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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得文字在人間─憶王小波兼憶李銀河(6)

(2009-12-15 09:45:33) 下一個

留得文字在人間─憶王小波兼憶李銀河(6)

劉繼傑

 

小波去世以後,李銀河編輯了一本回憶小波的集子。李銀河本人,小波的姐姐,還有好多人都寫了紀念文章。我們班也有好幾個人寫。大家建議我也應該寫。我熬了大半宿,湊出一份六七千字的文章。快結尾的時候,突然電腦死掉了,再打開之後,硬盤裏的東西都沒了。現在想起來好象是小波對我寫的東西不太滿意,成心在跟我搞鬼。那篇文章象中學生作文兒似的,羅列了一些舊事,平淡無味。因為那是我絞盡腦汁湊出來的。不象今天,坐在鍵盤前,文字就象龍頭裏的水一樣,不絕地流出來了。

 

俗話說禍不單行。也許是王家的劫數,小波去了之後不久,他的弟弟在底特律誤入市區,停下問路時竟慘遭歹人殺害了,留下一個花季年華的少婦和兩個年幼的孩子。小波兄弟三個,一下子三成去了兩成。可憐小波媽媽,高堂明鏡悲白發,卻白發人送黑發人,接連送走兩個年壯兒子。這接二連三的打擊,老太太怎生消受得起?本應是兒孫滿堂,笑語繞膝的,結果成了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我想為老人家做點兒什麽,卻又無能為力。

 

有人說,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亂想不管用。還有人說,命運是公平的。照我說那都是胡說八道。從小波兄弟的瘁死我就覺得命運不一定是公平的。所以我不相信聽天由命。我堅持鍛煉身體,就是為了擺脫命運的安排。有時星期天,我寧願不陪太座去教堂也要去跑步。我覺得還是物質文明比精神文明更重要,這也是小波的觀點。

 

小波的哥哥弟弟我都見過,而且還見過他媽媽,姐姐和嫂嫂。那花季年華沒見過,可能是因為她入王門太晚了。

 

小波兄弟三人長得誰也不象誰。但另外兩個都比小波平易近人。小波的哥哥也在美國,有一段時間住在我們鄰州,我們還通過電話。但那會兒我早就對哲學不感興趣了,已經能把他當平常人看待了,所以也沒有請教過他什麽高深的哲學問題。

 

想當年王家三兄弟高考同時中榜,一時坊間傳為佳話。現如今隻剩下小波哥哥一人,應該是到了耳順之年了。聽說小波的弟媳後來又往前走了一步。我這裏祝她幸福美滿。我想小波全家也會是這個意思。

 

我再一次回國已經是十二年以後了。哥哥姐姐們在十三陵給過世的父母修了一個合塚。我和妻子兒女去跪拜過了,我在父母墳前大哭一場,一麵是思念之情,一麵是慚愧沒能給老母送終,而且是十二年來第一次掃墓。

 

第二天又去小波的墓。是老鄭夫婦陪著我兩夫婦去的。老鄭那時已經是人大常務副校長了,說讓車隊派輛車去。我說有司機說話不方便,就讓我妻舅開車帶我們去了。走到半路,我突然想起穿的是短褲,這樣去見小波有些不雅。他如果活著我們自然都不會在乎,但對著長眠地下的亡靈,即使是至好的朋友,也要嚴肅一些。我在路邊的一個自由市場買了一條長褲。鄭嫂讓我殺價,我說殺什麽價呀,小波在等著我們呢,別耽誤功夫兒了。找個地方兒換了褲子就繼續上路,已經離墓地不遠了。

 

拐了一道彎,遠方出現了一片山。老鄭象華盈山上的華為一樣激動起來,指著山邊兒跟我說,你看到了嗎?小波的墓就在那兒。我向那高山頂,白雲間望去,隻見一片青鬆翠柏,看不到什麽墓。老鄭又變成江水英了。他說,你再往前看。我還是看不見,是巴掌山擋遮住了我的雙眼。車越開越近,我突然看到,在那遠處山腰有五個龍飛鳳舞的描漆大字,王小波之墓。在燦爛陽光的照射下,那字是分外的醒目,格外的妖嬈。老鄭說,這是李銀河的構思,請著名書法家寫的。

 

我的心,一下子飛到小波身邊去了。

 

車停在了山腳下。妻弟說我不上去了,你們幾個人去吧。我們一行四人,曲曲彎彎上了山坡。那五個大字時隱時現。最後許久不見,轉過一個彎,那五個大字已經赫然在頭頂了。

 

小波的墓不在地上,而是在哪牆一樣的峭壁上挖出一個洞來,與目同高。小波的骨灰就躺在裏麵。妻子把帶來的鮮花擺在地上,我向老鄭討了支煙,點燃了,放在小波的墓穴裏。小波生前愛抽煙,不管什麽對身體有害之類的勸告,我也不必再為他的健康擔憂了。

 

我帶了相機和三角架。我們選了一個位置,可以把小波的墓穴和頭頂上五個大字盡收眼底,站好了準備合影。但那快門卻怎麽也按不下去。換上老鄭的相機,也還是一樣。妻子提醒說小波不愛照相,就別照了。是啊,小波雖然身材高大,臉盤卻說不上很英俊。一般他不願意把不是很出色的形象留給世人看。莫不又是他在從中作梗?我大聲說,小波啊,你就給我個麵子吧!我大老遠的,十幾年才來看你一趟,你總得讓我留點兒念想兒吧!好象小波不是很情願地首肯了,快門兒終於按下去了。

 

回到人大以後,我們在校園走了一圈兒。在一處紀念碑前,老鄭說是七七、七八級校友捐贈的。我們在前後左右合影留念,兩個相機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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