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大俠（6）

2011-6-24

酒大俠從此上班了。說是上班，其實每天時間不超過半個時辰。酒大俠的工作是在每天卯時，持定縣旗，帶領十餘護衛從縣衙走出，在眾人注目之下，使出梯雲縱的輕功，把旗子插到縣衙前旗杆的頂端，用力一甩，把旗子展開，再如大鷂般飄然而下，目視縣旗肅立片刻，就完事了。這套動作對絕頂高手酒大俠來說完全是小菜一碟，做得行雲流水，瀟灑之極，

新任縣旗班班長的颯爽英名，很快一傳十十傳百，傳遍了全縣。於是大家都早早起來，拖兒帶女，呼朋喚友，到縣衙門口看酒大俠插旗。看完酒大俠插旗，正好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下田的下田，根本不浪費時間。

傅秀才來看過酒大俠插旗之後，心情激動地立刻賦詩一首：

涼風拂晨暉
鐵血照大旗
百尺瞰百姓
布鞋舉布衣

王鞋匠看了這首詩，立刻讚助了酒大俠一雙皮靴，條件是酒大俠梯雲縱時要盡量把衣服掀高，把皮靴露出來。酒大俠其實不太樂意，覺得穿皮靴梯雲縱沒有穿布鞋來得方便輕巧，如果再加上掀衣服什麽的，難度就更大了。但是旗杆下的觀眾都覺得他穿皮靴比穿布鞋更加颯爽，紛紛要求他穿上皮靴。酒大俠眾意難違，於是隻好把梯雲縱的功力再加深一層，以便穿著皮靴也能縱上去。倒是傅秀才十分惱火，可是又不能把最後一句改為“皮靴舉布衣”，隻好氣鼓鼓地把最後兩句重寫，變成了：

涼風拂晨暉
鐵血照大旗
英名垂南北
俊影映東西

隨著旗杆下觀眾越來越多，各種產業也應運而生。有人現場鋪開畫紙臨摹酒大俠英姿然後十文錢一張出賣，有人賣微型小縣旗和微型酒大俠塑像，有人出租小凳和望遠鏡，還有人賣瓜子花生麻辣燙臭豆腐。王鞋匠則索性把“升旗靴”注冊了商標，在旗杆下的分攤和城裏的總店都有出售。每天卯時，大家吃著瓜子，坐著小凳，興高采烈地等著酒大俠梯雲縱上去，就爆發出雷鳴般的叫好聲和掌聲。後來，外地的百姓也聞名而來，有人甚至在縣衙前整夜打地鋪，等候卯時的到來。這樣就又衍生出了賣夜宵早點以及出租被子和睡袋的行業。縣衙前熙熙攘攘，比早夜市還要熱鬧。

縣令每天晚上唱卡拉OK直到深夜，卯時還正在黑甜鄉中。可是自從酒大俠的插旗插出了名頭，縣令再也無法賴床了，每天天蒙蒙亮就被外麵雷鳴般的叫好聲和掌聲吵醒。這還不算，每天卯時一過，當縣旗獵獵飄揚，人們各自散去，酒大俠也回家補覺去了，留下縣衙門口一地狼藉，瓜子皮花生殼口香糖痰跡衛生紙遍地都是。衙役們的工作量陡然增加幾倍，怨聲載道。另外，在熬夜等候卯時的過程中，縣衙門口出現過踩傷人的慘劇以及各種有傷風化的醜聞，比如渾水摸魚偷雞摸狗紅杏出牆瞞天過海等等不一而足。酒大俠上任兩個月之內，縣令接到的投訴、喊冤、告狀等比以前多出無數倍，本來好好的一個和諧社會，被酒大俠插旗給插得烏煙瘴氣。

縣令焦頭爛額，又連續缺覺，一下子瘦了十幾斤，連本來豐滿的臉頰都陷了進去。

終於有一天，縣令被一陣雷鳴般的叫好聲吵醒之後，多日來的怨氣統一大爆發，把枕頭往地上一砸，大叫：撤掉撤掉！撤掉本屆縣旗班班長！換上縣衙裏最老最醜動作最慢的老頭子，用滑輪，用繩子！一天一升旗改為半年一升旗！

酒大俠聽到縣衙人事科的通知，心裏並不懊惱，反而舒了一口氣。他也早就厭煩這份工作了，殺雞用牛刀，單調乏味不說，最近還多出無數麻煩來，比如上了旗杆頂，不能馬上下來，必須先擺個姿勢讓人畫像，否則觀眾就不滿意，噓他。有些觀眾還聯名寫信，要求他插旗的同時高聲唱歌。歌詞都給他擬好了：

大風起兮旗飛揚
威加海內兮震四方
蔭庇猛士兮守城邦

作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行事但求雅致低調的人，酒大俠覺得畫像啊、唱歌啊等等，完全是胡鬧嘛。拜托，我是一個大俠耶，不是猴兒或者八哥。所以現在縣令的決定一下，酒大俠很高興，把觀眾們聯名呈上來的那份歌詞唰唰一撕，就跑到公堂之上，快活地問縣令：要調我去哪裏？

這句話把縣令問得一愣：是啊，要調他去哪裏？縣令當時隻想著從此可以太平無事地睡個懶覺，根本就沒考慮過酒大俠下崗後的安置問題。看著酒大俠那殷切盼望的眼神，縣令那句“大俠就回家休息吧”實在不好意思也不敢說出口。連續幾天，縣令在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懶覺時間裏輾轉難眠，腦子裏隻有一個問題：要調他去哪裏？去哪裏？去哪裏？

終於有一天，縣令福至心靈，想出了一個主意。所謂解鈴還須係鈴人。酒大俠插旗促進了縣衙前早市和夜市的蓬勃發展，現在雖然他不插旗了，早市和夜市依然保持著繁榮的勢頭，畫像的人沒像可畫，改為出售明信片；出租望遠鏡的圍著旗杆裝了一張蹦床，旁邊立個牌子，上書“體驗梯雲縱”，每蹦收費五文錢；出租被子和睡袋的改為出租酒大俠當差時穿的工作服（當然，是仿造的），供顧客穿上在旗杆前留影。王鞋匠家的鞋攤子照常營業。隻是多了修鞋一項業務。那些賣夜宵早點瓜子花生的，就繼續賣夜宵早點瓜子花生。由於雷鳴般的叫好聲和掌聲已經杜絕，縣令對門口的早市和夜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是定期派衙役去征收營業稅，辦營業執照和衛生許可證，倒也是縣衙的一筆收入。問題是擺攤的所有人並不都甘心繳納營業稅，也不是所有商販都證照齊全。本來嘛，縣令心胸寬廣，愛民如子，隻要不影響安定團結，就算無證營業也無所謂。可是現在酒大俠既然無事可幹，縣令就想：何不派他去監控市場，維護縣容縣貌，普及守法觀念？這樣既解決了早夜市的秩序問題，又解決了酒大俠的安置問題，一舉兩得啊。縣令想到這裏，就心安理得地入睡了。

第二天，以酒大俠為首的“縣衙廣場早夜市管理執法隊”正式成立，開始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