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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深愛過 4.

(2010-03-27 08:45:17) 下一個
曾經深愛過 4.

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很奇怪,有時候,本來很親密的人,不知不覺就變得疏遠起來;有時候,本來很疏遠的人,卻又不知怎麽地,不斷出現交集,就親密了起來。

和Ken,就是由親密愛人變得客氣冷漠了。大學畢業後,大家各有各忙,每星期放假才能見上一麵,可是,見麵時,他總是嗬欠連天,隻好讓他回家去休息,一來二去地,兩人便減少了見麵的次數。
這天下午,阿儀興衝衝地跑來,半蹲在我的座位旁,生怕被旁人看見的樣子,神神密密地附著我的耳朵說:"文惠,剛才我看見reception有人送來一束很漂亮的花,似乎聽見你的名字哦。"
話音剛落,我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果然是接待處通知我去取東西。
阿儀興奮地跟在我身後,八八卦卦的樣子,探頭探腦,想要看看是什麽人送來的花。我接過花束,打開附著的信封,隻見上麵寫著:"不見不散。Ken。"
阿儀羨慕地摸摸花,"多漂亮的香檳玫瑰嗬!送這花的人,是識花憐花愛花之人呢。"
我看阿儀發花癡,沒好氣地把花往她懷裏一塞,說:"你喜歡,就送你了。"
阿儀又驚又喜,問:"文惠,你真的送我嗎? 哎呀,太好了,我從來都沒收到過別人送的花呢。可是,這是你男朋友送你的吧? 我拿了好像不太好。你是不是應該捧著這束花去赴約,讓一路上的女孩子們羨慕個夠呀?"

香檳玫瑰是含苞待放、卻永遠都不會綻放的玫瑰花骨朵,顏色是淡淡的桔黃色,形似香檳酒杯、色如香檳酒色,故名之。由荷蘭空運來香港,所以,新鮮到埠的玫瑰,還有一股冷颼颼的冰凍感,那是因為剛才雪櫃裏拿出來呢。

上大學期間,有一年的情人節,我和Ken,去看深宵電影,散場後,已經是午夜四點,哦,不是午夜,是淩晨了。天蒙蒙亮,我們都又困又累,腳步踉蹌地由銅鑼灣皇室堡,穿過維多利亞公園。在一家花店門外,見到貨車送來一筐筐的鮮花,清新得還含著露珠呢,我楞在那裏,眼巴巴地看著花店老板娘收貨、點貨。
零星的幾個早起的晨運客匆匆從我們身邊走過。
Ken看看我,說:"今天是情人節哦!可是,你知道,情人節的花好貴,比起平日的價錢,貴幾倍,我們還是別買了,好嗎? 我答應你,以後,我一定會送你。任你挑。"
我知道Ken的家境普通,他一直勤工儉學,靠打工掙學費和生活費,他說,十八歲之後,就不該再向父母伸手了。我的父母是中產階層,我從小嬌生慣養。但許多大學同學都靠打工維生,我是能夠理解Ken的處境的。
但是,此時此刻,我不依不饒地嘟著嘴,扭著Ken的背包,哀求說:" Ken,你愛我吧?愛我就送我一枝玫瑰嘛,一枝玫瑰不會太貴的。"
Ken猶豫了一會兒,想想,"好吧。你要什麽?"
"我要香檳玫瑰!真好看!"
Ken說:"哎,這花還沒開呀。"
"香檳玫瑰貴就貴在它永遠不開花的呀,開花就不值錢了。"
Ken笑說:"咦,情人不是開花結果才好嗎?你怎麽不喜歡開花的呢!"
我捶他:"你壞,你壞,不準這樣說。"
不幸,一語成讖。

Ken一直記得我喜歡香檳玫瑰,但今天他送這花兒來,叫我一陣心酸。
"不見不散"是一間廣式茶餐廳,在北角海濱公園附近,初見這名字,我和Ken大笑,說,以後,我們就選這裏做我們的約會地點吧~~~不見不散哦!
今天,這幾個字,也叫我難過。

下了班,我還是直奔"不見不散",看Ken有什麽話說。大學三年+工作兩年,共五年的戀情,也不是說斷就能斷的。Ken狠心要離開,我是怎麽也不舍得。
推開茶餐廳的門,一陣冷氣襲來,我忍不住打個寒噤。
香港自稱"動感之都",卻被好事者諷刺實為"凍感之都"才對,無論是嚴夏,還是寒冬,室內的溫度,永遠都低於十度,有些地方甚至零度,所以很多外地人來到香港,都感到很奇怪:"為什麽大夏天的,辦公室女郎們都穿著羊毛外套?"因為地鐵、巴士、小巴、的士、商場、辦公室等等一切室內地方,都把溫度調到人類禦寒的最低點。
Ken早已在座,見慣見熟了的侍應生,熱情地把我領到Ken的座前,我點點頭道謝,侍應離去。
Ken向我微笑,問:"上周六去離島玩得開心嗎?"
我漫應:"開心。"
Ken認真地望著我,說:"不對呀,你的表情,好像告訴我,不開心哦。"
我冷著一張臉,不理他。低下頭來看玻璃板下的menu。
Ken見我不出聲,順手打開桌子底下暗設的小抽屜,拿出筷子、勺子、紙巾,鋪放在我麵前,這時,侍應也很乖巧地送來一杯褐色的免費茶水。
Ken畢竟和我相處了五年,很能夠掌握我的情緒,見我很久不說話,知道我還在生氣。輕輕地問:"文惠,你還在為我申請劍橋的事情生氣嗎?"
我忍不住點頭。
Ken解釋:"文惠,你別耍小孩子脾氣,好不好? 你也是學文科的呀,你應該知道,當年八國聯軍入侵中國這段曆史,火燒圓明園,搶走了無數中國有曆史價值的文物。明朝的曆史,在中國留下的有記載的東西反而不多,倒是大英博物館和劍橋圖書館藏書,比中國更豐富呢,我要去劍橋研究中國明代史,是導師極力讚同的事情。難得有機會深造,我不想錯過這個機會。我不是想要離開你、放棄你,我覺得,如果我要珍惜你,給你美好的未來,現在我就必須要努力。我們隻是分開幾年,我又不是不回來。"
我抬起頭,望著Ken的嘴一張一合,滔滔不絕地訴說著他的遠大理想和抱負,我的心,越來越冷。
照他這麽說,倒是我不識大體、顧大局了,是我在拖著他的後腿,阻止他進步了,用香港人的話說,現是在我在"阻住地球轉"哪。
我點點頭,"Ken,我不想你走,在香港受教育,一樣有美好的前途。"
"哎,你怎麽還不明白!我們英文不夠英國人美國人爭,中文不夠大陸人台灣人爭,我們香港人,中文,中文不行;英文,英文不行。我去英國研究中國明代史,可以接觸到很多大陸人沒法接觸的曆史真跡和真相。"
基本上,我和Ken,在"雞同鴨講",他的心裏,裝滿了中國明代史;我的心裏,隻有我渴望擁有的小小的二人世界。
餐廳少東輝哥見我們兩人神情嚴肅地爭執著什麽,笑咪咪地踱過來打招呼:"嘿,Ken,文惠,好久不見,最近很忙嗎?給你們介紹我們餐廳的新食譜,好不好? 我們的大廚先生,最近研究了幾款公仔麵新吃,幹撈哦,有鮮茄牛撈麵、黑胡椒牛扒公仔麵等等,要不要試一下?"
Ken禮貌地向輝哥點點頭,"輝哥,那就給我一個鮮茄牛撈麵吧。文惠要什麽?"
我無力地低著頭生悶氣,"輝哥,我要照燒雞翅膀撈麵。"
"好,馬上來。"
輝哥寫下菜單,順手將單子塞進我們的桌麵的玻璃板下。我們看一看,一個鮮茄牛麵是38元,一個照燒雞翅麵是36元。我和Ken互望一眼,暗暗咋舌。即使在超級市場零售價,公仔麵也不過兩三元一包而已。賣這個價,輝哥食水很深呀!難怪他的手腕上,閑閑地戴著一蘋最新款的卡地亞出品的白金love bangle呢。

撈麵上來了,果然與眾不同。一般,我們買回公仔麵(泡麵),多數都是用開水煮幾煮,放入調味包,連湯帶水地吃得"雪雪"有聲。但"不見不散"的大廚師,把公仔麵燙熟後,重新放進油鍋爆炒,像炒飯一樣,猛火快炒,麵條十分有咬勁。果然不俗。

我們吃完,向輝哥道別,街上,早已燈光輝煌。我們習慣吃完飯,沿著海濱公園散步,順便消食。
我們往銅鑼灣方向走去。
晚上九點多鍾的維多利亞港灣,幾座滿身流光溢彩的郵輪,漸次徐徐開向外海,望得見船上人影幢幢,雖然聽不見聲音,也能感受到那份揮金如土、醉生夢死的意境。
Ken輕輕牽著我的手,緩緩地說:"文惠,將來我們帶上父母,一起坐郵輪,去地中海,好不好?"
我點頭:"好。"
Ken關切地問:"今天你話很少,我都跟你解釋半天了,你還不開心嗎?"
這一句,又把我帶到現實來。
我實在忍不住了,問:"我聽你們公司的人傳,說你去馬鞍山的一個居屋,接某個運動型女同事上班。人家還不睬你呢,有這回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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