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滑雪北霏曠了一天課,周四晚上和李冰,野田一起坐上了開往長野的夜行客車。這次活動是中日友好交流協會舉辦的,東京和長野兩地的中國留學生和日本學生都可以報名,額滿為止。李冰一見北霏就一臉古怪表情,車開後終於忍不住,問道:“北霏你怎麽了?”
“什麽我怎麽了?我沒怎麽啊。”北霏有些心虛,不過李冰應該什麽也不知道啊,為什麽這麽問?
李冰把嘴貼近北霏的耳朵小聲的問,“你最近照過鏡子沒有?”
“當然!到底怎麽了?是不是我看上去很憂慮?這就難怪。。。。。。”北霏推開李冰,本來去滑雪穿的就多,她再這麽擠過來真讓人窒息。
“別逗了!”李冰噌的抽出鏡子,豎在北霏麵前,“什麽憂鬱,你自己看看,你怎麽胖成這樣了?臉都圓了,什麽事情讓你幸福成這樣?”
“啊??”北霏大吃一驚,“胖了?可我看不出變化啊。。。。。。”
“嘿嘿,最近上過秤沒?保守估計比我上次見你至少胖了五斤。哎,都說女的來日本後會胖,你還真給麵子。介紹介紹經驗,是怎麽吃的?”
“冬天本來就容易囤積脂肪啊,再加上壓力大,自然就容易胖了。”北霏突然一陣心酸,日本的冬天果然寒冷,在家的時候不開電暖爐的話簡直一刻也抵不住。本來夜深人靜時人容易情感迸發,再加上寒冷會令她忍不住哭泣,更覺消沉。“也許是晚上冰激淩吃太多了。。。。。。”她低聲說。最近每當難受的時候,她第一個反應就是想吃冰激淩,吃過後就會舒服很多,甚至還有些。。。。。。。麻醉感。
“哈?難怪你臉會園了。。。。。。 是餓的控製不住嗎?還是。。。。。。。”李冰胸有成竹的盯著北霏,好像什麽問題到她這裏都會迎刃而解,隻要北霏肯說出來。
“都有。。。。。。晚上總想吃點什麽,還有就是。。。。。。”北霏猶豫了一下,“就是上回說的單峰,他要畢業了,而且和另外一個女的在一起了。你可不要說我是因為失戀才樣吃的,我是不想忘記一些感覺,來日本第一次吃的冰激淩,就是他買給我的。”
“我不說,我又不認識他。我關心的是你的體重,而我能幫你解決的是,”李冰故意頓了頓,看北霏有點著急了才慢悠悠的說下去,“晚上吃完晚飯你就刷牙。想吃冰激淩的時候也不用克製,吃一兩回就知道啦,哈哈,特別不是味兒。早些刷牙真挺管用,會抑製住你的食欲的。”
“我看上去,真的胖了很多?”北霏對著李冰的鏡子左照右照。
“不相信?要不你問問野田,估計他正在夢裏淚流成河呢,幾個月不見,可愛的瓷娃娃變成了肥娃娃,哈哈!”李冰作勢要推醒野田。
“去你的,照你說的我就算胖了,也不算超重啊。除了出了點雙下巴。”北霏揪了揪自己的下巴,好像是比以前厚重。
“你算說到重點了,胖臉上難道不比胖身上可怕嗎?蓋都蓋不住。趁這次滑雪減肥吧,嗯。。。。。。最好再有些美麗邂逅,你的問題就全解決啦。”李冰逗著北霏,兩人說笑了一陣,在客車的顛簸中不知覺的睡著了。
早上五點,客車開到高原的半山腰停下,睡眼惺忪的學生全被叫下車,換乘高原的車去山頂。
接待這群學生的旅館平時並不對外,因為又高又偏僻,還有個土名:青年之家。好像專門為搞類似活動而建的,有很多房間每個房間也有很多床位。因為事先填好諸如身高體重鞋號和滑雪經驗有無等表格,當他們依次進入大廳右手邊的幾十個榻榻米大的房間時,按報出的名字拿到了組號和印有組員號的藍色或紅色背心。房間也被桌子隔成了幾大部分,北霏在第八組,而李冰和野田都在第三組,這樣他們不得不分開坐了。李冰還故意指指八組的兩位滑雪教練,“他們教的肯定比我好,又年輕帥氣,準保你特別愛學,且一學就會。好啦,我過三組那邊了,你好運啊。嘻嘻。”
北霏瞪了李冰一眼,“你就騙我吧,還說教我呢,真夠狠毒的,一來就把我扔下。”
“放心吧,滑雪很爽的,你很快就會忘記我的存在。晚上見啦,但願那時你的腿還聽你指揮。”李冰衝她做個鬼臉,扛著行李坐到了野田身邊,她的組幾乎全是日本學生,而且都是自己帶著滑雪用具的,教練也隻配了一名。
因為長野本地的學生還未到,所以有近一半的座位是空著的。第八組是滑雪初級班,都是中國留學生,不過日語就比北霏好的很多,有的已經和年輕的教練開起了玩笑。
半小時後,北霏聽見外麵傳來一陣陣喧嚷忙亂的聲音,過了一會,來自長野的學生魚貫而入,分到號後紛紛就坐。組織者講完這兩天的安排後,就是各組的教練講話和組員的自我介紹。輪到北霏,站起來後一緊張,就說漏嘴了:“我叫羅北霏,來自神奈川縣橫濱的語言學校,請多多關照。”
教練好像沒聽清,“嗯”了一下後看著她。
從北霏身邊低聲傳來一句:“橫濱?不是說隻有東京都和長野縣的才能參加?”
“啊。。。。。。”北霏愣愣的站著,也不知該坐下呢,還是再解釋一遍。
“坐下吧。”旁邊的聲音又低低傳來,接著站起來一個人,慢條斯理的說:“我叫紀承,來自信州大學,請多關照。”
教練終於把目光轉向了紀承,笑著和他點點頭。
北霏暗自舒了一口氣,也偷偷衝旁邊的人點點頭,表示感激。
青年之家建在高山之巔,當換好滑雪服來到旅館後側的集合場地,北霏情不自禁發出雀躍的歡呼。對第一次看到這樣高潔雄奇的雪嶺雪峰,白莽莽的林海的人來說,這絕對是一種讓人心靈震撼,心曠神怡的感覺。
等堅硬沉重的滑雪鞋套在了腳上,北霏才領會李冰的調侃是什麽意思,走起路來跟登月一樣,步步艱辛。八組組員都是菜鳥級別的,要先在平地上單腿穿上滑雪板,練習一些基本動作。午飯過後,兩位教練才一前一後的帶著他們沿繞山的初級雪道滑滑停停,緩緩而下。大部分組員很快就掌握了技術要領,姿勢也越來越從容。經過半天的練習,組員們已經有些熟悉了,當有人滑稽的栽倒雪中時,往往伴隨著哄笑聲及按快門搶拍的動作。
當晚九點,食堂有自由參加的遊戲活動。北霏本來想去玩的,可在大浴室裏趁李冰沒注意偷秤了一下體重,真是長了五斤!她身上的力氣仿佛一下子都被抽空了,拖著兩條酸痛的腿,傷心的隻想回屋睡覺。
李冰瞪圓雙眼:“大好時光的,你可別睡啊,我去找野田。咱們一會喝酒。”
“我不喝啊。。。。。。我要睡覺!你和野田去好啦,不打擾你們。”北霏眨眨眼睛,她也看出兩人關係非同尋常,絕對比機場接她那天要更進不止一步。
“好啦,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李冰推門而出。
整間屋子裏隻剩北霏一人,她疲倦的趴在床上,打開手機看看,果然收不到信號。“如果單峰能一起來多好,他一定學的很快,還會不會給我照相呢?唉。。。。。。我都沒問過他,也沒必要問了。。。。。。”她閉上眼睛,沒一會又坐起來,翻開記事本,從裏麵滑出那張在火車道路上的合照。認識單峰後第一次離的這麽遠,她覺得會想他,而特意帶來的。照片上的單峰笑的極為憨厚,眼睛也沒有看鏡頭,而是停留在正喊著“茄子”的她的臉上。
“這個家夥,照相也不說站直了,佝僂著肩膀,裝酷呐?”北霏翻個身平躺著,望著天花板自言自語。
“北霏,開門啊。”李冰不知用什麽咣咣的敲門。
“不開!我睡了。”北霏抗議地喊道。
“哎呀,你開門,我沒拿鑰匙,還拿著東西呢。”李冰央求道。
“可惡!”
北霏收好照片,跳下床去開了門。李冰卻不進來,神神秘秘的舉起一兜啤酒和一兜薯片魷魚絲之類的零食,“走啊,我們出去喝酒去,發現個好地方。”
“去哪裏?不會是雪地裏吧?”北霏不動。
“哎呀,走吧,大小姐,還能吃了你!”李冰不由分說拉走了她。
李冰所謂的好地方就是旅館另一側的自動販賣機前的寬寬的椅子。兩人脫了鞋綣在上麵,倒也舒服。
“野田呢?”北霏打開一袋薯片,“你從哪裏弄來的啤酒和吃的?”
“和同屋的喝酒呢,日本學生更能瘋,還特意借了個房間估計要通宵鬧。”李冰遞給她一聽啤酒。“啤酒是在自動販賣機買的,猜猜零食哪裏來的?”
“野田買的?”
“錯啦!在食堂拿的。那不是正遊戲著嗎,零食擺得到處都是,嘻嘻,可惜沒有酒。”李冰喝了一大口啤酒,嗓子“嗬”地發出舒服而悠長的滿足聲。
北霏笑笑,李冰真是沒怎麽變,率直爽快,不喜歡受拘束。“你和野田怎麽回事啊?處對象啦?”她學著李冰的口氣賊兮兮地問道。
“是啊,快三個月了。”李冰姿勢表情絲毫未變,顯得對這問題很不在意。
“你倆倒是挺有夫妻相的。你從一開始就喜歡他嗎?”北霏慢慢的問,她覺得自己來日本後好像脆弱了許多,會依賴別人的照顧,甚至到喜歡這個人。
“喜歡?”李冰看看北霏,再看看手中的啤酒,又看看北霏。“我們是先有身體接觸後成的朋友。當然也喜歡了,不然不會在一起,不過不是你說的那種,一見麵就臉紅心跳的那種。”
“噢。。。。。。那如果分手了你會不會痛苦?”
“說不好,也許會難過,但應該很快就會痊愈。本來我就不是對愛死去活來的人,野田應該也不是,日本男孩更看得開吧。”李冰笑笑,“不過和他在一起真挺開心,會找你玩也會陪你玩,又不給你壓力,嗬嗬,不像國內來的男的,怎麽看都透著累。”
“哎,這是他自己的國家嗎,當然會玩會享受啦。從國內來的人也過了成天玩的年齡了。”北霏不服氣但又有些羨慕。“你啊,怎麽越活越單純呢?”
“我要求的不高嗎。學業,工作,婚姻,再完美也不就是那麽一回事,也不一定快樂。說實話,初中那會你嫉妒過我吧?看你那時候土的,還動不動跟老師告狀,哎,傻透腔了。”
“什麽呀!”北霏抗議的用手把李冰推倒在椅子上,“比我土的多去了,你怎麽就和我過不去?要不時候和你同桌,我還不能近視呢。”
李冰蝦米一樣躬躺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令北霏覺得歉意,又把她拉了起來,“好啦,當時是羨慕你。總那麽精神,也不用穿棉褲。春天總有那麽幾周下課我都不敢出去,棉褲臃腫難看不說,一動一身汗,難受死了。我媽什麽時候換季我才能跟著換季,好自卑啊。”
“其實。。。。。。”北霏一鬆手,李冰又迷著眼睛歪倒了下去,“我那時是愛和你過不起,也愛折磨你。嗬嗬,根本沒人管我穿棉褲還是毛褲,我爸媽在外做生意,一回來倒是有大包小裹的禮物,可沒幾天又要出門。姥姥也根本不敢管我。他們把我送到日本的第二年就離婚了。。。。。。一定是早想離了,又因為我而猶豫不決,幹脆送出來,省得煩心。現在我隻要自己快樂就可以了,阿,來日本真是正確啊,怎麽活都沒人管你,嘻嘻。”
聽到李冰父母是在她來日本後離婚時,北霏有點替她慶幸,李冰並不是需要別人同情的人。初中的李冰本身就帶著一種酷,父母雖不在家,卻還不是拋棄她,她也不能因此把自己拋棄到社會上去。雖然自己來日本時間不長,可是能感覺到這個社會比較容忍各種類型的人存在,隻要自己活的好,沒人歧視你,也沒人故意找你的麻煩。難怪李冰會喜歡這裏了,北霏理解的拍拍她,腦子裏靈光一閃,問道:“你還記得做我們後麵的那個文靜男生嗎?眉清目秀的,叫什麽來著?後來你倆還考一個學校呢!當時你是不是喜歡他啊?說!”
“哈哈,你還惦記呢。名字都記不住了,真過分。”李冰坐起來,新開了一聽啤酒。“叫顧元明。後來你是沒看著他,個子串得老高,聲音也變粗了,胡子拉擦,和初中比起來完全是兩個人,唉。。。。。。我是喜歡他,可他明顯怕我,我還能揍他怎麽的,真沒勁。”
“那後來你倆不是考到一所高中了嗎。。。。。。你別生氣啊,其實他學習挺好的,完全能上重點高中,可惜沒考好,他怎麽不自費上呢?”
李冰白了一眼北霏,“說的輕鬆,自費錢你知道多少嗎?三千啊。對你我這樣的家庭可能沒什麽,對大多數人家來說還是負擔不起的。你們軍隊的子女就算考零分也能上重點高中,別以為我不知道,都是關係單位。哼!”
“那他後來呢?你們後來又怎麽了?”多年後聽到這件事仍讓北霏感到意外,尤其是李冰的態度,很明顯的站在顧元明一邊,令她更覺得後來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考上大學了。”李冰沉默了一會,側過頭,不想讓北霏看到她紅了的眼圈,“我是很喜歡他,初中高中都喜歡,可他卻拒絕了我。我想他以前是喜歡你多一些,雖然後來也說過喜歡我,可他還是拒絕我,你知道為什麽嗎?”
李冰沒等北霏接話,搖搖頭,歎道:“你一定不會知道的。。。。。。我們都一樣的年齡,生活環境居然會相差的這麽大。。。。。。有一次他帶我去了他家,在一片很破舊的平房區內------前年被扒掉了。當時隻有他癱在床上的奶奶在家,雖然是白天,屋子裏卻黑咕隆咚的,我到現在也忘不了那股黴味。”李冰仿佛又回到幾年前的那個下午,看到兩個少年站在沒開燈的黑屋裏,緘默不語。
“後來我就來日本了。每次回去我都會聯係他,還見過他妹妹,也上了大學。嗬嗬,他真是越長越難看,臉上坑坑窪窪的,粗糙的要命,初中那會可是比我倆都白淨呢!”李冰用手背碰碰眼角,像在擦笑出來的淚珠。“那句話怎麽說來著?長咧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