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美術學院副教授、附中專業教師、著名油畫家申勝秋老師,因病醫治無效於2012年8月11日在北京逝世,享年63歲。
“申勝秋的油畫藝術首次獲得畫界的廣泛矚目是1992年在中國美術館舉辦的《二十世紀—中國》美展上。他與馮法祀先生合作的巨幅曆史畫《南京大屠殺》(1990),氣勢宏大,頗受好評。旅法多年的油畫界前輩常書鴻在畫前踟躕良久,連聲誇獎作品氣魄大,畫得結實,甚至盛讚作者為“中國的德拉克洛瓦”。
昨天才知道這個噩耗,很悲痛。他還很年青啊。往事曆曆在目,好像就在昨天。
那時我在海澱教師進修學校數學教研室,一次全校教工大會後,有人叫我,說美術教研室的申老師叫你去一下。我知道有個新來的申老師,正好去打個招呼。見到他,他開門見山地說,想給你畫肖像畫,行不?我沒心沒肺的說,行啊,給我一張就行。後來我對自己的迅速敲詐行為十分滿意。他說,那你明天把你覺得好看衣服帶來吧。 我心說,我哪有什麽好看的衣服?
第二天,我把自己三件喜歡的連衣裙拿去給他看,他不說話,一個勁地搖頭。一件件的否定。我垂頭喪氣地小聲說,那,沒有了。。。我還有一塊料子沒做呢。你把它披上我看看,他說。我披上了,他頓時眼睛就亮了,就是它了! 不要做,就披著它畫。
申老師是個學究氣十足的人,有些木納,甚至有些迂腐。但是你會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一種孩子氣的質樸,流露出藝術家不食人間煙火的獨特氣質。
記得很快就放暑假了,我天天騎車去他裏的自己蓋的一個簡陋的畫室給他當模特。好辛苦啊!幾個小時不能動的。還要等光,等那自然光從他的那個小天窗上射下來。記得很多次我去,他看著我說,不行,你怎麽一點精神都沒有,歇一會兒, 他拿出兩管蜂王漿讓我喝。一會,他說,你好了,可以畫了。我心說,這人的眼睛怎麽這麽獨啊。我累和不累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記得第一天,他在畫布上勾勒一個單線條的輪廓。我說,我就要這張哈,咱們說好了。
我十幾天就後悔了。太辛苦了。和老公耍賴皮,站在家門口不想去。老公說,咱們堅持一下,以後誰會給你畫肖像畫呀,畫好了咱們一輩子留著都值。我陪你去!我隻好悻悻的跟著走。頂著驕陽騎車,然後坐在他的小黑屋裏,一坐就是幾個小時。要不是為了財迷一張畫,打死我都不幹了。
當時我知道他老婆是工人,很凶。嫌他窮,也嫌他花錢買進口的英國顏料,記得他家裏放著一筐蘋果。他說是他老婆單位發的,不讓他吃。我說,你真的不吃?他說,嗯,我不吃就是了。那個小屋又髒又破。為了讓我不覺得時間太長,他有個很破的小錄音機,給我放貝多芬的交響樂。一會就不響了,他就使勁地拍,一會又響了。那時的日子,真的是很苦。可他好像也不覺得。好像在他的世界裏,隻要讓他活著就行,其他的,他隻關心他的畫。
我們也聊天,他是個高級知識分子家庭的孩子,排行最小。我們聊興趣愛好,聊書,聊教學。記得他和我說,我和其他的模特不太一樣。有些模特,很漂亮,但是他畫著畫著就失去了興趣,因為他感覺裏麵是空空的,沒有東西。而我不一樣,他越和我聊,越覺得更有興趣畫,裏麵的內涵很多。我說,也許是因為文革以後從小吃苦多,感觸多的緣故吧。
那幅《白色的和諧》畫了24次,說是給外行看得。另一幅,是綠色的底,說是給內行看的。畫了14次,沒畫完就就開學了。沒時間再畫了。
第二年暑假,他找我,可是,就是那個時候,我懷孕了。反應太大了,吐得個混天地暗。我說什麽也不幹了。事情就這樣放下了。他好遺憾。
我出國的時候,我把畫留給了我爸爸。後來,我爸爸說,申老師把畫借走了去參加全國美展。再也沒有還回來。
很多年以後,我和老公一次回國去看他。問他可不可以把畫給我們。他眼睛看著地說,我有兩幅一模一樣的。第二幅是找著地一幅臨摹的。我不說哪是原作。你們挑到哪幅就拿哪幅。我說,好的。
他把畫拿出來了,並排放著。我一下就叫起來了。是這一幅!我認得。他問,有什麽不同?我說,不知道,就覺得這幅是我,有種靈性,是活的。而另一幅更完美,可我覺得陌生。他說,你眼睛真厲害,很多專業的都沒看出來。他戀戀不舍的讓我們拿走了。他送我們到大門口的時候,站著不走了,突然說,我如果開始就給你第二幅,你是不是也不會覺得? 我突然心軟了,很不忍。幾乎脫口而出說我們不要了。這幅畫,一定是他的寶貝。可是,可是,我也想要啊。狠心什麽都沒有說。和他道別,走了。
此時此刻,申老師,如果你在天上,請你原諒我!原諒我的自私!!我沒有幫你把接下來的那幅畫畫完。是我不好!對不起!!!
申老師,希望你的在天之靈安息。一路走好。。。
本來看你的主頁照片覺得很漂亮,但看了這兩幅畫,唉,怎麽說呢,青春無敵啊。你真要感謝申老師,把你的青春和美麗永駐在了畫布上。
"畫家是偉大的。他的創作源於本人,但遠遠高於本人了。"
為你這句話致敬!佩服畫家的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