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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障(二)

(2012-08-27 10:06:50) 下一個


雅典王子忒修斯在克裏特島上殺死牛頭怪後能成功走出迷宮,靠的是公主阿裏阿德涅的線團。忒修斯帶著阿裏阿德涅離開克裏特前往雅典,途中卻把她拋棄在納克索斯島。有人說阿裏阿德涅是被酒神巴庫斯看中了,所以才從忒修斯手裏搶過來。但是也有眼力敏銳而思想陰暗的人(包括我)卻相信忒修斯是故意拋棄阿裏阿德涅的。縱觀忒修斯的不良曆史,這樣的事情他絕對做得出來。

以上是引子。話說忒修斯帶出克裏特島的,不止阿裏阿德涅一個公主,還有阿裏阿德涅的小妹妹費德爾(通譯淮德拉,不過我喜歡拉辛的法語劇作,所以按法語譯作費德爾)。忒修斯離開阿裏阿德涅,並不見得如何傷心,趕緊抓住手頭現有的,當機立斷娶了費德爾。

費德爾的悲劇命運就此開始。悲劇的源頭是忒修斯有個已經成年的兒子希波利特。此帥哥熱愛自由,一門心思隻在山林奔跑打獵,崇拜狩獵女神,卻對愛與美的女神維納斯不屑一顧。美神怒了,就使借刀殺人計,讓小繼母費德爾愛上了他。

這裏我覺得太不公平。觸犯美神的是希波利特,冤有頭債有主,憑什麽把費德爾拉下水?美神這一著使得實在太不地道。悲劇的結尾是希波利特栽了,但是費德爾也搭上去了。

費德爾的痛苦無法言說。最開始,她的痛苦在於愛情的不正確、違背道德、不可告人。她想盡辦法,甚至出了下策,慫恿丈夫把繼子遠遠放逐,以期讓距離和時間衝淡自己的愛情。可是平靜的生活沒持續多久,她再次見到了希波利特。於是:

我重新見到被我放逐的敵人,
我的新鮮傷口立刻重湧鮮血。
這不再是我血管裏一股熱情,
是維納斯全心對其獵物緊追。

拉辛的劇作裏,當費德爾終於忍不住向自己的乳母吐露心聲時,正是大家都以為浪蕩子忒修斯客死異鄉的時候。這乳母也是關心則亂,出了個餿點子,說“他父親已經死了,你也不用再折磨自己,幹脆跟他攤牌得了。 ”

事實證明此點子的確是個餿點子。這一攤牌,悲劇更加悲劇。因為費德爾愛希波利特,可是希波利特不愛費德爾!首先因為這是繼母,他從來沒有非分之想;其次,他已經有心上人了。

費德爾的羞愧從此加倍:除了道德上的內疚之外,還增添了被拒絕的羞辱。

情障啊,情障。

我每次讀到費德爾的長篇獨白,總是不忍卒讀。說是字字泣血,絲毫不為過。拉辛一個大男人,怎麽能把女人的心思描寫得那樣入木三分。而且全用規整的十二音節詩行,把痛苦用嚴謹收斂、無懈可擊的美麗文字表達得淋漓盡致。神話裏的費德爾原本是蛇蠍心腸的狠毒女人,拉辛卻心懷悲憫,用生花妙筆合情合理地把她描寫成了一個可恨更可憐的悲劇人物。

悲劇的結尾當然隻能是悲劇。老頭子忒修斯沒死,回來了。費德爾方寸大亂,怕希波利特告發自己的不倫之想。於是一錯再錯,先下手為強,反誣希波利特侵犯她。這一招,古今中外為情所困的傻女人們已經用得滾瓜爛熟了。妲己反誣伯邑考,潘金蓮反誣武鬆,波提乏的妻子反誣約瑟……最毒婦人心,古今同理,中外同理。

希波利特躺著也中槍,百口莫辯,為了父親的名聲,不願意為自己辯白。忒修斯這個名為英雄實為笨蛋的昏君,一怒之下請求海神懲罰不肖子。詛咒實現了,希波利特的奔馬被海怪所驚,騎士摔在礁石上,粉身碎骨。

費德爾悔疚交加,一仰脖子喝了毒藥。

悲劇悲劇,四下裏一片愁雲慘霧,哭聲四起。誰在叢中笑?隻有維納斯。原來最毒不是婦人心,最毒是婦神心。依著自己的性子擺弄人,設置重重情障。因為一個男人不看重自己,就要置他於死地,還搭上一個無辜女人。當然,如果我們想到這同一個女神曾經為了一個蘋果,不惜讓特洛伊陷入十年戰火,我們就理解了:古希臘羅馬的眾神其實充滿人性。他們自己何嚐不是常常深陷情障?忘了那個求愛而不得的阿波羅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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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27)
評論
托寶貓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過耳風的評論:

我這是為你著想,督促你鍛煉身體,哈哈哈哈 :)
過耳風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托寶貓的評論:
你為啥不把這些東西往莊裏放?叫我老人家跑斷腿你很高興嗎...
托寶貓 回複 悄悄話 回複zephyr2012的評論:

我沒有blame women,信不信由你。
托寶貓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美國共產黨總書記的評論:

嗯,費德爾的這個情況是很複雜的。該不該愛是一個方麵,愛而不得是另一個方麵。她的內心痛苦既有關倫理,也有關愛情。跟阿波羅那個單純的愛情受挫不是一個層次的問題。
托寶貓 回複 悄悄話 回複applaud的評論:

托小貓三歲半,你娃兒也這麽大麽?
托寶貓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婭米的評論:

哈哈,我正想頒發你一個“王母娘娘與玉皇大帝關係研究專業”的博士文憑呢。沒想到你涉嫌抄襲,學位證隻好取消了,免得以後被打假衛士們揪出來。:))
托寶貓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過耳風的評論:

借古諷今,借神諷人。古希臘人也玩曲筆。不過他們拿神來說事,好像還是真信神的。不像現在的電視劇玩穿越,卻不信穿越。
zephyr2012 回複 悄悄話 As a woman, you should not use those spiteful words chinese man inented to spit on woman.i never understand why some woman like to do that.
do you think you have right to blame women for being a womam yourself?
look at the war of"Troy", after ten years of war, the Greece won, the Greek leaders said: it is worth the ten years of war because of this woman(Helen).
i always amazed by this ,that is how acient Greek treat woman,specially the beautiful woman , in chinese culture , those women will be cursed, be blamed for thousand years.
婭米 回複 悄悄話 補充一下,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的五種關係是google抄來的,不代表本人觀點。:))
美國共產黨總書記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托寶貓的評論:

如果羞愧和恐慌才是內心真正的糾結所在,那就是該不該愛的問題,事關倫理,與愛情本身無關. 我覺得是羞愧是由於求愛不得,恐慌之下才作了錯誤的決定. 唉,我簡直是胡說八道,都沒看過這個故事.
applaud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托寶貓的評論:
我一直以為是他的媽。
applaud 回複 悄悄話 接著寫,接著寫。

我丫頭似乎和小托差不多大。根據蛛絲馬跡推斷的。
婭米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托寶貓的評論:

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到底什麽關係? 貓你喜歡做學問,你去研究一下吧。哈哈....

一:夫妻關係。這是最合乎一般的推斷,七仙女是他們的女兒。

二:同事關係。王母娘娘尊稱是“西王母”,是昆侖仙境的統治者,她是所有女性仙人的首領;玉皇大帝是男性仙人的首領,他們是同事關係,就像一個公司裏的兩個部門經理一樣。

三:兄妹關係。前段時間有一個電視劇叫《奔月》,那裏把王母娘娘和玉帝安排為兄妹,玉帝的妻子是天後。

四:母子關係。王母娘娘,顧名思義,由此推斷王母娘娘乃玉帝的老母也。

五:沒有關係。西王母是盤古後代的神,與女媧和九天玄女齊名,而玉帝是道教裏的神,應該是兩個不同種族不同門類的神仙。

婭米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過耳風的評論:

哈哈,天朝電視劇真是這樣的嗎?隔洋觀景,真是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
過耳風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托寶貓的評論:
哈哈,你這個答複好。你說希臘那時候是不是沒有言論自由,所以隻能用神來說人事?就跟現在偉大祖國的電視劇一樣:一小半穿越,一小半宮廷,剩下的就是打日本鬼子...
托寶貓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美國共產黨總書記的評論:

我倒覺得這個例子裏的主要問題不在於占有欲,而在於糾結。費德爾自己知道這愛情是不正確的。她的痛苦不僅僅在於求愛而不得(這隻是後期的一小部分),主要還在於自己的羞愧和恐慌。求愛不得隻是最後的導火線,羞愧和恐慌才是內心真正的糾結所在。
托寶貓 回複 悄悄話 回複zephyr2012的評論:

“最毒婦人心”這句話,由男人說出來可能是blame(還得看上下文和語氣),由女人說出來,那就是 second degré (不是故意要用法語,是找不到中文和英文怎麽說)。

對許多事情的判斷,不是blame或者not blame那麽簡單。對我來說,希臘神話的有趣,就在於揭示了神性的複雜。複雜得讓人可以無限發揮,卻無法嚴肅地上綱上線。

至於希臘神話本身blame不blame women,嗬嗬,迄今為止的大部分流傳下來的書麵神話版本都是男人寫的,你說他們會不會blame women? 去看看赫西俄德《神譜》裏對潘多拉的描繪吧,那才叫blame.
托寶貓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過耳風的評論:

我一直以為王母娘娘是玉皇大帝的老婆。難道還有老媽這一說?

得不到就毀了你。下次我在神話裏找個更加極端的例子。

托寶貓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婭米的評論:

中國的棒打鴛鴦的神們大多是老頭老太太。那些個仙女啊、年輕的男神們啊,還是踴躍陷身情障的,嘿嘿。
美國共產黨總書記 回複 悄悄話 到底是占有欲太嚴重. 如果真象歌裏唱的,愛他就給他自由,就簡單了.
就算是真愛,真正得到了,長相守也很考驗的. 守久了愛就變味了. 想通了這些,就不想占有了.
zephyr2012 回複 悄悄話 i never like those chinese old sayings.we use spiteful words to blame women, now you use them to blame woman and the goddess from greek mytholoy.
Greek myth never blame woman , Greek myth blame fates.
過耳風 回複 悄悄話 中國道教不也是中國社會的一個改本嗎?對了,小托婭米考證一下,王母娘娘到底是玉皇大帝的老婆還是老媽啊?嗬嗬

得不到你我就毀了你,後來"紅與黑”裏麵,馬蒂爾德埋葬愛人頭顱的夢想,也是基於此
婭米 回複 悄悄話 “古希臘羅馬的眾神其實充滿人性”,我也這麽看。

不象我們中國的神,老幹棒打鴛鴦的事兒,從來不為情障。(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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