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當天,北霏和學校事務所的老師打了招呼,在聯絡單上填了新住所地址。電話那欄她猶豫了半天,想寫單峰的電話,因為他住的離自己最近,可又覺得不好意思,無親無故的,幹脆空著交上去了。她的東西不多,班上的男同學從學校借了台手推車幫她把電視,兩個手提箱運了過去後,就基本上沒什麽了。接下來的事情把她折騰得趴在被褥上大哭一場:買了地毯回來發現棚頂沒燈,買了燈回來發現夠不著棚頂,買了小桌子回來踩上去能夠著了發現不會安燈,直到下樓給李冰打電話求救後終於趁天黑之前把燈安上去了,發現屋裏透亮透亮的,原來忘了買窗簾。
哭過的北霏環視著家徒四壁的屋子,沒有家具到還好說,沒有洗衣機和冰箱可怎麽行啊? 她更加感到了獨立生活的艱難,買東西,和陌生人打交道這些再平常不過的小事,在她就如同一個個挑戰,需要勇氣來完成。還沒有找到工作,就先花去了十幾萬日元搬家和買家具,她悲觀的認為自己做了一個很愚蠢的決定,不可饒恕。幸運的是她比較善於表達自己情緒,一旦感到悲觀或焦慮了,就一定要和誰講出來才行。北霏“蹬蹬蹬”跑下樓,再次給李冰打電話傾訴這一下午的苦悶。
李冰的意思是已經出手的錢就不要再去想拉,剩下的問題也是很好解決的-----她過兩天來幫她找個中古店買二手的電器和家具。
“有些不著急用的就先不買,等明年三月份,畢業生會連賣帶送的處理不要的東西,到時候看看再說啦。”李冰又補充道。
掛斷了電話,北霏猶豫了一會兒,又拿起話筒,撥通了單峰的手機。電話那邊的聲音有些吵,單峰粗聲粗氣的問:“真趕點,我正好休息吃晚飯呢,不然可接不著你電話。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啊,就是說一聲,我搬完家了。。。。。。”他是自己的保證人,搬完家要和他說一聲的吧,北霏覺得挺理直氣壯。
“噢,那好啊。”單峰口齒不清的說。
怎麽他隻會說“那好啊”嗎?北霏都能想象出此刻那雙厚嘴唇裏一定塞滿了飯,心不在焉。她一下子也沒興致再說下去了。“沒別的事了,不打擾你吃飯了,再見啊。”
“唉,等等。咕咚。。。。。。”單峰喝了一大口水,才恢複了平時的伶牙俐齒。“今晚十二點你到樓下等我,穿的輕便點,最好是深色衣服。”
“啊?十二點?幹什麽啊?”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別遲到啊。再見。”單峰掛了電話。
北霏一頭霧水,對著話筒做了個“真是莫名其妙”的鬼臉。管他幹什麽呢,反正如他所說,到時候就知道了。她腳步輕快的上了樓,這時候才感覺到餓,都好幾個小時沒吃東西了。若樹寮的公用廚房又髒又亂,而且隻有兩個爐台,做飯還得排隊,她也沒用過,餐餐方便麵或麵包,早就膩了。這回有自己的廚房,可以正經做點飯了。她的心情很好,熬了鍋粥,雖然隻有半盒辣白菜,也吃的津津有味。
差十分零點,北霏依單峰所說換上一套黑色運動服,輕手輕腳的下了樓在路邊等著。真是安靜阿,大部分的人家都熄了燈,除了汽車開過的聲音幾乎沒別的動靜。幾分鍾後,一輛小型貨車開到了北霏旁邊停下,車窗搖下後,她才發現開車的居然是單峰。北霏越來越驚訝了,原來單峰還會開車呐。她正想問個明白,單峰擺擺手,意識她別說話,快點上車。
其實會開車到沒什麽驚奇的,北霏在國內也考過駕照,開著老爸單位的車出去兜過幾次呢。一上車,她轉過頭剛想說話,單峰又讓她係上安全帶,說日本法律規定必須係,不然警察會抓。她一聽這樣,立刻學著電視裏看過的樣子從座位側麵抓過安全帶,卻不知該將其連在哪裏,隻得舉著無奈的向單峰求助。單峰裂開厚嘴,一邊嘲笑她這麽笨,還敢出來跟他混,一邊接過安全帶幫她安上。北霏低頭不語,略微顯得緊張,因為單峰幫她係安全帶時兩人的距離一度很近。等她定下神,抬頭準備反駁時,正看見單峰一手撐在車椅靠背,一手打著方向盤,全神貫注盯著後麵倒車的場麵,她的心一震,暗想:“他的側麵還是挺好看的啊。”不對不對,她又趕緊否定:“是個男人倒車的時候都很吸引人,無論他長啥樣。”
車開了一會,轉上國道。北霏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有這邊的駕照啊?”
單峰異常平靜的回答:“當然沒有。我哪有錢和功夫考。”
“啊?”北霏大驚失色。“那你還敢開?遇上警察怎麽辦啊?”
“所以你祈禱不要遇到警察吧。坐穩了,再告訴你一件事,這車是我跟以前打工的拉麵店老板借的。現在店黃了,他也沒錢交車檢,就算我有駕照,也是在犯法。嘿嘿。。。。。。”
北霏結結巴巴的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如果不是車開的這麽快,她真有跳車的想法。“那他還敢借車給你?你們都瘋了啊。。。。。。你。。。。。。你帶我出來幹什麽啊?”
“放心吧。就算遇上警察也是我倒黴,不會有你的事情的。再說,警察也是人啊,也得睡覺。這時間除非抽檢有沒有飲酒開車的,一般沒問題的。不帶你出來怎麽行啊,還指望你搬東西呢。”
他們很快出了市區,在一條黑暗的路上開了二十幾分鍾後,進入了另外一個城鎮。北霏一開始雖然又氣又急,漸漸的也不吱聲了,單峰悶著頭猛開,根本不理自己。車子靠著一個空曠的場地邊停下,看得出這是個比較大規模連鎖店的停車場,黑夜裏看不出顏色的宣傳旗幟被風吹得劈啪作響,格外駭人。
單峰把手促在方向盤上,盯著停車場裏麵小聲地交代北霏。“走,下車。”
北霏看看外麵,黑黢黢的,再說也不知現在在哪裏,要幹什麽,她堅持如果單峰不給個說法絕不下車。
單峰看她真著急了,才慢悠悠的打開謎團:“嘿嘿,怕了吧?直說了吧,最早那個拉麵店的老板帶我來過這裏,這是家電器店。這附近的人家有不要的電器了,又不願意和二手店打交道的,就趁天黑放到電器店的後麵來。一般還能用的都收拾得比較幹淨,方便有人撿。這裏偏僻,這家店的停車場又大,大家都習慣往這扔了,管也管不住。”
“我們是來撿電器的嗎?”到現在北霏才明白。
“不然幹嘛?來扔你嗎?”單峰笑笑。“下車吧,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看樣子這裏已經存在很久了,不少個頭大點的冰箱外表慘不忍睹,都是風吹日曬的痕跡。單峰說越大的東西越沒人要,因為來撿的都是窮學生或單身的。沒多久,北霏就看上了一個二開門的小冰箱,電線被仔細捆好,貼在背麵,打開門看裏麵也是清洗的很幹淨。單峰又幫她挑了一台樣式過時的雙缸洗衣機,她指的旁邊的一台還很新的全自動洗衣機,問他怎麽不要那個呢。單峰搖搖頭,說太好了反而不可靠,也不想想哪會有人往這裏扔那麽好的東西啊,還是雙缸的穩妥。
黑暗中北霏無聲的笑了,這人撿電器還這麽多心眼,又不是挑老婆:不要最好,但要最合適。
單峰走到一個火爐前,扒拉扒拉點火的裝置,搖搖頭,又去看另外一個。雖然天還未冷,前些日子北霏的教室後麵也多了一個大火爐,聽說為了省電,很多家庭冬天也都燒這種煤油或煤氣火爐。單峰覺得第二個像能打著火的樣子,就讓北霏把它搬到車邊,然後原地等他。
當她看著單峰抱著冰箱一搖一晃的向自己走來時,胸口好像突然被什麽給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好在單峰沒注意到自己的異常,放下冰箱又去抬洗衣機了。她拍拍胸口,長呼一口氣,幸虧是晚上,要不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多糗。
回去的路上無驚無險,車少,警察也沒看到一個。貨車在北霏家樓下時,倆人禁不住低聲歡呼,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抬進屋後,先試了試冰箱和洗衣機,都是好用的。火爐就沒那麽順利了,見裏麵還剩點燈油,通上電打開開關,倆人靜靜的坐著等它燃起來。結果火是點著了,同時也呼的噴出一大團白煙,嗆得他倆連咳嗽加流眼淚,最後又笑得趴在地上直不起腰。
單峰走的時候抱起了火爐,說要扔到若樹寮的後院-----學校怕學生們在大街上亂扔大件物品而惹來麻煩,就退了一步,允許丟在後院,半年一清理。
北霏送他到樓下,看他打開車門,把火爐放到自己剛才坐過的位置上,這一晚上的冒險和刺激頓時曆曆在目,她突然擔心起來,低著頭小聲的叮囑道:“你還車的時候,小心些。”
雖然她沒有看單峰,卻感覺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頭頂,足有三秒鍾。她聽見單峰微微的歎口氣,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車走了。
回到屋裏的北霏絲毫沒有睡意,大力清洗起冰箱和洗衣機來,隻是時不時要想起剛剛發生過的事,想一會,幹一會,再想一會。直到躺下,還在琢磨單峰最後那聲歎息是什麽意思。。。。。。。
周日李冰還是來了,雖然北霏說冰箱洗衣機都有了,“我要看看你的新居啊,順便把滑雪宣傳單帶給你。”她說。
李冰也不太會做飯,可她一個人住了近兩年,知道做什麽最快最省事。她們去買了菜,李冰在廚房站了沒多久就端出兩盤炒麵,有蛋有菜的,十分像回事。北霏倍受鼓舞,記下做法,之後每周都買卷心菜雞蛋和袋裝炒麵,毫無創意的連吃一個月,竟也不覺得膩。
回來說那天,李冰擔心北霏再不找到工作,就真的不跟自己去滑雪了,死活拽著她出去看看周圍“招工形勢”如何。一般的店鋪招鍾點工都直接把招工信息貼在店內,李冰讓北霏記住幾個單詞,譬如:阿魯拜多(鍾點工),募集。再給連成一句話,問:請問你們是不是再招鍾點工阿?
就算會背那句話了,北霏也根本不敢開口和店員打招呼。李冰隻好親自上陣,拉住店員就問。等人家說:“來麵試吧。”她才推出身後的北霏:“對不起,不是我,是她。她的日語不太好。”
聽了這話,所有地方的店員都立刻換了一副為難表情:“不會日語啊?對不起,那不行。”
李冰怕北霏氣餒,不斷給她打氣:“放心吧,現在正值學生即將考試,畢業時期,辭工的肯定多,讓他們現在牛,再過一陣子就該後悔不要你啦。”
又經過了一家賣烏東麵的小店,窗戶上貼著募集周末鍾點工,北霏突然拉住李冰。“讓我試試這家,裏麵沒客人,你在外麵等我。”
李冰詫異的看著北霏,嘴唇動了動,又把要說的話咽回去了,隻是點點頭,鼓勵她進去。
北霏深吸了一口氣,低聲念了幾遍李冰教她的話,推開門大步邁了進去。
聽到門開的聲音,在廚房裏低頭忙活的一個胖胖的老太太抬起了頭,喊道:“歡迎光臨。”
北霏的臉騰的一下紅了,人家以為自己是客人呢。僵持了幾秒後,她磕磕巴巴的說:“對不起。。。。。。請問。。。。。。你們在募集。。。。。。那個。。。。。。。鍾點工是嗎?”
和前幾家店員一樣,胖老太太的臉刷的耷拉老長。過分的是她估計北霏聽不懂日語,話也懶得說,直打手勢:“不招不招,出去出去!”
北霏不死心,指著那張貼窗戶上的紙,意思說這不是寫著招的嗎?
老太太更加瘋狂了,揮舞著雙手,用力過度以至全身的肉都跟著顫:“出去出去!”
北霏氣的摔門而去,看到李冰後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一個勁地搖頭:“真惡劣,真惡劣。”
李冰歎口氣,拍拍她的後背,拉著她一邊走一邊勸。“這種小店都是自家經營,生意不會太好,招人得招全麵型選手:洗碗,打掃,招呼客人,端菜,收款。。。。。。不過一般人沒人願意去這種破地方,肯定斤斤計較的,盯著你幹活。別難受了,沒去就對了。我剛才還想攔你呢,嗬嗬。”
北霏咬咬牙,堅定地說:“明天我就去找學校,問他們有沒有工作。聽說學校介紹的工沒人愛打,沒關係,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