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泉

心靈裏流淌出來的話
正文

愛情沒那麽簡單(1

(2011-04-04 13:10:29) 下一個

1.血案與惡夢

 

我走過人生的冬夜,

它蒼涼而幽深,
幽深得想把它剝為兩層。

夏的驚雷剛貼著地皮離去,

冬的幕帳已悄然絆住了寒星。

這是我心靈停駐過的驛站,

揮手此去我能否到達遙遠的前邊。

 

我走過人生的春日,

它明媚而溫馨,

溫馨得想把它永遠鎖定。

草的新芽正攀著沙礫鑽出,

水的旋律已悄然奏出了心聲。

這是我心靈停靠過的港灣,

揮手此去我將要到達遙遠的前邊。

 

這是嶽虹那天走在雅適園通往市區的路上時,反複縈繞在耳邊的一首歌。

其實這歌很早就縈繞在嶽虹的心頭了,因為這是她本人少女時寫的一首詩,而為之譜曲的,又正是嶽虹的媽媽——師範大學的一位音樂教授。後來,這首歌就在嶽虹的心裏縈繞了幾十年。也許,在嶽虹的一生中,她一直會通過自己的心,聽到這首歌,也一直會通過自己的心,唱出這首歌……

還是讓我們先看看,那個清涼的秋日裏,雅適園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雅適園堪稱陽光市最豪華的別墅區。它像這個城市網絡中的一個終端客戶機一樣,坐落在陽光市的最邊沿——西郊的一個小湖邊。繞過小湖再向西,就是一座青石嶙峋樹木蒼翠的石山了。當初我們的主人公趙富開發這裏時,就是聽了高人的指點,說喧鬧的城市一時半會兒不會發展到這座青山下,所以,選擇在這裏建豪華別墅區,可以使來此居住的有錢有閑階級們多享受幾年郊外的安然和恬靜。

雅適園的前麵矗立著一座高大華美的古典式牌坊門,門楣正中鑲嵌著三個紅色的充滿立體感的大字:“雅適園”。牌坊門後麵是幾百座兩層或三層的獨家小樓。整個樓群的外圍用白色欄杆圍著。別看它的小區大門像北美國家中國城裏的標誌性牌坊門一樣,是十足的中國古典式。但牌坊門後邊的那一幢幢小樓的建築卻大多都是“洋化了”的,風格完全不同於那座牌坊式的大門。每幢小樓都坐落在草地和矮樹之間,樓群中有著四通八達的可以行車的通道。

此時整個雅適園小區裏靜悄悄的見不到人,偶爾有豪華小車悄沒聲地從這裏開進去,停在哪幢小樓前,或是悄沒聲地從這裏開出來,駛向去市區的路上。

一個身材苗條穿著白風衣的女人,正走出雅適園牌坊門,沿著通往市區的林蔭路急匆匆地走著,她就是我們的女主人公嶽虹。這個優雅美麗的中年女人,一頭烏發盤在頭頂,蓬蓬鬆鬆似卷非卷。修長的脖子上飄著一條淡藍色的絲巾,手裏拎著一個與風衣顏色相配的小巧的白色手袋。手袋上有一處醒目的淡藍色裝飾,與她脖子上絲巾的顏色遙相呼應,使她顯得高雅脫俗。但此刻她那白皙潤澤的臉上和她那雙深幽柔美的眼睛裏卻閃著惶恐,又透著悲憤。

按說嶽虹長得如此漂亮,又有令人抬眼高看的社會地位,嫁的丈夫官階也不低……然而這常人不當回事的殘秋,對此刻的她來說,卻有著難以抵擋的憂傷。甚至當一陣秋風刮過時,那簌簌飄落的輕飄飄的黃葉,卻都似帶著秋天那沉沉的蒼涼,也捎來了冬天那深深的寒意,砸在嶽虹的心上,又沁進嶽虹的骨髓。嶽虹打了個寒顫,繼續急匆匆走著,她急需趕往市區。

終於有一輛黃綠相間的捷達出租車迎麵駛來,嶽虹急切地攔住了它,並再三催司機開快點。車子轉眼便拐過一個十字路口,消失在鬧市的車流中。人群依然熙熙攘攘,車流依然滾滾向前。嶽虹心裏還縈繞著那首歌,這假想出來的無形旋律,擾得嶽虹怎麽也無法寧靜。

一輛黑色寶馬從對麵疾馳而來,又飛速從嶽虹眼邊掠過。這寶馬的主人就是雅適園開發商趙富的兒子趙強盛。這時,趙強盛還根本不知道,他的生活中從前有過什麽不為他所知的悲壯,眼前和今後又會出現什麽他想不到的迷茫。他隻是駕著自己的車,向嶽虹剛來的方向飛速地駛去。幾分鍾後,它急促地停在雅適園別墅區內的一座小樓前。

趙強盛快速下車推開院門。尚在院內的甬道上,他就大聲朝樓內喊著:“爸爸!爸爸!你怎麽還不到會?電話也不接!”

樓中一絲聲音也沒,院中的葡萄架靜靜地立著,大部分都幹枯了的枝葉輕輕地搖曳著。趙強盛推門進屋,焦急的目光掃過正麵的樓梯,轉向右邊的大客廳,此刻大客廳那日本韓式的推拉門敞開著,裏麵空無一人。他剛要上樓,卻突然停住了腳步,目光也驚慌地轉向了樓梯的左邊。那兒麵對大客廳立著四扇漂亮的組合式雙麵浮雕木製屏風。屏風腳下的地板濕漉漉的,兩條美麗的魚兒在那裏垂死掙紮著。

趙強盛急忙繞到屏風後麵。這裏實際上是一個用屏風與外邊隔開的小客廳。中間放著一個橢圓形大茶幾,桌布直垂到地板上。茶幾一周擺著兩張三人沙發和兩隻單人沙發。屏風腳下的地板上本來放著一個漂亮的扁圓形小魚缸,此刻那魚缸已經翻倒,水也流到了地上,魚缸裏還有幾條魚在殘存的水裏撲騰著。

趙強盛驚慌的目光從魚缸下的地板上向裏邊移動著。很快便看見一隻沒有穿鞋的大腳伸在落地式桌布邊。趙強盛跨前兩步順著這隻腳向上看過去,便發現在茶幾與三人沙發之間的地板上仰麵躺著一個高大粗壯的男人,這人穿著淺灰色毛衣的腹部深深地斜紮著一把刀,刀柄周圍有一片濕漉漉的血跡。

趙強盛驚叫了一聲:“爸!”沒有任何回答。趙強盛急忙撥打電話:“喂:急救站嗎……這裏是雅適園九號住宅,有人受了重傷,請你們火速前來!”緊接著他又撥了一個號碼……

地上的腳丫子在動,趙富醒了。他掙紮著抬起上身,靠在沙發扶手上。特種兵出身的他,不知施行的何種自救方法,居然左手按住腹部,一咬牙用右手將刀子拔了出來,又急忙抓過茶幾上的一疊紙巾緊緊按壓住傷口,斷斷續續對兒子說:“不要報案……不要報案嘛……”

趙強盛渾身一顫慌忙俯身扶住他說:“爸!出什麽事了?為什麽不讓報案?”

趙家的保姆劉嫂是個中年婦女,此刻她剛從本小區的超市裏回來,手裏提著一籃蔬菜。進了院子看見正屋門大開著,她顧不得到廚房放下籃子,就冒冒失失進了屋子,一邊還喊著:“誰在家裏?誰在家裏?門怎麽開著?”待她走進屏風後麵一看,立刻就將自己的眼睛睜大了一倍,手裏的籃子也砰然落地,西紅柿土豆之類的都骨碌碌滾散開來……

 

在嶽虹剛才經過的那個十字路口的一邊,一座大樓上懸空掛著一個牌子,上書“陽光日報社”五個黃色的大字。穿過報社門廳登上三樓,一間辦公室門上寫著“婦女部”三個字。

屋裏,兩個女記者正在熱烈地談論著什麽。一個是臉龐瘦瘦的,卻燙著飛揚爆炸式發型的時髦女孩。隻見她邊在地上輕輕地走著,邊攤開雙手做著一個瀟灑的手勢說:“周麗姐,我認為文學對女性的表現已經進入了死胡同,作家筆下女人也就兩大類,一類是個人奮鬥型的,結局是自己成了成功的企業家,或企業高管,領導著一群自命不凡的男人;另一種是享受型的,結局是傍上一個大企業家或企業高管,或者是傍上一個手握實權的政府官員,給他們當二奶、做情人,與這些自命不凡的男性們共享他們的財富和權力……”

那被稱為周麗姐的是個四十歲左右胖瘦適中的女記者,有著一雙明亮的眼睛,修剪到耳根下的黑發微微朝臉頰彎翹著,形成一個隨意自然的發型,顯得沉穩而富有活力。隻聽她沉靜地說:“不,楊嵐,我認為人性問題永遠是文學的主流,而女性又是人性的基石,所以,隨著時代的發展,關於女性問題就越有研究的空間和研究的價值了。文學對女性的表現也將會愈來愈豐富多彩,愈來愈多元化,它怎麽會走入死胡同呢?”

楊嵐哈哈一笑說:“周姐:我看這多元化最終還是歸結到我所說的兩極化上了……”

這年頭,愈是年輕愈有理論,愈有資格指導年長的人,所以周麗也就心理平衡地聽著楊嵐的教導。突然,她著急地說:“哎呀糟糕了,光顧了聽你的高論了,我還得去采訪呢。”說著,她匆匆拎起包跨出門去。朝電梯門看了一眼,此刻那紅色的箭頭正指向上方,她便徑直走向了樓梯口,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周麗已經來到街邊伸手攔車了。

車流中,周麗坐的紅色出租車快速地行駛著,周麗不斷地看表,臉上的表情很焦急。

這時,嶽虹乘坐的那輛黃綠相間的捷達出租車,也在快速地行使著。車內的嶽虹也在不斷地看表,臉上的表情同樣很焦急,她和周麗大方向完全一致,都要趕往陽光影劇院。

陽光影劇院裏,此時正在召開全市中學教師大會。隻見主席台上方掛著一幅寬寬的紅布橫幅,橫幅上貼著白紙剪出來的方塊字:“陽光市師德標兵先進事跡報告大會”

主席台前的講台上,一個中年男教師正在那裏講話。

台上就坐的都是頭麵人物,有幾個是省市兩級教育部門的副職領導和正職領導,還有幾個是這些領導的副職領導和正職領導。會議主持者是一個中年男人,坐在主席台最邊的一張椅子上。他一邊看著講台上那講話稿已翻到最後兩頁了,一邊與身旁一個五十歲左右很有風度的男子耳語著。這兩人的表情都很焦急,顯然他們的焦急與講台上那越翻越少的講稿有關。

嶽虹進了影劇院,沿著一側的走道快步向主席台走去,走道兩邊的人都側目向她。不論認識還是不認識的,都不知道這個漂亮的女人為何來得這般遲,又為何走得這般急。

台上那兩雙焦急的目光也不約而同地凝視著走過來的嶽虹。會議主持者的表情立刻放鬆了。他向身旁的這位有風度的男人討好地一笑說:“孟廳長,我想您的夫人是不會誤事的,你看,這不是來了嗎?”這位孟廳長就是本省的教育廳長孟建峰,他也是嶽虹的丈夫。遠遠看見嶽虹後,他原本非常嚴肅甚至有點震怒的表情,也稍微緩和了一點。

有人說漂亮女人一舉一動都是入眼的。嶽虹上主席台的台階時,步伐有點慌亂,身子竟然有種風擺揚柳般的韻味。

孟建峰先是耽心嶽虹會誤事,會給自己這個直屬領導和丈夫丟臉,當看到嶽虹終於在最後一刻趕到了,他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為剛才所耽的心,向嶽虹投來不滿和譴責的目光。但嶽虹此時顧不得看台上的人,所以絲毫沒有察覺孟建峰的滿臉慍怒。

先前的講話者收起講稿走了下來,會場上響起了掌聲。會議主持者一邊朝嶽虹恭敬地微笑著點頭示意,一邊走到講台前拿起話筒說:下麵,由我們的模範中學校長,著名的師德標兵和教學能手嶽虹同誌為大家介紹自己教書育人的先進事跡……”

嶽虹暗暗呼出一口氣,沉靜地走到話筒前鞠躬,掌聲嘩嘩地響起來。當她看到空空的兩手時,卻愣住了。一時間,她僵在講台上茫然地看著台下。台下的聽眾都伸長了脖子注視著她。嶽虹的身後,會議主持者也在關切而焦急地看著她。孟建峰也困惑緊張地張著嘴,瞪大眼睛看著嶽虹的背影。

嶽虹朝台下一笑,勉強穩住了神講起來:“各位領導、各位老師:大家好!我的發言題目是,“良好的師德體現在求索與奮進中”…… 求索能促使你博覽群書……用自己豐厚的學識去豐滿自己的課堂……求索能……”

盡管她要講的內容都是爛熟於心的,但她的話還是斷斷續續。此時會場上也發出了嗡嗡聲,有人交頭接耳,有人繼續像大雁一樣伸長脖頸聽著,也有人閉目端坐,像入定打坐的和尚。

然而漸漸地,嶽虹卻愈來愈自如了,那充滿親和力和感染力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會場上:“我們愛自己的孩子,當然就有強烈的激勵孩子成才的願望;我們愛自己的學生,當然更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可以激勵學生的機會……”

聽眾開始專注地聽,孟建峰的表情也輕鬆了。陽光日報婦女部記者周麗不斷地移動著手裏的微型攝像機……嶽虹的聲音也繼續回蕩著:“今天,我的園丁之歌已經唱到了尾聲……”

講到這裏,嶽虹顯出哀傷的表情,她的講話有較長時間的停頓,同時會場上也出現了迷惑不解的交頭接耳聲。嶽虹怔了怔後,又彌補著自己的話:“因為我已經過了知天命之年了,幹不了幾年就要退休了……”

聽眾們鬆了一口氣,顯出釋然的表情。一聽眾說:“她外表真年輕!看起來隻有四十歲,沒想到已經過五十了?”又一個聽眾說:“她很會保養啊。”

台上的嶽虹接著說:“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我深愛我的學生。我本來很想用言行把自己化作一盞燈,指引學生在那漫長而曲折的人生路上探索前進。但是……我可能會做得不那麽好……這將成為我的遺憾……”

嶽虹表現出來的似乎是謙虛和真誠,這感動了聽眾,台下掌聲頓時暴風雨般響起……

散會時,人們紛紛湧向出口。嶽虹也恢複了她那慣有的親切和優雅,在人們的簇擁下走出會場。周麗擠到嶽虹身邊,以職業性的微笑對嶽虹說:“你好!我是陽光日報社記者周麗,負責本次大會的采訪,能將你的講話稿給我嗎?”

嶽虹矜持而禮貌地說:“對不起,我今天沒帶稿子,靠著寫稿的記憶亂七八糟說了一通。”

周麗:“哦?你講得很感人!也許正因為你沒拿稿子的緣故吧,倒顯得更自然真誠。如果需要,我還會去打擾您,您不會把我拒之門外吧?”

嶽虹勉強地笑了笑輕聲說:“我沒什麽值得采訪的。”

周麗熱情地笑著,從上至下欣賞著氣質頗佳的嶽虹。她發現嶽虹那白色的皮鞋有一隻腳尖上蹭破了一塊皮,黑黑的,很顯眼。嶽虹也發現了,臉上立刻尷尬了……

 

嶽虹站在台上作報告時,趙富正躺在醫院的手術床上,身上蓋著消毒單子,腹部的傷口露在外麵,一個醫生在處理他的傷口。助手端著的盤子裏放著幾大塊浸透了血的紗布。

趙富的兒子趙強盛在手術室外麵的走道裏打電話:“……我這裏遇到非常緊急的事兒,我和董事長都不能來參加會議了,請你主持繼續開會。”接著他又撥通一個電話:“晶晶,我在附屬醫院。爸爸遇到點麻煩,已經進手術室了……”

趙強盛打完電話,在走道裏焦急地踱步,還不時地朝手術室門看一眼。

整個手術隻用了半個小時,但趙強盛卻覺得等了好長時間。手術室的門終於開了,趙富被推出來。趙強盛急忙迎上去叫著:“爸爸!爸爸!”

報社下班前,楊嵐腳步輕快地走進辦公室。周麗的電腦開著,她用的是雙顯示器,此刻,一個顯示器上正在播放剛才的采訪視頻,另一個顯示器上是文檔窗口,文檔中已經有一個標題:良好的師德體現在求索與奮進中。周麗的雙手還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著:我市著名的模範校長,師德標兵嶽虹同誌,在今天的報告會上……

楊嵐從抽屜裏拿了點東西,背起包說:“嗨!姐兒們,你采訪完了也沒直接回家?”周麗顧不得回答,隻是笑了一下,依然全神貫注地敲擊著鍵盤。楊嵐好奇地走近來看看電腦屏幕,她笑著說:“哈,真吹上了?”

周麗頭也不抬地說:“那當然了,我采訪的是風雲人物嘛,她不但是我市著名的中學校長,教育專家,還是教育廳長的夫人嘛,聽說她丈夫快要升為副省級了。”楊嵐笑著讓周麗繼續吹。周麗也笑著說:“快走,快走,別幹擾,我要趕稿呢。”

楊嵐正要出門,卻又轉過身來對周麗說:“嗨,你知道嗎?我剛從雅適園采訪回來。雅適園的開發商趙富被人拿刀捅了,可能與女人有關。”

周麗抬起頭來說:“哦?死了嗎?說說情況啊。”

楊嵐像是故意吊人的胃口一樣,喝了一口水說:“你聽我說嘛……”

原來今天下午周麗剛走,楊嵐就先後聽見了警車和救護車的鳴笛聲。她起身趴到窗戶上朝外看,警車和救護車一前一後都朝雅適園方向駛去了,記者特殊的敏感和這個年齡的特殊敏捷,使楊嵐飛快地拿起包跑下樓,攔了一輛出租車就追過去了。趕到雅適園一看,趙富家門口擠了一夥人。楊嵐欲以記者身份闖進去,一警察擋住她說任何人都不能進去。

楊嵐隻好轉身走向門衛室,見一個警察正在裏邊詢問。隻聽那年輕的門衛結結巴巴地說:“……沒別的人……隻有一個女人。我沒有看見她進趙老板家,但她出去時我正在院子裏,無意間晃了一眼,可以肯定……她正是從趙家的方向走過來的。”說著,他顫抖地朝趙富家的方向指了一下。

警察向門衛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問:“那女人穿啥衣服?長啥樣?有多大年齡?”

門衛竭力回憶著當時的情景:“哦,穿白風衣,很漂亮,引人注目……頭發高高地盤在頭頂……有一縷頭發披散在眼睛上。年歲?可能四十來歲吧,我……我也說不準。”

說到這裏楊嵐感歎道:“又是漂亮女人,又是凶殺的,這世界怎麽了?”

周麗一邊聽著,一邊盯著電腦視頻中的嶽虹。此刻,嶽虹那張精致的臉和那雙含笑的美目,讓周麗看得癡癡的。她頭也不轉地說楊嵐:“啥結果還沒呢,你感歎什麽?”

楊嵐接著說:“後來,救護車開出來了,我的出租車還在等我,我就坐上去一路尾隨追到醫院。看到趙富進了手術室,警察拍了照片也走了,隻有受害者的兒子等在走廊裏。我問他情況,他說無可奉告。我想可能一時半會不會有什麽結果的,明天再去追問案情吧。”

周麗繼續看視頻中的嶽虹,隨口念叨說:“該不會又是什麽桃色事件引發的吧?”

楊嵐漫不徑心地說:“趙富是款爺嘛,誰知道呢?”

這時嶽虹已經從會場回家了。她脫下風衣往衣架上掛時,看見那裏掛著的一個淺黃色的手袋,便想起了自己的白色手袋,便頹然靠在牆上了……嶽虹將視線轉向自己身上,從上看到下,沒有發現什麽。然後又仔細看那掛著的風衣。突然,她看見風衣袖口有一小塊清晰可見的血跡,她定了定神,急忙將風衣卷起來,用塑料袋裝了,拿著它下了樓……

而手術過後的趙富也正在輸液,他出神地看著那一滴滴進入他體內的藥液,似乎那有什麽神秘。他的兒子趙強盛守在他的床邊。趙強盛和父親趙富很相像,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一對父子。兩人的身材都高大魁梧,又長著一樣的有棱有角的長方臉盤,一樣的向上挑著的濃眉,一樣的有棱角的厚嘴唇,一樣的挺直的高鼻梁。

趙富的兒媳李晶站在趙富的病床邊。李晶身材修長,有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一頭濃密的黑發像瀑布一樣垂掛在身後。這是一個渾身上下透著聰明和幹練的女性。此刻她關切地問詢著趙富:“爸爸,什麽人對你下此毒手?”

趙富心神不安。他吞吞吐吐地說:“沒事兒……一個毛賊……我喝醉了躺在那裏……他一進來我醒了……起身抓他……他就捅了我一刀……我頭一暈,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趙強盛痛惜地責備父親知道今天下午有重要會議,中午幹嗎要喝酒?趙富眼神躲躲閃閃地說自己一時的興趣……喝著喝著就忘乎所以了……李晶說:“別讓爸爸說太多的話,公安部門會把案情搞清楚的。

趙強盛提到《陽光日報》的記者也跟到醫院來了,說他們也會追蹤事件的發展的。趙富一聽急忙說:“給你高山叔叔打個電話,讓他幫忙給陽光報社說說,不要報道這件事,這事兒捅到社會上對咱們公司很不利。”趙強盛想了想同意了。

趙富所說的高山此時正在家裏。他家一片白:白牆壁,白門,白窗簾,白暖氣片,白色的家具一塵不染,就連那一組布藝沙發也以白色為主色調,進了他家就像進了醫院。不錯,高山的妻子就是醫院的大夫,她本人還姓白。這白大夫認為白色家具上有了汙垢能及時發現把它除掉,所以當初堅持把一切都搞成乳白色的。弄得高山老覺得沙發不敢放膽坐,床鋪不敢放膽睡,隻怕蹭黑了這裏,弄髒了那裏,就又要被自己的白衣天使老婆埋怨了。當然,主人的潔癖也無形中替他們擋住了不少不甚受歡迎的的訪客。可是該騷擾的人總是不達目的不甘休,直接登門的訪客少了,電話卻格外忙碌了。

高山起身去接電話,白大夫聽見丈夫在電話中說:“……好吧,我試試看……不客氣。”白大夫像所有的高官夫人一樣,對這種電話很不耐煩:“誰?又要讓幫什麽忙?真煩人!”

高山說趙富被人捅了一刀,他兒子讓我給報社說說,拿下新聞稿。白大夫問哪個趙富?高山說就是永安房地產的老板嘛,我插隊就在他們村。趙富這人在農村裏絕對屬於精明能幹的人,當年他窮得要死,現在居然成了房地產大亨了,誰知他這次是怎麽回事……白大夫便 即興發揮說:“那個山窩窩裏居然出了大富翁了,真是的,現在這社會啊,不適合我這種人了……你這個組織部長也不適合這個社會了……”

嶽虹散會到家就忙著做飯,很快 ,她的廳長大人也回來了。大人就是大人,孟建峰並不到廚房幫忙,隻是四仰八叉地躺靠在沙發上看報紙。嶽虹將做好的飯端出來,柔聲讓他去洗手。他才洗了手坐到桌邊,但還是不吭一聲,隻低頭慢慢地吃飯。嶽虹又輕柔地問他對自己今天發言的感覺如何。孟建峰帶著一肚子氣說:“講得怎麽樣我不知道!但我不明白,你一個中午沒回來,下午這麽重要的會議你卻遲到,弄得我都沒臉坐在那裏了。”

嶽虹抱歉地解釋說中午有個學生在校外發生了點事兒……孟建峰又找到了新的責備理由,他說:“做飯也瞎湊合,這稀飯包子不是早餐才吃的東西嗎?”

嶽虹委委屈屈地說:“昨天剩下的麵發了,又有一些剩菜,我就摻在一起包了包子。”

晚上,孟建峰已經躺到床上了,嶽虹卻還在客廳裏盯著電視,但臉上的表情卻說明她此刻心不在焉。而孟建峰卻催促嶽虹說:“你還不來睡呀?”他發出的這種信息,不用解碼嶽虹也懂得,但她卻起身朝另一個房間走去了,邊走邊說頭疼得厲害。孟建峰一臉慍色地說:“整個一個更年期!雲雲上大學去了,倒是給你騰出地方了,動不動就割據一方。”說著,他啪的一聲關了燈,側過身睡了。

此時在昏暗的病房裏,趙富看著病床前的輸液架。慢慢的,他困了,感到一個女人的身影慢慢地逼近他,她哀怨的聲音裏帶著恨意,一字一頓地說:我算是毀在你的手裏了……他從夢中驚起,哪有什麽女人?隻見兒子趙強盛躺在陪護床上,正發出輕輕的鼾聲。趙富透過病房門上方的玻璃窗,看見走廊裏亮著幽幽的燈光,不時地有腳步聲輕輕地傳來,還有輕輕的話語聲,這些聲音讓趙富有些緊張,他的眼睛緊緊盯著病房門。說話的聲音漸漸近了,隱約聽見說的是:“八床該拔掉輸液瓶了……六床需要導尿……”趙富鬆了一口氣又睡了。

嶽虹家的小臥室裏,嶽虹閉著眼睛。一個高大的人影走進來狠狠地說:“你別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嶽虹驚恐地睜開眼,正看見這人的腹部,那裏插著一把刀,傷口周圍流著血……

孟建峰已經睡著了,卻聽到小臥室傳來嶽虹的一聲驚叫:“你出去!你出去!”孟建峰趕忙起來,衝到嶽虹的屋子裏打開燈。驚奇地問:“你怎麽了?”此時嶽虹滿頭滿臉都是冷汗,她在喘息著,也在驚恐地朝房間裏四下巡視著。看清是孟建峰站在門口,她伸手擦了一把自己額頭上的冷汗,疲憊地閉上眼睛說自己做了一個噩夢……

一種憐香惜玉的情愫油然而生,孟建峰便爬將上來,將嶽虹溫軟的身子摟住。嶽虹也順勢縮進他的懷裏。孟建峰輕輕地吻著嶽虹的額頭。嶽虹的身子輕輕地顫栗著,慢慢地,她平靜下來了,卻神情漠然地將身子轉了過去。見此狀,孟建峰剛剛勃起的器具像紮了一針的氣球一樣,瞬間便疲軟了……過了一會兒,他氣呼呼地跳下床,照舊回大臥室裏去了。

清早,嶽虹起床,進衛生間,極為快速地洗臉刷牙,整理好頭發,到廚房拿了一個包子放在微波爐裏熱了一下,三兩下吃了。嶽虹的工作性質決定她必須在學生七點早讀之前就要到校。而孟建峰卻隻要在八點前到辦公室就行了,所以,此時孟建峰還躺在床上沒動窩呢。嶽虹臨走時到大臥室門口對孟建峰說:“我先走了,你把包子和稀飯熱一下吃吧。”

孟建峰說:“哼,你還知道操心這些呀?”嶽虹的胸腔裏便焰騰騰地竄著一股氣惱。憑什麽非得我操心?但她並沒說出口,因為她的口閘特緊,向來不會讓不冷靜的話輕易出口。而孟建峰看見她穿著淺黃色風衣,就問她那件白色的怎麽隻穿了一天?嶽虹說髒了……

嶽虹下樓來到垃圾車跟前一看,沒了。她想:怎麽這麽快就沒了呢?被人撿走了?

刑偵辦公室裏,幾個人在看趙富腹部傷口的照片。警察老高指著照片給身邊的人介紹案情。他說:“受害者是腹部脂肪層和肌肉層被利器所致的貫穿傷。凶器是一把新疆的英吉沙佩刀,鋼水不錯,很鋒利。它從受害者的左腹部斜紮入,刀尖從左胯部穿出了一點兒,這一進一出形成了一大一小兩個窟窿,但並未傷及到腹內髒器,不像是有預謀的傷害。”

警察小王說:“據受害人說,是一個男人進屋來偷財物,他發現後與小偷搏鬥,在搏鬥中凶手拿起桌上的刀捅了他一下,他就昏迷了。可根據他的傷口來看,根本不至於使人昏迷。”

隊長老張說:“這受害者是永安房地產公司的董事長,是十足的公眾人物。他曾當過特種兵,據說當兵前還學過多年武功。但現場我們隻看到一個翻倒的魚缸,和那稍微挪了位置的大茶幾,還有扯歪了的桌布,而沒有看到其他更多的搏鬥痕跡,趙家的財物也沒有大的缺失……那麽他到底是怎麽受傷的?另外,門衛說的那個漂亮女人又是怎麽回事呢?”

案情分析會之後,警察老高及小王又來到醫院,再次找趙富詢問相關情況。趙富見他們來,欠身欲坐起來。警察老高急忙按住他,親切地問道:“趙總:你現在好點沒?”

趙富大大咧咧地說:“沒什麽大不了的,養幾天就好了,不值得麻煩你們。”

兩警察交換了一下眼色,要求趙富再詳細說一下當時的情形,描述一下那個凶手的外貌。趙富說那人個子不高,但動作很利落……老高開玩笑說:“比你這特種兵更利落嗎?”趙富便尷尬地住了口。兩警察再問時,他要麽說記不清了,要麽說沒有太看清楚。

老高和小王告辭出來,又來到醫生辦公室。主治醫生介紹說:“……我們認為他腹部的傷口不足以使他昏迷,所以給他做了別的相關檢查,結果發現他有嚴重的頸椎病,這種病變,在一定的體位下,比如扭頭轉身等,會阻礙椎基底動脈的流通,造成腦供血不足,進而影響病人的平衡功能,使病人產生眩暈或暈厥。我們也就此詢問過病人,他說以前也曾有過一次原因不明的眩暈,但幾分鍾就緩解了,他自以為與喝酒有關係,所以也沒來醫院檢查過。我推測他這次的發作可能正好與他的搏鬥受傷碰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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