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岸的橫濱

在日本的魚雅努力完成的第一部小說。 故事情節,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正文

對岸的橫濱(十二)

(2005-06-29 22:57:06) 下一個

“單峰?誰說她認識單峰了?”金美花一撇嘴,仿佛在說怎麽會是單峰,他有什麽好八卦的。“我說的是一個有錢的老頭,聽說是欠了好幾億的債,能欠錢也是本事,對吧?小山說原來是她的客人,後來被王蘭搶跑了,估計為這倆人就不好了。”

 

“這麽亂。。。。。。你小心些啊,別攪到一起去。”北霏想起了之前王蘭說過的有關金美花的話,看來還真挺懸。“你男朋友留學的事辦的怎麽樣了?”

 

提到男朋友,金美花臉上露出些甜蜜,“正在辦呢,順利的話半年後就能過來。到時候我也往大阪那裏考,對了,你準備考哪啊?”

 

“還沒想過。”離報考大學還有大半年的時間,她並不著急。

 

“我能上個相對便宜的私立大就滿足了。其實,能不上學還有簽證更好,每年一百萬的學費,哪那麽容易掙啊。”金美花極不情願的樣子。“那個小山,就不用交學費,也不愁簽證,掙的錢隨便用!我去過她家哦,一個人住一套大房子,全是高檔家具,像紅木的,真皮沙發,雙人大床,別提多舒服了。哪象我,和別人擠一間破屋,在地上鋪一層薄褥子就睡,還不如若樹寮呢,至少那還有床。”

 

“我就挺喜歡睡地上,累了躺下就睡,也不必往床上爬。不過你說的那個小山也太有錢了吧?日本好家具不是老貴了?一套怎麽也得一百多萬?”

 

“可不!她那套應該更貴。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對了,可能小山也會來我們學校上課呢,短期班,她的日語也不是特別好。”

 

北霏對小山是誰並不感興趣,就像金美花不在意單峰王蘭的事一樣,雖然同時來日本現在還在一個班,卻已經進入了不同的生活圈子。北霏也沒對在斯納庫打工抱有偏見,上屆的一個傳奇女生就在那裏打工,相貌平平但特別有自信。她雖然過了一級,可參加的日本高考成績極差,數學才三十幾分。比她分高的人都不敢去報國立大學,可她就不服,還在學校揚言:“你們就看吧,我肯定能考上,不就是麵試嗎,我就擅長這個。”

 

她去考的還不是差的國立大學,日本的一百多所國立大學是分等級的,北霏就看過這樣一張排行榜,像東京大學京都大學等幾所帝國大學的等級是“A,往下依次是“B,C,D。。。。。。”

 

她挑了個C級大學的經濟學部就去考了。麵試時考官問她:“高考成績怎麽這麽低?”

 

傳說她的回答是:“我要報考的是經濟學部,當然,如果數學不好,經濟也不會學好----這是一般的想法。我之所以成績這麽低還敢報,因為我的夢想是將來在中國開家自己的公司,我不能因為數學不好就放棄這個夢想。我真的很想進貴學部經營專業學習,如果您們給我機會,我想我一定會努力並且順利畢業的。。。。。。”

 

也傳說她是那所大學自建校以來錄取的高考分數最低的留學生。

 

當然,氣毀了一批辛辛苦苦複習卻沒上好大學的人,“早知道還學個屁習啊,不如去斯納庫練嘴皮子。”

 

一周後,小山果然來C班上課了。她隻學三個月,也不升學,班級由著她挑。小山看上去三十多歲,長臉,有點凶相,眼睛大還描黑眼影,咋一看跟八三版射雕裏的梅超風走出了屏幕。意外的是,對金美花和北霏卻一口一個妹妹的極為親熱,每隔幾天還會用飯盒裝著做好的菜帶給她們。就是北霏下午要打工去不了她家,金美花幾乎是天天跟她泡在了一起。

 

 一天,金美花逼北霏一定要請半天假,說小山特意買了冷凍薺菜和四方大餛飩皮,要給她們這兩個北方妞嚐嚐鮮。“小山說了,光肉的餛飩不要太難吃。”金美花活靈活現的學著小山的上海普通話。

 

 “周末不行嗎?”北霏不願意為這事請假。

 

“周末我得去中華街打工啊。”金美花現在是周一到周六晚上在店裏,周六周日白天在中華街打工。

 

“那咱們別上課了。就挑有老太太的課那天。”北霏建議。

 

小山的家果然有些輝煌,隻是有兩間屋子拉著窗簾一個潮味,好像小山也不怎麽進去。她對飲食還真挺講究,給金美花和北霏一人盛了一碗冰糖銀耳湯,說:“女人得多喝這些滋補養顏的湯湯水水。”

 

北霏覺得很過意不去,要幫她一起包餛飩。小山卻說願意看就看看,她習慣一個人在廚房忙。

 

  北霏觀摩了一陣,感歎道:“你真講究,鍋碗瓢盆置備得這麽全。”

 

 “過日子嗎。怎麽能不講究?我也愛給別人做飯,家人啊,朋友啊,看別人吃得高興我也高興。”

 

 “你還這麽會做,娶了你不得幸福壞了。”北霏由衷的讚道。

 

 “幸福什麽。我那死鬼老公就不肯回家,下了班去哪都好,就是不回家。我幹脆離了,反正也入日本籍了。”說話間,小山已經熟練的裹起了餛飩。

 

煮好的薺菜餛飩個個滾圓,隱約透出薺菜的綠色,湯是清的,配有紫菜,蝦皮,蔥花,最後點上幾滴香油,令北霏立刻垂涎欲滴食指大動。

 

“這課逃得值!”回去的路上,北霏意猶未盡的回憶剛才那一餐的味道。“簡直是來日本後最好的一頓飯。。。。。。”

 

 幾天後的周末,北霏接到了以前F班同學林強的電話:“羅北霏,幾個東北老鄉今晚來吃飯,你來不?”

 

“去你家吃飯?不去!我還不知道你,能有什麽好吃的。”在F班上課時,林強非要傳授她一個“如何把一個月的夥食費控製在四千日元之內”的絕招。那就是一周隻花一千日元啊,附近超市菜價最小單位就是一百元了,比如兩袋豆芽,一塊豆腐,一把青菜,或者周六的一盒雞蛋。開始北霏還不信,直到林強得意洋洋的說出如下一番話:“告訴你,沒點毅力的人還真做不到我這樣。買菜,得有計劃,一周隻買一次。有道理吧?決定這周吃豆腐了,就一直吃豆腐,不買不看別的;與此類推,要吃豆芽,就隻買豆芽,要吃雞蛋,就。。。。。。”  “你吃不吐啊?” “所以才說沒毅力的人不行。。。。。。”

 

林強聽慣了北霏的諷刺:“你不來肯定後悔,今晚吃火鍋,還有羊肉!我剛有個好消息,今後幾年我都有著落了,得慶祝。廢話少說,一會我去學校找你。”

 

“到底什麽好消息?你傍上個富婆?”路上北霏忍不住問道。

 

“你也覺得我有這實力?”林強樂壞了,他出國前幹過幾年鉗工,最得意的就是有個漂亮的女朋友和健壯的體格。

 

“最近照過鏡子沒有?”北霏搬來了李冰的話。“麵帶菜色,印堂發黑,早就不能靠臉吃飯了。”

 

“咳!”林強從來不和北霏爭吵,一是她小讓著她,二是剛來時他要給女朋友買項鏈,還是北霏幫他挑的,郵回去後女朋友喜歡壞了,聽說連女朋友他媽都誇他有眼光----其實還沒花多少錢。“我聽說一件事,如果你打送報紙的工的話,報社不僅工資照給,還給提供住處,還有大學的學費!!好吧?”

 

“真的?好啊!不過應該挺辛苦吧,要起早,還不能請假是吧?”

 

“早上六點送完,晚上也要送一次。天天送。”林強輕鬆的回道。他之前所以這麽省,因為不僅要攢學費,辦女朋友出來也需要一筆錢,加起來數目比較可觀。他還有個笨念頭,自己不是個學習的料,如果錢攢不夠,他寧可黑下來也要供女朋友念完大學,不枉她跟自己這個窮小子一場。送報紙的工雖然苦點,對他來說無疑是場救命雨,他終於可以辦女朋友的來日手續了,對將來也充滿了信心。

 

看到林強這麽有精神,北霏也替他高興。在F班上課那會,林強不是睡覺就是和自己聊天,聊的都是他女朋友。連老師都知道F班有個林強,隻會拿女朋友造句,無論副詞動詞,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句:“我要送女朋友禮物”,“我想見女朋友”,“女朋友很可愛”,“女朋友特溫柔”。。。。。。

 

誰知一進林強家,她的笑容瞬間在臉上凝固-------單峰也在。

 

林強和單峰是一個城市出來的,認真拉起關係來,單峰的同學的弟弟和林強畢業於同一所技校。這次有關送報紙的事也是單峰告訴他的,不過叫北霏來吃飯是誰的主意就不好說了,因為單峰看到她時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

 

北霏隨即恢複自然,有一段時間沒看到單峰,好像黑了些,也瘦了。她心裏一熱,先開口打招呼:“好久不見,車票拿到了嗎?”

 

“噢,快了,就差個筆試。”北霏和藹的態度令單峰還有點受寵若驚。上次在他家,自一聲冷笑後,那丫頭就再沒自己說一句話。“再不敢冒那個險無照駕駛嘍。”他和她同時想起了撿電器的那一晚。

 

“無照駕駛!”旁邊的人懷笑著接道:“和誰啊?”

 

“還能和誰!王蘭唄!也叫非法同居。”林強趕緊接了一句,還想接著調侃,發現水開了,立刻手忙腳亂的指揮,“呦,開了!開涮開涮,先下羊肉!”

 

 北霏怨恨的瞪了林強一眼,真多事!她報複的夾了一大把青菜放進鍋裏。

 

“哎,先下肉!誰吃菜啊。”林強一看沒地方下肉了,急得剛想命令北霏不許下菜,卻莫名從她的目光裏感到一絲寒意,“完了,又得罪姑奶奶了。。。。。。好好好,愛吃菜好,下吧下吧。”林強順從的說。

 

北霏忍不住笑啐道,“呸,你才愛吃菜。”

 

單峰突然伸筷子夾走了一大半煮軟的青菜,跟林強說,“下肉吧。我說你怎麽那麽怕她?丟咱長春人臉啊。。。。。。”

 

林強看北霏也不生氣了,趕緊下了一層肉,“人家有學問啊,還沒大學生架子,還教我怎麽哄女朋友開心,你們別不服啊,就她幫我挑的項鏈,絕了,連我丈母娘都誇好看。以後我女朋友來了,求她關照的事還多著呢,是吧?來,咱喝一杯。”林強討好的衝北霏舉起了杯子。

 

酒足飯飽後,北霏先起身“我先走了,吃太多了,得消化消化食。”

 

“這就走?我送你?”林強說。

 

“不用啦,日本治安這麽好。今天謝謝了。”北霏和眾人點頭告別。

 

單峰略一遲疑,也站了起來,“那我也走了,還得坐車。我送她好了。”

 

“行。以後再聯係。”沒多想的林強送他倆出來。

 

路上,昏暗的路燈將他倆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

 

單峰先打破沉默,“聽說你最近和小山挺好的?那個女的挺複雜的,你最好離她遠點。”

 

“複雜?我覺得她挺好的。”北霏納悶單峰怎麽會知道這件事,突然想到了金美花的話,冷冷問道“你聽誰說的?”

 

“林強。說你還逃課去她家,你怎麽和她那麽熟?你不知道她。。。。。。”

 

“我是問你聽誰說她複雜的?”北霏打斷他的話,不用問她也知道一定從王蘭那裏聽來的。一念之間“老頭情敵”的事差點脫口而出,可又咽了下去,單峰聽了絕不會開心,又何苦逞這口舌之快。她不再說話,盯著自己的腳尖走路。

 

單峰還在堅持:“我是說真的。聽說她現在跟一個混黑社會的男人,而且那人有老婆孩子。萬一你惹上麻煩。。。。。。”

 

“怎樣?”北霏突然抬頭問道:“能有什麽麻煩?你也隻是聽到一麵之詞。我覺得她人挺好的,又會做菜,管她是誰的情婦,或者和誰有過什麽爭執。再說最近她也不怎麽來上課了,你放心了吧。”

 

“隻要你不再去她家就行。那男人的老婆是菲律賓人,找人調查到她家,已經打上門了。不僅沒上課,連店裏也沒去。”單峰一定要說完。

 

“別說了!”北霏突然爆發,“不是王蘭已經辭了嗎?怎麽還知道那麽多,還什麽都和你說,有病啊!是不是看不得別人對我好啊?你又管我幹什麽?別理我了行不行啊?” 她停住腳步,兩行眼淚沿腮而下。

 

單峰征了征,突然伸出堅實有力的雙臂將她擁入懷中。燈光下,兩人的身影緊緊,又略顯生硬地靠在一起。

 

他的嘴唇輕輕貼了貼她的頭發,慢慢地說:“我真夠窩囊。。。。。。”

 

“我很喜歡你。”

 

“可我也愛王蘭。。。。。。不會再來煩你了,對不起。”

 

良久,他才放開她,扶住她的手臂用力扣了扣,“走吧,送你回家。”

 

北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慢慢把他的手從身上擋開:“不用送了。你也根本不窩囊。我回家了。”

 

她走了幾步,又想起了什麽一樣停下來,轉過身說:“你是對的,不管從那座大橋看橫濱港這岸的景色是不是更好看,都不重要,是沒有必要看了一岸風景非要看另一岸風景。等你真過去了,不管好壞,隻能望這岸,卻不能再回到這岸了是吧?在日本不容易,更要活得安靜點,是吧。。。。。。”

 

看著北霏的身影消失在街的拐角處,單峰臉上的堅強瞬間瓦解,他痛苦的意識到對自己來說和北霏不再有關係並非想象中的那麽簡單。可就算他有勇氣“去對岸望望”或“活得不安靜”,他也不會這麽做的,因為已經承諾要守住王蘭。從在自習室第一眼見到北霏起,他首先感到的是心慌,很想守住她,可離她越近,反而越心慌,雖然也讓他感覺快樂,有勁頭,可畢竟精力有限,在日本生活的這兩年更是學會了有所取舍。如果北霏再大五歲,經曆的事情再多些,他也許就不會這麽心慌,不會擔心她是盲目的,擔心帶來意外的,不可控的結果。

 

 單峰再次望了望北霏消失的街角,終於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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