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時候聽到過一個故事,叫做“拾到蘇州人襪帶”。故事的年代應該很久遠了,那時候中國還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江南是中國最好的地方,蘇州是江南最好的地方。現在聽聽那婉轉華麗的評彈,看看那巧奪天工的蘇繡,你應該不難想見這一點。故事裏有個鄉下人,進城的時候撿到一副蘇州人丟失的襪帶,描龍繪鳳的,及盡精美。於是來煞不及地就換上了。可是換上以後看看自己的衣服實在不象話,於是決定買一套體麵衣裳(估計是蘇州牌的,如果那個時候有商標的話),買了蘇州牌衣裳總要配蘇州牌帽子蘇州牌布鞋吧,總之最後傾其所有披了一身的蘇州行頭回家了。回家一看,自家的房子竟然不是蘇州園林,老婆也不是蘇州美女,可惜這兩樣實在無力更換,於是那個人就很鬱悶,竟至鬱鬱而終。
這個故事除了教育我們拾到東西要交公外,還告訴我們人的欲望是無限的。有的時候我覺得我比那個鄉下人還要不堪,連襪帶還沒撿到,就整天做白日夢,昨天生生做出一個庭院來,經過一個晚上的發酵,那庭院在我心裏充實豐滿起來,居然跟真有了差不多(我又想起差不多先生的故事了,這個以後再講,也是我小時候聽過的難以忘記的故事之一)我的想象力進一步發展,更在那庭院中,想出一個人來。
人這樣東西就比較麻煩,不象金魚荷花那樣隻要好看就行,也不象那誰誰誰說的,怕毀了地基就可以象竹子一樣養在箱子裏。我理想中的這個人呢,絕不許難看,但也不必太好看,麵目順眼就行。由於這個定義實在太模糊,直到現在我夢中白馬王子的臉都是空著的,光滑幹淨如雞蛋,以下簡稱雞蛋君。
這個雞蛋君,祖上積攢了不多不少的德,所以他雖不至於暴富,也不須太為仕途經濟擔憂。人是聰明的,但也不至於聰明到一心想當醫生律師。讀過很多亂七八糟書,所幸的是一直沒有讓書給毒害著,主要是因為看的都不是正經書的緣故。因為閑書看得多,說話可是極風趣,最可喜帶著些淘氣和癡氣。喜歡花鳥魚蟲,但是不許做戴瓜皮帽提鳥籠狀--這個形象已經被京城惡少包攬了;會寫文章,但是不許吟風弄月冒酸氣--這件事已由茶館老潘獨占了。
雞蛋君經常會到別處走走,理想情人一定要時時有些小別的機會。離別就象生病,大病離死太近,唯有小病才能整出些風情來。雞蛋君一定要會寫情書,但是不許有錯別字,更不許用EMAIL,用MSN短信的格殺勿論(COZ I HATE U)。
雞蛋君對美食極具鑒賞力,深諳乳腐醬瓜黃泥螺們的好處,不恥於大嚼街頭所賣的蛋餅麻球,更不屑於喝馬尿似的灌下一杯XO以顯身份。想想吧,茫茫人海中,居然有一個人和你一樣喜歡臭豆腐,更難能可貴的是,居然都隻癡迷於街道拐角處那個老太婆賣的臭豆腐,這樣的人,不是知心人,也是知心人。當然,有話的烏托邦裏,不存在肝炎。
這樣子的雞蛋君,的確太過於簡單了一些,不過他既然是有話“烏托邦”裏的“烏托郎”,麵目都可以簡單到近似於無,為人簡單一些又如何呢。在這個芭比都要離婚的年代裏,這樣簡單可愛的情人,也許真的隻能存在於烏托邦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