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偷情詩想起

從偷情詩想起

劉繼傑

我朋友閻庚函在《南方人與北方人》中提到李後主的驚天動地的詩，“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估計好多人沒見過。一般人提起李後主，總是想起“一江春水向東流”的千古絕句，卻很少有人想起這首詩。其實這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詩，而是寫偷情的過程。寫得是一個小姐出去幽會情人，不敢讓家人發現，於是提著鞋，穿著襪子走出門口台階。緊接著下麵還有兩句，是“畫廊南畔見，一響偎人顫”，說得是聽到聲響，嚇得小姐摟住情人直打哆嗦，生怕東窗事發。

李煜的詞《菩薩蠻》

花明月黯籠輕霧，
今霄好向郎邊去！
衩襪步香階，
手提金縷鞋。

畫廊南畔見，
一響偎人顫。
奴為出來難，
教君恣意憐。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最推崇的詞人就是李後主。他說“溫飛卿之詞，句秀也；韋端己之詞，骨秀也；李重光之詞，神秀也”。他把李後主排在韋莊和溫庭蘊之上。認為李後主的詞是到了出神入化，爐火純青的水平。這水平從一首偷情詩也可以看出，把那偷情女子的心態寫得淋瀝盡致。

為什麽能寫得淋瀝盡致呢？因為作者深入生活，有切身的體會。那首詩中的“郎”和“君”，就是李煜自己，那女主人公是他的小姨子。李後主能夠把自己和小姨子偷情的過程寫成一首詩，可謂千古一絕。

當時那小姨子隻是個情竇初開的孩子，而小姨子的姐姐，李後主的老婆病重在床，那李後主就和小姨子偷情去了。後來民歌裏唱的，讓心上人帶著你的妹妹，帶著你的嫁妝一起過來，也是這個意思。可見國人的傳統曆來是大小通吃的。

李後主長與後宮之中，所寫之詞，除了那“一江春水向東流”之外，大部分是兒女纏綿之情。王國維說，李後主整天和女人廝混在一起，對於為人之君來說是個弱點，但對於詞人來說卻是長處。

李後主因為沉溺於風花雪月之中，最後做了亡國之君。到了四十歲生日那天，突然想起了以前過的前呼後擁的日子，有些傷感，就寫下了那首千古絕句《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
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
隻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寫完之後被宋太祖的弟弟，後來的宋太宗看到了，認為“隻是朱顏改”一句含有陰謀複辟之心，就給他送了杯毒酒把他毒死了。

清人郭麟說：“作個才人真絕代，可憐薄命作君王。”就是說李後主的。如果他不是可憐薄命做了君王，是能有機會寫出更多好詩詞來的。

二零零九年十二月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