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書女子·折劍軒

竊書……竊書不能算偷的……
正文

唐僧與我

(2005-05-07 11:33:04) 下一個
不好意思,本來想假裝浪漫,至少應該寫個《安娜與國王》之類的東東,但是無奈的很,我不叫安娜,沒那福氣遇到國王,長得也不像朱迪·福斯特,我身邊也沒什麽人常得像周潤發的,所以,隻好大煞風景了。 一個人要遇到唐僧,會有很多可能,比如你是妖精,或者你是猴子,或者你倒黴的被月光寶盒砸到。我就是第三種。 某天做夢的時候,我看見了麵目猙獰的觀音、碎嘴的唐僧和倒黴的孫猴子。 古怪的是,那唐僧是個四眼田雞,而孫猴子卻是個女生。 唐僧對猴子說:“悟空你也太調皮了,我跟你說過叫你不要亂扔東西,你怎麽又……你看我還沒說完你又把棍子給扔掉了!月光寶盒是寶物,你把它扔掉會汙染環境,要是砸到小朋友怎麽辦?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那些花花草草也是不對的……” 我在一邊聽得都頭痛,隻想大喝一聲:“吵死了!” 還好那孫猴子比我還著急,一棍子就朝唐僧打了過去,唐僧一害怕,寶盒脫手,直向我飛了過來。而我,躲閃不及—— 哐—— “哇,好痛!”我一聲慘叫。 那個害人的月光寶盒被我扔到了地上——竟然是我的鬧鍾! 我的鬧鍾遲了二十分鍾才響——這是頂討厭的一件事了,因為如果它索性不響了,我倒可以幹脆不去上課,但它偏偏響了,害我迷迷糊糊把它從床頭櫃上糊了下來砸到自己的腦袋——這一砸,砸壞了我以後很多天的運氣! 我的室友小潔不耐煩地翻了個身:“吵死了!” 我沒時間搭理她,翻箱倒櫃尋找一件合適的衣服:“哎,小潔,我那些黑T恤都到哪裏去了?” 小潔咪咪嘛嘛地咕噥:“你的衣服不見了,問我?” 我一把掀開她的被子:“我有四件黑T恤,兩天一件,今天才星期四,怎麽就沒了?” 小潔奪回被子,繼續睡覺:“吵死了,你N天沒洗衣服了!穿一次白的會死人嗎?” “會啊!”我咕噥,“就是不想洗衣服才不穿白的嘛!” 我當然有十二萬分的不情願,但是還是隻好穿了件白衣服,遭罪啊,這不是逼迫我要勤洗衣服嗎?還不如殺了我! 我顧不上吃早飯,匆匆忙忙趕到教室,剛好趕得及上第二節課。這點來說,我的運氣還不算太壞,因為雖然那老師課間不休息,我還是成功地從後門溜進了教室。感謝佛祖,希望我今天的厄運就此結束吧。 我正暗自念經,卻忽然看到窗戶外頭有人再向我招手,仔細辨認了一下,發現是實驗室的學弟。看他那樣子,簡直好象實驗室著火,我隻好低聲罵了一句,又偷偷溜出教室。 “怎麽啦?”我沒好氣地問。 “學姐……那個……”學弟看我一臉凶巴巴的樣子,連說話都結巴了。 “什麽事情?快說啦!” “昨天你叫我配的試劑……我……我配錯啦。”學弟一邊低聲說一邊觀察我的臉色。 “錯了?pH值差了多少?”我問。 “我……”學弟比蚊子還秀氣,“我把酸當成堿了……” “我KAO!”我說話的這個分貝數一定超過了環保允許極限,以致教室裏的人紛紛探頭張望。 “你怎麽可以把酸當堿?”我從來就沒有淑女形象,“你知不知道這個實驗就要完成了啊?你知不知道我做這個實驗有兩天沒睡覺了?你是白癡啊!”我暴跳如雷,記不得是叉腰罵街還是手舞足蹈,就在這走廊裏口沫橫飛地痛罵的這個學弟,上課的人都偷偷從窗口看熱鬧,自修的人紛紛跑出教室——是的,如果是一個打掃衛生的大媽在罵隨地吐痰的小癟三,這個架勢當然沒什麽,但現在偏偏是一個看起來還算斯文的女生,在全校最大的教學樓的走廊上,痛罵一個人高馬大的男生,而且似乎還不是男女朋友吵架,哇塞,這真比周星弛的電影還有戲劇性了。 學弟的頭低得不能再低了(就是說,再低,頸椎就要斷了)——要知道,這些看熱鬧的人中也許就有他正在追求的一年級小MM,或者還有昨天打CS剛剛輸給他的人,還有上個月才稱讚他很酷的什麽人——現在,他的形象可是全毀了! “學姐,我錯啦!” “錯?”我繼續罵,“道歉有用嗎?道歉酸就能變成堿了嗎?道歉那實驗就能全部恢複正常?我熬的通宵怎麽辦?睡眠不足有礙美容的耶!你道歉就有用了?” “那……那你要我怎麽樣嘛!”他的語氣近乎討饒了。 “怎麽樣?”這倒是把我問愣了。我的確不知道要怎麽樣。叫他重做吧,他根本就不會,到頭來是浪費材料,那叫他怎麽樣?總不能叫他賠償我美容損失吧?那個什麽“玉蘭油,掩蓋七重歲月痕跡”? “算了算了!”我氣憤又絕望地擺擺手,“懶得見到你,快給我滾!” 旁邊的人發出哄笑,等著看下麵還有什麽好戲?我環視四周,把他們一一瞪了若幹眼——哼,看什麽熱鬧!沒見過人生氣嗎?真是毛病! 其實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我那笨蛋學弟——這個實驗一個月以前老板就交代我做了,但我是何等的天才人物,早就算好了實驗隻要一個禮拜就可以搞定,所以前三個禮拜我都在網絡上遊蕩,在某個著名社區混到十大富翁,在網絡金庸上把自己的排名提高高全站第一,還把一堆遊戲統統打爆了N回。等我想起該做實驗的時候,才發現這個配試劑好象就要花一天的時間。當然,聰明如我,怎麽會不利用實驗室良好的人力資源——我都大三了嘛,大四的學長反正都不會來實驗室,所以大一大二的學弟們正好可以剝削——發誓,我不是經常剝削他們的,即使偶爾(一個禮拜兩三回而已)剝削一下,也一定會請他們吃東西,至於吃什麽,要看學校的咖啡廳有什麽降價了。但是這一回怎麽偏偏們這麽倒黴,遇到了這個笨蛋,害我的辛苦全部白費,真是……真是……啊,不能生氣,生氣會有礙美容的。 我罵完了學弟,收拾了東西,決定立刻去重做實驗。不過我好餓——沒吃早飯嘛——所以一看時間,食堂剛好開飯,這時候趕去不用和可怕的體育係男生搶東西吃,於是跳上自行車,一陣狂踩衝到了食堂。 開頭我就說了,被月光寶盒砸到,一定倒黴的。所以我剛衝進食堂就看到一大堆體育係的男生,搶劫一樣擠在各個窗口——KAO,雖然我有句名言,叫“人生沒有希望,我要去搶食堂”,但我還沒見過真的搶食堂的,簡直太太太可怕了! “倒死!我就不信我搶不過你們!” 隻見小姐我,左手飯卡,右手托盤,以如此瘦弱斯文的身材和一群身高都在190公分以上的非人類大打出手——然後…………………… 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是誰推我?我的白T恤啊!5555555555555555555,是誰把醬油或者是醋,或者是醬油加醋倒在我身上了啊!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 我想是完蛋了,我的衣服比那個比·約克還前衛,比哈韓一族還鮮豔,比瑪麗蓮·夢露的低胸裝還顯眼,而我的心情,比學弟把實驗室燒了還糟糕——這下我怎麽去見人?一個女生穿成這個樣子,和沒穿衣服有什麽兩樣?我現在就可以感覺到周圍那些隨便是驚豔,還是驚見恐龍的眼光。天啊,叫我這樣子走出食堂,走去實驗室,和裸奔有什麽區別?這個……這個要怎麽辦? 我慌張地看了看周圍,找到一個平時就是打死我我也不願意坐的陰暗的角落——我可以到那裏去,背對大門,這樣走進來的人不會看到我的!我想著,將托盤舉在胸前,遮住那一大塊咖啡色的汙漬,使出移行幻影大法,逃了過去。 恩,果然沒人喜歡這個位子。我一邊吃一邊心虛地四下張望。現在食堂人正多,我可以在這裏坐到食堂關門的時候,趁大家不注意溜出去。 你可能覺得我小題大做有神經病。大概就是吧。像我這樣學生物醫學的女生,因為多少和醫沾上點關係,所以有潔癖的——不要笑,我就是這個樣子嘛,雖然我很討厭洗衣服,但是我更討厭穿髒衣服,這就是我為什麽一定要穿黑色的,打扮得像個老太婆。我就是不想發生像今天的這種事啊——真的,我覺得,女生穿了不幹淨的衣服,其嚴重程度等同於裸體! 我對於吃東西,已經沒了興趣,所有喜歡吃的東西都吃起來像硫酸——就是為了要買它們,害我變成這副德行,一世英明毀於一旦啊,555555555555555,終於理解洪七公為什麽要砍斷手指了,他一定是因為吃東西弄髒了衣服,被別人嘲笑,55555555555555555…… 飯菜基本上沒動,我枯坐在陰暗的角落裏等待午餐時間結束——還有一個多小時,什麽叫度日如年啊! 正在這個時候,一條黑影籠罩了我,天,有個捧著托盤的人過來了!白癡!白癡!你非要坐這個位子嗎?我心中怒罵。但是完全沒有辦法,那個人坐下來了,都沒有征求我的意見耶!是了是了,我剛才計算失誤,食堂人最多的時候當然會有人要坐這個位子的!這可死定了! 我趕緊把書包一倒,翻出一摞書來抱著——幸好我的書都是挺大的,還有個A4文件夾,剛好可以把那塊汙漬遮住——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對著自己的托盤搖晃,心裏暗暗念動各種咒語,盼望對麵的家夥趕緊吃完開溜。 但可惡的是,對麵的這個家夥他居然吃得很慢啊,簡直像大家閨秀,吃飯和數米粒差不多。我等了他二十分鍾,他居然沒有要走的意思! 倒死!他到底還有多少才吃完?我心裏嘀咕著,冒著被誤認為是暗戀的危險,偷偷抬頭窺探——媽呀,他,他簡直沒吃嘛!而且……而且…… 他居然在看著我! “TMD,沒見過女生嗎?即使衣服有點髒!”我邊暗罵,邊抱緊了我的書,“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對麵的家夥也覺得自己有點失禮,或者感覺到我的殺氣騰騰,輕輕咕噥了一句,低頭去吃他的飯——恩,很香的咖喱雞肉飯啊,居然和我的眼光一樣,可惜我沒心情吃! 我又繼續等,過了大約五分鍾,那個家夥終於吃完了,掏出手帕——現在很少見人帶手帕了——擦擦嘴,拿起書包走路。我真是如釋重負,阿彌陀佛念個不停。 “哎,你……” 一個很輕很輕的聲音響在我耳邊,但我聽來和炸雷無異——該死,那個家夥去而複返! “你不舒服嗎?”他問。 啊……倒死!不舒服也不關你的事啊,你走了我就好了! “你要不要幫忙啊?” 謝謝,謝謝,你最好的幫助就是立刻從我眼前,不,是耳邊消失,如果你敢走到我麵前,敢看到我的髒衣服,小姐我一定……哎,你居然真走過來? 那家夥彎下腰,看著我道:“你的臉色好差,你是不是生病了?要我幫忙嗎?” 我倒!我是生病啊,我快被你氣出精神病了!快滾啦! 這個不識好歹的家夥當然不會滾了,反而來扶我:“我送你到醫院去吧,坐在這裏不行哦。” 天啊,天啊,我可不要在這個時候站起來,不要在這個時候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食堂去——因為如果要出食堂,我必須現在收拾書包,那他一定會看到我的衣服,即使我可以放棄書包,學校有規定,吃完飯必須把托盤放到回收點,而我沒那個本事一手抱著書,一手端那個托盤。我使出那千斤墜的功夫,死賴著不走。 “這樣不行啊!”那家夥見拽不動我,就好言相勸,“不舒服就要上醫院去,聽話啊!” “哎,你哪隻眼睛看到我不舒服啊?”我終於發作了,“我就是不想走嘛!” 那家夥被我弄了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臉色真的很差,而且,你的飯都一點沒有吃……” “我不喜歡吃,行不行啊?”我怒氣衝衝。 “不喜歡吃幹嗎要買呢?” “誰規定不喜歡吃就不能買啊?”我想暴跳如雷,但是不能跳,“我高興買來不吃,犯法呀!” 那家夥盯著我看了半天:“你不要逞強啊,我看你是很不舒服的樣子……” “我……”我幹嗎要和他說啊?真是要死,這樣會引起很多人的注意的! “我好得不得了啦!”我終於忍無可忍,決定做一件違反學生公德的事情——放棄那個托盤,立刻溜走——我真的是很守紀律的學生,我從來不亂丟果皮紙屑,老天有眼,我這是被逼無奈,你要罰就罰這個討厭的家夥好了! 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了起來,一手抱著我的書,另一手拖著我倒黴的書包,奪路而逃。 “哎,你的托盤!”那家夥在後麵喊道。 我充耳不聞,隻向食堂門口衝。 “這樣很沒有公德心哎!”他還叫。 這一聲叫一定會引來很多人的注意的!還好,我已經逃出食堂的門了。 我不得不放棄自行車——我沒那麽好技術,抱著書騎回實驗室去——做賊一樣,東張西望向實驗室溜。隻要到了實驗室就好,我似乎有件白大褂在那裏,大不了穿那個回寢室去。 但是,厄運不會就此結束,夢魘般的聲音又響在我身後:“喂,你到底怎麽了?” 神啊,救救我吧,這個人過分熱心了吧!簡直唐僧哎! 我低頭不語,暗自加快腳步。 “喂!”他追上了我,“要是不舒服就要到醫院去!” 我知道和一個比自己高二十公分的男生比腳程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但是我還是急於擺脫這個唐僧的家夥。我們學校的食堂是建在校外的,要回學校必須過馬路,現在正紅燈,我看準左右無車就噌地躥了過去——佛祖恕罪,我以前也不闖紅燈的,真的,即使上課要遲到都我不闖,今天,實在是…… “哎,紅燈……” 那唐僧在後麵叫著,但我哪裏理會他,管是淩波微步還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功夫,總之是傾盡畢生之所學,逃出他的魔掌了。 生化實驗樓是個冷清的地方,因為和生理實驗樓,醫科實驗樓隻有一牆之隔——生理實驗樓和醫科實驗樓裏有什麽,隻消聽幾個藍牙齒,綠舌頭之類的故事就立刻知道了——我聽著自己的皮鞋敲擊著水磨石的走廊,寂靜中幹脆的一聲聲的響,有點詭異。若是從前,我還會覺得有點可怕,但是今天,這種沒人在旁邊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實驗室就在走廊盡頭,嗬嗬,我就快得救了。 一路順利,我鑽進實驗準備室找我的白大褂。恩,還好,並不是很困難找到。我鎖了門,關了窗,拉了窗簾,悄悄把把白大褂套上,恩,布料質量不錯,不會看見那塊汙漬了——終於噩夢結束! 現在我可以大搖大擺的走路了,大大方方打開實驗室的門,和學長學姐打招呼,就好象什麽也沒發生一樣。 “赫赫,你來了啊?”我學姐萍萍眼睛不離開電腦屏幕——顯然正在聊天。她是不折不扣的女博士,寂寞無聊經常在網絡上出沒。 “恩,學姐好。”我恭敬有禮。 “來得正好啊。”發話的是我學長博士老狼,“來幫我收拾東西。” “啊?收拾東西?”我以為自己耳朵壞掉了,老狼學長是全實驗室最不修邊幅的人,他的櫃子養老鼠,桌麵爬蟑螂,臭襪子與煙頭齊飛,泡麵共大腸杆菌一色,如果哪天老板來查資料不小心開了他的櫃子,一定當場暈倒然後老狼就可以理所當然地篡權了。“收拾東西?要檢查衛生了嗎?”我問。 “什麽啊!”萍萍學姐諷刺地一笑,“他會怕檢查衛生?那我就會怕上網有輻射了呢!他是聽老板說今天有新人來,估計是MM,所以……” “葉萍,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老狼學長怒喝,“我收拾東西關你什麽事了?你泡你的網好了!” 萍萍學姐一麵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爬來爬去,一麵道:“死老狼,我是給你打的預防針,你現在收拾了有什麽用?過不了兩天又亂成一團,你以為現在的小MM都像小楠和我,可以忍受你的臭襪子?你還是省省吧,反正到頭來人家也會跑掉的。” “TMD!”老狼學長從字紙簍裏倒出了起碼有半桶蟑螂以及各種爬蟲、害人蟲,我連忙去尋找我的“必撲”一聲。“你這女博士,李莫愁,滅絕師太!”老狼口不擇言地罵著,“看我非把新來的MM泡上不可!” “嗬嗬,要不要打賭啊?”萍萍學姐笑得詭異。 “賭就賭啊!”老狼學長踩死一隻蟑螂,“賭倒一個月的垃圾!” “好!”萍萍學姐答應得爽快,“再加扛一個月的純淨水!小楠你要不要參加?” “我?和我有什麽關係?”我問。 “參加啦,參加啦。”萍萍學姐慫恿道,“我穩贏的。” “葉萍!”老狼學長咬牙切齒,“我老狼今天發誓,非把那MM泡到手不可!讓你看不起我!” “嗬嗬,我看不起你是一個方麵。”萍萍學姐繼續泡網,然後一字一字道,“最重要的是,來的這個人,雖然叫李清啊,很秀氣的名字,但是——” 她話音未落,響起一陣敲門聲,一個人從外麵探進頭來。然後萍萍學姐的後半句話也不用說了——新來的不是MM。 我和老狼都傻了。 老狼傻,很正常啊,因為他要倒一個月的垃圾,還要扛一個月的純淨水,而且他知道,在這一個月裏,我和萍萍學姐會努力製造垃圾,並努力喝純淨水,所以他慘了。 而我傻了,更有理由。 “你……你……你居然跟到這裏!” 這就是我對新來的學長,剛剛從德國留學回來的研究生一年級的李清所說的第一句正式的問候。 哎,你很聰明,猜的沒錯。他就是我在食堂遇到的那個,可怕的唐僧! 我回寢室的時候,整個人好象是在夢遊——如果要研究那個祥林嫂在遭受打擊後成了什麽樣子,我就是活體標本了。 “哎,你怎麽了?”小潔用手在我麵前亂揮,“沒傻吧?” 我已經不會回答她的話了。機械地走到床邊,僵屍一樣載了下去。 “喂,你怎麽啦?”小潔上來拉我,“咦,這是誰的外套?” 這是誰的外套?當然是那個該死的唐僧李清的啊!想著我都巴不得一頭撞死! 那個家夥,居然在我打算逃離實驗室的時候把我拉住,向我借白大褂! “我要穿啊!”我沒好氣地。 “你不是要走了嗎?借我一下吧。”他可憐兮兮地,“我的那件老板還沒批下來呢。” “你可以借老狼學長的。”我說,“反正他不穿。” “喂,小楠,你不要欺負新人啊!”萍萍學姐壞我好事,“老狼的衣服連他自己都不敢穿,終年和臭襪子漚在一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襪子者臭哦!” 老狼學長現在隻期盼萍萍學姐少製造點垃圾,都不敢回嘴,於是李清又看向我。 “萍萍學姐,你又不做實驗,你借他好了。”我說。 “我?”萍萍學姐作出誇張的恐怖表情,“我剛剛從人體解剖實驗室串門回來的呢,還是不要了。” “那有什麽關係!”我抓住最後希望,“既然要來我們實驗室,就要習慣屍體和臭襪子!” “借我一下,你很不方便嗎?”李清的禮貌讓我——呃,渾身難受。 “是啊,我很不方便!”我說。 “你這丫頭越來越古怪了!”萍萍學姐的嘴啊,那叫一個討厭!“借一件衣服而已,又不是借錢,也不是借人,會死嗎?” “會啊!”我小聲嘀咕。對,我必須小聲,否則她會問我為什麽不能借,那我就必須告訴她,我把衣服弄髒了,然後她就會嘲笑我,然後她會在網絡上和她的狐朋狗友談論這件事,然後整個學校的人都會知道——秦小楠把衣服弄髒了! 現在我唯一的活路就是讓李清放棄。 “你,出來一下!” 我把這個家夥帶到準備室。 “你幹嗎非要穿白大褂啊!” “因為實驗室有規定啊。”他一臉無辜。 “連老板都不遵守規定的,這就是我們實驗室的傳統。”我擺老資格。 “那怎麽行?”他完全是死板的傻瓜,“規定一定要遵守,否則會出實驗事故的。” “我管你!我就是不能借你!” “為什麽?” “我幹嗎告訴你?” “你幹嗎不能告訴我?” ……………………………… 天啊,這個家夥,難道他要用唐僧對付小妖的辦法對付我?他下一句是不是要問“你媽貴姓?”……我的媽呀! 好,好漢不吃眼前虧,先輸你一句嘴,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麵對敵人的嚴刑拷打,我隻有一句:“我都說!” “拜托,我的衣服弄髒了,不能這個樣子回去!” “啊?那麽嚴重?”他天真的問,“我看。” 倒死,我都覺得穿髒衣服和裸體沒區別了,還給你看?看了將來我嫁不出去難道嫁給你? “不要啦——”我抓著領子,那動作仿佛遇到了色狼,提防他非禮,“就是很髒啦,一大塊。” 他用那種天真的神氣看了我半天,然後問:“今天你在食堂,一直用書擋住,是不是因為弄髒了?” 倒,看穿了就看穿了,何必說出來,害我好沒麵子! “其實沒那麽嚴重啊。”他笑笑,像個小孩,“你穿這個回去像什麽話?” “總比髒的好。”我咕噥。 “這樣吧,你把白大褂借我,我把外套借你。”他說,然後自說自話地把那件藍白格子的外套脫了下來,遞給我。 啊?這個…………………… “還不交換?”他催促。 我簡直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你,轉過去啦!”我舉手投降了。 他乖乖地轉了,仍舊笑:“沒那麽嚴重,你不要老是緊張兮兮的。” 這真是全天下最可笑的主意,但也沒有其他主意了。 “就是這樣。”我說,“我現在就想撞死。” 小潔卻根本就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哈哈大笑,隻差沒在地上打滾了。 “哎,這個人真的……哈哈,好有意思哦!”她上氣不接下氣,“哈哈,你慘了啊……” “算了,就知道你聽了會這個反應。”我氣憤地從床上一躍而起——我現在就去把我的黑T恤都洗了,明天再去夜市買一打黑T恤,這叫化悲痛為力量,變教訓為經驗,反正現在後悔都沒用了—— 但是我還是後悔啊,不爽啊!我簡直可以想象李清那的混蛋,現在一邊和萍萍還有老狼吃晚飯,一邊談論我的白癡舉動,什麽弄髒衣服啦,什麽吃飯不放好托盤啦,什麽過馬路闖紅燈啦,什麽企圖穿著白大褂回寢室啦……我好想好想,朝他丟一個SILENCE魔法,或者現實一點,直接把他的嘴縫上,555555555555555555555555…… 我的鬧鍾徹底報廢了。是我故意把它從床頭推到地上去的,因為我不想起來。 我知道我必須到實驗室去完成我的實驗報告——實驗做不出來,先編個報告糊弄老板一下嘛。但是我非常非常非常的不想去——隻要一想到會遇到該死的李清,我就頭皮發麻。 “如果你不想起來就不要開鬧鍾!”小潔惡狠狠地從床上跳下來,關掉我那個即使躺在地上還頑強地響個不停的鬧鍾,“你這個可惡的家夥!” “我很困哎!”我裝死。 “難道我不困?”她語氣凶惡,“你半夜三更洗衣服,一大早又響鬧鈴,可惡!” 她罵罵咧咧的,還是爬回床上睡覺去了——大三女生都是九三學社的,即,早晨睡到九點,下午睡到三點。 現在的時間才六點半。我躺著,猶豫到底要不要到實驗室去。如果不去,這個理由……如果去,那個理由…… “你不要念念有詞了!巫婆一樣,煩死了!”小潔再次對我表示不滿。 我騰地做了起來:“我要到實驗室去!” 我覺得自己聰明極了,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到實驗室去的,我可以編造好實驗報告,順便把李清的那件該死的衣服放他桌子上,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來——嗬嗬,這個主意實在是太好了! 清晨的實驗室果然冷清,除了老狼昨天沒殺死的幾隻蟑螂在爬來爬去以外,活的東西就隻有我了。 我鬼鬼祟祟地環視四周——沒有人哦——然後,從書包裏掏出那件藍白格子的外套,像丟炸彈一樣往李清桌上一甩——阿彌陀佛,以後不眼再讓我遇到這種糗事! 這個……這個……流年不利,最近特別倒黴,月光寶盒的後遺症還沒好! “你……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像見了鬼一樣手指顫抖,指著突然從桌子後麵冒出來的李清。 這家夥睡眼惺忪:“啊?我?我昨天通宵做實驗的。” 通宵做實驗?新人會通宵做實驗?鬼才相信!他一定有什麽陰謀詭計! “我其實是剛從國外回來,還在倒時差,習慣晚上做實驗了。”他解釋。 我一臉敵意地看著他。 “你這麽早來做什麽啊?”他打著嗬欠問。 完了,我又要被唐僧纏上了! “關你什麽事!”我擺出一副最最潑辣凶悍的臉孔,“你可以通宵別人不可以早起?” “哎,不要那麽凶啊,怎麽說我也是你學長!” “你是新人!”我繼續恐嚇,“學長!” “哎?”他似乎還沒清醒,很傻地衝我笑了笑,“那好,那你是學姐,學姐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飯啊?” 天啊,吃早飯?光見到你我就倒足三天的胃口,和你去吃早飯?你做夢啊! “不要,我有事。”我努力收斂自己的殺氣。 “我請哎。”他很討好地,仿佛我真是他學姐一樣,“昨天請了萍萍學姐和老狼學長,既然你現在也是我學姐,那也應該請你。” FAINT! “算了算了!我不要當你學姐,學長你還是自己去吃飯好了,我有事。” “什麽事情比吃早飯還重要?”他問,表情一級白癡。 “我寫報告。” “那也要吃飯啊。”他說,“不吃早飯會得胃病的,你看老狼學長就……” “拜托!”我在他逼迫我上吊前打斷他,“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做完了就會去吃飯的,OK?學長你自己去吃啦,讓我安靜地做完我的事情好不好?” 李清無辜地看著我,像一隻受傷的,呃,小狗:“這樣啊……那好吧。” 他套上他的藍白格子外套,向門口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過頭來不死心地說:“一定要去吃早飯哦!” “知道啦!”我無奈地衝他猛翻白眼。 這個家夥終於消失了。 阿彌陀佛。 我迅速地鋪開一遝實驗報告紙,找遍了老狼的桌子才翻出一支圓珠筆——這年頭,哪裏還有人用手寫報告嘛,但我那老板非常古怪,說打印的報告“沒人氣”,非得用手寫不可——做了個深呼吸,開始編造。 其實編造一份報告也不是那麽困難——老板既然怕報告沒人氣,那我就來灌水好了。我狂抄了一堆試劑的名稱的配方,外加一堆儀器的型號(隻差沒寫價錢了),又從某本原文教材上找了一大段有一點點相關的理論,胡亂寫了幾的數據(這個數據,不要編造得太完美),重複使用無數次“我獲益匪淺”,“尚需改進”,“原因不明”,“操作失誤”等詞語,不到一個小時,我那特大號的字體就爬滿了七、八張報告紙——呼呼,我好聰明! 這就大功告成了—— 當然,你也能猜到,像我這樣倒黴的人怎麽也沒可能這麽順利就逃脫唐僧的魔爪的。 正確,在我剛剛起身要把報告釘起來的時候,李清又推門進來了。 “就知道你沒去吃早飯!”他一副自己很聰明的樣子。 白癡,我還猜到你一定會回來找我的麻煩呢!但是我早也知道自己逃不掉的。 “我給你買了吃的哦。”他把一個塑料袋放到桌上,“包子,很好吃的包子!” “謝了,我要去上課。”我隨口胡說。 “那也要吃早飯。”他說。 我真是敗掉了! “好,好,我吃,我吃。”我的語氣好象是被魔教教主逼迫吃毒藥。 對,那真的是毒藥,把我的運氣吃得更壞了。 我那個不中用的學弟突然來了。 “哎?學姐?”這個傻瓜很有禮貌。 “幹什麽?” 學弟看看我,又看看李清,訥訥道:“我……我沒打擾你們吧?” “倒死!”我最討厭別人誤會我和什麽人有“那種”關係,“你瞎眼啊,當然沒有!來幹什麽?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有事趕緊做!” “我……我……”學弟結結巴巴,“我是昨天配壞了試劑,學姐你叫我補救的嘛。” 還有點良心!我火氣消了一半:“算了,我早就搞定了,以後你不要再出這種錯了!幸虧是我,要是老狼學長,哼,你等著他叫你扛一個月純淨水,再洗一個月襪子吧!” 學弟愕然看著我:“搞……定了?學姐,你不是說三天的實驗都白費了嗎?這麽快就搞定了?” “真是朽木不可雕!”我拿起報告紙敲了他一下,“編幾個數據而已。” 我在想偷懶的時候總是說:“實驗是人做出來的,數據就是人做出來的。”後來我發現,我將為這句話終生後悔! “你編造數據!”發話的當然是唐僧了,“這怎麽可以!” “哎,不要說得那麽難聽,我隻‘模擬’了幾個數據而已,大部分還是根據公式算出來的。” “搞科研怎麽可以編造數據!”唐僧本色,“科研要講真憑實據的,不做實驗就寫報告,這怎麽可以!實驗室的守則上第一條就是要實事求是嘛!”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也有點心虛,但嘴上可不認:“你好煩哎,我做了三天了,突然被這個家夥弄砸了,老板周末就要檢查,你叫我不編造數據還變數據出來?” “那也要老實告訴老板啊,你在學弟麵前做這種榜樣?” 是,一想到我當著學弟的麵被這個唐僧訓,我的臉就好像櫻桃小丸子,出現了一道道的黑線。究級汗~~~~~~~~~~~~~~這要我以後還怎麽在實驗室混下去?看來我必須立刻苦讀GRE,畢業就溜到美國去。 還好,笨蛋學弟還算識相,一聲不吭就出去了。 唐僧手裏拿著我那份報告——我為了編造它,眼淚都要流幹了!唐僧,你到底要我怎麽樣才肯放過我? “咦,你還愣著幹什麽?快動手重做啊!”他真是學長派頭十足。 “哎,怎麽重做?來不及了!” “什麽來不及了?”他把白大褂塞給我,“你現在吃早飯,我幫你配試劑,星期天之前我們搞定它!” ?????????我的眼睛掉了出來,頭上冒出一堆一堆的問號。 “你說什麽?”我現在像個白癡。 “我說我幫你做啦!不至於這樣你還要罵我吧?” 他一笑,又是那種看來很天真很沒心機的笑容,但我總覺得有很大的陰謀——或者是我多心?也許唐僧本來就是菩薩心腸? “哦——”我磨磨蹭蹭地扣著白大褂的扣子,看著李清動作麻利地擺弄各種藥品、容器。早晨的陽光現在才照進實驗室來,照在這唐僧身上仿佛一圈“佛光”——不過也挺好看的,這家夥至少比老狼師兄好一些——老狼如果沐浴的陽光下,就好象見了光的吸血鬼。 “發什麽愣?”李清忽然發現我在傻笑,“還不吃你的早飯?” “哦——”   不記得是誰說的,女生如果不知道該說什麽,就會說“哦”,“嗬嗬”,“哈哈”,我就是被唐僧的無邊佛法感動(?)到傻掉的人。   當然,我不會白癡到被他小小恩惠弄昏了頭的——他有陰謀,一定有陰謀!   在李清的幫助下,兩個通宵,終於把實驗做好了,又重新寫了報告。   老板看了報告,非常滿意,說:“秦小楠,你又進步了。我以前總覺得你主意雖然多,但是不夠嚴謹,這次很好,很嚴謹,連錯別字都沒有。”   “當然沒有啦!”我齜牙咧嘴一邊打嗬欠一邊想,“唐僧給我檢查了三遍,打了我三次反工,還有錯別字,我就該去跳樓了。”   “張教授,小楠這次很認真的,每天都做到很晚。”李清在一邊說。   “謝了,謝了。”我想,“好歹你也會給我說兩句好話了。”   “恩。”老板點點頭,“小楠,李清這兩年在德國交流,那邊的評價很好的,你要多多向他學習。” “是。”我心裏老大不情願——學成唐僧還不可怕,可怕的是跟唐僧學,他不知道這兩天我已經充分體會了孫悟空的苦惱,一下子老了十歲。   老板再次用滿意的目光審查了我的報告,然後非常愉快地出門去了。   “呼——”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恭喜恭喜。”萍萍學姐照舊在一心二用,一邊上網一邊和我說話。   “哪裏哪裏!”老狼學長正要去倒垃圾,“她這丫頭怎麽做得出來這麽完美的報告,都是李清這小子幹的!”   “我又不是沒動手!”我反駁。   老狼學長根本無視我的抗議,提勒著字紙簍,用那隻剛剛抓過蟑螂的手拍拍李清雪白的襯衫,曖昧的一笑:“你小子,有兩把刷子,才來就……”   李清無辜的卻又很有默契地笑笑。   老狼又拍了他兩下,然後湊在他耳邊大聲說:“但是你怎麽挑上這個潑婦?你不知道她上至輔導員,下至我們這些可憐的師兄師姐,全都敢罵的……嗷!”   “死老狼!你說什麽!”我揮舞著拳頭——剛才那一計漂亮的直拳當然是小姐我的手筆。   “你看,你看!”老狼往李清身後一閃,然後奪路出門,直奔垃圾箱而去。   我詛咒他掉進垃圾箱裏!   “嗬嗬。”萍萍學姐那女博士特有的笑聲,“小楠你不要理他,在這個實驗室,負責倒垃圾的人怎麽有權利發言?”   “對!”我附和,“他簡直和垃圾沒什麽兩樣。”   “哎呀呀!最毒婦人心呀!”唐僧開始他新一輪說教,“老狼學長那麽可愛,你們這樣欺負他?”   萍萍學姐劈裏啪啦地敲著鍵盤:“你激動什麽,我隻說他沒有發言權,又沒說他說的沒道理!”   這下輪到我跳腳:“萍萍姐,你怎麽可以這個樣子!”   “嗬嗬?怎麽了?”萍萍學姐扭過頭來看著我,“你不要不承認哦——不承認也沒用。他是男生,你是女生,我是女博士——旁觀者清哦——我最能把你們的事情看清楚!”   “哼!我的誌向也是女博士!”我連賭咒帶發誓。   “哎?那麽巧?”唐僧總是在不該他發言的時候插嘴,“我的誌向是男博士呢!”   “哈哈哈哈哈哈!”萍萍學姐爆發出一連串的笑聲,渾身打顫,已經無法打字了,“好,好,你們兩個繼續在這裏為成為一對博士夫妻而奮鬥吧,活活,沒想到咱們實驗室也能出居裏夫婦啊……哈哈哈哈,我這女博士看了會自憐身世的,我先去吃飯了。”   “哎——”   我非要澄清這件事情不可——我會和這個唐僧一起做實驗,完全是他逼迫我的嘛!   但是,萍萍學姐已經出去了,而且把剛走到門口的老狼學長也拖走了。   “氣死我了!”我現在很想摔東西,但是這裏的儀器都很貴。   李清居然在笑。   “白癡啊,你笑什麽!”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很好笑啊。”他做天真狀,“萍萍學姐說話真有意思。” “有意思個頭!”我咬牙切齒。   “幹嗎生氣?開個玩笑嘛,幹嗎那麽認真?”   “我生氣關你什麽事?”   “本來就是開玩笑嘛,而且你不是說生氣有礙美容嗎?”   “哼!”我冷冷地,決定不再理他。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他舉手投降,“我們去吃飯吧,好餓呀!”   我斜睨了他一眼:“吃飯?你說‘我們’?你搞笑!”   “沒有啊——”他兩手一攤,“哎,我幫你通過了老板的考察,你難道不應該請我吃飯嗎?這是學校的規矩吧?”   汗,聽說他本科畢業後被派到德國是學習了兩年,居然還沒忘記學校的這個歪風邪氣!   “我沒說錯吧?而且你們現在的黑話叫‘報告’對不對?”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今天應該你報告,我聽報告。”   “做你的夢啊!給你五塊錢,你去吃盒飯好了。”   “哎,你這叫什麽嘛,沒誠意!”他委屈地。 “喂,你沒聽到萍萍和老狼說什麽嗎?要是被他們看到我和你在食堂吃飯,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憤怒,不知道這個家夥是真遲鈍還是裝傻。   他看著我,忽然變得很認真很認真:“小楠,你這麽怕人誤會我們有什麽關係?”   “當然!”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啊……”我臉上又開始出現細細的黑線。   “說啊。”他催促。   “……”這個,我是不太喜歡他啦,但是直接說的話——其實我很善良的。   “當然不。”我撒謊。   “哦,那朋友一起去吃個飯又不會死人的。”   不會才怪!   “我管你!”我使出無賴手段,“反正我就是不去,你能把我怎麽樣?”   他能把我怎麽樣?   哎,他能煩到我答應為止!   而且,能有本事到正好當我們走進食堂的時候,就遇到萍萍和老狼從裏麵出來,可以適時給我們一個曖昧的笑容!   “我發誓!我一定要遠遠地避開他!”我向小潔賭咒,“一定,一定。”   “算了吧。”小潔專心於她的偶像劇,“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哎,你這話怎麽好象是在咒我?算什麽朋友!”我一邊洗衣服一邊抗議。   “我不是‘好象’,我就是在咒你!”她很沒良心地說,“你這潑婦也該有個人治治你了。”   “什麽嘛!”我撩了一捧水從陽台的窗戶潑向她這個損友,“我已經很倒黴了,我看下個周末咱們去燒香好了。”   “你病急亂投醫啊!”她憤怒地擦著被我澆濕的桌子,“好歹你也是搞科學的人,去燒香?被你老板知道——或者被你說的那個唐僧知道,可有話柄了。”   “是哦。”我很白癡地,“那麽買點檀香來,在這兒燒了也一樣,反正心誠則靈的。”   “對啊,反正心誠則靈。”小潔冷笑,“你還買檀香幹什麽?燒蚊香也一樣的。”   “建設性!”我從陽台跳了進來,“我現在就來燒!”   小潔看著我煞有介事地把蚊香點著,十分虔誠地向四麵神靈求福:“觀音菩薩,如來佛祖,玉皇大帝,太上老君,耶酥基督,聖母瑪利亞,真神安拉——還有什麽神仙沒有?”   小潔又好氣又好笑:“還有唐僧!” 好,既然是為了擺脫一個像唐僧是人,我就連唐僧也拜了!   “還有唐僧……反正你們保佑我再也不要遇到那個嘰歪羅嗦的家夥了……呃,他叫李清,你們千萬要保佑我……” 不知道是哪個脫口秀主持人說的,現在的男生分為三種:狼,遠遠一叫,獵物就自動暈倒;鯊魚,先圍著轉兩圈,一旦找到下手就機會就撲上去;還有蒼蠅,沒有一點殺傷力,但就是能圍著你,嗡……嗡……嗡……嗡……飛到你的耳朵裏裏麵,救命啊! 是,我確定,我現在就是遇到了蒼蠅。 我就想抓住他,擠破他的肚皮,把他的腸子扯出來,再用他的腸子勒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拉,嗬,整條舌頭都伸出來啦!我再手起刀落—— 哎,可惜沒那個本事,所以世界還不能清淨——甚至我那麽虔誠地向四方神靈燒“香”祈求,都不能改變我倒黴的命運。   真是“出門遇到人咬狗,晴天下雨掉磚頭”! 我不知道到底是哪裏不對——難道我前世是至尊寶嗎?怎麽惹上李清這個可怕又嘰歪的家夥—— 我偶然到實驗室去拿一下東西,必然遇到他在那裏刻苦,教導我“科研要講真憑實據”;我偶然上課要遲到,匆匆忙忙趕路,必然遇到他在跑步,提醒我一定要吃早飯;我偶然到食堂是吃一次飯,必然遇到他叮囑我不要忘記放托盤;我偶然到學校外麵去買報紙,必然碰上他非說要監視我不讓我闖紅燈;甚至,我偶然手機沒電打一個公用電話,也必然遇到他這個冤大頭從隔壁的電話亭裏冒出來說:“咦,生醫係的潑辣學妹,你好啊!” 我的媽媽呀!沒遇到你我會比較好! “哎?你的表情好象見到鬼一樣。”他沒有自知之明地說。 “當然啦!”我心想,“你就是鬼,不,你是唐僧,把我這鬼都嚇到半死!” 不過,我才不會這樣說,否則又給他逮到了由頭,發揮一番,那可就慘了。 “哪有。”我假笑道,“學長你好。” “你就是有!你明明是好象看到我就很不開心。”他說。 那你還不滾開?等姑娘我踢你? “沒有啊。”我還在假笑,“我隻不過是……呃……隻不過是要去……”我想編造個理由,但是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麽理由可以拒絕他跟著我——如果我說去吃飯,他就會說:“正好,我也餓了。”如果我說要去看書,他就會說:“對呢,我正好也要去自修。”如果我說要去——對了,如果我說要去睡覺,他總不能說“一起睡”吧? “我就是很困,想去睡覺。”我撒謊說。 “這樣嗎?”他狐疑地看著我,“我覺得你眼睛特別亮哦——撒謊的人眼睛才會特別亮。” “你毛病啊!”居然連這一招都不靈,我當然要發作了,“我就是要去睡覺,你不信拉倒,我可走了。” “等一等。”他居然夠膽拉我的書包,不知道我練過跆拳道嗎? “幹什麽啊?學長,睡眠不足是女生的大敵!”我暗暗踩下了方位,打算立刻給他一個“旋風踢”。 “你……很討厭見到我嗎?”他一本正經地問。 如果說以前我隻是不喜歡你,現在我真是討厭死你了! “沒有啦,上次你不是問過了嗎?快放開,我要回去睡覺了!” “不要,你一定要老老實實回答我。”他堅持——真沒見過這種變態,非要聽別人說出討厭他,他才罷休。 “李清!”我凶神惡煞地警告,“你再不放,我叫人了!” “不行,你一定要說!” KAO!當我不敢叫人?客氣你當福氣? 他還是不放。 於是,今天校園爆出頭條新聞,有個女生在學校最繁華的行政樓門口叫道: “非禮啊——”   我氣急敗壞地衝回寢室——當然不是去睡覺,在這個火頭上睡覺,即使睡著了,也要做噩夢。 我要找什麽來出氣!   這種時候,到BBS上找人吵架是最好的了。   我打開電腦,點了Cterm,嘰嘰嘎嘎一陣網絡抽筋,學校那個經常塞車的破爛BBS就歡迎我第N次訪問了。   “clarity[小蝸牛]找你,係統已將你上站的信息發送給他——”   “小蝸牛?不認識。”我想。但是一種不祥的預感——   “喔喔”Cterm叫了兩聲,小蝸牛發來個message:“生醫係的潑辣學妹,你怎麽這樣對我?”   倒死!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你到底要怎樣才放過我?我沒有得罪你啊!   我手忙腳亂想去隱身,但是今天居然站長在檢修係統,這項功能不開放!   “MD!”我罵道,“平時都幹什麽吃的!到今天來檢修!”   我按了個回車,忽略這條消息。   “你忽略消息也沒用,我知道你討厭我!”   知道我討厭你就要知趣啊!   我依舊忽略消息。   “說一下話啊,為什麽討厭我?”   “你說嘛!”   ……   MD!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   我惡狠狠地開始查他IP。 “不要裝死,我隻是想知道你為什麽每次看到我都是那種表情啊!”   好,他在實驗室!   “你生氣的樣子又不好看,你為什麽不笑呢?”   我的黑客工具齊全,要黑掉實驗室的一台電腦還是比較容易的。   “哦,假裝笑也不好看哦!”   你去死吧!   黑掉他了。   哼,我生氣還是笑,好不好看都和他沒關係!要他著什麽急?真是莫名其妙!   “哎,你居然黑我!”他又上來了。   陰魂不散!   “這樣不好,我們是朋友啊!”   你當我是朋友,我可沒當你是朋友!   我又查IP——他這次換到萍萍學姐的電腦上了,也是毫無安全性可言的機器,黑掉!   “喂,不想和我說話,你就聽我說兩句嘛,也不用黑我啊!”   這次他換了老狼的電腦——恩,有點困難,老狼是個玩家,通常都開著三個防火牆,不過我知道他裝2000的時候留了一個很大的BUG。   稍微花了我一點工夫,又黑掉了。   我完全可以下站的,但是我不要——我在現實中被這個唐僧整得夠戧,在網路上一定要好好報複他一下!   “你這樣不會覺得累嗎?”他又回來了,“你戴的麵具用綱針都戳不破哎!麵具不透氣的,有礙美容哦!”   我又忽略了一下:“反正我要給你真正的顏色瞧了,先讓你羅嗦兩句。”   “你明明是個小女生,幹嗎要裝成九十歲的老尼姑呢?”   “你……” ……   你你你,都是“你”字打頭的,他想唱“ONLY YOU”嗎?   ON――-ON――ON你媽個頭啊!   你說夠了吧?我對著屏幕冷笑了兩聲,然後把整個生化實驗樓的網關黑掉了。   這下,要很長時間哦!   哈哈,唐僧啊唐僧,你雖然能羅嗦,但是我也有我的法寶的。   小潔下課回來的時候,我正在網金上發泄。 我幾天沒去,居然武功還是第一嘛,我砍天山童姥。我血洗少林,我滅門武當,至於什麽昵稱叫“菜鳥,別PK我”的新人,不好意思,姑奶奶我今天心情不好,你早早投胎去吧!一時間,我周圍隻有白骨,鼠標一點,就顯示“XXX的屍體”。武林血雨腥風,有如血魔出山——我打賭如果不是因為我上的“無限製PK”的站,網管早就刪我的檔了。 “你真的是變態了。”小潔評價。   “你不知道我今天……”我把我終於黑掉唐僧出了口惡氣的事情詳詳細細地和小潔說了一遍。   “汗,沒見過你這麽暴力的女生!” “什麽啊!你應該說沒見過他那麽羅嗦的男生!”   “你自己睡不著覺怪床歪。”小潔真是胳膊肘朝外彎,“人家又沒惹到你,不過是在食堂好心問你是不是病了,後來又借你一件衣服,還幫你做了實驗——怎麽看都是好事,你怎麽這麽恨他?”   “我……”我竟然被小潔弄暈了——是啊,要是像她這樣分析,李清的確沒有得罪我,但是我為什麽就這麽討厭看到他?   “看,看,傻了吧!”小潔得意地,“算啦,反正你今天也治過他了——你居然在行政樓門口叫非禮,真有你的。”   “其實也沒有很多人看到嘛。”我咕噥,“是他自己愣了,我就跑掉了。”   “汗,真沒見過你這樣的,要是校長剛好經過看到了,他不是慘了?”   “他慘了關我什麽事?”   “是不關你的事,但是你還是要去實驗室的,難道你就這樣躲下去?”   “我也希望我能躲啊。”我慘兮兮的,“但是躲都躲不過,他簡直有法術!”   “哈哈哈哈——”小潔的笑聲恐怖,“秦小楠,我真的很想見識一下這個唐僧了,你知道嗎?我從來沒見你被整得這麽慘呢!” “什麽嘛,你這損友!”看我被整她還高興,真是可惡,“你想見識他?你用我的ID上BBS,他一定會來找你的。”   “好啊,我正好無聊!”小潔飛快地打開電腦,用我的ID和密碼連上BBS。   “哎,他叫clarity嗎?已經下線了呢!”小潔哀歎。   “是嗎?那太好了。”我說話間又砍死一個華山派的。   “你有新信件呢,我幫你打開哦!”   “恩,恩……”我猛砍一個血刀門的小賊。   “生醫係的潑辣學妹,你好狠毒啊!”小潔在那邊拿腔拿調地念著,“你怎麽可以把網關都黑掉了?老狼學長和萍萍學姐會生氣的。這是第一封。”   “他還放了什麽屁?你幫我刪掉好了!”我解決那個血刀的人了。   “不要急,很好玩的,你聽我念。這是第二封——”小潔又學出文明戲的腔調,“你都沒回答我的問題啊,我知道你很討厭看到我——因為你見到我都不會笑哎——但是我還是想知道,我這麽可愛的人,為什麽會被討厭呢?”   “哼,知道自己討厭,討厭一個人還需要理由嗎?”我開始猛砍古墓派的一個MM。   “哇塞,這個唐僧真高明呢!”小潔驚歎道,“你聽這個——我知道你一定會說:‘討厭一個人需要理由嗎?’,但是這個不成立哦,喜歡一個人可以不需要理由,討厭一個人一定要有理由的,想知道為什麽嗎?看下一封!”   “汗,他還連載啊!”   “第四封了——討厭一個人一定要有充分的理由的,否則你就會討厭太多的人,就會不快樂哦!你不快樂,關心的人就會不快樂的,那就會有很多人不快樂——那多不好啊!”   “他真唐僧哎!”我一失手被某個白癡砍到,急忙防守。   “第五封——即使你可以不在乎其他人快不快樂,你自己不是常說‘生氣有礙美容’嗎?所以你一定要高高興興的才行,否則學校裏又多一隻恐龍了!”   “第六封——所以,給我個討厭我的理由先啊,否則就不要討厭我了。”   “第七封……”   “第八封……”   ……………………   “哎,他有完沒完?”我實在忍受不了被一個幾乎是陌生的家夥這樣徹底分析,“快刪掉啦!”   “好,好,就刪,就刪!”小潔敷衍地,眼睛還是不離屏幕,“再看一封嘛——以後請見到我笑一下吧!”   “毛病!”我罵,“我為什麽要對他笑啊?姑奶奶我天生就是一張苦瓜臉,看不慣就不要看!對什麽人都笑,我又不是偶像明星!”   “哈哈,想知道他為什麽要你笑嗎?再看一封哦!”小潔典型得寸進尺,“第六十八封——因為,會笑的臉和會跳的心髒一樣重要哦!”   “放屁!”我怒喝一聲從椅子上跳起來撲向小潔,“你再不刪,看我怎麽治你!”   “好,好。刪就是了。”小潔咕囔著,在我的監視下把那些信全都刪除了。 “MD!”我一邊罵罵咧咧回去砍人,一邊賭咒發誓,“以為我和站長沒交情?明天就把他整死!”   “不用這麽誇張吧?”小潔替李清喊冤,“他寫的……” “你也想被整?”我惡狠狠回頭瞪她,擺出撲克臉死魚眼。   “……”她把後半句話咽回肚子裏。 “哼,惹毛了我,還想在BBS上混?”我繼續自言自語。 其實,我如此生氣,倒也不是因為他灌爆了我的信箱,我隻是突然感到恐慌——這個人,似乎看透了我,看透了那個像蝸牛一樣找了個殼把自己偽裝起來的我。我討厭被人看透,那樣我就沒了殼,就沒了安全感。 人的需求分為多個層次啊,這安全感可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一定要繼續偽裝下去——唐僧我一定要除掉! “哎,小楠,你不知道大家多怕你的!”小潔突然轉過身來趴在椅背上。   “怕我?”我正苦惱,她又冒出這樣莫名其妙的一句,“拜托,我即使是恐龍,你又不是男生,怕我幹什麽?”   “你很厲害啊。”小潔看著我,“你可以在討論班上痛批學長,在學生會的例會上大罵主席,在辦公室裏和輔導員拍桌子——你忘記啦?上次,你做主席團助理的時候,主席叫你查個帳,你眼睛一翻‘姑奶奶沒空!’後來他怎麽打電話找你,你都裝死,人家說通宵等你電話,你說什麽?”   “我說‘他又不是我老爸,又不是我兒子,通宵關我屁事’。”   “虧你還記得!”小潔搖晃了兩下椅子,“後來主席直找我訴苦,說‘到底是誰給誰當助理,找她辦個事,比進宮見老佛爺還難!’你那個老佛爺的綽號,要不是你太凶了,早就叫開了!” “本來就是他比較討厭啊。”我很有理,“沒事就叫我開會,一群人在那裏嘰嘰歪歪,廢話說了一堆也不做事,這樣的會要開了幹什麽?”   “喲,你真有理,那你在教九痛罵你學弟呢?你叫人家這麽大一個男生,臉往哪裏擱?”   哦,這個她都知道了?消息還真靈通。   “那也是他的錯。”我死鴨子嘴硬,“他配錯試劑!”   “你剝削他,你還有理?”   “就算我剝削他,他不要到教九來告訴我啊,他在實驗室說了,我就在實驗室罵他,他也就不丟人了嘛。”我強詞奪理。   小潔看著我,眼神十分的古怪,好半天才說:“你真的這樣想嗎?我覺得你是害怕別人關心你。” 我顫了一嚇:她繞了這麽大的彎子,就是為了說這句話?   “汗,怎麽這麽說?感覺怪怪的。”我勉強笑道。   “你看,主席其實對你很好啊,你上次發高燒,誰陪你上醫院,後來弄到自己都生病了?輔導員即使平常又小氣又嘰歪,但是整個軍訓,也就隻批準了你一個人的病假。還有你那個學弟,被你剝削到那樣,後來還不是乖乖去實驗室給你配試劑?”她說得振振有辭,“那些和你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你都對人家很有禮貌,反而關心你的人,你就又打有罵的……”   “請求暫停!”我跳了起來,飛快地轉移話題,“喂,你說話要有良心的,咱們可是死黨,我對你又打又罵了嗎?”   小潔發現自己論據中的漏洞,不好再繼續說下去,咕噥道:“算,反正說不過你,我就是覺得你……你……算了,懶得和你吵。本來我也沒想起這事的,不過是看了那個蝸牛唐僧的信,忽然覺得他說得還是很有道理的——你不覺得他對你很好嗎?我覺得他喜歡呢哎!” “唐僧是花和尚嗎?喜歡我?那我還不如去死了!”我說。 “要是不喜歡你,他才不會在乎你開心不開心呢。”小潔堅持。 “倒!他灌爆我的信箱我很開心嗎?我有毛病啊!”我其實對那些可怕的分析心有餘悸,我告訴自己,不,我是不會被他看穿的!“你要小心哦!”我指著小潔,“聽唐僧念經是有害的。那是反人民,反社會,反科學的歪理邪說!我們要堅決抵製!”   小潔撲哧笑了:“我們換個話題吧。”   這正合我意。   唐僧的那些歪理邪說可真是把我毒害了。 那些信被刪除了N天後,我又夢見四眼的唐僧和女生孫猴子。這次我看的真切,那唐僧就是李清,而猴子就是我。   唐僧李清唱道:“鐺鐺鐺鐺鐺,On――lyyou――!見到我就罵我;On——lyyou——!總是哭喪著臉;Only you會討厭我,其實我比李奧那多還可愛;你真是——哎,Only you——!(以下省略五百字)On——lyyou!別怪學長嘀咕:請你吃個早飯,別忘記放托盤;見到了我呀,你笑一笑,要逃跑也別闖紅燈!黑我的電腦是罪過,南無阿彌陀佛!(以下再省略五百字)……”   我捂著耳朵慘叫:“我不行了!我不行了!你再On我何止黑掉你的電腦,我要放火燒你的宿舍!”   唐僧李清卻一副舍生取義的決絕表情:“你盡管黑我的電腦吧,盡管放火燒我的宿舍吧,哎,一個人戴著那麽厚的麵具,是不會明白佛法的真諦的,等你哪天取下了麵具,你自然會回來跟我唱這首歌的。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我實在忍無可忍,舉起棒子就向他頭上打去:“你好去死了!”   這時卻飄來一朵烏雲,上麵的觀音正是小潔:“小楠,你怎麽打學長?他說的難道不是真的嗎?!”   我怒不可遏:“羅嗦什麽?你也湊熱鬧?開打啦!”   觀音小潔怒喝道:“小楠,你瘋了?”   “啊……”   “幾點了還在睡覺?”小潔柳眉倒豎。   “幾點了?”   “下午一點!”   “啊……”   “不要啊了,下巴掉了,快起來了,說好一起去跳操的。”   我揉揉眼睛,仔細看看小潔——不是觀音,還好,觀音即使超重兩百斤也不會去跳操的。   健身房裏充滿了各式各樣的MM和恐龍——不過,她們的共同特征是:超重。我和小潔是這裏看來最苗條的人——教練是男的,不計算在內。   我感覺周圍有人用目光殺我。   “不要啦,小潔。”我推推她,“這裏好象是減肥俱樂部,我們還是不要來了。”   “幹嗎不要?”小潔已經在活動筋骨了。 “我又不超重,我的BMI才18.4而已!”(注:BMI肥胖指數=體重/身高的平方,小於18.5的屬於太瘦,再減肥就有生命危險!)   “哎,女生對減肥的追求是永無止盡的!”小潔教訓,“是女生呢,就快陪我跳!”   倒,我單知道,通常如果你對男生用激將法,就說“是男人就怎麽怎麽樣”,沒想到這招居然也用到女生身上。   教練已經開始手舞足蹈了,我周圍也開始群魔亂舞。   “快跳啦!”小潔催促我。她自己已經在那裏什麽“交叉步”,什麽“點跳”的做開了。   哎,我可不想有生命危險呢!我敷衍了事地胡亂動了動。   我有時候覺得這些女生好可憐——如果減肥這麽痛苦,為什麽見到冰淇淋和巧克力還管不住嘴?如果上火了會長痘痘,為什麽到了川菜部還拚命吃?如果頭發損壞了,必須花好多錢去做補充蛋白質的護理,為什麽還要電發,染發,負離子直發?如果最終都要失戀,要找個死黨哭訴,為什麽還要談戀愛?   嗬嗬,我可是看破紅塵,超脫在五行之外,不落於輪回之中了。   我一邊懶洋洋地“左三圈右三圈”,一邊覺得自己突然想到的這些東西實在很經典,打算回去就貼到BBS上去。   “喂,喂!”小潔忽然跳到我跟前了,“你看那不是你那個博士學姐嗎!”   “哪裏?”我如夢初醒。   果然,是萍萍學姐在健身房外麵和我招手。   “我去看看哦!”我樂得擺脫超重MM的殺人目光。   “可找到你了,等你救命呢!”萍萍學姐說,但是她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要去救命的。   “幹什麽啊?”我很戒備地問。   “都是那個該死的老狼啦!”萍萍學姐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非要和隔壁實驗室比賽踢什麽鍵球,結果李清把腳給傷了,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我愣了一下——大概是很高興吧,雖然沒笑:“哦?傷啦?到醫院去看就行了嘛,我以為實驗室著火呢,救什麽命!”   “現在就是要去看啊,可是我和老狼馬上都有事。”   聽了這話,我更加就警覺起來——什麽嘛,這麽老掉牙的撮合方法,我才不上當!   “是真的!”萍萍學姐一點也不懂得越描越黑是什麽意思,“我要去附屬醫院做實驗,老狼馬上要去帶本科生的實驗課……” “還是其他學弟啊。”我戳穿她。   “全都是有事!”   汗,這麽不象話的理由都找得出來?她的博士真是白讀了!   “哎呀,等老狼學長下課,又不會死人。”我不近情理地說,“我要跳操的,和同學講好的。”   “你跳什麽操!你再減肥,連骨頭都沒了!”萍萍不容分說就來拉我。   “哎,女生對減肥的追求是永無止盡的!”沒想到小潔的話在這裏派上用場。   “什麽啊!”小潔突然也冒了出來,“剛才還說自己BMI隻有18.4。減肥會死人的。”   我無語了——都針對我! “還拖什麽!”萍萍學姐一把抓住我,“老板最得意的學生有什麽三長兩短,咱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陰謀!陰謀!抗議!抗議!   但是,任憑我一路掙紮,萍萍學姐還是把我拖到了運動場邊,老狼和李清都坐在那兒。   李清還衝我笑:“生醫係的潑辣學妹,好啊!”   “你看,還能笑,說明沒問題啊。”我無視那個腫得不象話的腳腕,“我看醫院也不要去了,老狼學長不是要帶實驗課嗎?順道把他帶回實驗室好了。”   “MD!你這個死丫頭!”老狼學長說話不帶幾個髒字就難受,“什麽叫革命的英雄主義和大無畏精神,你懂嗎?”   “我不懂。”我無賴地,“麻煩學長你告訴我!”   “MD!”老狼學長又是一句國罵,“所謂革命英雄主義,就是像李清這樣,受了傷還堅持上場,革命的大無畏精神,就是明明很痛,還可以談笑風生”   “哦——”我冷笑,“既然這麽英雄,這麽大無謂,還要我送他去醫院啊?自己去啊!古人還刮骨療傷呢,我看這點小傷不去醫院也死不了。”   “臭丫頭,你怎麽這麽多借口?”老狼學長氣憤地,“我就快遲到了,遲到算教學事故的,扣我工資你賠?”   “你是‘就快’遲到,不是還沒遲到嗎?”我據理力爭,“遲到十五分鍾才算教學事故。”   “好了,好了。”萍萍學姐知道我們鬥嘴沒有一個鍾頭是解決不了的,急忙出來打圓場,“小楠你就送李清一下嘛,你看,我和老狼的事情都是不能耽擱的,李清的傷也一定要去看,你送他一下沒什麽損失——老板不是叫你好好跟他學嗎?你們可以在急診室裏討論討論科研問題——”   “科研問題?”我頭皮直發麻——在急診室裏討論科研問題,醫生立刻叫我們轉到精神科去!   “就是啊!”老狼學長幫腔,“這是雙贏的,多好!”   “雙贏?這裏明明有三方,你們都贏,就我賠!”我翻白眼。   “錯了,錯了,是三贏。”萍萍學姐糾正,“三方都有好處。”   “哼!四個人說三贏,還是我賠!”   “你這個丫頭,怎麽這麽羅嗦!”萍萍學姐見好言相勸已經沒有用處可,擺出她大師姐的架子,“我不管你了,反正人是交給你了,出什麽問題就找你算帳!老狼,我們走!”   老狼學長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聽話,居然和萍萍學姐一陣風似的跑掉了。 運動場邊就隻剩下我和唐僧李清。   我真是氣得吹胡子瞪眼,但李清偏偏還笑得出來。   好,算我倒黴,我就當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了。   “快走啦!”我用兩個手指去拈他的衣服,好象要拿起一個很燙的東西,“姑奶奶我可沒空和你在這裏傻笑!”   “好,好。”他還笑,“哎,很痛,你不要這樣拉我。”   “我管你!”我惡狠狠。   “生病皇帝大嘛!”居然還耍貧嘴。   “好,皇上,你要不要去醫院?不去的話,省得我麻煩!”   “要啊。”他可憐兮兮,“可是站不起來,你扶我一下。”   “啊?”我真想把他另一條腿也踢壞了。   “扶一下下而已!”   我的憤怒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但是,我又不能在這裏和他僵持著:“你要我怎麽扶?”   他伸一隻手給我。   汗~~~~~~~~~~~~~~~~~~~~~~~~~~~~~   我猶豫再三,很不情願地扶著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來。   “謝謝。”他說。   “謝你個頭!”我心裏已經傾盡畢生之所學,用一切惡毒的語言招呼了他的祖宗十八代。   我真的倒足了八輩子血黴,哎……      李清的腳診斷為韌帶拉傷。   我的狀態診斷為神經衰弱,歇斯底裏,外加精神分裂。   我滿腦袋都是$$$$$&^%@!*&&%%##符號,扶著這個隻會用一隻腳跳的唐僧從醫院出來,又一搖三晃向研究生宿舍去。 外麵星光正好,亂七八糟的一點點的亮,就像遇到李清以後的,我的生活。這靜謐的,微微濕潤的空氣,讓我覺得自己真的好悲慘。   有時候,星空和寂靜會使人覺得寂寞——我?我當然不會覺得,我隻覺得很煩。   “哎,天氣這麽好,真想散步!”李清說。   “散步?我看你爬還差不多!”我沒好氣。   “就是爬,也好啊。”他一副浪漫主義詩人的樣子,“從來都沒有女生陪我散步呢!”   “是女生就不會陪你散步!”我咕噥,“別指望我會好心。”   “不要緊張。”他笑,“我又沒說要你陪我散步。”   “阿彌陀佛!”我感謝佛祖,“不要磨蹭,回你寢室去!”   “哎,幫我個忙好不好?”他突然又變得很禮貌。   “幹什麽?”   他看著我,笑容幹淨天真,就像那些星星,雖然有點亂——大概是因為腳很痛吧:“拜托,笑一笑吧。”   我瞪著眼睛:“你毛病!”   “笑一個啊,你這樣子好難看!”   我又想踢人了。   “看在我腳很痛的份上?”   “你腳痛關我屁事!”要我笑給他看?憑什麽!   “拜托啦——”他不死心。   “你做夢!”我怒喝,“走不走?不走姑奶奶我可沒空扶你了!”   “不行,你一定要笑!”沒見過他這麽死皮賴臉的。   “我就不,你把我怎麽樣?”   “哎,秦小楠,這可是我的地盤哦。”他壞壞地一笑,“上次你在行政樓門口大叫‘非禮’,我還沒找你報仇呢!”   “那又怎麽樣?”我吊兒郎當,“有本事你也叫非禮,別人正好把你當變態抓了。”   “我要叫,才不叫‘非禮’呢!”他乜斜著眼睛,“我要叫‘秦小楠喜歡李清!’嗬嗬!”   倒,原來已經到了研究生宿舍門口了,的確是他的地盤。   我咬牙切齒地思考了一下——不行,不能讓他這麽叫,雖然叫了也沒人相信,但是我自己會很在乎!   “你要我笑?好啊!姑奶奶就笑給你看!”我瞪著眼,齜牙咧嘴地扯動臉上的相關肌肉,“看過了吧?你可以滾回去了吧?”   我原本以為他看到我這皮笑肉不笑,會爆發出可怕的笑聲,誰知道他臉上的表情竟是嚴肅近乎傷感:“哎……算了,我不勉強你了。” 這下我倒愣了:“這……這什麽和什麽啊!”   他微微一笑——比我笑得好看多了:“喂,我以後都不勉強你笑了,也不問你奇怪的問題了,拜托你就不要這麽討厭我了!” “啊……”我被弄暈了。   “我當你答應了哦,生醫係的潑辣學妹!”   他不給我反悔的機會,扶著台階邊的花壇,慢慢向宿舍大門跳。跳了十幾級,回過頭來,說:“聽聽你自己心裏的聲音。”然後,一鼓作氣,跳進宿舍去了。   聽聽我自己心裏的聲音?   什麽嘛,打這種啞謎!   我可不要被他的歪理邪說毒害!   那天是我自從認識李清後,第一次沒回寢室抱怨“唐僧如何如何”。   我是大約八點回寢室的,小潔正在看碟,她似乎已經習慣了我每天要向她描述唐僧罄竹難書的罪惡,所以一直耐心等我開口,結果,到了十二點我上床睡覺,她都還沒有等到。   “喂,你們的那個唐僧死了嗎?你怎麽都沒提到他?”小潔終於不耐煩了。   “哦,他還沒死。”我心不在焉,“就是扭到腳,到醫院看了,然後就回寢室了,估計他要老實一陣了。”   “哇!”小潔發出驚叫,“你今天和他在一起也有五個鍾頭,居然就隻有這麽一點要和我說的?哎,說實話,他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麽啊?”   “沒什麽。”我說,“還是和平常一樣。”   “不是吧?”小潔掀了我的被子,“說話不老實哦,他一定說了什麽的,快交代!”   “沒有啦!”我奪回了被子,把頭都藏到裏麵去了,然後發出嗡嗡的聲音,“他就說,以後都不會勉強我,叫我不要討厭他了。” “喂,出來啦!烏龜!”小潔對我拳腳交加,“出來!我就不信他沒說他喜歡你之類的話,快出來交代!否則你別想睡覺!”   “你這個羅嗦的死三八!”我猛然發作,詐屍一樣坐了起來,“他沒說他喜歡我,不過他威脅我,如果還對他那麽凶,就要誹謗我,說我喜歡他!你滿意了吧?”   小潔愣了一下:“不過是跟你討論一下嘛,何必那麽認真呢?沒說就算了。”   我沒理會她,徑自躺下了,又把頭藏到被子裏。   我聽見她關了日光燈,爬上床,悉悉嗦嗦地翻了一陣子書,又關了床頭燈,鑽進被子去了。   黑暗使我覺得好安全。   我就像蝸牛一樣從被子裏伸出頭,靜靜地躺著,呼吸著安全又寂寞的空氣。   外麵的路上有一輛車駛過,車燈雪亮的光透過鏤花的窗簾照到了我的天花板,星星點點,就像今夜的天幕,使我想起李清天真的笑容。   “聽聽你自己心裏的聲音。”   聽聽我自己心裏的聲音?到底是什麽意思?   “小潔?”我輕輕地喚了一聲,“睡了嗎?”   沒有回答。   但我還是繼續說道:“他說,叫我聽聽自己心裏的聲音。”   仍然沒有回答。小潔大概睡著了。   又是一輛車駛過,我天花板上的星空亮了,又熄滅了。 既然最終要熄滅,為什麽還要亮呢?   既然最終都是分手,為什麽要遇到一個人呢?   “小楠,你自己心裏的聲音要你自己聽啊。”小潔忽然說,“我隻想提醒你,你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   黑暗變得愈加寂靜了,我們都沒有再說話。 聽聽我自己心裏的聲音。 能聽到嗎?我把自己的心收藏在很安全的,連自己都碰不到的地方,它若發出微弱的聲音,我能聽到嗎? 我不確定,李清難道能聽到? 我的思緒小心地摸索,尋找一個可以傾聽心聲的地方。   說實話,我那天什麽聲音都沒有聽到,隻不過睡得很不好,第二天鬧了好重的黑眼圈,用了什麽眼霜都沒用,到跑實驗室的時候,看起來比萍萍學姐還老。   “哎喲,你看看!”萍萍學姐嘖嘖,“李清傷了個腳,我們的潑辣學妹晚上都失眠了!”   我沒搭話,隨便問了個好。   李清動作笨拙地從椅子上轉了過來:“睡眠不足有礙美容哦,生醫係的潑辣學妹!”   “謝謝關心。”我說。   他的那句話聽起來沒有一點調侃的味道,我的話自然也沒火藥味。   看來我們都打算遵守昨天的約定。   李清笑了笑,又轉回去了,埋頭苦讀。   我本來也有一點點想笑的衝動,其實和別人笑一下,也不是很困難啊,既然大家認識這麽久了。不過,算了,反正他也轉過去了,而且這個不在約定範圍之內的。      無論如何,自從那天以後,我們的關係突然好轉了。 我不敢確定,這個和他那句“聽聽聲音”的鬼話有沒有關係——因為張國榮在電影裏,能在喝可樂的間隙用“一分鍾”這種鬼話讓一個女人神魂顛倒——但是我應該不是那種沒大腦的人。 我可以為我們的邦交正常化找到更合理的理由—— 媽呀,世道真是變了,萍萍學姐和老狼學長居然成了一對博士——這個——準夫妻。   實驗室裏整天充斥著這種對話——   萍萍:“老狼,你還有沒有衣服要洗?”   老狼:“沒,哎,純淨水又沒有了,我去扛。”   萍萍:“老狼,今天到哪裏去吃晚飯?”   老狼:“隨便哦,你喜歡去哪裏,我都奉陪。”   萍萍:“老狼,快來!有個白癡叫coy的,剛才在BBS上罵我哎!”   老狼:“MD!哪個活得不耐煩了?我黑了他!”   …………………………   諸如此類,等等等等………………   每當這種讓人頭皮發麻的語言像乙醚一樣彌漫實驗室的時候,我隻有和李清麵麵相覷——在兩位學長“將肉麻進行到底”的桃色恐怖中,我們倒成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呃,什麽呢?大概不是死黨,因為—— 死黨的話,要能一起灌水,打遊戲,但李清在這個方麵幾乎是白癡,不要說和我打聯機遊戲,就是隨便遇到一個NPC,他也會被秒殺。 死黨的話,要能一起K書,考試的時候也可有這個那個,但是我是很懶惰的人,沒事我才不會像他那樣在實驗室通宵學習。 死黨的話,要有共同語言——他讀哲學,社會學,心理學,美學;我讀遊戲雜誌,電影雜誌,武俠小說,日本卡通;他看新聞,評論,經典影片;我看MTV,娛樂前線,偶像劇;甚至,他會說德語,而我的英語都…… 所以,嚴格說來,我們不是死黨,但是可以定義為“基因突變的死黨”或時髦一點,叫“另類死黨”—— 至少打遊戲沒人陪,也有人叫好;看碟沒人共鳴,也有人願意聽我解釋人物關係;不想去吃飯,有人和我一起泡麵;不會寫報告,有人幫我頂著;被萍萍加老狼欺負,有人幫我說兩句公道話…… 以上種種,都是我和李清改善關係的正當理由——至少我這樣告訴自己,也這樣告訴小潔,雖然她不相信。 她的理由是,如果是死黨,不論是否另類,必須無話不談——比如今天見到一個SSGG或者PPMM,但是這個,是我們永遠禁忌的話題。我討厭談論,他也自覺不提起。 “這樣不算的。”她說。 “怎麽啦?”我無所謂稱謂,“管那麽多幹什麽?隻要李清不唐僧,和他在一起,也蠻開心。” 但是,僅限於他不唐僧的時候,他一旦麻煩起來,我們之間難免要爆發火星撞地球的大戰。 “你們才好了幾天啊,又吵架!”小潔在耳根清淨了一個多月後,又陷入了我對唐僧的抱怨中。 “本來就是他不對,是他違約!”我憤怒地。 “什麽啊?你說清楚。”小潔取下耳機,暫停了她的偶像劇,麵向我正色道,“不說清楚,姐姐我是不能幫你的。” “就是……”我站在寢室中央,一人分飾兩角。 “就是—— 唐僧說:‘小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參加學校的聖誕舞會?’ 我說:‘不去。’ 唐僧說:‘為什麽?’ 我說:‘就是不去,討厭舞會。’ 唐僧說:‘為什麽討厭舞會?’ 我說:‘就是討厭,也要理由嗎?’ 唐僧說:‘不需要嗎?’ 我說:‘需要嗎?’ 唐僧說:‘不需要嗎?’ ……………………” “拜托!”小潔捂著耳朵,“你也快變成唐僧了,說重點!到現在還沒說到什麽違反你們約定的東西。“ “有啊!當然有!你聽我慢慢說嘛!” 唐僧和我的爭吵陷入僵局,我埋頭做我的實驗,他氣呼呼地看他的書。實驗室裏一片死寂。 “你……”他突然從死寂中發聲,“你是不是因為討厭我,所以才不去啊?你為什麽要討厭我呢?” 要死了!怎麽又扯到這上麵來! 我狠狠把解剖針往實驗台上一砸,怒氣衝衝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討厭你了?連討厭這麽抽象的東西你都看得見,你視力這麽好,當飛行員算了!” “你都不和我笑嘛!”他計較地,“而且也不和我去參加舞會,當然是因為討厭我。” “我什麽時候答應要跟你笑了?”我的解剖針已經紮進實驗台上的橡膠裏去了,“當初答應不討厭你,是你說不勉強我的嘛!” 他愣了愣:“原來我們的關係就是那個口頭約定而已!” “幹嗎?你想毀約?”我凶巴巴的。 他盯著我看了半晌,咕噥道:“算了,不勉強就不勉強。” 又是死寂,誰都沒有說話,直到晚上十點,才互相說了句“再見”。 “說實在的……”小潔在聽完我的陳詞後煞有介事地說道,“這完全是你的不對。” “違反約定的人是他吧?”我指出問題。 “什麽鬼約定!”小潔指著我道,“世界上沒有人希望自己被討厭的吧?你認為我們是死黨,但是如果現在我告訴你我願意和你混在一起是以為你可以在BBS上幫我出頭,如此而已,你會不會生氣?” 我看著她,一時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因為我的臭脾氣,我在學校裏沒有什麽朋友,如果不算李清,大概就隻有小潔。要是小潔真的隻是像她所說的那樣,那我…… 小潔繼續說下去:“李清也是一樣啊,雖然我不認識他,但是我覺得他一直都對你很好,很關心你,就像咱們是朋友,你關心我一樣。你現在突然跟他說,你們之間就是個約定,是個交易,是人都會生氣——除非他真的是慈悲為懷的唐僧。” “你和那個唐僧是不一樣的嘛。這根本是兩回事啊!”我徒勞地反駁。 “是哦,我和他是不一樣的,我隻是你朋友,而他喜歡你哎——我打賭他喜歡你!”小潔搖晃著她的椅子,“看你的表情,你害怕了?你幹嗎害怕人家喜歡你啊?” “才沒有!”我心虛地掩飾,但的確害怕, “你就是害怕了。”小潔說, 我不響。 小潔望著我,不知道我是投降了,還是在抗議——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李清真的關心我嗎?這是毫無疑問的,我想否認都不行,而且,即使我遲鈍,即使我裝傻,我也知道,他大概是喜歡我的——我才不是蹩腳少女漫畫的女主角,仿佛全世界都知道那個男生喜歡她,隻有她不知道——但是我……我大概在害怕,我覺得他快要看穿我了,這不行,我辛苦練成了金鍾罩鐵布衫,怎麽可以就這樣廢掉?雖然和他去參加一個小小的舞會並不算什麽,但是…… 可怕的安靜。 小潔拔了耳機,讓音樂放出來: “如果一個人過,覺得累了的話,為何不試試兩個人的家……” “你不要和我冷戰。”小潔說,“雖然是你不對,但是我還是支持你的——雖然我覺得,恩,他很喜歡你,而且,說了你不要打我,你好象也蠻喜歡他的,但是,我可不希望你變成有異性沒人性的家夥哦,嗬嗬。”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我說,“我才不會喜歡什麽人。我可是九十歲個老尼姑!” 小潔歪著頭,一副已經看穿我的表情:“隨便你。” 當然是隨便我。 小潔又不是我,像我這麽固執,她也不能給我什麽建議,所有的麻煩本來就是我自己的事。 在我夢裏,觀音小潔說:“你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唐僧李清說:“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去參加西天如來的舞會呢?” 觀音小潔說:“你壓在五行山下這麽久了,不想出來嗎?” 唐僧李清說:“小楠,不要討厭我,你和我一起去,就可以從五行山下出來了。” 可是,我要出去嗎? 我曾經那麽瘋狂,那麽天真,向他們展露我的性情,而最終得到什麽?不過一反手,我就死了,從雲端摔到地下。我很痛,真的很痛! 而五行山,雖然沉重,但卻是多麽好的屏障。狂風吹不到我,下雨,頂多淋到我的頭,打雷,自然隻會劈山頂最高的樹,而且別人會遺忘我,不會再來探問我,更好的是,除非透視眼,再也不會有人看到我單薄的胸膛下,那顆神經過敏的心了。我把它藏在山下,保護起來。 可是,五百年了,唐僧他居然來了。 難道我就這樣和他去嗎? 離開我的保護所,就這樣,再次把自己呈現在天光下? 我要向他坦白,和他去尋佛法的真諦?得道成佛,真正幸福的生活在天上嗎? 可是,結果會不會又是我摔下來?摔得體無完膚? 哎…… 去,還是不去,這是個問題。 我始終沒有拿定主意,而時間不等我,轉眼就是平安夜了。 鬼使神差,我居然在這個時候跑去了實驗室。 我對自己說“不要去”,可腳不聽使喚。我於是告訴自己:“那好吧,如果李清在,如果他堅持,我就和他去那個舞會,反正不會死人的。” 可是,實驗室黑燈瞎火的,沒有一個人。 我吸了一口冷氣,帶著各種藥品的味道——大家一定早就出去玩了,或者今天一天都沒來,實驗室清冷的,沒有開過空調的痕跡——心裏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悵惘與失落。 “秦小楠啊,秦小楠,你傻了麽,沒人不是正好?你不是很怕見到李清麽?”我對自己說,“聖誕結束就要考試了!就在這裏複習吧!” 冷冷的燈光,冷冷的玻璃器皿,冷冷的《神經生物學》,上麵的字森森然,向我撲過來,作出反應的,是我的視錐細胞和視杆細胞,我的大腦幾乎處於深度睡眠狀態——不對,深度睡眠時不做夢的吧?我分明看見窗戶外麵的路燈下有個鬼啊—— 啊?鬼? 我稍稍清醒了一點,揉揉眼睛去看—— 暖黃色的燈光下,一個高高瘦瘦像竹竿似的的人,正衝我這邊笑。 李清! 我的心跳在一瞬間達到了106次/分:“他是來找我去參加舞會的嗎?” 我要不要去? 剛才打算好的,一下子又動搖了。 去?不去?去?不去? 心跳在持續加速,血壓在不斷升高,體溫卻在一直下降——我手腳冰涼,從來沒有這麽緊張。 我不能動。 “拖延時間吧。”我想,“如果他進來,那我……恩,如果他不進來,那就算了。” 一分鍾,兩分鍾……李清就是站著,沒移動。 他到底在做什麽?難道他不要進來嗎?難道他不是來找我的?那麽是我在自作多情了?傻瓜! 我偷偷抬頭看看窗外——他還在那裏,傻傻的笑。 突然,他竹竿似的的身影矮下去一截,消失在我的視線。 “出了什麽事?”我不由自主地站起來,趴在窗戶上看。 李清蹲在那裏,手捂著腳腕。 “見鬼!他的腳不是已經好了嗎?”我的心猛然抽了一下。 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樣算來他的傷勢還不能大意呀!這麽冷的天氣站在外麵,肯定會出問題的! 我匆匆帶上了門,跑出實驗樓。 “你怎麽了?”我問。 冬青樹油亮的葉子在暖黃的燈光下一閃一閃,惡作劇的笑容。 “你終於肯出來啦?” “你毛病!” “你再不出來,我真凍出毛病來了。” “怕冷,幹嗎不進去?”我嗔怪地。 他坐在路邊的護欄上笑:“反正我的目的是要你出來啊,嗬嗬,隻怕我進去了,你又不肯出來。” “要……要我出來幹什麽?”我的聲音大概很不正常。 “別緊張,不是逼你去跳舞!”他指指空無一人的馬路,“我們去散散步吧,好嗎?” 我知道他會有所要求,但是思想上準備了一千回,乍一聽到他的邀請,我的第一反應還是逃跑:“啊……我……實驗室的門還沒鎖……” “一下下就好。”他說,“走到圖書館那邊再回來,半個鍾頭?” 我的大腦還在猶豫著,但是我的腳已經在跟著他走了。 “幸虧今天沒下雪。”李清說,“不然,就沒辦法散步了。” 我無關痛癢地應著,看著自己的腳尖——但也許,白色的聖誕節會比較,呃,浪漫吧?在聖誕節,下著小雪,和一個男生散步……single版上說,“如果你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和他去散步,那就去。”哎,我在想什麽! 這條路是通往圖書館的。夜裏的圖書館隻能看到模糊的輪廓。 “哎,你看,那是不是有人要跳樓?”他忽然大驚小怪地叫道。 我看了看,圖書館的頂上什麽也沒有,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這個家夥,想緩和一下氣氛,居然想出這種話題!嚇人的話,小姐我可比你強! 我陰險地冷笑了一聲:“是哦,那是著名的在圖書館屋頂上跳繩的女生,你沒聽過?” 他老實地搖頭。 “有一天,你在半夜到圖書館去,看到一樣個女生在樓頂上跳繩,嘴裏一直數著九十九……九十九……”我一邊講故事一邊裝成跳繩的樣子,“你覺得很奇怪——這個女生怎麽總是數九十九呢?” “是啊,怎麽總是數九十九?”李清果然鑽進了我的圈套。 “那個女生就這樣——呼——”我突然用力推了他一下,“你就掉下去摔死了,然後她就開始數一百……一百……” 李清被我推得退了幾步,靠在一叢灌木上,我兀自念念有詞地數著數。而他忽然笑了,很開心。 “幹嗎?”我停止跳繩,“你嚇傻了?” “不是啊。”天真的笑容舒展開他細細的眉眼,“你和我開玩笑哎,這是第一次呢……” 我一下怔住,一種複雜的情緒攫住了我——好象很開心,但是好慌張,天,我該說什麽? “哦……”我掩飾地,“當是聖誕禮物好了。” “哇,還有聖誕禮物?這麽好!”他像個小孩一樣興奮,“我還以為你討厭我,不會送禮物給我。” “哪裏……”我結巴,“是朋友嘛,怎麽會討厭?” “真的?”他挑著眉毛,“是朋友?” “啊,當然……”我心裏已經在害怕,如果他問我,是不是僅僅隻是朋友,那我要怎麽回答?不,不能讓他問,那我多被動,多沒麵子!“哎,那我的禮物呢?”我佯裝輕鬆地問,“不要告訴我你沒準備,我會翻臉的!” “我當然有準備!”他把手放進口袋裏,但遲遲不把禮物拿出來,“禮物給你,有個條件的——你笑一下吧?” “啊~~~~~~~~~”我尷尬地。 我沒理由推托,因為是朋友,而且,我心裏的那個聲音說,我應該對他笑一下,那麽…… “你還在蘑菇什麽啊?”他催促,“是不是太久不笑,都忘記怎麽笑了?不會連這個都要學長我教你吧?” “什麽嘛!”我嘟囔,“怎麽可以說笑就笑的!”但說這話的時候,笑意已經爬上了我的嘴角——李清,他大概沒看到吧。 我覺得,在那一刹那, 些話似乎已經不用說了,我是毫不猶豫地從五行山下衝了出來,跑到唐僧的身邊了。我想這次我大概可以修成正果了。 “戴著那麽厚的麵具,是不會笑的哦。”李清仍然把手插在口袋裏,“讓我看看真正的你是什麽樣子的啊。” “哎?”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喜歡我很凶?” 他搖搖頭:“不,很凶的那個不是你,很能幹的那個不是你,漂亮聰明的那個也不是你,我一直想看看真正的你是什麽樣子的。” 我有點生氣——他怎麽又開始唐僧了!“我們認識才三個月而已,不要說的好象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是嗎?”他盯著我,“你不認識我?我可早就認識你了啊。” 什麽? “三年前,學院的迎新晚會上,你是主持人吧?你穿著藍色的裙子,短發,我沒記錯吧?” 他說的沒錯。是了,那個時候他大學三年級,三年級迎接一年級是學校的慣例,高年級的男生總喜歡在迎新晚會上尋找一樣個低年級的女朋友,而主持人當然比較容易吸引別人的目光。 他看著我驚訝的神情,又繼續說下去:“其實,還要早一些,當時新生報道是我接待你的,你都不記得了嗎?你帶了兩個箱子,有一個是我幫你拿的——不過,你當時沒注意到我也是應該的,你一直和另外一個幫你拿東西的人說話……” 我的腦袋嗡的一下,臉色已經開始發白:那個幫我拿東西的人,那個人……我已經快要忘記他了…… “後來,呃,還有,就是在這裏——”他指指身後的灌木,有些試探的語氣,“那時候你在哭,給你手帕的那個人,是我……” 我記憶的碎片像鋒利的刀,割開我的舊傷口—— 沒錯,那一樣天,我的確在哭。我被我交往了四年的男朋友甩掉,就在這裏,在圖書館門前的灌木叢邊。是有一個陌生人遞給我手帕,後來……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可他的形象漸漸模糊,他還在和我說話,可傳到我耳朵裏的,隻有隻言片語。 “我當時就覺得,那個男生真的很沒眼光……真的,其實你很好啊,他居然那樣……其實從接待新生那天,我就覺得你很可愛……我那時要出國了,但是我想我一回來,還要追你……這學期又見到你,你卻和以前不一樣了……你完全變了……你戴著那麽厚的麵具……我想我一定要讓你回到以前的樣子,一定,然後……” “你說夠了沒有!”我歇斯底裏地尖叫出聲,“住口!住口!你……你……你看我這樣很好玩是不是?你很開心是不是?”血液在衝上我的大腦,我的四肢冰冷且顫抖。“你……你好啊,你真聰明……” “小楠,我不是……”李清愣住了,“我……” “你幹嗎要跟我說這些?你幹嗎要說?” “我不想隱瞞你。”他有點失措,“我不想你隱瞞我,所以我也……” “你,你見鬼去吧!”我憤怒地吼叫,“你這個無聊三級的混蛋,你……” 我被愚弄了,我感到羞愧,後悔,心痛。各種奇怪的感情在我的腦子裏橫衝直撞。我看不見,也聽不見,似乎腳下一滑,但李清來扶住了我,我卻粗暴地將他推倒,瘋狂地向不知什麽方向跑去。 屋漏偏逢連夜雨,那天小潔也和我吵架。 是她告訴李清我在實驗室的。 “你幹什麽這麽激動!他知道你過去的事,有什麽大不了的?你又不是做了什麽壞事,不能讓他知道……” “他早就知道……他早就知道……”我忿忿地,“他早就知道……” “那又怎麽樣了?他早就知道又怎麽樣了?他還不是喜歡你三年了?不過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的眼睛和喉嚨都在刺痛,大概是想哭,但是我已經不哭了,我早就不會哭了。 “你不就是失戀嗎?很丟人嗎?” “你都不會明白的!”我怒喝著——是,我就是失戀,被甩,沒什麽大不了的,小潔當然不明白,因為我自己也不明白我為什麽這麽討厭被人提起這件事。 “什麽叫我不會明白?”小潔覺得我簡直不可理喻,“你到大街上抓一個人問問,看誰沒有失戀過!什麽嘛!莫名其妙,我是男生也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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