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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我的十次生死之間係列之一:五歲時第二次跨越生死線

(2011-03-10 20:51:44) 下一個

為生死之間係列而題 

    每一次,我站在生死之間,Every time I stand between living and death,
    幻想雙手牽係著生的希望,Imagining the hands seized by hope of living,
    感觸心靈籠罩著死的降臨。Touching the mind folded by falling of death.
    絕望裏,                Hopelessly,
    隻感到時光無情地流逝著,Feeling the time flintily lapse,
    還有那死神猙獰地舞蹈著。And the Death ferociously dance. 

    每一次,我站在生死之間,Every time I stand between living and death,
    仰望步入天堂的窄小門廊,Upon looking a narrow porch toward the Paradise,
    俯瞰通向地獄的寬敞魔道。Overlooking a broad demoniac road to the Hades.
    冥冥中,                Meditatively,
    我知道肉體的歸宿是墳墓,I know a tomb is the lasthome for the flesh,
    卻偏偏去尋找精神的處所。But try to look for a garden for my spirits. 

 

我的十次生死之間係列之一 

五歲時第二次跨越生 

 

寫在前麵

相信許多人經曆過生死之間,那也被稱為闖過鬼門關。當那一刻臨到你,或許你會感到恐懼,如果你經曆了掙紮的過程;或許你會感到後怕,如果連恐懼都來不及體驗;或許你沒有任何恐懼和後怕,如果你知道你一定可以超越它。這三種體驗在我的十次生死之間都體驗過了。有的恐懼感不久就會悄然消退,而後怕的感覺可能會伴隨你很長時間。
   
順便說一句,之所以以第二次生死之間作為我的十次生死之間的開篇,是因為我對自己的第一次生死之間完全沒有任何記憶,而是後來家人講給我聽的一件奇跡。那次生死之間發生在大約
2歲多的時候,有一天因為母親的疏忽,我一個人跑到了住家後麵的水塘邊玩耍,結果滾進了水中,幸好有一個與我父親同名同姓的高中學生從那個水塘的對岸路過,他迅即跳進水塘裏把我拽了上來。最近幾天裏,就這件事情我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即這件事可能有一個象征性意義:我的生命雖然是一個叫陳華珊的人與一個叫蔣秋菊的人結合而產生的結果,但如果沒有另一個陳華珊(但也許是陳華山,需要從洪湖二中的學生檔案中得到考證)對這個世界的貢獻,也就不會有我對這個世界的貢獻了。所以,一個人的生命乃是某種命運的安排,而非僅僅是父母的功勞。
   
二姐常說我的個性象巷子裏搬楠竹,直進直出。今天,我可能要繞好大個彎子才能進入主題。請注意,本人對童年時代的生存環境的描述可能會令某些人感到枯燥乏味,但細心的讀者將會感到震驚,何以一個兒童會記得那麽多成長過程中所處環境的細節?而這種細致入微的描述表明在一個孩童的眼裏,他對自己身邊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每一樣存在都表現出了非常的好奇心、敏感的心理和深厚的情感體驗。這是一個人日後能否以同樣的好奇心、心理和情感來踐行自己的人生之路時所必需的最重要的品質。在他/她的整個人生旅途上的每一刻,都將熔鑄著他/她在童年時代對其外部世界的最簡潔的認知、最美好的體驗、最直率的心理、最無邪的童真、最敬畏的童心以及最深刻的苦難。所以,對於獵奇者,我建議他/她直接前往文章的底部去滿足自己簡單的需要;而對於那些有心欣賞我的文字和寫作風格的人來說,如果能靜下心來仔細通讀全部文字,就一定不會大失所望,因為他/她可以從這一無任何虛構成分的對童年生活的描寫中獲得對60~70年代中國社會某個角落的真實狀況的感受。
    以下正文部分
8600多字,嫌囉嗦就別浪費時間了,您可以盡快關閉這個網頁。 

 

正文

盡管在此之前(應該是3~4歲期間)曾有過在小鎮醫院的某間病房裏戰勝甲型黃疸肝炎的經曆,但已經沒有什麽非常清晰的太多印象了。唯一的印象是出院時和同病房的小黑告別,然後由父親領著離開醫院。在回家的路上我們途徑了一座小橋,這座橋有一個美麗的名字——鳳凰橋。我們在這座小橋上停留了一會兒,觀賞著橋西邊由於兩岸茂密的樹林在空中交搭而掩映著的幽深的水麵,以及從水麵上飛掠過的小鳥清脆的鳴叫聲。這幅凝固的圖畫一直象神秘而甜美的夢境般陪伴著我的記憶。這裏,我更願意將5歲時的那次經曆看成是我的第一次生死之旅,因為這一次死神離我如此之近,以至於盡管對這次在死亡線上掙紮的恐懼感早已消失,但仍然記憶猶新。

正如我在《我和小提琴的不解之緣》一文中記述的那樣,那年夏天,我們家已在一年前搬到了校園北邊的新磚瓦屋裏,我也5歲半了。一天中午,大我近五歲的二哥約上徐老師家的兩個兒子五毛和六毛去西南邊的大水塘遊泳,順便帶上了我。五毛比二哥小一歲,六毛則比我大一歲,但患有不太嚴重的先天性心髒病,後來在武漢的同濟醫院做了開胸手術得到治愈。

那時,二中校園的西區由一片分別屬於二中和峰口鎮第一小學的蔬菜園和四個屬於二中、大小和形狀不一的水塘組成。菜園子用於供應中學食堂並優惠於教師,四個水塘中最靠南邊且最大的水塘則用於養殖魚類,每到冬季過年前就幹塘起魚分給教職員工作為年貨,其它幾個水塘幾乎長期處於閑置或野生狀態,不過是用於給菜園子澆水方便而已。在那個年代,除非下雨,這幾個水塘的水都非常清澈,可以一眼望見1 米多深的水下物體或塘底。僅有的生物汙染來源是校食堂排出的少量洗刷汙水和雨水徑流帶下來的用於菜園種植的人畜糞肥(那時化肥非常昂貴),而這些汙染物正好可以作為水中魚類的養份。此外,教師家庭大多將用那個年代非常流行的黃色臭肥皂(那時洗衣粉還是奢侈品)洗淨的衣物拿到水塘的碼頭上透幹淨,這可算是最主要的化學汙染物了。由於水體容量相對於接納的汙染物非常大,水體自淨能力非常強,可以認為幾乎沒有任何有害的汙染。那時,小鎮上大多數的人們還不知道自來水為何物,幾百或許上千年來,這裏的人們都是到流經小鎮的大河裏取水作為飲用水。由於校園離大河比較遠,而水塘水質又非常好,為了省麻煩,很多教師家庭就在水塘裏取水,或到校園裏的兩口井裏打水吃。但自從傳出有教師得了結石病後,很多人就不敢繼續飲用井水了。

位於校園最西北角上略呈正方形的水塘被二中人稱為四方坑。其實它的東西兩條邊長略大於南北兩條邊長,因而成南北走向,麵積約30米×25米(準確的大小我不知道,但我們都知道它比一個籃球場大,而一個籃球場的麵積是28米×15米)。在它的東邊靠南三分之一的中間被挖開一個將近2米寬的缺口(即使是大人也很難跳過這個缺口)和另一個東西走向、長約60 ~70米、寬約10米、人稱長方坑的水塘相連通。長方坑的南岸和四方坑的南岸在一條直線上,這條直線由西向東抵達長方坑的東頭然後在此向南折下約20米,再向東延伸成一條細長的小道。這條小道的沿途左邊,也就是北邊,是一大片稻田,與我家廚房後的稻田是一個整體,田岸邊是一排經年生的粗壯的垂柳。右邊則分別經過二中豬圈的後牆(長約60米,裏麵是一年四季哼叫不停的豬鳴聲,有大豬小豬,黑豬白豬以及公豬和母豬)、一排坐西朝東包含四間教室和南北兩頭分別為物理實驗室和化學生物混合實驗室的建築的北端(約寬10米)、一個2米寬的校園豁口、緊鄰我家的4米寬的體育器材室後牆以及我家後牆和後窗,便直達我家廚房朝西洞開、沒有任何視線遮擋的後門,在與我家廚房門外一小片東西走向的矩形空地匯合後繞過廚房和後麵的田埂相連。因此,那兩個水塘向北突出於以我家廚房後田埂為界線的校園。

寫到這裏順便提一下體育器材室旁的那個豁口。這個豁口長近4米,在靠校園內的一端和中間各有一棵總也長不大的小樹在那裏悠閑地度著自己的光陰。豁口的表麵泥土底下是連通我們家門前排水溝的暗溝,暗溝的起點正對體育器材室的正門。它往西向北繞過體育器材室,另一頭直抵我家後麵的農田,排水通量僅一塊磚長見方。這個小小的豁口和位於其下的暗溝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是每年春夏之交的雨季來臨時,我們會折大量的紙船放在門前的排水溝裏讓它們順水漂流,直至進入深不可測的那條暗溝。我們隻知道不停地折不停地放,卻絲毫不關心這些小紙船的命運。每當一條紙船被暗溝吞噬,我們就會想到它去了它該去的地方,或許後麵的農田就是它們的家。二是雨季裏校園的大操場經常會變成一片汪洋,後麵的農田和水塘的水位也暴漲。夜裏震耳欲聾的雷聲會把水塘裏的魚驚得四處亂跳,一些魚就會跳進毗鄰的農田。由於操場的水位高於農田,農田水位又高於水塘,水塘和農田裏的魚類就會迎著逆流由那道小暗溝竄入大操場,並在其中到處亂竄,在水麵上劃出一道道尖峰狀的波紋。它們快樂地表演著它們的水中遊技,仿佛這裏才是它們的天堂。當水逐漸退去時,來不及回遊的魚就成為我們桌上當然的佳肴。有時,我和二哥也會拿一個撮箕封住暗溝的起點,這樣它們一個也跑不掉。我們在操場上抓到過的最大的魚是足足半斤重的淡水鯽魚。第三,這個豁口還是夏日白天納涼的好地方,除了正午有短時的陽光直射外,早上和下午都非常陰涼,又有極好的空氣流通帶來的涼風,實在是非常愜意的地方。我經常搬凳子到那裏看書寫字,或與小朋友們一起擺上桌椅打撲克。當時能玩的撲克遊戲也就是升級、三打一、爭上遊以及5-10-K(不吹牛,和我做對家總是贏。在同濟上研究生時在寢室裏和同學們狂打拖拉機,百戰百勝。最近在遊戲網上注冊和陌生人隨機配對打三付牌的拖拉機,打了40局,每局3~6回合,隻輸過一局)。記憶中還有的就是曾和二姐一起陪母親在那兒一邊訂麻袋,一邊聽她不停地嘮叨家常。此外,由於靠體育器材室外牆角落的泥土非常鬆軟、濕潤和肥沃,我們經常在那裏沿著牆角挖小紅蚯蚓作為釣魚的餌料。可以設想,如果當年這個豁口被磚牆封閉,一個童話般的好地方將絕對不會產生。所幸它是完全開放的,自由的空氣夾帶著從附近以及遠處農田裏升起的神秘的生機闖入這個豁口,留給人無窮無盡的遐想。

當年我們家廚房後麵小空地的西北角上曾有一顆碗口粗的刺槐樹,每年夏季槐花開時,非常清香。記得晴朗的夏季傍晚我們經常在這塊空地上擺上桌椅一家人圍著吃飯,槐花香混合著飯菜香,外加可以遠眺落日餘暉或仰望被夕陽抹上紅暈的片片白雲,很是有情調。不記得哪一年、也不知道什麽人將那顆刺槐樹砍了,我為此傷心了好長時間,因為我再也不能在夏季摘下一簇簇槐花給母親做槐花餅吃了。

長方坑的北邊緊鄰著另一塊稻田。我後來才知道這塊田也屬於二中。大約是1974年的初夏我曾和父親一起,也就是僅僅我們父子倆,在那塊田裏插過秧苗。1975年改稱共產主義勞動大學(共大)的二中組織教師和學生將它挖成了一個大水塘。使得原來的四方坑、長方坑以及這個新坑成為一體,成為一個新的東西走向的新長方坑。這當然是後話。記得挖塘的那幾天裏我常在人群中穿梭玩耍,並發現了一枚非同尋常的日軍彈頭,上麵刻有昭和~~年。相對於步槍子彈頭來說,它很大很重,尖尖的頭,長約10cm,頭部比尾部粗,尾端直徑約2cm,靠近頭部處最粗的直徑約2.5cm。我一直沒弄明白它是哪種武器使用的彈頭。聽這裏的老人們講,這裏曾是國軍第128師王勁哉師長所率部隊與日軍作戰的戰場。按戰史推測這裏應該是棗宜會戰的戰場之一。當時王勁哉用三個旅部署了三道防線,但前線旅長頂不住日軍的強大攻勢投降,王部終於潰敗。

老長方坑的南岸按東西走向分三部分,西段約30米長與四方坑的南邊構成二中所屬菜園的北界,中間約10米長同時也是第三個水塘的北堤。這第三個水塘從空中看象掛在長方坑南岸中間的L。兩個水塘之間的這道堤壩僅容一人過身,通向一片在終點被木柵阻隔的、被L型水塘抱在懷中的一塊矩形高地,正是這塊高地的北邊構成了長方坑最東邊約25米長的南岸。盡管這塊小高地處於校園內,但屬於峰口鎮街上一戶周姓人家的自留地。其主人是一位年約5旬、身材中等但非常敦實的老頭,他用這片地種植蔬菜和花草,經常杠著把钁頭或鋤頭由鎮上的家中下來從我家廚房後麵的田埂上過。它三麵環水,四個周邊都有高大的樹木相互間隔,樹下則是垂向水邊、生長得茂密繁盛的野草和荊棘。由於水的侵蝕,雜草下原本呈垂直狀的泥巴麵呈內凹狀,而且,水位比較低時,可見三個凹麵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洞洞,可能是蛇洞、鱔魚洞或是水老鼠洞。因而,一般人不會冒很大的困難和危險從水麵進入這塊自留地。而它的東邊則由成人身高般的灌木和籬笆與外界隔離,籬笆牆上到處是春天開花的荊棘類植物,不時還有向日葵花向外露出圓圓的黃色臉蛋。籬笆牆的正中間開有一扇不到1米寬的小柵欄門,盡管隻用粗麻繩係著沒有上鎖,但顯然隻有主人才有權打開進入。由於我們極少有機會進入其中(我僅進去過兩三次,但從未動過其中的一草一木),對於兒時的我們來說,這塊大約南北長50米×東西寬25米的自留地充滿了大自然的神秘。它是其主人和生活於其中的各種植物(可惜大多數我叫不出名字)、野生動物和飛鳥,如黃鼠狼、水老鼠、毒蛇、青蛙、烏龜、甲魚、麻雀、白頭翁、絲麻雀、喜鵲、烏鴉、大雁等的樂園。

柵欄前是一條南北走向的小路,也是我們經常走的小道。向北,通往300米開外的餘家菜園子,並可沿長方坑的北岸再繞過四方坑通向北邊和西邊遼闊的田野,那是春季去田埂上踏青放風箏、夏秋季往稻花香飄的田野中賞夕陽看晚霞遙望農舍炊煙、冬季到幹涸的田野裏燒野火摳泥鰍洞雪地裏抓野兔、日常去水塘釣魚取水洗衣的必經之路。向南,則通向二中菜園和與第三個水塘的L型底邊相隔的第四個、也是二中曆史上最大最長最深最重要和最有靈性的水塘。她呈頭北尾南狀,從空中鳥瞰非常象一個不標準的英文字母P,也象一隻俯臥著的蚵螞蛉子(當地土語,發音:ke2 ma3 ling2 zi3),即蝌蚪:頭大尾長,頭深尾淺。和第三個水塘一樣,她也從來沒有名字。本文願意給她取個麻煩點的名字,稱她為蚵螞蛉子塘。

除了大小和形狀的差別,與其它三個水塘最大的不同在於,蚵螞蛉子塘的東西沿岸均有高大的樹木,西岸是一排互相間隔的粗大的垂柳,每到春天,柳絲上幾天內就會爆發出米粒大小的嫩芽,接著就會長出小葉,而到了夏天,碩大的身軀會在岸邊和水麵上投下濃密的陰影,而細長的柳絲會隨風輕輕地撫摸著或平靜如鏡或微波蕩漾的青黑色水麵,用她們纖細的枝頭在水麵上劃出一道道變換無窮轉瞬即逝的優美的弧線。東岸雖然也有幾棵垂柳,但大多數是些雜樹,如楝樹(一種結成簇的指頭般大小的園果子的樹,校園其它地方也都有。果子很苦不能吃,但每到夏天孩子們經常一把把地抓在手裏玩錠(發音:ding1)人的遊戲,也就是在相互追逐中用一個個小楝果專砸對手的頭,錠在頭上非常疼。這種遊戲很訓練人的眼力、機靈和手性)、楊樹、桑樹、槐樹、梧桐樹以及灌木和屬於荊棘類的野薔薇等。之所以說她最重要和最有靈性,除了兩岸茂密的樹木增添了她的滿塘生機外,還不僅因為她幾十年裏為二中提供了大量的食物和生活用水,養育了二中幾乎所有的生靈:植物、動物和人類,更因為發生在她看似平靜的水麵上的一場二十世紀60年代末中國人間滅絕人性的慘劇至今依然讓記得它或聽說過它的人常常潸然淚下。

蚵螞蛉子塘的北岸就是L塘的底邊,兩者間是一條可容兩人過身的堤壩。堤壩上中間偏西一點有一個0.5米寬的小缺口使兩者中的水和魚類可以互通有無。緊鄰這個小缺口的西邊是這段堤壩上唯一的一顆樹,一棵垂向L塘的粗大的垂柳。它的樹根交叉錯節突出於地麵和L塘的水下。由水下的樹根和泥土之間形成的洞是我們釣鱔魚的好地方,因為我們經常在大白天看見鱔魚從那裏探出頭來換氣。一條被釣走,不幾天另一條又會占據這個它們也認為的好地方。

她的西岸幾乎和L塘的豎邊呈一條直線,從北邊與L塘的結合處起一直延伸到100多米遠的南邊終點。西岸往西就是二中的菜園子。菜園西界的中間有一棟獨門小屋,它的兩旁各有一顆碗口粗的垂柳樹,是供菜園員工張爹工作和休息用的。屋裏除了一張淩亂不堪的單人床和一張破舊的小飯桌以及兩三個小板凳,剩下的全是些幹農活的用具。小屋的門遠遠地正對著蚵螞蛉子塘中間已經不複存在了的小木橋,一對挑糞用的大木桶總是象一對孿生兄弟一樣立在門前,一條扁擔或靠在門邊牆上,或扔在地上。張爹不幹活時總是坐在門前的小凳上抽著他的大煙袋。這幅情景從遠處看非常有情調:古銅色的臉上布滿皺紋、悠閑地抽著煙袋的老頭、低矮的小屋、隨風搖曳的垂柳、晴朗的夏空藍天上飄著一片片白雲,小屋四周都是綠色農田,遠處則是一條用黑色樹林編織的地平線……。

菜園子最南端再往西南去約200米遠的地方有一小片野生樹林或荒地,從空中鳥瞰就象鑲嵌在淺綠色田野中的深綠色的森林島。那是一片充滿死亡氣息的地帶,是小鎮和遠處村民的墓地,也是毒蛇和其它穴居動物的家園。那裏埋葬著我們家唯一早逝的嬰孩,也就是我真正的二哥,也埋葬著那場悲劇的主角以及其它許許多多逝去的生靈。記得很小的時候母親第一次帶我去那個森林島撿拾枯樹枝作燒柴,還指給我看過那個長滿雜草沒有任何文字標記的小墳頭,並用傷感的語調告訴我說,要是他還活著,恐怕就沒有現在的二哥和我了,因為那時母親已經有兩子兩女,然而不幸的降臨迫使父母下定決心再要第二個兒子。至於我的出生,也不是計劃中的產物,而是因為現在的二哥在三歲多時一場腦膜炎中昏迷了將近1個星期,雖然後來終於醒過來了,但醫生說可能會留下智力發育方麵的後遺症。傷心的父母這才決定了我的來世。不過,後來的故事表明,二哥其實非常聰明,寫得一手非常好的美術字,畫也畫得很好,無論抓魚摸蝦還是打籃球乒乓球,手腳都非常利索,還會些拳路,此外,他為人非常寬厚,車也開得非常好,常常作為地質隊車隊的領隊出車。我深信要不是時代的錯誤,他應該有更大的成就。

蚵螞蛉子塘的東岸是由周家菜園門前的小路筆直向南並略向西偏斜而延伸過來的,因此,她最寬的北半部有大約35米寬。沿東岸向南偏西到中部,是一個麵朝西北向塘心方向突出、由幾級向水下走的台階構成的四分之一圓弧形的小碼頭。這個圓弧的南端沒有回到它應該的東岸南北直線上,而是在尾端徑直向南延伸過去,因而使得水塘的南半部比北半部窄了許多。這個弧形碼頭也是一個充滿生機的地方。隻需用一隻手沿著水下台階摸幾個來回,就可以獲得一餐可口的淡水螺肉;或者用一個小筲箕,裏麵放上一點剩飯,在水下放收幾個來回,就可以收獲一碗清一色1寸長的小麻蛄楞子(當地土語,發音ma2 gu3 leng1 zi3),一種長不大的細長形淡水小魚。去除內髒洗淨,用鹽醃上一個小時,瀝去水分晾半幹下油鍋兩麵稍煎,最後加入醬油和蔥薑蒜以及少許辣味品,就可美美地享受一頓了。

這個圓弧碼頭的南端水邊還堆放了幾塊奇形怪狀的大石頭,水位比較高時,這些石頭的大半截身子會浸在水下,人則可以站在這些石頭上在水中洗東西。緊鄰這些石頭的南邊,也就是這個塘的中間,原本有一座小木橋,但從我記事起,就隻剩下水中的四根木支柱了,橋麵已完全不見了蹤影,也未曾重建過。

我們的第一個家,也就是我出生時的家,就在這個小木橋的東橋頭南邊邊上。那是一排依水傍樹的茅草棚,我們家占據著最北頭、也就是最靠近弧形碼頭的兩間茅屋,後窗下的水邊有一棵桑樹,我們每年都會在上麵摘桑棗吃。今天和二姐聊天時說起往事,她告訴了我一個我從未聽說過的故事。大約在我兩歲半時,正是文革開始不久,一天我在那個碼頭上玩水,不幸失足跌落到水中。我長大以後才知道那裏水很深,漫過大人舉起的雙手。一個在對麵岸邊散步的二中學生發現了我,立刻從橋那頭跑過來,一把將我從水中提了出來。如果不是那位學生,我絕對不可能坐在這裏寫故事了,恐怕早就和我那位早逝的兄長一起為鬼魂作小天使去了。極其巧合的是,那位學生居然聽上去和我父親完全同名!!!這太令人震驚了!!!如此說來,我應當有10次生死之間了。記得有幾個早年二中畢業的校友告訴過我,從我開始走路起,當年我媽總是用一根帶子將我拴在茅屋門前的樹上,免得我瞎跑,因為家後麵就是水塘。那天肯定是母親疏忽大意了,才釀成了這場有驚無險的事件。正是由於對這個“第一次生死之間”沒有個人記憶,本係列的開篇就是第二次生死之間了。

那排茅草屋的第三間,也就是我們家第二間房的隔壁,就是那個悲劇故事的主角之家。一位據說是有軍隊背景,後來到這所中學任物理教師的湖南人。還有其它幾家人。

茅屋前是一長排平房建築,那是二中的食堂和糧食倉庫,從北往南大致分北、中、南三個部分。南部是大廚房,裏麵沿東牆靠著幾個櫥櫃,櫃裏放著碟碗盆等;依南牆建有一個實際是燒柴的爐灶的高台,高台上則建有兩個木製的高1米左右直徑大於1米的圓柱形大蒸籠;這個高台一直轉向西牆,變成有兩口鍋的炒菜台,兩口鍋很大,可以將一個成年人放在裏麵燉湯(如果可能的話);北牆的西側端開有一扇小門,供廚房員工出入,中間則挖有4個小洞洞,那是交易窗口。廚房的中間擺放著一張象乒乓球桌般大小的大板台,台下胡亂地扔著些其它的廚房用具、雜物和垃圾。食堂中部是主餐廳,東西兩麵牆的中間各開有一扇大門,地麵上則排列著幾張用木板做的簡陋的餐桌,在靠西牆中間的後門旁還有兩口大鐵鍋,是用來燒開水的,也是每到年終二中宰殺自己養的肥豬時將已死的豬扔在裏麵燙豬毛的。死豬當然是不怕開水燙的啦。我很慶幸自己每次爬到鍋台上看燙死豬沒有發生意外掉進去一起被燙。為了求得最好的燙毛效果,屠夫通常會在已經因失血而亡的豬的後腳跟處的皮膚上用刀尖開一個小口,然後令人用給籃球打氣的打氣筒往豬的皮下打氣,將它打得鼓脹鼓脹的。餐廳裏還有幾根受力的大木柱支撐著用木梁搭建的三角形屋頂,其中最靠近開水鍋的一根經常被用來懸掛已燙過毛的白森森鼓脹脹的豬,屠宰工就在那裏先刮去豬毛,然後用尖刀和斬骨刀將失去任何感覺的豬開膛破肚,大卸八塊。廚房的北部又分為東西兩部分,東部是一口室內手搖式抽水井,那口井的水真正是冬暖夏涼。每年夏天,二哥經常帶我進去搖水洗個透涼,母親則經常吩咐我哥倆來這裏抬水或挑水回家泡“冰涼”西瓜(那時還不知道冰箱是什麽概念和樣子)。西部就是廚房的庫房和會計賬房,那裏不是我們可以隨便進的地方。在抽水井所在部位的東牆上開有幾扇可卸下木板的窗,窗內地麵上有三口高不到1米、直徑約1.5米用木蓋蓋著的大水缸,是用來供應學生茶水的。在校園裏玩累了口渴了,我們也經常跑到這裏來拿起放在木蓋上的竹製舀具舀水喝。沒人管理,完全免費。

廚房的南牆外沿蚵螞蛉子塘的東岸向南是二中校園內兩個非二中職工的家庭和他們的自留地。一家姓池,另一家姓趙。蚵螞蛉子塘的南端就終結在這片自留地處。在東岸離南端10多米遠處有一個從自留地上挖開三級土台階下到水邊的缺口,自留地的主人用幾塊長約1.5米的小木板在這裏的水麵上架設了一個高出水麵約20cm、寬約40cm的小木跳板用於洗漱和取水。小跳板的一端擱在土台階的第一級,另一端則由水中的兩個木支柱支撐著。正是在這個小跳板的水下,我幾乎再也沒能從水中浮出來。

那天中午,我們四個人來到這裏,選擇從南岸下水,因為那裏的水非常淺,離岸5 ~ 6米的水位也僅及我的前胸。我們相互向對方打水濺潑,嬉笑逗罵,玩的興致很高。我最小,打不贏他們,隻好躲避。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不知道什麽原因,我竟然踩著水底的軟泥向那個小跳板所在的水域靠過去了,其實,那時我並不會遊泳。那裏的水很深,突然間我失去了水底的支撐,身體急速向水底沉去,兩手則拚命亂劃著想抓著什麽東西,然而,水中一無所有,除了水還是水,憋不住氣的我開始一口一口地喝著水,鼻子則難忍嗆人的刺激。我一邊繼續掙紮,一邊徒然地望著一串串大大小小的水泡離開我的嘴唇迅速向水麵升去。逐漸地,在對死亡的恐懼感還沒來得及占據我的腦海前,我的意識便開始模糊起來了,然而,我仍然聽見了二哥在水麵上的大聲疑問:“誒(發音:ei2),怎麽不見小毛了?他到哪去了?”已經躺在水底了的我除了大口地吞著水外無法回答,連掙紮的力氣也沒有了,隻能在模糊的意識裏平靜地等待死神的降臨。然而,突然間,一個很大的聲音傳入了我的耳朵:“那裏在鼓水泡泡!”接著不久,一隻手抓住了我的小胳膊,迅速將我從水底拉出了水麵。原來,是二哥救了我。出水的一刹那,我也迅速伸出一隻手抱住了他露在水麵上的脖子,隻見他一手抓著小跳板的支架,另一手則騰出來抱起我,將我放在小跳板上坐下。茫然中我什麽也沒說,也不知道說什麽,隻把兩隻小腳靜靜地泡在水中,呆呆地望著這平靜而又冷酷的水麵。突然發生的這一幕將他們三個也驚呆了,大家完全沒有了繼續玩水的興致,紛紛上岸穿衣。我也逐漸恢複過來了。二哥從水中爬上小跳板,領著我從土台階上了岸。上岸後,他彎下腰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回家不可告訴爸媽發生的事情!”我們真的就沒敢告訴過大人,直到很多年後才提起這件事。

從此以後,水性非常好的二哥(他可以在大河裏遊幾裏路不休息)再也不帶我去玩水了。然而,不甘寂寞的我每年夏季都會和幾個小朋友跳進四方坑裏玩耍。這裏沒有暗坑,平均水深約1.2米,因為童年的我跳進水中頭總是露在水麵上。其它的幾個塘我們都不敢下水。據大人講,長方坑很深,L塘太神秘和危險,蚵螞蛉子塘更不用說,北半部深達3米多。南半部僅尾端比較淺,但已經發生過的事情讓人心理上無法回避。後來,我還曾和小朋友們一起到大河裏遊泳,可是,我總也沒有學會遊泳,至今我的技能依然非常差,僅敢在遊泳池的淺水區遊上兩個來回。由於沒有對水的畏懼,也由於不願意麵對自己學不會遊泳的事實,導致了我後來的幾次幾乎葬身水底的生死之間。這些是後話,我會一一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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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TNEGI//ETNI 回複 悄悄話 回複iamhereforfun的評論:

您的觀點代表的是那種獵奇人的意願,而一個人如果能靜下心來仔細讀完這篇作品,那麽,他/她將一定不失所望!
落英如雪 回複 悄悄話 我很喜歡, 有點兒魯迅的百草園和三味書屋的意思。前幾次回國,驚異於國內的變化,高樓大廈,交通阻塞。而童年的記憶都被拆掉了,消失了。麵對陌生的城市,家,再也回不去了。謝謝分享你的童年。
iamhereforfun 回複 悄悄話 suggestion: It is really too long. What I did is just scroll all the way down and read the last paragraph and I understood that you didn't know how to swim and survived when you were in a pond. All the previous paragraphs can be cut. Make it short and that will be much more attractive.
TNEGI//ETNI 回複 悄悄話 回複winstonwang的評論:

我是預防醫學專業畢業的,即便是對心理學疾病的可能傾向,我也會周到地予以考慮,所以,我在[寫在前麵]中已經給包括您在內的所有潛在的讀者都打過了預防針。我不僅告訴了您字數(即總閱讀量),而且已經暗示您關鍵情節就在本文的最後。然而,一般來說,對任何疾病的預防針絕大多數人打了會有效果,而僅有為數極少的人(例如百分之0.0001的人)則沒有效,所以,您再發牢騷就真的怨不得我了。

Anyhow, have a nice weekend.但願您在這個周末會對自己身邊以前不那麽care的簡單世界變得開始敏感,從而就會有令您驚奇的發現和體驗,那將會是美好的。
winstonwang 回複 悄悄話 此文應該選進中學語文課本,作為毛主席經常批評的“懶婆娘的裹腳布,又臭又長”類文風的典型!至於嗎?一個掉進水塘又被救起的故事這麽多鋪墊?嗬嗬嗬。本來真的不想讀,可是你標題有有點吸引眼球,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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