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艾葦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和江一晨從江一惠家中搬出來,江一晨每天就開始朝九晚五,艾葦卻仍然停滯在學英語,考托福的階段,她感覺到自己似乎一直都停滯不前在某個地方,有一雙無形的手一隻拉著她在一個圓圈中打轉,她很努力地要擺脫出去,卻從來沒有成功過。她有時候會想,她這麽變成今天的她,今天的她怎麽會成為一個在家中閑置著依靠江一晨賺錢養家的人。
“艾葦,你到加拿大到底是為什麽?”她反問自己無數遍這個問題,都沒有答案。
她和周帆分手之後有一段時間都很消沉,不想再去想任何問題,隻想逃離上海,連未來這樣的事情都像是在做夢,昏昏沉沉地跟著江一晨,任憑他打理一切,隻要逃離上海,現在已經不在上海了,來了做什麽呢?
江一晨的愛不是源源不斷地江水,誰的耐心和寬容是無條件的呢,他要來加拿大過好日子,有錢有時間且有艾葦在身邊一起享受生活。可是,艾葦卻總是像一隻掉隊的大雁,沒頭沒腦沒有目標,多可怕。他不介意給艾葦時間來調整自己,雖然艾葦在他麵前總是乖巧地聽他的話,可是兩年了,她的眼神還是讓他讀不懂。她從來不和他說周帆,他知道這個男人在她生命中一定占了很重要的地位,他隻提過一次周帆,就在那個大雪紛飛的Montreal,那個燭光搖曳的法國小餐館,他看到艾葦冷冷的眼神,他不願再看一次,所以這麽多年他都從來沒有提起過周帆的名字。似乎這個人在他們的生活中已經消失了,或者真正的消失了。
周帆和艾葦離婚,好像是耗盡了他們身上的每一滴血,曾經他們是那麽的骨肉相聯,卻相互刺傷,生生硬硬地撕裂開,兩個人都累了,愛的太累了。有些人相愛注定在一起就是相互傷害的,也許周帆和艾葦就是一個,從民政局拿著離婚證書,比結婚還快。
周帆和艾葦拿著離婚證書從民政局出來,天在下雨,上海就是這麽多的雨。周帆和艾葦站在十字路口,不說話,一直都不說話,不知道說什麽,就這樣站在路口,任雨一直下。
“對不起。”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帆終於張口了,聲音和雨點一起落下。
艾葦搖了搖頭,眼睛一直沒有離開砸在地上的雨點,一點點崩開,她想化成這樣雨點,無聲無息地卻酣暢淋漓。
周帆看她不說話,歎了一口氣對艾葦說:“我隻有一個要求,你不要換電話號碼,我不會騷擾你的,我隻是不想想找你的時候找不到。”
艾葦還是沒有說話,她說不出話,心裏堵得想要哽咽。
周帆不知道該再說什麽,該挽留的話都挽留了,該做的事情都做了,隻是沒有換工作,還是作著他那需要有三陪精神的銷售。
隻是艾葦留下唯一的要求,可是他做不到。
他除了會做銷售,看人說話,自由散漫的要讓去做技術,沒有豐厚的commission, 他做不到,他喜歡做銷售,喜歡那份自由和壓力,不是有人說了吧,如果你愛一個人,讓他去做銷售,如果你恨一個人,也讓他去做銷售。
銷售就是一份讓人又愛又恨的工作,任何事情都有兩麵性,可是周帆偏偏讓艾葦看到了他的黑暗一麵,周帆是要瞞著艾葦一輩子的,永遠都不會讓她知道他在成都的荒唐,可是上天偏偏這樣捉弄他,偏偏讓一個已經奄奄一息的秘密又熊熊燃燒起來,兩個人的愛戀就一起劃為灰燼。
如果不是那一束香水百合,如果不是周帆對香水百合過敏,如果不是艾葦突發奇想地要美化生活,如果不是周帆的生日,也許一切都還在原來的軌道上有條不紊的進行著。那是原本應該美好的一個晚上,周帆的生日,因為結婚買房,艾葦把出去腐敗的機會也砍掉了,她準備給周帆一個生日驚喜。她準備了周帆愛吃的小菜,買了些啤酒,路過花店的時候,艾葦想生日要有氣氛才好,千挑萬選了一束盛開地讓她滿意的香水百合。
一切都在綿綿愛意下進行地如此完美,艾葦答應周帆結婚,雖然大家稱呼還是直呼大名,像是學校裏一樣,但是艾葦心裏有一種微妙的變化,常常會有一個想法出現在腦海,我是周帆的女人,不是因為做愛了,而是因為結婚了。這也許是從女孩到女人的一個轉變,一個心理上轉變,讓女人有一種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幸福。
艾葦晚上想要和周帆親熱,周帆委婉拒絕了。他不知道怎麽了,好像做愛對他來說有了一種恐慌,那一夜的黑影一直在心頭,他要求艾葦和他結婚的那一瞬間,好像這個黑影被擠七零八碎,可是慢慢地它又一片一片粘合起來,推之不去。艾葦察覺到周帆的變化,身邊的男人變得敏感不熱衷於男歡女愛了,不過艾葦把它歸於結婚買房的壓力。男人有壓力,就沒有興趣了吧。艾葦這樣想。艾葦不想給周帆任何壓力,哪怕是在床上。她輕輕地對周帆說:“抱抱睡就好。”
艾葦在周帆懷裏沉沉睡去,突然硼的一聲什麽東西掉到了地上,把她從睡夢裏麵驚醒。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沙發邊的台燈是亮的,周帆坐在沙發上失魂落魄。
“怎麽了??”艾葦起身問道
“沒事,我把煙灰缸碰到地上了。”周帆說,“快躺下睡吧。”
“我說你。”艾葦下了床,走向周帆,還有點迷迷糊糊。
“別過來,別過來。”周帆眼睛裏麵閃著艾葦從來沒有見過的恐懼。
“到底怎麽了,你?”艾葦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看到周帆的樣子關切地問道。
“我沒,沒什麽。”周帆支支吾吾
“那為什麽不睡覺,為什麽半夜坐在這?”艾葦當然不相信。
“我真的沒事,隻是睡不著。”周帆不知道在掩蓋什麽。
“真的?”艾葦半信半疑。
“嗯。”
“那我陪陪你好了。”艾葦坐在周帆旁邊,想要給周帆一個溫暖的懷抱。
周帆在艾葦要靠近他的瞬間突然閃過身,緊張萬分地對艾葦說:“別碰我,別接近我。”
“你到底怎麽回事?”艾葦有些怒了。
周帆不說話,艾葦怒怒地看著他,這種可以殺人的眼神沒有人可以接受,江一晨不行,周帆也不行。
“我想我得艾滋病了。”周帆頭低的不能再低了。
“什麽!!”艾葦聽到了,她隻是想再確認。
周帆不說話。
“怎麽可能?!”艾葦不知道是喃喃自語還是在質問周帆。
周帆把胳膊從裹在身上的毯子中拉出來,一片片紅斑醒目地分布在他那原本不黑的皮膚上,在台燈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突出。
艾葦呆在原地,看著他和他的胳膊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