半點音訊,我就連談人身自由的資格也沒有了?你搞清楚,我隻是你的特助,不是賣身給你的奴隸!”
 
秦菜氣得七竅生煙,林冰冰就有這麽大的力量,為了她你就敢造反!她衝上前的時候剛好沙鷹出來,他一把抱住秦菜的腰,低頭 她的耳垂:“生什麽氣嘛?這麽多天不著家,一回來就發瘋。”

秦菜餘怒未消,但看他麵色發青,估計那一腳傷得不輕。她也沒有再繼續動手的衝動了,但是一家之主的威嚴還是要有的。她指著談笑大聲吼:“明天把林冰冰調出星宿廳!”

談笑走路有點明顯不穩,他拿了外套轉身出門,丟下四個字:“莫名其妙!”

秦菜氣得暴跳如雷,就要追上去再揍他一頓。還是沙鷹攔住她,將她抱回房間裏。好戲散場了,通陽子、桑骨泥人、燕小飛這才又縮回頭去。
 
  那一晚秦菜也沒和沙鷹睡,她在負一樓,談笑一號就安靜地睡在榻上, 長腿,黑發及腰,美麗如初。孩子的事,一開始就是她執意如此。所以一直是她在安慰旁人,談笑也在其中。可是一直安慰旁人,也並不代表她就沒有知覺。

月莧的女兒真的很可愛,同樣鮮活的生命,突然就觸及了這一寸未曾外露的傷口。可是沒有任何人能說,就算是說了,又能在誰的懷裏療傷?她如今站在這個位置,又怎敢言傷。

  她觸摸著安靜熟睡的談笑一號,先前的情緒全部平複下來,突然就歎了一口氣。
 
  而第二天晚上,談笑居然沒有回家。秦菜打他電話,提示關機。她坐在餐桌旁邊,連山寨昆侖鏡都不敢靠近她。而那個時候,林冰冰都已經換好睡衣了,正貼著黃瓜片做麵膜。突然物業打電話過來。她匆匆下樓,遠遠就看見小區室外停車場停著一輛卡宴——這還是上次談笑生日的時候秦菜送給談笑的。

她心下微動,還是忍不住下了樓。果然是談笑的車,他還在車裏,喝得爛醉如泥。但他酒品很好,這時候趴在方向盤上,也不知道怎麽停的車。保安拿著手電筒還等在一邊:“林小姐,是你朋友吧?”

上次就是談笑帶林冰冰過來找的房子,這裏小區不算高檔,開卡宴的人幾乎沒有。他倒是記得這車。林冰冰連聲道謝,央了他幫忙,一路把談笑扶到自己屋子裏。談笑一身酒氣,保安走後,林冰冰把他的外套脫了,又給喂了點白開水,就讓他睡自己床上。

替他脫鞋的時候發現他小腿不知在哪裏撞的,一片青紫,還好沒腫。她趕忙拿了冰袋來幫他敷。
 
  談笑酒品是真的好,即使喝醉了也不說胡話。林冰冰給他敷完腿就讓他在自己床上睡了,直到這時候,她才敢正眼端詳這位上司。她不漂亮,她知道。但從她入職以來,幾乎什麽事都是談笑手把手交的。他總是有辦法應對所有的瑣事,她雖然敬佩,卻沒敢存絲毫非份之想——這樣的男人,排隊也是輪不上她的。

而且他和大BOSS的關係,在辦公室裏一直就不是什麽秘密。大BOSS辦公室的休息間裏,時常可以見到他的小物件。現實殘忍,但如今黑燈瞎火,總不妨礙作一下白日夢的。她伸出手,摸摸談笑的臉。

他時已三十好幾,但皮膚特別好。也許是脾氣好的緣故,一直給人以溫和耐心的印象。這種人是不顯老的,所以如今看起來正是真正的盛年。也難怪大BOSS會對他“常寵不衰”了。林冰冰用手捂著嘴笑了一下,隨後目光下移——談特助的身材是真的好哇,想必……功夫也不會差……

真的不能再想下去了,她起身出了房間,輕輕帶上房門。
 
第二天,談笑醒來時頭痛欲裂。他這樣的人,哪裏醉過?這時候就顯得異常難受。

林冰冰早早就端了清粥過來,屋子裏他的毛巾、牙刷都已經準備齊了——她真的是個很賢淑的女人。在這個世道裏,這樣的女人已經很少了。談笑略帶歉意地在餐桌旁坐下:“昨晚多喝了點,不知道為什麽居然到這裏來了。”

林冰冰淺笑著把幾樣小菜擺上來,非常清淡,都是暖脾護肝的。談笑就著白粥吃了一些,拿了外套就準備走。林冰冰自然也不留,一直送到門口。酒醒之後,還得麵對現實。想想昨晚的事,談笑第一次開始心情不好——果然上司,是不能當作家人的吧?

家人會犯錯,但是上司,不管有理無理,上司總是對的。他開機,上麵有一通來電提醒,隻打過一通電話。
 
  他回撥過去,秦菜接起來。她當然是不肯先開口的,談笑放輕了聲音:“昨晚多喝了一點,在……在外麵住下了。現在準備去上班,或者你如果在家的話……我回家。”

果然還是要服軟啊,為什麽突然這麽累呢?

那邊秦菜的聲音也聽不出還生不生氣,但她的意思表達得非常清禁:“把林冰冰調離星宿廳。”

談笑當即皺了眉:“為什麽?她工作表現一直很好,並沒有犯什麽錯!”

秦菜沒有說話,沉默,表明這不是商量。是呢,他不過是個助理而已,有什麽資格要求上司和自己商量?
 
  突然是真的很累了。
 
  “那麽,請把我也調出星宿廳吧,先知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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