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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7-27 13:39:46) 下一個


我站在聖米歇爾山頂,迎風做出與修道院鍾樓頂上的大天使聖米歇爾一樣飄然欲仙的姿勢。我的目光銳利如鷹,投向蒼茫的大西洋。

我看到許多美國人和英國人前赴後繼地湧上諾曼底的海灘。他們說著英語,手中照相機的長鏡頭就像當年的槍筒一樣,密集地斜伸向天空。

我看到離Omaha海灘不遠的Colleville村裏的美軍陣亡士兵墓園。一片白色規整、排列整齊的大理石十字架。上麵刻著編號、入伍地點、所屬連隊、姓名、陣亡日期。隻有陣亡日期,沒有出生日期。之所以不刻出生日期,據說是為了不讓人們在某些非常年輕的死者麵前特別唏噓。據說,美國政府的意思是,不管是死於18歲還是48歲,引起的唏噓應該是一樣的。

這裏充滿了美國人。長眠於地下的死者以及來憑吊的後人。當年的那些年輕士兵,橫渡大洋,來到陌生的土地上,英勇背水一戰,就這樣長眠於此。他們當中的許多人甚至沒來得及留下子嗣。根據家屬的不同要求,諾曼底戰役中百分之六十的陣亡將士的遺骨被送回了美國;百分之四十葬在諾曼底。Colleville墓園裏埋葬了九千多人。

我看到小村 Sainte-Mère-Église 的教堂鍾樓頂上有白色物體在飄蕩。那是美國傘兵John Steele的降落傘。1944年6月6號淩晨,他從高空跳下時因為足部被子彈擊中,無力控製降落傘的方向,於是不幸掛在了教堂鍾樓上。地麵的戰鬥如火如荼,他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得地掛了將近兩個小時。最後才被德國人解了下來,淪為俘虜,但三天後便成功逃亡,重新找到了組織。

John Steele二十多年後在北卡羅來納州死於喉癌。他表達了葬於諾曼底的遺願,這個願望卻終究沒有實現。

我看到小城Bayeux博物館裏的長達七十米、有近千年曆史的掛毯。那上麵的繡像詳細地記敘了諾曼底公爵紀堯姆征服英國的故事。紀堯姆就是英文裏的威廉。先有威廉征服,之後又有五月花號。細細算起來,歐洲大陸和英倫小島畢竟同氣連枝。歐洲大陸和美洲大陸畢竟同氣連枝。歐洲大陸這幾個打來打去的國家之間其實也是同氣連枝。大家打來打去都是內訌。明知是內訌卻還是要打來打去。

我看到Saint-Malo城前的海灘以及臨近海岸的格朗貝島。這個島在漲潮時與海岸之間有海水相隔,而退潮時露出陸地,人們可以很容易地步行來到島上。島上有一座墓,墓前的標識牌上刻著:“一位法國作家長眠於此,他希望隻有海和風的聲音相伴。路過的人們,請尊重他的意願”。

這位法國作家是生於Saint-Malo的夏多布裏昂。我在別處從來沒有見過讓人如此心曠神怡的墓地。真正是麵朝大海,春暖花開。一個島,一座墓,麵前沒有任何遮掩,直接就是一望無垠的湛藍色。藍得讓人幾乎有跳下去的衝動。我想到可憐的John Steele,他不過隻希望埋骨於諾曼底,在九千多名將士之間尋一席之地而已,卻還是未能如願。夏多布裏昂怎麽就這麽好運,一個人就能占了一座島……

諾曼底的天空湛藍,陽光燦爛,海浪如碎雪般飛濺在平整的沙灘上。除了一些德軍工事的斷垣殘壁,盟軍人造碼頭的殘段之外,再也看不出慘烈戰爭的痕跡。海灘上滿是戲水和曬成龍蝦色的人們。小孩子們跑來跑去,玩球、打滾、築沙堡。海浪溫柔地抹平沙灘上的腳印。

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從我身邊走過,她有圓圓的臉和大大的眼睛。她指著我說:“媽媽,你看!”

她身邊的女人彎下腰,說:“那是一隻海鷗。爸爸說‘mouette’,媽媽說‘海鷗’,跟著我說:海,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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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圖片全部來自wiki。第一是因為我懶得貼圖。第二是因為他們拍的都比我拍的好。)

- 聖米歇爾山



- Colleville美軍墓園



-Saint-Mère-Eglise村的教堂鍾樓



- Saint-Malo城外格朗貝島上夏多布裏昂的墓


© Rémi Jouan, CC-BY-SA, GNU Free Documentation License, Wikimedia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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