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題目無疑是極大的題目。探尋人性的源脈就像尋找空間的邊緣或時間的始末一樣,是一件十分虛渺、無望的事情----曹雪芹稱之為"劫"。出於這樣的想法,我大可以抱定一個"故妄思之,故妄言之,故妄聽之"的潑皮態度,拒一切人類學家、社會學家、哲學家們於千裏之外----那些都不在我的興趣和能力範圍內。
人性的源來始末,大概脫不開"人"的來曆。有說"人"是猴子變的,有說"人"是泥巴捏的。誰也說服不了誰。好的時候大家還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辯論一番,大多時候言語不合難免動手,拿把刀把人捅了,或者點把火把人燒了。
但這事兒----看起來不關衣食溫飽,但對許多吃飽穿暖的人來講卻是件至為重要的事情----到底不是動粗能解決的。就這事數百上千年而不能得一公論的事實而言,我必須將兩者"存而並論",各作一番推析。好歹,比之於孔夫子的"存而不論"要膽壯了些。
二
先說說猴子先祖的事。
其實生命起源的事情哪裏說得清呢。"人",眼下在彈丸之地的地球上,活得沸沸揚揚。在億萬年前,這個沸揚、擁擠的地球是十分幹淨,冷清的。因為水的緣故,因為陽光照在地球上,熱一分太熱、冷一分太冷的緣故,地球上的某個角落有了一個蠕動----甚至都不一定能稱之為蠕動。這個蠕動或者遺憾地停止了。地球恢複了絕對的安靜,等待下一次蠕動。這一等也許就是幾萬幾億年。好在廣袤的宇宙有足夠的耐心等待這一個角落的蠕動,或別一個角落的沸揚。----在無限的時間和空間裏,這一切都是"彈指",都是"鴻毛"。
終於有一次,一些堅冰得以融化,一種蠕動得以長成、遊走。它們曾被稱作單細胞。它們必定要成長若幹個萬年、億年,才能長成蟲蛭,茅草,恐龍,玉黍。然而堅冰再次來襲,萬物重歸寂靜。在一劫之後,我們等待下一個蠕動。
猴子曾經和恐龍一起遊走嗎?不知道。但這並不重要,因為在某一劫,猴子得以站立,鑽燧取火,生育繁息。
即使我們說不清億萬年的原原本本,但有一點是很可以肯定的:從蠕動,再蠕動,到猴子站起來,這一路成長充滿了艱辛。
倘若恐龍隻是遊走,猴子不曾站立,那麽這個有生命的地球會簡單一些。虎豹追逐鈴羊,牛羊尋找綠草。生命從無到有,物種滅而且生,直到堅冰再度覆蓋,或者流星撞擊地球。
然而猴子站得辛苦。他們衣不蔽體,剝了樹皮,串起來掛在身上抵擋嚴寒。他們夠不著樹上的果子,拗斷枝幹敲落果子。他們磨尖了石頭,砸擊走獸以食其肉,搏鬥虎豹免得做了它們的腹中之餐。
樹皮衣做來不易,磨一塊石頭更是大耗氣力。猴子,或者說人,自然要守護著自己的樹皮、石頭、果子、獵物。很早的時候,人在自然中的優勢是微薄的,他們大都聚合成小群體,集體守護與自然苦爭的所得。
這,便是人的自私性的最早來源。它的形成是如此的自然,毫無修飾。當我們看到嬰兒貪婪地吮食母乳,或者落草為寇的農民土匪殺人越貨的時候,是不是會有同樣的感動?“食為天”,求生的原動力是偉大的。
鑽燧取火以後的事情,考古學家和曆史學家們就知道得很多了。部落群體裏力氣大的帶領眾人種植、狩獵。人少的時候盡量自給,人多的時候難免與鄰近的部落爭奪水長草肥的地方。趕走了別的部落自己的群體才可能生存、壯大。
擴大了的群體有了積餘的食物,本來與部眾分享的首領有了獨享的權利。弱肉強食不僅適用於異類,也適用於同類。
於是建立於生存需求的"私利"之後,多了一個建立於享受需求的"權利"。動物因為追求最低物質而產生了私利。人因為物質剩餘而產生了權利。如果說人性的私欲是自然而生,有其可愛的一麵,那麽人性的權欲是自然而生的惡性。
私利是良性的痂子,權利是惡性的毒瘤。
"利",曾經導引了動物世界的生生滅滅,也將繼續主導地球人類的"餘生"。
三
再來說說伊甸園裏兄妹的事情。
做"人"的過程,從蛹,到魚或鳥,到猴子,曆億萬年,其艱辛和太多的隨機性,讓人覺得不可思議。而把億萬年的艱難做人過程濃縮成十月孕胎,更是雙重的難以置信了。
最好的解決辦法,莫過於請個誰來捏個泥巴,一切的疑問就都迎刃而解了。
這個泥巴人是怎麽回事呢?(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