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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深愛過 3.

(2010-03-27 08:45:17) 下一個
曾經深愛過 3.

中環碼頭,星期六一大清早居然就擠滿了人。城市擁擠的空間,和透不過氣來的爭鬥,叫人想要躲得遠遠地,所以周末的離島,成了都市避靜之所。
之前忙了幾個通宵的一單case了結,客戶十分滿意,索性邀我們一起出海。
我戴了一頂俏皮的BETTY帽,這大眼美人兒,半掩著被風吹起的短裙,在帽子的邊沿微笑。大紅的帽子,鑲著黑色的窄沿,十分搶眼。我的頂頭上司,大家昵稱"阿叔"的謝金業,來到我身邊,輕輕拉一下我的帽沿,笑說:"嗬,小紅帽嗬!" 旁邊Winnie等一眾女同事嘿嘿跟著傻笑,"小紅帽、小紅帽"地亂叫。

"人都齊了嗎?"
"齊了。"
"OK,啟程。"
船老大拉響汽笛,"嗚~~~嗚~~~",向岸上敬個禮,大家笑鬧著,船駛離了岸邊,在維多利亞海中穿行。
兩岸林立的高樓,像要俯身傾倒於這窄得像河的海中央,海麵波光粼粼,船舷"嘩嘩"地掃起一層層雪白的浪花,低飛的海鳥鳴叫著,衝向海麵,蜻蜓點水般迅速彈回高空,清新的空氣中,一股帶著鹽花味的海風迎麵吹來,叫人心曠神怡。

我走到船頭,想要找個座位,看清楚海上風光。
見到莊早已坐在那裏,便笑問:"咦,莊先生,怎麽一個人?太太呢?"
這種周末活動,大多會是Family Day,大家多數會携眷出席。
莊微笑,答:"哦,我太太暈船。我是部門頭頭,一定要來這個給麵子派對。倒是你呢,葉小姐,怎麽沒和男朋友一起?"
他倒是會耍太極,一下子把個球扔了給我。
我苦澀地撇嘴,勉強笑說:"我男朋友要考試呀,在溫習呢。又要準備很多資料文件,最近很忙。"
他"哦"一聲,沒再搭話,靜靜地坐在那裏,望著海麵出神。
他不再問話,我樂得不用再向人解釋,在他身邊坐下,定定地望向船的前方。
船漸漸離開市區,樓群急速向後倒退,海麵越來越寬闊,遠處有青蔥小島若隱若現。

突然聽見Stephen大叫:"文惠,阿儀去交水費(上廁所),你快點過來,我們三缺一呀!"
Winnie也叫:"喂,小紅帽呀,快來呀!"
"誰說我是小紅帽!"我大聲抗議。
"阿叔說你是呀!"Winnie說完,大家跟著哈哈大笑。
"小紅帽未成年呀,不適合你們這種賭博活動。教壞細路(小孩),罪加一等!"我賭氣說。
香港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明明嫌都市太喧囂,要出海,可是,船還沒離開市中心的海麵呢,就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地,聚在一起打起麻將來。船上這時早已擺了幾桌麻將,清脆的拍麻將聲音"叭叭"作響,叫人恍如回到石屎森林,鄰居太太們的喧嘩聲帶到了世外桃園。
我一邊嘴硬,一邊還是慢悠悠地晃過去,坐在了阿儀原先的位子上。
我雖然不喜歡打麻將,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果一味拒絕群眾活動,就很容易被排擠。而被排擠,意味著無法順利展開工作。我們是廣告公司,許多工作都要各部門配合,同事間的合作也十分重要。雖然每次接到case,都會分配給不同的小組獨立完成,但是,每一個環節,還有賴其它部門幫助,比如文案、美術、攝影、服裝、後期製作等等,一環錯,滿盤皆落索,所以大家對於集體活動,誰也不敢怠慢。

到了離島,打了半天麻將的人們,一擁而上,急著離開顛簸的船艙,長長地出口氣,啊,還是"腳踏實地"舒服呀!
大家說說笑笑地跟著領隊的謝金業,叽叽喳喳地問:"阿叔,現在要去哪裏吃午飯呀?"
"吃,吃,吃,吃你個頭呀!就知道吃!現在要去文武廟燒香呀。"
大家"哦~~~"地拖長了聲音,一個個變得無精打采。
Stephen完全不看人臉色,又問:"阿叔呀,那吃完午飯又幹什麽呢?"
阿叔看大家都很沒勁的樣子,隻好出招誘惑了:"吃完午飯自由活動。大家可以去榕樹頭聽老藝人說唱,也可以去逛鬼佬(洋人)的跳蚤市場,那裏有很多手工藝攤檔,也可以去買當地人曬的鹹魚幹、蝦幹、魷魚幹等等帶回家孝敬阿媽,很多東西哦。離島是很吸引人的啦,要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鬼佬來到,都跑來這裏定居,不肯回祖家啦。"
Winnie立即獻寶地說:"我知道,我知道,香港是最多法國人移居的城市呢,全世界第一。因為很多法國人老了就會到南部養老,弄得法國南部海邊城市的樓價越來越貴,生活指數也越來越高。所以很多法國人就往外跑,他們來到香港,見到香港四季如春,又有美麗的海島,又有西方自由的生活方式,物價又比法國低很多,他們就不舍得走啦。所以離島最多法國人了。"
莊溫和的聲音響起:"咦,Winnie,你知道得不少嘛!"
得到副總裁的讚揚,Winne得意地揚揚頭,拋拋頭發:"多謝誇獎!"

Stephen又問:"那晚上活動呢?這裏有沒有唱K的呀?"
我們年輕人,恨不得去到哪裏,唱到哪裏。大家起哄,圍著阿叔東問西問。
雖然離島是香港地界,但畢竟是原始地方,現代都市的很多流行玩意兒,還沒有汙染到這裏,洋人們來到這裏住下,也是貪其是一個世外桃源般的清靜地,他們不喜歡香港人這種人去到哪裏,就熱鬧到哪裏的生活方式,離島的洋人們,還是講究情調,多過講究熱鬧,對不起,這裏暫時還沒有卡拉OK店開張營業!
最後決定,晚飯後集體去酒吧。

夕陽西下,小島處處長滿百年老榕樹,榕樹的長須,或垂直、或盤旋,在枝椏間飄來蕩去,陽光透過來,金光點點,曬在地麵;而地麵,榕樹的盤根錯節在泥土深處四處糾結,由於人類的進駐,樹根漸漸浮現,一不小心,就會拌人一跤。
在老榕樹下久坐,心便慢慢曬化在這夕陽中,酒吧開在這裏,實在是妙極了。酒吧也沒幾張桌椅,大家買了酒,隨意地四散,有人倚在樹枝上,有人跳上橫亘的粗枝,半空懸坐,兩腳在枝椏間晃,也有人索性席地而坐,以樹根為凳。
天色暗下來,酒吧點亮了蠟燭,星星點點,不遠處的海浪聲,輕輕送到耳邊,叫人昏昏欲睡,加上喝了點酒,人的思維開始遲鈍。

不知何時,莊坐在我身邊的樹根上,低聲問:"冷不冷?"
我果然覺得有點涼意,於是下意識地點點頭。
莊脫下外套,披到我肩上。我謝一聲,便又昏昏然。
莊問:"今天在外島過夜,你家人不擔心嗎?"
我們的工作雖然經常要通宵達旦,但都是在市區寫字樓裏,家人早已習慣了。但在外島,連手提電話都不通的地方,確實有點叫人擔心。萬一出事,有點兒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這裏沒有醫院、學校,如果有病人或婦女生孩子,都必須由政府出動直升飛機運送出島,孩子上學也都住校(漸漸地,有孩子的人家,便都搬出了市區),這裏的居民,除了本土的老人,就是外來的洋人了。
莊這樣問,我的心一酸:"家人知道是公司活動,不會擔心,有事發生,也由公司照顧啦。但是,但是,但是......"眼淚不聽話地掉下來。
莊見我突然嗚咽,有點不知所措,拍拍我的肩。
喝了酒,又吹了半天風,加上心裏難過,我的頭有點昏昏沉沉的,我索性把頭一偏,"莊先生,借你的肩膀用一下。"
莊楞了楞,應一聲:"好。"
我的頭早已靠上去,不由得他拒絕,他幹脆有點風度,讓出肩膀來。
我吸吸鼻子,眼淚還是忍不住,終於一串串地掉下來,:"你知不知道,我男朋友,他居然,他說,他要去劍橋大學,讀中國明代史......這是什麽爛借口呀,要分手就明說嘛,幹嘛說自己要去英國讀中國明代史嘛! 嗚哇哇......"
我抽泣著,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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