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母親因為痛風發作住院的那一天下午,我正帶著綠蘿在美院的展覽館看 德國藝術大師呂佩爾茨的新表現主義畫展。 他的作品主要借用各種希臘,羅馬神話和基督教的神學題材,來表現陰鬱,死亡,以及無法掙脫的宿命等。我帶綠蘿來,倒不一定是希望她能從他那裏借鑒到什麽,我的想法就如同打地基一樣,隻有地基深厚了,樓才可能高。這方麵,我不急功近利。
因為展出的作品都是原作,真品,展覽館的人要求我們手機靜音,還不時地提醒綠蘿不能距離畫作太近,我知道她的吃畫的習慣,但是也不得不提醒她,這些作品沒有畫框保護,你不能對著它們呼吸。
所以我母親一連打了六個電話我都沒有聽見。
等我知道消息時,我大著肚子的弟媳已經將我媽媽安排住進了醫院的內科病房。我不得不承認我弟媳還真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女人。明事理,做事麻利,有醫生的好頭腦和好素質。去醫院看見我媽病病歪歪地躺在病床上,將她紅腫的老高的右腳從襪子裏伸出來,我感覺到了,這是對我無言的控訴。養個女兒有什麽用,關鍵時候竟然還不如媳婦靠得住。
我本來想說怎麽不打電話給我弟弟,自然我知道這話說了也是廢話,他忙,不是在手術台上,就是在去手術台的路上。老媽絕對不會怪他,老媽隻會心疼他。哪像我呢,幹那麽個工作,沒幾個錢,也不忙,竟然還整天找不到人。
我不敢說是帶綠蘿看畫展去了。隻能說是自己看畫展去了。我母親說,你要真的是有追求,我倒也就不怪你了。反正我是覺得話裏有話,搞得我訕訕地,腆著臉對我弟媳說,等你的娃生出來了,我一定會是一個好姑媽,每個周末帶他看畫展,保準給你培養出一個天才畫家來。
弟媳是個實在人,她不解地看著我,說,為什麽要培養一個畫家?這年頭,有幾個畫家能養得活自己?
什麽?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難道背地裏都是這麽說我的,養不活自己?我自嘲地笑一笑,應該還輪不到這樣說我,我算什麽畫家?一介畫師都算不上,一個培訓老師而已。似乎老師身份倒還是接了地氣的有些理直氣壯呢。
不做畫家,不屑做畫家,哼哼,你以為你們想做就做的了嗎?
再說了,不學美術,學什麽?
學醫?繼承你們的衣缽?這一輩子你們還沒有忙夠,受夠氣嗎?
前幾天還聽我媽在家為我弟媳婦抱不平,你說都9個月身孕了,被派去看門診,一上午看一百多號,每個病人都是吵吵吵,末了還被人說,都這麽大肚子了,難怪看的慢!別人都看完了,你這裏病人還在排隊。搞得我弟媳都要當場哭了。回家飯都不想吃。
好吧,我也是瞎操心。姑媽就是姑媽,不是媽。她的娃怎麽安排總歸是她的事情。
不過我媽接下來就說,我病了你可以不管,但是你28了總不能還不找男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