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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部落人

(2009-07-11 23:25:37) 下一個


       人的一生猶如一場每個人都要參加,不僅參加,還要獲勝,擊敗,壓倒對手的遊戲。每天,當我們起床後,我們便帶著競爭,超過別人,走得更遠,攀升的更高的信心和衝動走上生命的角鬥場。人類的遊戲是一場比一眼看去要複雜得多的遊戲,起碼在一般明確和反省的意識水平上對我們來說,是相當陌生的。通過某些特定的文化,我們吸收了一些由大自然給我們規定的遊戲規則。但是,我們是通過一種非常不自覺的方法來吸收的。我們的意圖就是開發出一些我們每日每時都在遊戲其間的規則。我們研究所依據的文化區域主要是當代的西方社會,並且尤其是西班牙和英國。

       我在牛津大學授課時曾問一個女學生:“你認為我們為什麽要穿衣服?”這個女孩有些吃驚地望著我,似乎在說:“這問題怎麽這樣直露或愚蠢”,她答道:“這個,我估計是為了防禦寒冷和惡劣天氣。”確實如這個英國女孩所言,衣服是因應一些物質需要而產生的,抵禦氣候之嚴酷以保護我們的機體。盡管如此,這個女孩從未想到每天早晨我們解手,我們穿衣是依從一組非常確定的規則,部落,性別和地位的規則。盡管我們從未認真想過這些也對這些從未有過明確的意識。所以,解手,梳頭,洗漱,刮臉蓄胡的方法;化妝,打扮的形式,用這件或那件首飾甚至戴首飾的方法都受製於這三個基本扇麵構成的社會規則。一個歐洲人,今天可以穿著坎度拉棉袍和頭頂土耳其帽上街,沒有任何一條法律禁止他。雖然如此,如果他決定這樣穿戴而行,將被視為 荒唐而引人注目。為什麽?因為他違反了在穿衣上的部落規則。此外,這種規則在日常生活的各個方麵均有體現。這些規則要求人們通過服裝,並通過其它我們隨後要講的上千種形式來表述和確定自己的部落本性。

        當解手和著裝時,我們同時還依從我們所類屬的性別規則。沒有任何一個現行的法律法規禁止一個歐洲男子穿裙子和頭係方巾,盡管如此,如果某位先生穿戴著這兩件物品上街的話,將會有可想而知和意想不到的強烈反應。怎麽回事?這位先生違反了遊戲規則中的性別規則。這一規則在其它多種主導因素中,確定了每件服飾對著這一或那一性別的歸屬。除此之外,當我們這樣或那樣著裝時,還要服從社會地位規則,文明人以著裝代替裸體這一簡單的事情確定自己的社會地位。並以此認為,這一地位比那依舊裸體或僅有一塊遮羞布的原始人的地位更加高級,更加先進並更加富有人性。一位太太,當她穿著裘皮大衣時,一位主教,當他穿上紫色的袍子並拖著一條長長的尾襟時,他們都不僅僅為了裹體,而是還要公開顯示自己的等級,“上流社會的”和“令人尊敬的”地位。


        我們現在不去分析為什麽衣著不僅僅是實用和物質需求:抗禦惡劣天氣。我是想用這個例子說明著裝時我們是如何要依從這原則的三元扇麵:部落規則,性別規則和地位規則。我還想用這個例子讓人們明白,在這個大家都參與其間的人類遊戲中,對什麽是這些規則,它們是什麽時候,如何,及為什麽起作用,我們在一般常識上是多麽的無知。我的那名女學生以為著裝僅僅是為了物質和實用目的。但在更深的和無意識的層次上,那是在時時刻刻地依從和運用這些規則。在本書中,我們將分析這些人類遊戲規則的部分內容:部落規則。



       克維多 * 因其“強力騎士乃是金錢大人”的表述而遠近聞名,這也是他的天賦的雄辯證明。而早在十四世紀,西班牙思想家阿爾西布萊斯特.德 . 伊塔 ** 在他的出色詩章“金錢造就財富例證”中就向我們提到:金錢除了其他功效外,“能使跛子健步如飛,使啞巴張口說話”,使“無手之人更想金錢在握”。如果在中世紀金錢便可以做到這些令人稱奇的事情,那麽在我們 20 世紀的今天,一句眾所周知的諺語是這樣肯定它的作用的:“狗為錢舞”。一個人麵對金錢如此令人吃驚的神通而目瞪口呆。

        此外,看來一個人 --- 也許尤其是目前在我們所處的時代 ---- 無法去評價一件物品或一個人的實際價值和美學價值,除非強力騎士金錢大人露出笑顏。這樣無人懷疑某幅作品是個傑作, ---- 盡管麵對一些冠以輝煌題目的塗鴉之作,誰也不懂,誰也沒有任何感覺 ----- 如果僅知道它賣出了上百萬比塞塔的好價。美,是應該到那些綠色鈔票裏去尋找:“鈔票,綠色的鈔票,卻是多麽美妙”這是 60 年代到處吟唱的一首謠曲。誰也無法肯定一位球員的實際價值,直到宣布某球隊以多少多少百萬比塞塔與其簽訂聘用合同。一個人的自身價值竟也厚顏無恥地以比塞塔來作比較,並通常作為唯一的和最高的評價原則:“這人比比塞塔還棒”。

        人們 ---- 所有規則均有例外 ---- 想著錢,考慮著錢,夢想著錢,為錢而勞作,為錢而受苦,為錢而“累死累活”。“我們都要更多,更多,更更多(的錢)”有一首歌如此唱道,而這首歌家喻戶曉,不是因其旋律,那是俗不可耐的平庸之作,而是因為它觸動了大眾感情中的一根微妙的心弦。

         我們已知,金錢大人是位強力騎士,我們已知,我們的西方文化造就了一種自私的,現時現利的人,創造了一個令人茫然,異化的社會。但是借用克維多先生的比喻,還有另外一些騎士,另一些如果不是完全默默無聞的,也是知名度不高的騎士。但並不因此,他們對人們的思想和情感的規範和影響就弱而無力。這 些騎士之一就是我們稱之為部落人部落情感

        在這本著作中,我們將思維集中在一些非自私自利的也不是現時現利的,又和消費社會沒什麽關係的文化和社會價值。這是一種傳遞到每個個體的深層情感,這情感使人不是作為張三李四,而是作為一個部落的成員,一個部分,甚或一分子來行事。這情感使自己被視為和自認為是一個社會團體的一個成員來麵對其它團體,而麵對周鄰部落要確認本部落的價值,區別,高超,出色和力量。當講共產主義者和資本主義者作為好與壞的區別時,忘記了人首先是部落動物,他的奮爭,不僅僅是作為個體,而更多地是作為部落群體的一員。在繼續往下講之前,有必要對部落一詞預作提醒以避免各種可能的誤解。

      “部落”一詞和它的派生詞 — 部落的,部落性,等等 — 在我們西方當代社會是和“原始”或“野蠻”世界歸為一類的,作為“文明”的反義詞。“原始的”和“文明的”這些詞匯不僅隻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概念,而且是在其深層含有一種特定的評價。“原始”與之相關聯的世界是一個“更加殘忍”,“較少理智”,“種族更加低劣”,“宗教更加低級”(迷信的 - 異教的)世界,一句話,不折不扣地“低下”。

        相反,對一個嚴肅的人類分析學者來說,以“原始 — 文明”作為“高級 — 低級”的同義詞的觀點是缺乏價值且毫無精彩之處的。類似的觀點也在其它的領域裏存在。對癩蛤蟆,蝰蛇,蜘蛛及對其它一些醜陋的動物我們將它們統統劃為令人討厭的動物一類,與之相反的則是鴿子,老鷹,鬥牛及其它的高貴動物。但是一個嚴肅的動物學家,無論是這類還是那類的動物,對它們的行為,本性和特征,他都會感興趣。盡管大自然使人類對某些動物 — 因其對人的健康和生命會造成危險 — 而產生一種本能的反感,但這並不表明此類動物本身鮮有一個待有誌之人去發現的神奇世界。

        我們不是要在此對這種“原始 — 文明的”二合觀念 予以科學的揭露,但是我們要強調的是對一個社會人類學者來說,在客觀上這些是毫無意義的。我們僅舉一例來看,通常將“原始的”與“殘忍的”劃在一起,可是在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發生過象我們“文明”世界裏出現的這種用技術如此精湛( = 迫害狂)的器具來對同類施以酷刑呢?而這種事例不勝枚舉。令人恐怖的“洗腦所”簡陋的生活條件比“原始人”的沒多什麽,真讓人無地自容。不是在一個“文明”世界裏,還在什麽地方犯下這種不可想象的大屠殺? — 在這最近一次的“文明”部落間的大戰,三千萬人喪失了生命。如果不是在一個“文明”國度裏又是在什麽地方將上百萬人以其屬於“劣等,落後”種族的簡單事實加以剿滅(上百萬猶太人的犧牲)?



         不能因此下一個科學斷言:“文明人”由於屬於“更成熟”的世界,故而更加殘忍。確切地說,一個公正客觀的人類學者提出的問題和疑問,從科學上講,應該是有價值的並要加以證明類似這種誰更高級,文明人還是原始人的問題就如同下列的任何一個問題一樣:什麽更高級,肝還是腎?大象還是蝴蝶?一棵樹還是一頭牛?此類問題中的任何一個對一位科學家來 說都是毫無意義的。盡管如此,在一些非常嚴肅的報刊雜誌上,在一些極富盛名的出版社的出版物上,這類問題層出不窮,而如此害人的是如此武斷而又愚蠢地對這些問題給予答複。

         一個人類社會,原始的或是文明的,在其各自結構的某些方麵有所區別,但是相反地在另一些方麵卻是相同的,一個文明人 —-- 個體的人 —-- 在某些方麵行為有所改變(在自己住所舒適的,甚或是豪華的衛生間小便,相反一個原始人在露天),但是在另一種意義上又沒有區別(兩者都要用同樣的器官和以同樣的間隔來排泄這種液體, — 其化學的分子結構也是完全相同的)。對於一個“原始的”和“文明的”社會本質上的共同點和不同點,我們至今還沒拿到一份嚴肅的科學研究論文 ---- 有的僅僅是一些古怪的,計劃拙劣的觀察記錄,這些記錄毫無意義,難以令人感動,其最終目的就是要“證明”文明人的優越。對於人類社會的基礎和基本結構的了解,我們仍如同墜入迷霧之中。故此,對本研究中所使用的“部落”一詞,我想強調其中性特點 — 並不與任何一種其它的評判觀點為伍。


        另外,在大多數情況下,我是有意地使用“部落”一詞及其相關詞語,而不是“種族”及其派生詞,目的就是突出強調本研究的最大理論特征:在從一個“原始”世界到一個“文明”世界的進程中,部落性,這一獨特的能量,它的本質和作用在基本方麵竟然沒有絲毫改變。這種部落能量在原始年代是推動人類前進的主要泉源之一。同樣,到了今天它在人類進步的主要事業上繼續發揮著巨大的建設性作用。部落性 —-- 如同自然界的其它力量:空氣,火等等一樣 ---- 在公元前二世紀和公元後二世紀 ---- 在一種“原始的” 或“文明的”結構裏,在人們失去自控能力時,是給人類帶來最多破壞,災難和毀滅的力量之一。


        當“種族”一詞及其派生詞在本書出現時,是與“部落”及相關詞語在觀念上和重要性上完全相同的。繼續用同樣的評價將“種族 ---- 部落”二項式作為“原始的 ---- 文明的”派生詞,我認為,這樣在道德上是無法接受的,在科學上是荒誕的。 國家 一詞是作為部落種族的同義詞來使用。


       在當今的社會人類學界,“種族”或“種族的”仍然是空泛的,不確指的,不完備的理論概念,通常限定指“現代民族”中的少數民族。而本書的目的就是完全跳出這種我們認為不完備的,受偏愛的和模棱兩可的理論提法。在本研究的最後章節裏,我提出了一些在這小小的社會人類學界裏可能有用的新的技術術語。

       在這部研究作品中,我們試圖發現這個我們稱之為部落性或部落情感的,與 其它能量相比毫不衰變的獨特能量是由什麽構成的;什麽是一個部落,如何組成並維持一個部落,它怎樣運轉,又如何與其他與之水平相等的或低於其水平的周鄰部落拚接或對抗,以及又如何直接或間接地和這個如此有趣而又知之甚少的世界相溝通。

      隨著我們在這個部落人廣闊領域裏的逐漸深入,人們將更好地理解這些預先提到的論點。

      以此作為引言,我們現在開始觀察和分析一些真實可信的事情,在這裏我們能驚奇地發現 HT 盡管隱身不現卻是真正的主角。

      1973 年牛津大學,一個西班牙學生去書店買一本象麵包圈一樣暢銷的書,這是一部普及性的作品,但是有一定的學術和文學價值,作者是位英國人,書中突出介紹那些為造就被稱之為歐洲文明而作出貢獻的偉大思想和人物。他一邊排隊等待付款一邊翻看著這本書,當他讀到前言中的一個段落時,眼睛瞪得老大,陷入迷惑,繼而火冒三丈:

      “如果要講到 ---- 學生高聲讀到 ---- 藝術史的話,想要略而不提西班牙那是不可能的;可是當一個人問道西班牙為拓展人們的思想和推動人類前進做了什麽呢?其回答卻不甚明了:堂吉訶德?偉大的聖徒們,南美洲的耶蘇會教徒?因為除此之外,西班牙簡簡單單地就是西班牙,故此,我的意圖是每章都來發現歐洲思想的新發展,我不能改變這個前提而單獨介紹某一個國家”。這個西班牙人頓覺周身熱血沸騰。當輪到他付款時:

      西班牙人 — 寫這本書的人是哪頭毛驢?

      收款小姐 — 不是毛驢,他是位先生。

      西班牙人 — 當然啦,您們將任何一頭驢都當成先生。

      收款小姐 — 我請你說話放尊重一點。

       西班牙人 — 我尊重值得尊重的人。您瞧這畜生在前言裏說的話,對不起,是這位先生 …… ,您有何看法?

       收款小姐 — (停頓片刻)您想買還是不想買這本書?

       西班牙人 — 現在正鬧紙張危機,如果您同意的話,這書可當衛生紙來使用。


        這個西班牙人一整天情緒極壞,給其他一些西班牙人打了一通電話,讓他們同他一起憤怒。寫了七封不同的信給一家英文報紙以求刊載,又給西班牙幾位傑出的藝術家們寫信告之這一損害部落的事件;他幾乎是粒米未進,徹夜難眠,後據他太太講,他一整天都如喪家之犬,情緒極壞。他太太說,“那時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見到他從小天地裏走出來。我想他是受到了打擊。真是糟透了!” 這個西班牙學生在他內心深處感到他的人民集體的靈魂在跳動,即立刻並強烈地做出反應。促使這個學生臉色驟變,熱血沸騰的不是任何實利主義的熱情也不是任何個人主義的利益驅動。正是部落情感,如此猛烈地,如此迅疾地,如此難以預料地在這憤怒的暴風雨中使他迸發出全部勇氣。

      我們再回到世界的大舞台觀看一幕真實的場景,部落情感才是真正的主角。


      1969年, 在一座英國城市。 5 個西班牙人在一家餐館裏作跑堂。我們邂逅其中

一個招待在同那個非西班牙人的店主談話:

      店主 — 我不喜歡你一半的時間同顧客聊個沒完。

      跑堂 — 誰和顧客聊天來打發時間了?

      店主 — 要是你們西班牙人象這樣滿嘴是詞兒一樣地有錢,那該多好啊。

      跑堂 — 您想把這話再重複一遍嗎?

      店主 — 我想你們西班牙人全是舌頭。廢話連篇又胡思亂想,除此之外,什麽也不是。

      跑堂 — 您並不了解西班牙人。我來讓您知道知道西班牙人是什麽樣的。


      他氣得渾身發抖,氣喘籲籲,口鼻錯位,把其他跑堂一起叫到一個酒吧來說這件事,麵對店主的那種令人難以接受的話語,大家決定必須緊急行動起來。

      跑堂甲 — 他就是說,咱們西班牙人全是舌頭,說是咱們要是象有詞兒一樣有錢就好了,你們怎麽看這畜生的話?

       跑堂乙 — 這小子是個混蛋!你別再惹我生氣了。

       跑堂丙 — 那你跟他說了什麽?

       跑堂甲 — 我有一個想法。我當時什麽也沒說,免得他當我們都是舌頭。但是這小子要為此付出代價的。我想咱們不在他哪兒幹了,現在就去找他結帳。瞧他今天晚上的宴會得有多熱鬧,看他一夜之間到哪兒找人去。

       跑堂丁 -- 哥兒們,你說得到輕巧。你是沒有家眷,傻小子。那明天,怎麽辦?街上喝西北風去?

        跑堂戊 — 這都不算什麽,現在就得給那小子一點顏色看。(衝著跑堂甲說)你說得對,哥兒們,得讓那小子現在就知道知道咱們西班牙人是什麽樣的人。別跟那畜生運氣了。

      跑堂丁 — 哥兒們,讓那個蠢貨著急碰壁,我認為再好不過了,可是也應該三思而行。也許半小時之後,受折磨的就是我們了; 我是說轉過街角我們就找不到工作了。

      跑堂甲 — 可是你還能繼續給象他那樣的小子打工麽?或是說,我們忍得下這口氣,讓他如此嘲笑我們?


       五位跑堂達成一致意見,在爭吵發生不到半個小時, 他們一同去找店主結賬。為了使他們留下來,店主自我辯解,請他們原諒,差一點就要吻他們的腳。他請他們理解那是一時的氣話,不是他真正的想法。他又威脅要向警察局控告他們 在餐館忙得不可開交,當晚又有大型宴會情況下,沒有預先通知就要辭工的不法行為。

       請求,威脅或是央求,一切都無濟於事。五個跑堂在一眨眼的工夫就把那店主一個人晾在餐館裏了。而促使此事突然和不可預料的驟變的動因絲毫沒有實利主義的特點,與此相反,響應部落人的急切呼喚,這些西班牙人置物質損失於不顧。

       我們選出第三個故事來再次觀察部落情感是如何在舞台上唱主角。

       1965年, 在一座法國城市的醫院裏,我被獲準探望一位保外就醫的西班牙人,由於

       此前犯罪,他仍在服刑期內。在聊了一會兒之後,這個西班牙人痛苦地給我講述了他自己是如何意想不到地手濺鮮血的。

       星期六的下午,在一家酒吧裏,這個情緒低落,神色沮喪的西班牙人獨自坐在桌前 ,心裏想著還在國內的妻子和兩個女兒。他已經喝了很多的酒。這時一個跟他共事的法國人想找這個獨自喝悶酒,誰也不理的西班牙人開個玩笑逗大家一樂,不過,這人的酒也沒少喝。

       法國人 — 在你的祖國生活怎麽樣?

       西班牙人 — 在我的祖國生活的比任何地方都好。

        法國人 — 能吃到牛肉還是隻能吃到甜菜?(眾人大笑)

        西班牙人 — 隻有這裏才是就吃甜菜和籮卜。在我的祖國,我們是拿這些喂豬的。

        法國人 — 你說話最好有所節製。那麽,你到這裏來幹什麽?

        西班牙人 — 我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我幹嗎來了?

       法國人 — 我來告你為什麽吧:因為西班牙是堆臭狗屎。

     “我抄起刀子,一下兒就要了他的命。
 

        盡管這個人對自己的犯罪行為依舊有所自責,可是再度重提對方的話,他的心靈依舊受到震動,部落人還在低語:“你幹的好。得讓這種人學會言行謹慎”。


         在這個事件中,我們要特別注意,不是對個人的辱罵(“你,某某某,是堆臭狗屎”)而是一個對部落的辱罵(“西班牙 — 他所屬的部落 — 是堆臭狗屎),它是如何衝擊著一個人 — 他平日是個很平和的人 — 的心靈,攪起暴力的狂飆直至將人殺死。
 

        我們從日常生活中選取的這三個事件可以作為這種深厚的人類和社會情感的例證,其廣闊的領域和深刻的含義,我們試圖加以開掘,發現和分析。部落人 ,如我們所見,支配著人類的命運,她建造和破壞,掌管調度,營造和毀滅,賞賜和懲罰,統治和管理。她是超乎於任何倫理,藝術和宗教法典之上的,象一個好與壞的世界判官,除了向自己之外,她不向任何人尋求解釋。這不是一種理性的,客觀的和無動於衷的觀念。而是一種感情特性極強的情感,其基礎的和絕對的信條:“我們部落是最好的。”
        因此,可以了解 — 盡管不經常和不完整 — 但絕不會去承認任何別的部落的道德觀,理念,品質,宗旨或人員來與這不可辯駁的信條持相反態度。部落情感是普遍性的:無論是在所謂原始的還是文明的社會,在人類的任何曆史時期,公元前或是公元後,在這種或是那種意識形態的,或是這種還是那種宗教信仰的國家裏,她都以同樣的嚴謹和強勁出現。

        部落情感可以體現在大小不一的群體裏,基本上又是相對而言的,即麵對一個阿拉貢省人,一個人可以自覺為納瓦拉省人,而當麵對法國人,雙方又可以聯合起來作為西班牙人,而當麵對中國人時,他們又一起覺得是歐洲人,而當某一天,真地發現了外星人並與之有了聯係後,又會覺得自己是地球人。在變化了的環境下,某一特定時刻,部落人可以在相對廣泛的群體裏得到更強有力的體現。

        我們舉一個現在的例子,隨著大英帝國的衰落,每當唱起“英國統治歌”“大不列顛,統治天下,乘風破浪!”時,蓋爾人和蘇格蘭人以一種在帝國霸權全盛時期難以理解的關心 和熱忱開始確認自己的身份。

       我們來分析這一係列的社會現實,它引導人們來確認,堅持,捍衛和證實部落人的一條基本命題:“我們的部落是最好的”。闡述這一信念和原則的歌曲,格言和諺語不勝枚舉,在城市與城市之間的比較,是這樣唱的:

     潘布洛納有的,那馬德裏就沒有;

     象太陽一樣的姑娘,以及著名的恰科力酒; *

      還有這世上最精彩的,就是聖菲爾明節的奔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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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地產的一種酸葡萄酒。 ---- 譯者注

** 當地的節日,聖菲爾明,潘布羅納市的保護神,每年 7 月 7 日始一周內,每日晨,人在街道上與牛挑逗奔跑而,以其危險,刺激而著稱於世,海明威作品中有所介紹。 -- 譯者注


           在國與國的比較上:

          西班牙是最好的。

          因此,相鄰的部落,總是以在一方麵或好多方麵不如自己而出現,並在總體上更不值一比。經常不斷地編一些民謠或是順口溜來辱罵或嘲諷相鄰部落。有如下說法:“納瓦羅人,泥土不如。” “潘普洛納娘兒們,吹牛又浪蕩” “阿拉瓦人,虛偽假客氣”(在意大利:“ PIEMONTESE , FALSO E CORTESE ”“別蒙特塞人,虛偽假客氣”。)在人數更廣大的群體裏,我們說“成了印地安人” 是“做事荒唐”的同義語。“中國化了”是說這人蠢或瘋。同時,中國人在民間用語裏是孤陋寡聞的形象:“就象騙中國人一樣”。

         還有一種傾向總是將人們生活當中任何反麵的,難於啟齒的或不高雅的一麵說成是相鄰部落本身具有的東西。例如在英國把避孕套叫做“法國套”( THE FRENCH LETTER ),而在法國,這同樣的物件稱為“英國蓬帽”( LA CAPOTTE ANGLAISE )。在英國還把風疹叫做“德國癍”( GERMAN MEASLES )。而為了將普通輕微感冒與有危險的重感冒區分開來,把後者稱之為“西班牙感冒”( THE SPANISH FLU )。歐洲各種語言中,“ EXTRANJERO ”(外國的)一詞, — “ STRANGER ”,“ FOREIGNER ”,“ WOG ”,“ ÉTRANGER ”,“ STRANIERO ”,“ GRINGO ” — 都含有貶義,即使不是仇恨和敵視,也是不信任和懷疑。



        有時候,特別是當兩個部落處在流血 對抗之時,當說和寫“外國豬”以及“外國狐狸”時,是有更廣泛含義的,並使用另一些有時是在幾個世紀裏部落仇恨積累沉澱下來的,滲透著全部惡毒的,更粗野和更下流的表述。同時,還流行著一些充滿嘲諷口氣的,用以描述相鄰部落的貶義詞。例如可以說:“ FRANCHULETES ”(法國佬),“ ITALIANINIS ”(意大利佬),或是“ HIJOS DE GRAN BRETA Ñ A ”(大不列顛崽子”)。


        所有這些歌曲,俏皮話,成語,諺語等由老百姓鍛造而成的豐富的民俗精華和其他含有大眾意識的表述都指向一個方向,含有相同的意義和深刻的信念:“我們部落是最好的”。因此,當這毫不容人的,武斷教條的部落人 在起作用時,希圖找出理性,公正或客觀的蹤影是困難的 — 也是不可能的。



       在研究和分析部落人 時,另一個應開發的領域是如同野花一樣在大眾意識中冒出來的大量笑話。毫無疑問,從其自身的題材,形式和內容看,存在著我們可以稱之為部落幽默的笑話和俏皮話。如同眾多的其他人類現象一樣,笑話不是純粹個體想象力的果實,而是與某一特定社會嚴絲合縫地架構在一起的。在部落幽默類的笑話裏,出場的常常是好幾個部落或是好幾個不同國籍的人,而傳遞的信息始終如一:代表本地部落的人總是受益的並嘲弄其餘的人。我們來分析一個從猶太人角度來看的有關猶太人和阿拉伯人的部落幽默的例子。


         三個猶太人和四個阿拉伯人在一個火車站的售票窗口排隊買票。這些猶太人隻買了一張票,阿拉伯人買了三張。其中的一個阿拉伯人說:“你們注意到了嗎?這些猶太人隻買了一張票。他們這會兒在嘀咕什麽壞主意呢?我們得加小心,不然的話,一不留神,他們就會用通常的壞心眼兒把我們的票弄走”。三個猶太人和三個阿拉伯人坐在同一個車廂。一個猶太人打了一個手勢,三個人趕緊站了起來並把自己一塊兒反鎖在廁所裏。一個阿拉伯人站起來偷看他們的行動。列車員走了過來拍打著廁所門說:“請出示車票,我是列車員”,從門底下遞出一張票,列車員核對之後剪了票,又從門底下遞了回去。阿拉伯人回到車廂說:“你們知道這夥強盜幹了些什麽?他們把廁所鎖上躲在裏邊,當列車員來時從門下隻出示一張票,那兩個人就是這麽占便宜的。這些家夥怎麽想出來的呢!好吧,等回程的時候,咱們也這麽做。”

         回程時,阿拉伯人排在猶太人前邊。而當猶太人看到他們僅買了一張票時,幾個人湊在一起低聲說著什麽,一張票也沒買。一個阿拉伯人說,“這幫畜生一 張票都沒買,我覺得這不是好事。不管怎麽樣,火車一來,咱們得趕快躲進衛生間”。果然如此,火車一到,阿拉伯人趕緊上車並把自己反鎖在廁所裏。一個猶太人敲著廁所門說::“請出示車票,列車員”。從門下伸出一張車票,他拿到手裏就和其他幾個猶太人躲進另外一個廁所裏。

         本地部落總是以事件的主人出現,總是擊敗,羞辱和嘲弄相鄰部落。在英國,愛爾蘭人時常在這類笑話裏以腦筋遲鈍,迷信和毫無理性的麵目出現。我們來分析此類笑話中的一例。

         一個英格蘭人應邀到一個愛爾蘭人家裏用午飯。從屋頂漏下來的雨滴落到餐桌上。

        英格蘭人 — 可是,佩地,你怎麽不上房頂把漏雨的地方修一下?

       佩地 — 當然了,你們英格蘭人自以為很聰明。可是這會兒正下大暴雨,我怎麽上屋頂去修呢?夥計,別給我幫倒忙了。

       英格蘭人 — 好吧,我沒說你現在就去修。我是想說為什麽天氣好的時候,你不去修呢?

       佩地 — 可是,你們英格蘭人怎麽這麽笨呢!你沒注意到天氣好的時候就沒有漏雨的地方了嗎?真是愚昧!

                                       *                                                             *                                                                      *

       佩地 — 典型的愛爾蘭人的名字 — 現在陷入困境。他住的房子著火了。前來救援的消防隊員都是新教徒。整幢建築都處都竄著火舌,佩地被逼上了七樓陽台。底下能看得見幾個消防隊員張開傳統的圓帆布等著佩地跳下去。

       一個消防隊員 — 佩地,你不跳下來還等什麽?

       佩地 — 我不相信你們。我往下一跳,你們就會把帆布撤走。

       一個消防隊員 — 可是,棒槌,你沒看到要是再不跳,就得活活燒死。

       佩地 — 好吧,我馬上就跳,不過首先你們得把那帆布放在地上。

                                        *                                                    *                                                                *


       佩地去看電影,在影院裏和喬治,一個英格蘭人不期而遇。在影片開演之前,有如下一段對話:

      喬治 — 佩地,你要是願意的話,我跟你打個賭。

     佩地 — 打賭?好吧,隨便你睹什麽。

     喬治 — 喬治────從馬上摔下來你睹多少?

    佩地 — 他不摔下來你睹多少?

    喬治 — 我賭 5 英鎊。

    佩地 — 十鎊也行,要是你願意的話。

     喬治 — 說定了(雙方握手以示說定賭金)。

      散場出來:

      佩地 — 這錢歸你了,瞧,我說話算話。

       喬治 — 你看,我不好意思。受良心譴責,我得向你承認我已經看過這片子知道 J 。 W 。要從馬上摔下來。

      佩地 — 我也看過了。隻是我想:“要是他已經摔下來一次了,就不會再摔第二次。”


      英國笑話集裏有關佩地的題材廣泛並多種多樣。但都是同一題目的變體:愛爾蘭人以目光短淺為特色,他們想象力有限並盡幹傻事。

     在歐洲也許特別是在英國還流傳著一些有關美國的笑話。在英國有傾向將美國人描繪成一個尚未長成的大孩子,他總是以幼稚的和極天真的口吻誇口說在美國一切都是最好的,

     用年輕人誇口說大話來證實他們智力尚不發達且人格仍未成熟。而被用以描述這種幼稚可笑精神的代表人物常常是個富有,無所不知卻又極端愚蠢的美國女遊客。



       我們來看英國幽默雜誌“ PUNCH ” 1974 年 7 月 31 日 號上是如何描繪佩妮·皮特佛的。她是個剛剛訪問了東歐共產黨國家的美國女遊客,回到美國後,她要舉辦一次報告會介紹在那幾個國家的旅遊觀感,會上將放一路上拍的幻燈片。

      會議的題目:鐵幕(國家)是什麽樣的,報告人:佩妮·皮特佛·皮克斯刻爾女士,美國人;幻燈放映人:朝德斯曼先生。

      1 ·在開講之前,我要說明我本人從來不是共產黨,連民主黨人都不是,我丈夫也不是。我們是參加了消閑遊有限公司組織的旅遊團。因為,真是見了鬼了!我們的政府老去這些國家,有誰比政府更苯呢?哢嚓

       2 ·這就是柏林牆: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裏。就是這個地方,肯尼迪總統曾經來過,並說自己是柏林人,可他不是 — 他是波士頓人。哢嚓

        3 ·在牆的一邊是自由,在另一邊,我們可以聽歌劇,是費德裏奧。沒錯吧,波普?多煩人呀!到最後也不知道塞羅裏斯坦是無辜的還是有罪的。在美國奉上帝旨意,至少帶他去法院。哢嚓

       4 ·巴赫就在萊比錫的這所教堂裏彈過鋼琴,除非這是德累斯頓。當然啦,人們已經不信上帝了。可是還去聽彌撒,就跟咱們匹克斯克爾一樣。哢嚓

       5 · 瞧這些溫塞斯勞廣場上的布拉格人是多麽漂亮,多好的溫塞斯勞國王曾在此受監禁,有人說他是被推上王位的。俄國人把坦克開來是為了阻止捷克人拍出好影片,那裏有個特別古老,特別古老的猶太教堂。強迫每個人都要頭戴帽子。哢嚓

      6 ·有個地方叫布達還有一個地方叫佩斯。真苯!是不是?匈牙利人總是把他們的名字反過來寫,又在所有的菜單裏撒上匈牙利胡椒粉,這個是議會大廈,


      瞧瞧這圓屋頂上撒的胡椒粉。哢嚓

      7 ·我們的導遊多利斯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他的父母親都是巴爾幹人。據他說,大公就是在這裏遇刺的。南斯拉夫人同別的共產黨國家決裂了,可是沒過多久,鐵托和赫魯曉夫一行貼麵禮,於是又一切照舊。在這些不同的民族中相互仇視,積怨很深,塞爾維亞人就和黑山人不對付。哢嚓

       8 ·阿爾巴尼亞人不願意給我們簽證。他們崇拜斯大林,除了中國人跟誰也不講話。我們飛得很低,這樣可以看到一件阿爾巴尼亞人的藝術作品。哢嚓

      9 ·我們的導遊多利斯正在教我們應該在這所匈牙利清真寺門口脫鞋子。這些習慣真有意思!脫鞋,戴帽子,摘帽子。 — 這是一種真正的教育。我可沒想到這些共產黨人都不一樣。我真後悔向保爾·羅伯遜扔石頭。哢嚓

    10 ·多利斯說羅馬尼亞人是囚犯的後代,這也就是為什麽他們網球打得那麽好。哢嚓

     11 ·終於我們到了俄羅斯母親之國,所有這些國家的偉大教皇。請允許我向你們簡要介紹一下俄羅斯的曆史。基輔受到韃靼人的侵襲。於是恐怖伊萬出來阻止。哥薩克人從娘肚子裏出來就會騎馬。我們去看了芭蕾舞,看的是天鵝湖哢嚓

       12 ·好,於是恐怖伊萬的兒子,費奧多爾,這個聖人,但是弱智,將王位傳給了彼得大帝。他下令貴族把胡須剃光,隨後卡塔麗娜又下令他們蓄胡。然後拿破侖縱火莫斯科,再後來,列寧來了。波普,我落了什麽嗎?波普常說我的記憶力好得驚人。哢嚓

       13 ·將斯大林的屍骨從列寧墓裏搬出來又放進去,時光流逝。不過我們去參觀那天倒是一點麻煩都沒有。波普,這是列寧墓還是莫斯科地鐵站?我們去看芭蕾舞,看的是天鵝湖哢嚓

       14 ·我們參觀了列寧格勒的艾爾米達博物館並特許我們看了頹廢派收藏品
(印象主義和猶太畫家的作品);然後我們去看芭蕾舞,看的是天鵝湖哢嚓

       15 ·到了俄國不去看他的亞洲地區是不行的。這人是烏茲別克人,他的身後就是大草原。古拉格群島離這裏很近了。但是我們不能去,隻能去看天鵝湖哢嚓

      16 ·回到自己的國家後,我們每個人都覺得學會了點什麽,可是我們誰也說不出來是什麽。如果那些共產黨人要來我們的土地上來訪問,波普和我就將在家裏招待他們,好好地款待他們。是不是呀,波普?而我們不能容忍的是家裏住個美國共產黨人,一分鍾也不行。哢嚓


      當談及其他社會集團時,部落人常常使人們對事實的看法發生偏差。有時雲遮霧障,有時使人視網膜發生病變,有時使人眼前漆黑一片。即使在我們二十世紀的歐洲,甚至在以客觀性和非浮躁態度對待人類現象而自重的研究界裏,部落情感總能導引出非常怪誕的偽理論,甚至歪曲一些司空見慣的事實。

        卡爾·馬克思在對人類進行分析時,將其描繪成一個相互競爭和鬥爭的以經濟狀況而劃分的階級社會。根據對資本的占有,其中的一個階級 ---- 擁有生產資料的階級 ---- 剝削另一個階級,僅僅擁有勞動能力的階級。

       如果這個被剝削階級得以戰勝剝削階級並消滅資本,就將到達了公正,和平,仁愛的新紀元。這是卡爾·馬克思的基本觀點。在目前時刻,我們就不去逐條爭論這一理論和行動綱領。與之相反,我們想跳出馬克思主義的提法,因為我們認為:人類首先不是分為階級,而是分為競爭,對立和有時相互鬥爭的部落。不僅存在富有階級和貧窮階級,剝削階級和被剝削階級 ---- 他們也存在,而且無論昨天和今日, 總是存在富有部落和貧窮部落,剝削部落和被剝削部落,主星部落和衛星部落,帝國部落和殖民地部落,巨型部落(美國,蘇聯),中等部落(法國,英國),小型部落(加利西亞 * ,加泰羅尼亞 * ),超小型部落(奧倫塞 * ,塔拉戈那 * ),微型部落(薩斯·德·貝內拉斯 ---- 奧倫塞省的一個小村莊,艾斯約爾 ---- 納瓦拉省的一個小村莊)。


        部落
一詞所含的觀念,價值和現實是與階級一詞所含的在本質上是不相同的。在我們的分析中,一個中國人,一個俄國人,一個美國人,一個巴斯克人,一個畢爾巴鄂人是屬於部落類的詞匯,一個中國人,可以是共產黨或是法西斯,富人或窮人,剝削者或被剝削者,但是一個中國人永遠不會是一個俄國人,一個巴斯克人,一個安達露西亞人,一個畢爾巴鄂人或一個潘布羅納人。中國不是也不會是俄國,西班牙不是也不會是德國。

        尿液不僅在濃度上與血液和唾液不同,而且在本質上不同,它的成分是獨特的,它的結構和職能同樣是 獨有的和不同的。不能將血液類屬於尿液之下,神經係統和消化係統也不能混為一談。這是因其本質不同而無法歸為同類的事實。同樣道理, ---- 在其它類別裏 ---- ,部落和階級是兩個本質上不相同和也無法歸為一類的的,各具特色的現實存在。俄羅斯,可以有這種或那種政治的,社會的,經濟的,文化的,音樂的,宗教的,思想的等等體係,但她是並依然是俄羅斯,而不是中國。俄國人不願意也根本不能不是俄國人。多少夢想使今日的俄羅斯人象昨天的俄羅斯人一樣覺得自己是俄羅斯人,與中國人和美國人不同並 ---- 在所有可能的領域裏 ---- “超過”他們。昨天的俄羅斯人 ---- 願意與否;知曉與否 ---- 象今日的俄羅斯人一樣受部落性的結構和力量的驅使, ---- 這並不取決於每個個體的覺悟或是自主意願 ---- ,部落性是他們以是一個俄羅斯人而自豪,並推動他們幹什麽都行,不是為了讓俄羅斯和別的部落平起平坐,而是要讓她成為最好的,最重要的,在所有方麵都是位居榜首的。

         所有的人都是一隻部落動物,而人類是一個劃分成競爭,對立和有時相 互鬥爭的部落群的社會。這就是我們有關人類狀況的理論或解釋。但是,什麽是一個部落?如何組成的?如何運作?如何進化?那些是它的構成?那些是它的作用?我們將對這些問題全部進行回答,不過我們要以這個基本事實為開端:人類首先是分為部落的。

        有些人類社會的研究者可能認為這種斷言是一種空泛的和信口胡謅的歸納。有鑒於此,我想提請注意兩點。第一,不要未經審判即先行譴責;也不要一無所知即行審判。第二我想提請注意“歸納”的目的。一個研究人員或是一個科學家無論是在進行歸納還是在進行細分的時候,都有可能犯錯誤。如果斷言:“解手是原始人典型的和獨特的某種屬性,但文明人無此屬性”,我們犯了過於細分的錯誤,(在街頭水平和學術水平上都犯了很大的邏輯性的細分錯誤,尤其是在後者的程度上更強)。相反,斷言說:“英國人以最富理性,最不偏激,一言以蔽之,最有人情味為特點”,這又犯了過分歸納的錯誤(阿門,科學上是難以接受的)。

      盡管對部落下的一個定義,僅能在本研究的末尾才可以嚴謹地提出,不過提前拿出一個對此定義的簡略概說,有助於將注意力集中在某一特定方向。

      一個部落是一種獨特的人類社會,有其特殊的性質和作用,是不能再劃歸為任何一種其它人類社會形態。這個社會的單一性源於一種特殊的情感 ---- 部落情感 ---- ,它將某一特定的領土上的所有個體鍛造成一個人並麵對另一特定領土的個體。部落就象家庭一樣可以感覺得到的,就象在同一水平上的一個家族。如果我們的分析是正確的話,可以將部落一詞用於莫斯托萊斯(市),盧哥(省),加利西亞(自治大區),西班牙(國家),美國(超級國家)。一頂針 * 的水, 一浴缸的水,一泳池的水,一個小小的湖泊,一片海水和一個大洋都擁有 H2O ,水。上述每種體積的本質,構成成分以及其它的一些特點都是水,(不是酒,或油或是鹽酸)。而上述部落體積中每一種的本質,構成成分和其它特點是相同的。但是在一頂針的水裏,人不能洗澡,在浴缸裏不能遊泳,在一個小湖裏沒有大浪,不能行駛輪船,也沒有鯊魚,而一個大洋也與小海不同。
 
       事實上,莫斯托萊斯沒有自己的貨幣(莫斯托萊斯比索),加利西亞也沒有加利西亞的海關和護照,西班牙和法國沒向月球發射航天器械。我們對各種部落的體積的變化了然在心。並且清楚這些變化同時是如何影響到另一些對其特點和結果並非可以置若罔聞的變化,即巨型部落可以辦到的事而微型部落卻無能為力。但是我們仍然堅持認為:大洋的化學成分是 H2O ,而不是蓖麻油的化學成分。美國和莫斯托萊斯的自然(和文化)構成在本質上是同樣的,盡管有由於體積的變化(和我們隨後看到的其它類別的變化)而帶來的重大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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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班牙的頂針上部是封口的 。 ---- 譯者注



        假若我們的分析是正確的,一個部落的統一性和其特殊的特性源於一種獨特的,即我們稱之為部落的情感。隨著本研究的進行,我們將尋著不同的大道,街巷,小路和陡峭崎嶇的地方去探訪,它將帶我們去發現這種情感的全部疆域。雖說如此,作為引言,我們想簡略地指明什麽是我們所理解的情感和部落情感。德斯卡爾德斯斷言:“情感是思維的混亂狀態”,今天這論斷又被樂維。斯特勞斯及其他一些思想家所驗證。因此他們得出結論,談論情感研究簡直就是毫無價值的。首先我們同這些論調是完全大相徑庭的。

       與他們相反,我們堅持認為將情感稱為“思維的混亂狀態” 就如同在另一類事物中斷言:“尿液是弄髒了的血液”一樣。尿液有其本質上與血液的化學成分 和機能完全不同的化學成分和機能。故此,對這些液體中的每一種應單個進行分析,盡管還要研究兩者存在的相互關係。同樣,我們堅持認為,人類情感(憤怒,驕傲,溫柔,嫉妒,等等)在本質上基本是有別於思想和意識的,所起的作用在本質上也是不同的。


       另外一方麵,當有些思想家斷言稱情感是“主觀的”時,導致自己誤入歧途而不能客觀地進行研究。恰恰相反,當母親去世時一個人所感到的悲傷或是當被人叫為“狗娘養的”時所發泄出的暴怒,這些如此真實的存在就如同他的鼻子或是手臂的真實存在一樣。想哭的欲望的真實不比眼淚的真實差多少,一個人的想解手的真實不必糞便的真實差多少,(至少一般來說是這樣)。就一個個人來說,思想和情感的真實性不比鼻子的真實性差多少。這些現象當中的每一種現象都有其可以客觀地進行分析的和特有的真實性。


        第二、我們肯定地說,存在著一種我們稱之為部落的特殊情感,,此外,我們還堅持認為,部落人正是以此作為其自身的基礎的。事實上存在著一類個人的情感和一類部落的情感。當一個人作為個體與另一個人競爭時,推動他的是一種要超過和打敗對手的個人情感。拚爭之後,勝者內心受到(感到打敗對方的)愉悅情感的獎勵,與之相反失敗者則受到一些令人不快的(嫉妒 — 落空 — 悲傷的)情感的懲罰。這是一些具有個體特點的情感。

        相反,當兩個對立的部落的兩隻足球隊在比賽時,代表雙方的球隊和觀眾群情激動,大吼大叫,興奮,暴怒,甚至相互辱罵直至可能相互動手。而驅使他們的是包含所有色彩(憤怒,喜悅,悲傷,等等)的部落情感。他的部落(在這種情況下,是國家),在任何一種競爭中(經濟的,體育的,軍事的,技術的,藝術的,等等)處境不妙時,使一個西班牙人(或是英國人)所產生的憤怒就如同他自己 — 單個地 — 在某項比賽中敗下陣來一 樣。

        同樣,在這裏最好還要注意到一點,不可以斷言稱 — 甚至這樣來問問題都是毫無意義的 — :個人情感比部落情感更有活力或是更加重要,反過來講,同樣也是不對的。兩者性質不同。一個人當他的人格受到侮辱(“你乳臭未幹”)時或是他的部落受到汙蔑(西班牙是堆臭狗屎)時,他即會渾身發熱直至動手殺人 — 如前邊案例。一個人多年後才見到自己的母親會喉頭哽咽而當他長期離開後再次踏上“他的”故土時,也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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