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1)
早上很早就醒了，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回想起24年前的今天。
那個晚上像畫麵一樣刻在我腦子裏。記得爸爸媽媽家裏的大書桌，那舊式的台燈，台燈的退了顏色的莎罩，鍾表的滴答聲，我靜靜的在燈下複習著功課。
那年懷孕後，老公拿到了赴美留學的機會，走還是不走？他一直猶豫著。我覺得去美國留學的機會太難得了，不能丟。入學已經延期了兩個禮拜，可是離預產期還有三個禮拜呢，走吧，放心，我能應付得了，我和他說。我沒有和家人一起送他去機場，我怕傷心對肚子裏的孩子會不好。隻送他到了樓門口。記得他臨走時小聲說，好好的，我們很快就又見麵了。我心裏一下就輕鬆了起來，屁顛屁顛的回屋接著睡覺去了。
唉，其實懷孕，讀研究生，這兩件每一件都可以把我累個半死的事情一起堆在我的頭上。但人生就是有著許許多多的計劃之外的事情。 記得在學校，我喘著粗氣，像一隻沉重的笨熊一樣慢慢的上樓梯，其他的學生像靈便的小猴子在我身邊竄過。研究生的課堂很小，也就四五個人。有的老師很仁義，中間休息時，老師樂著說，咱們休息一下，XXX也該吃點東西啦。我就從包裏拿出吃的來，狼吞虎咽起來。記得有一個老師很不高興我的狀況。他的課本來就難，還不休息。我出去了一下再回來，看著那本來就沒有搞得太懂的一黑板的符號，又換了一黑板的的天書，腦子一片混沌。老師是高傲的。誰讓你讀研究生懷孕的？！ 老師在課堂上宣布，這本泛函分析前五章，我已經講完了，下麵五章每個同學一人一章。他指著我說，你就第一個講吧。我的天啊，不是要我命嗎？我前五章都沒太聽懂，好不好！！！課間，我低聲下氣的求老師，能不能換一下？讓我，最，最後一個講？他眼睛看著別處，平靜的擠出了兩個字，不行。那冷漠的神態，我現在還記得。
我一股血往頭上衝啊，太傷自尊心了。不行就不行！我就不信了，拚了！老公幫我，給我找了他們學院數學係留校的哥們。給我講了兩個晚上。記得我問他一道不會的題，他說，記得北大的那本高等代數嗎，這不是第七章後麵的補充替嗎？你學過吧？學過，小聲說。唉，有個地縫就想鑽進去了。我那裏記得喲，貨比貨該扔，人比人，什麽來著？不記得了。從此，我見了他心裏就不敢承認自己是學數學的。我拚命學啊，他看我的樣子有點可憐，說，要不，咱們休息一會？ 他和老公在外麵抽煙，問，你太太，這麽幹，行嗎？我看她直喘啊。老公說，她想幹的事，得隨著她。
一個星期後，上台講課的那天，我拍拍我的大肚子，心裏說，兒子，給媽爭口氣，今天媽要站在講台上講四個小時呢， 咱大義凜然的上去，擦黑板，開講！。。。。
課講完了。我自己都覺得講的暢快淋漓。啪~，啪~，啪~，老師敲著二郎腿，破天荒慢慢的帶頭鼓起掌來。幾個男生在下麵坐不住了，老師，這不公平啊，她當過老師的！我們怎麽可能講得過她？怎麽評分啊？我大大的舒了一口氣，行了，又過了一關！
懷孕，對我這個爛身體來講，就像是老牛拉破車。總是心跳過速。所有的難受都經曆過了。聽說，懷孕，是對女性機體的最大的利用，也是最大的破壞。對我，更多的是不堪負荷。天天想吐，一直到孩子生下來， 還想吐。見了鬼了！
回到那24年前的那個晚上，正在準備考試的我，突然感到宮縮了，糟了，看一眼表，夜裏11：20。 老公此時已經到美國四天了。我的預產期還有兩個星期啊，怎麽今天就不行了？老公臨走時托付了他的一個一個開出租的哥們，說好了送我上醫院的。趕快打電話！宮縮5分鍾一次。好，看著表，宮縮一停，就趕快準備去醫院的東西。宮縮一來，馬上坐下不動。那叫一個鎮定啊，想想自己都挺佩服。趕快叫那哥們過來。我是被他哥們用一個肩膀駕進醫院大門的。都以為是我丈夫呢， 唉，都不記得他叫什麽了。都沒好好謝謝人家。慚愧啊。
記得在待產室裏，我還安慰旁邊的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別怕，我們的痛苦和生病不一樣，我們會痛苦出來一個小生命，多好啊。主任醫師來查房，我心裏說，我就夠傻的了，別孩子生產時腦缺氧，比我還傻，那不麻煩了嗎？我和她說，刨腹產，自然產，怎麽對小孩好，就怎麽來，我不怕受罪。那已經遊移開了的眼神又回到了我的臉上，看了我一眼。“聽說你丈夫不在身邊，沒人照顧，爭取自然產吧，那樣恢複快些。實在不行再開刀，反正我一夜都在。”好。我心裏又踏實了一層。
記得在產床上那份歇斯底裏的掙紮。從晚上一直掙紮到了中午，身體真的是不給力啊，拚命啊，真的是吃奶的勁兒都使上了。一門心思地隻想著，說什麽也不能讓我兒子給憋著，他的腦子可不能缺氧。隻記得手上的點滴，在我的玩命掙紮中，血液都反送到了細小的軟管中。
清亮的啼哭聲，終於盼來了！濕漉漉的小人，帶著滿頭的黑發送到了我的麵前。大舒一口氣，眼眶也隨著那份感動而濕潤起來。看著他，隻想著生命真的是美好的~~
抬頭看了一下表，一月一號，差一刻一點，星期一。
昨晚，一家人坐在餐館裏給他過生日，用肩膀碰了碰兒子那厚實而寬闊的肩膀。兒子，你是老天爺送給我的一份厚重的禮物， 媽媽要謝謝他。“哎喲，媽~媽~~！” 怎麽啦？我問。“很少看你這麽感慨。”也是啊，我這是怎麽啦？
都是爸爸媽媽給孩子過生日，其實這個日子，是個母難日，應該孩子來給母親過。
從城頭跳進來， 看了你大部分的博文。 謝謝分享你的經曆，體會和智慧。 喜歡你的生活態度。 祝福你們全家。 祝你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