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岸的橫濱

在日本的魚雅努力完成的第一部小說。 故事情節,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正文

對岸的橫濱(七)

(2005-06-29 22:49:38) 下一個

第二天放學後,北霏找到事務所的老師,前幾天她剛來辦過更換住址手續,應該還記得自己。範凱輝已經幾天沒出現在老師辦公室裏了,事務所老師直接領北霏大崎教頭的辦公桌前,低聲跟他說了些什麽。開學式上北霏聽過大崎的訓話,在這所學校他的職位僅低於校長,相當於國內的教導主任吧。

 

大崎抬頭看了看北霏,問:“你是F班的?你要找工?”

 

北霏點點頭,說:“是的。”

 

大崎點點頭,拿出張紙讓北霏寫下名字。“有份工廠的工,隻要女的,以前是範老師管的,等我問過他們後再聯係你。”

 

北霏連猜帶蒙總算弄懂了大崎的意思,她雖然還想接著問工廠是什麽樣的工廠啊,時給多少啊,一天幾個小時之類的問題,可一是自己的日語沒到那個境界,二看大崎的臉一副逐客的表情,就道謝走了。

 

一出辦公室門她就被兩個北京姑娘給拉到一邊。臉已經消腫但烏青還未褪盡的小周先問她:“哎,你被大崎叫去訓話啦?他找你幹嗎?”

 

“是我找他的阿,其實也不是找他,我找別的老師,想問學校有沒有工作可介紹,那老師就給我帶到大崎那了。”

 

“噢,那他說什麽?”兩個姑娘交換了一下眼神。

 

“我沒太聽懂。。。。。。。”北霏有點沮喪。“好象說什麽工廠的工,還說要問問,以後聯係我。”

 

“那就是了!”小周一拍手。“我跟你說,老範走之前跟我倆說過工廠這事,說要招五個女的,工廠遠,所以來車接送,一天就幹五個小時,兩點到七點。”

 

“啊?他沒跟我說過。”北霏氣鼓鼓酸溜溜的說道。那個範凱輝還跟自己套近乎是沈陽老鄉呢,卻先照顧不是老鄉的,真是嘴上一套,背地又是一套。

 

另一個姑娘掰著手指頭算道:“我倆當時沒答應,你也知道他要收費的,成了就得給他三萬啊,在那裏打一個月也才七萬塊,而且聽說隻能幹半年。現在看來管這事的是大崎,那就不能收費了,上次老範說的十一月份就可以上班了,那我們得趕緊找大崎說說。”

 

“好啊好啊,你們去問問,完了告訴我一聲,我又聽不懂,忐忑不安的。”北霏挺興奮,也有點小心眼,自己日語不好,如果和同學一起去打工,應該不太會被拒絕吧。

 

“放心吧。要去我們三個一起去。”兩個北京姑娘一口承應下來,接著又罵範凱輝。“他已經不在寮裏住了。肯定被開了,奇怪的是怎麽那麽快,說走就走啊,還欠那麽多事沒幹呢,真不是東西。”

 

事情沒想象那麽複雜,新生裏沒有工的女生總共隻有四個,都報上去還差一個,後來一個五大三粗的男生跟她們擠在一台車裏去麵了試。那是家電子工廠,規模不大,但地點偏僻,轉車極為不方便。最近半年活多幹不完,又招不來鍾點工,就把目光投向了北霏的語言學校。開始的規定是每天五個小時,實際上總有幹不完的活,一拖就拖到了八,九點。大家都希望拖,一是拿錢多,二是超過了七點工廠會免費提供盒飯。

 

 北霏他們原來都是在一個紅光瑩瑩的大房間裏刷電路板,每次都要從頭包到腳,進一個鼓風通口,再從一個圓洞鑽進。裏麵雖然通風良好,但機器的溫度高,又需要多次哈腰檢查電路板,在一次長時間彎腰後直身的動作後,北霏兩眼一黑,咕咚一聲倒在地上。沒五秒鍾她又醒了,領班的日本女人趕緊讓她先到外間椅子上休息,自己則跑出去通知主任。

 

北霏知道自己暈倒是因為低血壓,而又在那台熱機器前站太久所致。小時候在公共洗澡堂裏也幾次失去知覺過,導致父母領先大院潮流,成為第一個安淋浴器的家庭。令她擔心的是工作,打小就被灌輸吃人不吐骨頭的資本家的殘忍,自己這樣動不動就暈倒,不被開除了才怪。

 

可當她看到主任一路小跑的顛過來時,不禁被他的姿勢給逗笑了,跟桌別林似的,拐彎處斜著身子一隻腳蹭地殺閘。估計主任也懵了,還說暈倒了,怎麽還坐著笑。他們這幾個同學雖然日語比北霏好,可都還沒到能解釋清楚暈倒原因的地步。北霏在紙上寫下“低血壓”三個字,遞給主任,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此刻她覺得自己就跟法庭上的犯人一樣,罪也犯了也被抓住了,就等法官宣判了。

 

主任一拍腦門,做恍然大悟狀。他讓北霏今天不要幹了,在這條椅子上休息,就和領班一起出去了。北霏一個人沮喪地坐在椅子上等下班,等“宣判”的結果。她想起了單峰,而一旦想起了就陷入了想念的死循環之中,怎麽也出不來。她走到了食堂的公共電話前,不知什麽時候起,單峰的電話號碼已牢記腦中,不用想也撥得出。

 

沒人接。

 

北霏對著話筒低聲留言:“對不起,我知道你在打工。。。。。。我沒什麽事,正在上次說的那家工廠打工,不過。。。。。。就是打工遇到點事情,在等結果。。。。。。我。。。。。。”還未說完,話筒另一邊傳來了“嘟嘟嘟”的掛斷聲,顯然是超過留言時間而自動切斷了。

 

北霏跟電話交待完了,心裏也舒坦了些。不管怎麽說,不是自己的錯,想太多也沒用。主任七點之前和領班的過來了,把她的同學也都叫了出來,通知大家因為北霏身體不好,今天都七點下班。然後令人緊張的時刻到了,主任轉向北霏,慢慢說還不夠,一隻手在另一隻手的手心上寫字解釋:“明天,對,明天,上班後你來找我,給你換個部門,這部門的活你不能幹了,低血壓的不行,不行。”

 

“噢。。。。。。”聽到北霏隻是被換個部門,大家都跟著鬆一口氣。他們都是拴一條繩子上的,如果日本人把北霏開除,那麽遲早自己也會有同樣的命運-----雖然每個人依舊兢兢業業的打工,尤其是新生,生不起病,請不起假,可至少心理上少了層壓力,誰還能保證自己永遠沒病沒災的阿,現在可以安慰自己:沒事的,這裏的日本人還是有人情味的。

 

這天晚上,北霏正在看電視,聽見敲門聲。接著傳來單峰的聲音:“是我。你睡了嗎?睡了就算了,今天發生什麽了?你沒事吧?”

 

北霏一喜,趕緊跑去打開門:“我沒事!生龍活虎著呢。你剛下班啊,進來坐會嗎?”

 

單峰點點頭,把手裏的朔料袋遞給北霏:“就估計你沒事,一驚一詐的。這裏麵是冰激淩,吃完了我就走。”

 

“還是有事的,暈倒了。”北霏很高興單峰來看自己,還帶了冰激淩,她來日本後還沒有吃過。

 

“那挺嚴重的。”單峰皺著眉頭。“如果是弱不經風的南方妹子也就算了,你可是東北妞啊,咋還這麽弱?”

 

“我低血壓,祖傳的。”北霏挑了一個蛋卷冰激淩,把口袋遞給單峰。“當時害怕被開除,就給你打電話啦,後來發現沒事,嘻嘻,虛驚一場,隻不過被換個部門。”

 

“他們哪敢開除你啊?不然你可以告他們的。嗬嗬,肯定把你換到個輕鬆的部門,偷著樂吧。”單峰挑了一個,把剩下的放進冰箱。“你挺能幹的,就你這日語,才幾天不見啊,就找到工作了。發工資了請客啊。”

 

“好啊!”北霏趁機說出另一件事。“發兩次工資就是元旦了,你放假吧?一般你們都怎麽過元旦啊?”其實她想知道單峰怎麽過假期的,如果他也愛玩,那麽是否可以叫上他一起去長野了呢。

 

“放假。恩,三十一號晚上聚餐,一號白天會和同學去寺裏拜拜,二號開始上班。一號你也來吧,一起去。”

 

北霏有些失望,她希望的是能邀請自己參加三十一號晚上的聚會,那天才是迎新嗎,可聽起來好像沒有那個意思。

 

“到時我再聯係你。該走了,太晚了。”單峰三口兩口吃完了手裏的冰激淩,站起來要走。

 

“到時候你怎麽聯係我啊?還有件事,我想買個手機,你的是什麽牌子的呢?”北霏見話還沒說完,他就跳著要走,心裏有些不悅,不過又一想,人家走也是為自己著想啊。

 

docomo的。這牌子雖然響亮,可基本費貴,你還是買別家的吧。到時候告訴我電話號碼啊。”單峰意味深長的看看北霏。“其實你不買,我一看公用電話的來電也知道是你。”

 

把單峰送走,北霏又對他的話開始思來想去的。這個家夥,到底在想什麽?自己的表現已經夠明顯了,想方設法接近他,還想買部手機,這樣他有什麽事也可以立刻聯係到自己了不是?可這個粗魯的家夥,對自己明明很關心,卻又怕被發現似的,自己進一步,他就退兩步。有什麽了不起啊,北霏憤憤地自言自語:“不就早來一年嘛,牛成這個樣子。”

 

第二天到了工廠,主任領北霏去了包裝間------這是產品出廠前的最後一關。顧名思義,就是把各式產品按出品單的數目要求用塑料紙或袋子包裝好,再輸入到電腦裏準備發貨。主任也在這個屋子裏辦公,統共十幾個人,除了主任都是女的。主任讓一個大嗓門的叫園田的人帶北霏。園田答應著站起來,嘩,比主任還高半個頭。北霏看著她更得仰視,再加上她震耳欲聾的命令聲,更添一份畏懼感。因為她是新來,不能讓她檢查精密電路板,園田就抓了一口袋大拇指蓋大小的小器件,讓她每一千枚一組裝朔料袋裏,再卷緊袋口,用透明膠貼上。

 

園田強調了幾遍:“不能數錯啊,一定要一千枚一袋!”

 

北霏的一下午就在數數中渡過,怕弄錯了,每組她都要數上三遍,如果三遍中有兩遍數目一致就通過,可往往三遍中沒一次數目是一致的。。。。。。。終於裝完了五袋,一看桌麵上還多出一把,她看看訂貨單,上麵要求的是五千枚,那剩下的這些是怎麽回事?難道數錯了嗎?天啊。。。。。。

 

園田的大嗓門在身後響起:“完了嗎?”

 

北霏小心翼翼的點點頭,又指了指那堆剩出的,不敢抬頭看園田。

 

園田三兩下把剩下的扒拉到原來的袋子裏去,招呼她:“跟我來。”

 

北霏趕緊跟了出去。園田教她怎麽往電腦輸入,包好的產品放在那裏,剩下的又放到庫房的哪裏。一圈走下來,北霏就明白了,園田不是隻對自己凶,她就這樣。去庫房的路上跟誰打招呼都巨有力量,尤其距離越近她嗓門反倒越大,震得人耳朵嗡嗡的。過些日子她才知道園田雖然個大,卻是很羞澀的一個人,為了鍛煉自己的膽量,和人說話時故意大著聲,久而久之成了習慣。她從高中畢業就進入這家工廠,算起來工齡有十年了,因為性格或身高的問題一直未找到男朋友,又因為是女的一直未得到升職。

 

日本的秋天很美,樹葉一點點變黃變紅變得錯落有致色彩斑斕。不像東北,剛過立秋,就來個霜降,樹上的黃葉落得一幹二淨。轉眼十一月份過去了,北霏也領到了生平第一份工資。她欣喜的盯著銀行賬戶上多出的幾萬日元,體會到什麽叫百看不厭。

 

她還有個發現,就是她和單峰每天在學校都能遇見,第一堂課下課,她習慣去一樓事務所看信,而單峰就在旁邊的自動販賣機買咖啡。有時會聊上幾句,一次她說自己該請客,單峰點點頭:“行!等下周日考完一級上我家包餃子,你主力。”

 

單峰的計劃是,周日一早他會把家鑰匙放到北霏家信箱,下午她要在他家和好麵調好陷等著大家考試回來一起包。“你會包餃子吧?”單峰最後才想起來問這個重要的問題。

 

“這話問的,忘了咱是北方人了?”北霏敢接受這個重任,就是因為她家逢年過節的習俗就是大人小孩湊一堆包餃子,換別的她還真不行。

 

“那就好。加你一共五個人,韭菜陷的就行,好切,別的陷準備起來麻煩。”單峰叮囑道。

 

周日,北霏先去買了一部docomo的乳白色手機,不光單峰,李冰用的也是這個牌子,同家的通話費相對便宜些。

 

李冰還在睡覺,接電話的聲音顯得很不情願:“毛希毛希。。。。。。。”

 

北霏學著她的口氣,跟了一句:“毛希毛希。” 她還不習慣這麽打電話,忍不住自己先笑出了聲。漢語和英語接電話時的第一句話都很短促響亮,“喂!”,“hello!”,日語卻弄個那麽長的詞,念起來扭扭捏捏的,不爽快。

 

李冰聽是北霏新買了手機,來了勁,剛想重提滑雪的事,那邊卻說沒時間聊了,要去單峰家準備包餃子了。

 

又是單峰。李冰懷疑的問:“你倆處對象了?”

 

“什麽呀!他幫過我,我想謝他,又不會做別的,包餃子正好。”北霏訕訕的,李冰還那麽愛起哄,初中時坐她倆後麵的男生一和北霏說話就臉紅,李冰就在旁邊陰陽怪氣的說:“又不是處對象緊張什麽啊?” 直到把兩人的臉都臊紅了,才心滿意足的不說話。她一直覺得李冰喜歡那個眉清目秀的男生,而且他倆上的是同一所高中,應該有所進展吧。

 

既然想起來了,北霏決定有機會好好審審李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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