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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哭無淚 1

(2010-07-05 15:03:45) 下一個
1967年六千長沙知青大逃亡始末


核心提示:8月17日,王伯明慘死的當天,消息傳遍了各大農場、各公社知青點,長沙知青極為震驚,他們悄悄地聚攏商議,不能坐以待斃,在當時已經荷槍實彈的民兵到來之前,隻能逃跑。當晚,六千長沙知青的大逃亡拉開了序幕。8月19日,零陵地區的長沙知青9名死於槍殺,15名受傷。同日,連結交通要道的江永大橋被炸毀,對外聯絡中斷,長途汽車停開。知青的大逃亡大致分為三路:一是經道縣翻雙牌山去廣西全州;二是走麥嶺;三是翻過都厐五嶺去廣西灌陽。

本文摘自《知青筆記》 作者:羅丹 出版:花城出版社2010年4月

1967年8月17日的深夜,湖南長沙的六千知青開始了驚動全國的知青大逃亡。上海知青所有經曆過的請願、遊行、絕食、臥軌,長沙知青早他們十幾年就一一做過了。這和湖南的上山下鄉運動要早全國四年有關,和湖南1964年的“徹底貫徹階級路線”有關。

1964年9月,長沙市六千初、高中畢業生下放到了湖南偏僻小縣江永和零陵等地,其中“黑五類子弟”占百分之八十五,這個比例在我們白水知青中還可上升到百分之九十五,且不乏學業優秀者。從數字來看,湖南的知青上山下鄉運動一開始顯然有失公允,使得六千少年下鄉的動機中或多或少的帶有“原罪”。

在最初的兩年裏,這些從16歲至20歲的年青人幹得有聲有色,他們積極勞動,辦夜校、組織農民學文化;有知青為病重的農民獻血,有熱心的家長捐款給生產隊建發電站;他們寫詩、寫劇本,抒發自己的理想情懷、頌揚村裏的好人好事,自編自導自演,很受當地農民的歡迎。不少人寫下了豪言壯語:“誓把青春獻給黨,紮根農村幹革命……”

江永知青的表現很快影響到了省內外,一位中央首長說:希望省省有江永。

著名導演謝鐵酈拍攝知青專題片《在廣闊的天地裏》,其中有一個大場景就是在江永、在我們白水公社拍攝的。他指著一座山頭上的圳景塔說:“你們知識青年下農村不就是幹革命嗎?看,那就是延安塔,衝啊!”

臨時組織起來的知青有千多人,導演一聲令下,大家就向著“延安塔”跑去……

帶有“原罪”的單純少年,他們特別看重“革命的知識青年”這個稱號。

1965年新年剛過,江永四個長沙知青的不幸死亡,在知青中掀起了不小的波瀾。一是高澤源林場的男知青汪,因公去廣西灌陽招募民工和定打挖山鋤頭,回場路上在突來的風雪中迷路凍死;二是大遠公社兩名剛滿十七歲的女知青在一場大火中喪生,另一名跳窗的留住了性命,卻失去了美麗的容貌和健康的體魄;三是瓦屋下的男知青陳,身體虛弱又不甘落後,在堅持犁完一丘田後咳血不止,因為得不到及時的救護幾個小時之後就停止了呼吸。

他們的死必然地引發出一些問題:知青下放的生產隊多是貧困隊,本身不具備接收知青的能力,農民隻能將老隊屋、豬牛欄屋稍加改造讓知青住進去,沒有任何安全措施可言(燒死的兩名女知青就是住在豬欄屋搭建的閣樓上,樓下儲備著飼料、稻草等易燃物);部分知青身體瘦弱承受不了超負荷的體力勞動,患病得不到醫治,意外死亡的情況仍不斷發生。

1966年後,隨著知青的年齡增長,不滿情緒悄然滋生。而這時,有人別有用心地在知青中挑起了一場自覺革命,寫大字報,互相批判,互相傷害。這場自覺革命的結果實質上成了日後大逃亡的前奏。知青出身之“黑”被一一披露,令當地農民十分驚愕。

1967年8月13日,與江永毗鄰的道縣,由派性武鬥瘋狂演變為對“地富反壞右”及其子女的集體屠殺。“貧下中農最高法院”成立,他們的宣言是: “斬盡殺絕黑五類,永保江山萬代紅”,畫大紅勾的殺人布告赫然在目。殺人手段之殘酷,不忍再述。

8月29日,湖南省駐軍解放軍陸軍47軍奉中央軍委命令“堅決製止湖南道縣的反革命暴亂”,9月初的幾天裏還隻能動用軍用飛機在道縣的上空往下投 “禁止殺人、殺人犯法”的宣傳單。9月27日,47軍和湖南省革委會籌備小組聯合發出緊急通告,直到10月17日,曆時66天的殺人事件才徹底平息。

“暴亂”影響到周邊十個地區,與道縣相鄰的江永縣首當其衝,一個夜晚的速度,整個江永縣就已經籠罩在血腥之中,“地富反壞右”及其子女未能幸免,一條白水河成了汙血河。

知青中的“黑五類子弟”不少人上了黑名單。

詩人之死

8月17日,長沙知青王伯明和一知友在飯店吃早餐時,四個端著鳥銃的農民衝了進來,“誰是王伯明?”王伯明回答:“我就是。”

“地主崽子王伯明!”呯!呯!呯!一連串的鐵砂彈在王伯明的臉上、身體裏炸響,頓時鮮血噴濺,全身烏黑,當即死亡。年僅22歲。

王伯明的死決非偶然。

王伯明何許人也?長沙市第三中學62屆高中畢業生,中學生歌舞團樂隊指揮、“紅雲詩社”主筆,連考三屆大學,因出身問題未被錄取,1964年下鄉。在江永縣成立知青農藝隊時,因出眾的才華,成了農藝隊的一員。

王伯明和大多數知青一樣,是帶著“原罪”下鄉的。父親本人隻是普通的會計人員,他的罪惡是在解放前夕為嶽父,也就是王伯明的外公買了一張去台灣的車票並將他送上了火車。因此事被判刑坐牢幾年,逢運動都是鬥爭靶子,被反複投入獄中,由反革命演變成曆史反革命,加之右派頭銜,最終失去工作癱瘓在家,對他的鬥爭才算結束。

下鄉後,王伯明對農村生活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他的一首小詩《吹煙》,寫得抒情浪漫:不是虛浮,是向上的表現/雖無雲的色彩,也想打扮藍天/狂風吹不斷我的軀體/我啊,和火熱的生活息息相連。另一首長詩《新農民之歌》,寫得激情澎湃:扶著犁,揚起鞭/趕著我的小黃牛朝前走/緊緊地追趕春天……這些詩句朗朗上口,在知青中影響很大。

以現在的眼光來看,無疑有些“左”,而對於1964年下鄉的知青來說則頗具代表性。因為出身,他們的心靈深處或多或少的存在著一種“自虐”。

挑擔子隻挑得起100斤重的拚著命也要挑上150斤、200斤,以折磨自己、以肉體的疼痛求得罪惡的洗滌、靈魂的升華;日記中經常寫些勉勵自己的話,寫學習心得,對個人的思想行為嚴格地上綱上線乃至批判。因著一份真誠,對自己有過高的要求;因著父輩的陰影,有著超出年齡的被扭曲的成熟。

王伯明在1965年9月的一篇日記中寫道:“要加強文學、藝術修養,在這方麵為人民做出貢獻來。要快,你的時間不多了!一年之後,將有大的變動發生。”

他敏銳地感到,中國大地即將有一場重大的革命到來。

文革一開始,偏僻小縣江永沸騰了。紅衛兵旗幟到處飄揚,派性組織針鋒相對。

自覺革命之後,同一批下鄉的知青被劃分了等級,有人評為勞模,有人已經內定要抓進看守所,有人已經關進了看守所。膽大的直接向省委寫信申訴,並提出了江永知青安置工作中的一係列問題。

1966年秋,以零陵(今永州)地委書記寧生為團長的調查團來到江永,對知青的安置工作進行考查。持正反觀點的人有過幾場大的辯論會,在辯論會上,王伯明就知青問題發表了個人觀點。他以事實為依據深入闡述,令持反觀點的人瞠目結舌。他的銳利的目光,標準宏亮的普通話,給到會者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1967年春節零點,江永縣保守派以逮捕造反派頭頭為名,王伯明和十幾名知青被捕入獄。

可以說,王伯明是帶有“原罪”下鄉的知青中最早覺悟的人之一,他成了第一個被槍殺的目標,不是偶然、不是意外,而是有策劃的必然。集體大逃亡

8月17日,王伯明慘死的當天,消息傳遍了各大農場、各公社知青點,長沙知青極為震驚,他們悄悄地聚攏商議,不能坐以待斃,在當時已經荷槍實彈的民兵到來之前,隻能逃跑。當晚,六千長沙知青的大逃亡拉開了序幕。

8月19日,零陵地區的長沙知青9名死於槍殺,15名受傷。

之後,桃川農場知青俞沛昌中彈後流血過多死亡。

8月19日,連結交通要道的江永大橋被炸毀,對外聯絡中斷,長途汽車停開。

知青的大逃亡大致分為三路:一是經道縣翻雙牌山去廣西全州;二是走麥嶺;三是翻過都厐五嶺去廣西灌陽。

8月17日,江永銅山嶺農場躍進隊的知青集中在隊部“接受教育”,當場槍斃了兩名地主、兩名地主子弟,吊死了一名婦女,並說明今天處決的是第一批。在驚慌中度過了一天的知青,挨到夜深時99人(包括女知青懷裏的小孩)悄悄地聚攏,一個挨著一個摸黑離開了隊屋。連夜緊張行軍,不敢有半點鬆懈,當太陽照耀著這支疲憊不堪的隊伍時,同時也給予了大路上的民兵更為刺目的光芒。惶恐中他們發現不遠處的一片田地裏有部隊戰士的身影,機敏的一群人向著“救星”跑去。他們忘記了滿腹心酸,忘記了饑餓困倦,綻開笑臉為軍人唱歌,和軍人一起割稻。部隊派出了一部軍車將他們送到接近株洲的火車站,上不了火車,一行人最後搭乘三部“運屍車”回到長沙。

8月18日,一個“特派員”帶著武裝民兵來到桃川石梘村抓王伯明的妹妹立明,就在天亮之前,她和知青點的全體知青已被村民們送走了。石梘村的農民深明大義、可敬可佩,為了安撫悲傷中的立明姐妹(王伯明12歲的小妹因為學校停課鬧革命也來到了石梘村)和憤懣不平的知青,生產隊的青壯年農民都出動了,在村周支書的帶領下,為知青挑行李,走四五十裏山路,一直護送到駐軍6950部隊,眼見他們安全了才返回村去。

這時的6950部隊的大院裏已成了難民所,逃亡知青首先想到的就是向部隊求救,部隊官兵給予了極大的關懷和妥善安置。像鳳亭農場、迴龍圩農場、桃川農場、銅山嶺農場等幾個大農場的知青,在部隊的保護下,一批一批地走廣西麥嶺,再往全州火車站去。

翻越都厐嶺的多是井邊公社和大遠公社的知青,當地人和廣西灌陽的農民有一條往來的山路,因人跡罕至,隻有本地人知道,翻過五座山嶺就到了灌陽。井邊知青先是十幾人同行,沿途又匯集各路零散知青四十多人,山上叉路多,走到懸崖絕壁時幸遇灌陽方向而來的山民指引;雖幾遭民兵攔截,幾位領頭的知青沉著冷靜、機智應對,又有公社開出的紅頭證明作保,一路算是有驚無險。

走了一天一夜後,隊伍中發出了一個女生的虛弱的聲音:“我再也走不動了,你們別管我,快走吧。”她說著身體直往地上倒。“這哪行?既是一起出來就得一起回去!”領頭的周哥牽起她的手就走,另一名男生黃哥在她身後護著,倆人一前一後的不管山路多險,都未將她拋下。

有一對戀人,女知青體弱,她能爬上千多米高的都厐嶺就已經拚盡了氣力,何況連續翻過了幾座山嶺,男生挑著兩人的行李,邊關照體力不支的女朋友,已經累得咳出了血。隊伍中一個不滿周歲的小孩,在母親懷裏時不時發出饑餓的啼哭。其他人互相攙扶著前進,體力幾乎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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