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糟糕的事情遲早會來。
綠蘿上了高三,他父親來找我了。
約在藍鳥附近的肯德基,不是周末,中午,人不算多。一看就是那種被壓抑的下層人民,眉頭皺的緊緊地,半天不說一句話。我問他吃點什麽?他想了半天,說來一瓶水吧。我給他點了一個麥辣雞腿堡的套餐,他一邊狼吞虎咽地吃,一邊說這種洋快餐都是外國人不吃的東西,搞到中國來禍害中國兒童,還說綠蘿小時候就是愛吃這種肯德基,麥當勞,都是什麽破玩意兒,害死人的東西。
我聽著不搭話。說實話多年的美術工作令我有些不接地氣地孤獨,除了和家長們必要的交流外,其餘的話我都是能省則省。因為在藍鳥遇到的家長,多半都是一來就是快點,快點,回去吃飯。你想和他聊一聊孩子在這裏的畫畫情況,進步情況,或者再多說幾句關於當代美術史之類的談話,是沒有幾個家長願意聽的。他們關心地我送來了,時間到了,我接走了。
他吃完了,打了一個嗝,開始進入主題。說,葉老師,你是一個好人。我微笑一下。好不好人我不知道,至少不壞。然後他說,你的意思是綠蘿以後要考美術學院?你有幾成把握能考上?考上後學費很貴吧?畢業後也賺不了什麽錢。
這一連串的問題估計是他已經考量良久要來詰問我的。
我說綠蘿有這個心願,她喜歡畫畫。我不過是幫助她實現她的夢想。
他看定我,語氣變得更加嚴肅:她有這個心願?她怎麽沒有和我說?我還以為是你逼著她學美術!
我很無語。
他接著說,我家的條件你是清楚的對吧?我們可不是什麽有錢人。當初她媽送她學畫畫就是跟風,看見她的同學有幾個在這裏學,周末我們工作忙,沒有時間管她,可以在這裏混一下時間。
我在心裏笑了笑,工作太忙?明明是要打麻將,不想管孩子。
“我已經和她媽媽商量過了”,我皺了皺眉,我知道所謂的商量過了,估計也就是打了一個電話,甚至可能都沒有,綠蘿的媽媽,按照綠蘿平時的描述,多半也是不會真正地管她。“我們不想讓綠蘿參加美術高考,她應該參加普通高考。”
應該個頭!我在心裏罵了一句。早幹嘛去了?為了準備美術高考,我們從高二就開始準備,觀摩學習美院曆年的美術高考試題,讓綠蘿試做,事實上,從去年開始,她的繪畫已經就不再是隨意塗鴉,我雖然有些心疼她,那些應試準備會浪費她的天才。但是我也在說服自己,退讓是為了更好的進攻。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讓她真正擠進那道門,隻有進入了,才有機會進入更高的平台,否則在底層拚命地跑,就算跑地再快,也根本不會有人看見她的光華。
現在回到原來的跑道,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綠蘿本身就是不是學業優秀的學生,又花費了大半年的主要精力在美術高考上麵,再回去她的文化課成績根本就不可能通過普通高考。
我小心地說出這個觀點。他爸爸立刻就火了,聲音提高了八度,什麽?美術高考?美術高考是什麽東西?我怎麽沒有聽說過?綠蘿都沒有回家說過,你們就決定了?誰給你的權利!
隨後他站起來,抓起桌上的餐巾紙擦拭著發紅的鼻子,甩下一句話,我是一家之主,我說什麽就是什麽,如果考不上,小心我告你,還有你們藍鳥!什麽破地方!
揚長而去。
他可沒有結賬買單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