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張宗銘長篇小說《女人土匪東洋狗》
劉禮靖覺得有人在搖著他,他睜開兩眼,從膝蓋上抬起頭來,朦朧之中,一張毛刷刷的臉孔正注視著他。那人對他說道:“喂,賣煤的,你的馬……”那人顯然認出了他,那小小的眼珠驚愕得圓圓鼓鼓地……劉禮靖條件反射地摸到了腰間的手槍,眼中閃爍出殘忍的凶光。----這人就是他們的國民黨部隊武裝起義後,共產黨派來收編整風的軍代表曹發德!
劉禮靖心想:真是冤家路窄,前次我離開張家大院時,我爬到皂角樹上看到了他;今天我遊了回來,又是他居然推醒了我!看來,是我劉禮靖死期到了,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場合,我居然睡著了,被他抓住了!
眼前的曹發德,雖矮小些,但他粗壯得像條鬥牛,看上去猶如一個黑煞神,一個鋼鐵戰士!碰上了他這樣的共產黨員,他那強烈的階級意識是不會與我善罷甘休的。我隻要開槍,槍聲一響,這狗日的死了不要緊,老子在這擠滿了共產黨的貴陽城裏,是死的多活的少了。
劉禮靖惡狠狠地道:“姓曹的,我是來殺張雲軒的,是你自已……闖到槍口上來了!”
劉禮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發現曹發德被嚇得全身篩糠似的顫抖起來,那怯懦的目光裏,發出強烈的生的欲望……他的害怕和戰戰兢兢,招至好幾個街上的行人不禁頓足看著他們。
曹發德顧不得羞恥,央求道:“劉營……不,劉大哥……你千萬別衝動!千萬別……別……我是好心地來告訴你,你的馬……馬兒……它不行了。”
劉禮靖回頭一看,那馬兒果真跪下地了。
那幾個想看熱鬧的行人,以為他倆是熟人,又各自走了。此時,認為自己死期到了的曹發德,不禁暗暗叫苦。他了解劉禮靖殺人如麻:殺紅軍、殺紅軍傷病員、殺日本人、殺解放軍軍代表……落在這個殺人魔王的手上,若是你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與他拚死一搏,這光榮的死當然就是重於泰山,但生活從此在突然間便消失了;那銷魂纏綿的性愛,那雞巴和卵蛋,也會很快的變為泥土!
曹發德做夢都想當那不死的“英雄” ,但又不想光榮犧牲的“英雄”。他不想他這麽年輕就去死,他不要太多的革命理想,那輕如鴻毛的活著也是實實在在的活著;那重於泰山的光榮隻是看不到的榮光。新中國、新社會、社會主義是送到他麵前的禮品,是要他盡情地去品嚐生活、快樂、幸福、權力的鮮花和蛋糕!他絕對不能死,為什麽要去光榮犧牲呢?他的英年早逝會違背他投奔革命的初衷;會違反自然的生存法則;會使今後的生活黯然失色……總之,他不能讓吳四妹為他的死啕哭;他不能離開她,他不能“犧牲”,他不能讓其他的男人去擁抱吳四妹,占有吳四妹!
……昨晚,吳四妹還是不要他挨邊,她有意地讓他脫得精光,就是不讓他爬上身來。她越是盡情地撩撥他,他的欲火也就愈旺越急迫。她那暖暖的身子、細皮嫩肉的肌膚,那挺拔的兩乳、光滑的胴體……令他火燒火燎得難予控製自已。實在無法,他求她給他,哪怕短暫的一哈兒也行……他保證說,甚至向她透露:明天或許要抄搜張家大院,他會設法給她弄些金條、手飾、珠寶、值錢的玩意!
吳四妹說:“一哈兒,你不也沾了腥?說得輕巧!我不能讓你把我當成野馬騎。你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想這樣撇撇脫脫輕輕巧巧的得個黃花閨女玩,天底下哪有這麽便宜的好喜事?要玩可以,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曹發德被情欲逼急了,失口說道:“我的姑奶奶呀,我還沒有說清楚
嗎?說白了吧,明天,我要是拿不回金條、手飾、值錢的玩意來,你就
不準我跨進家門,行不?”
吳四妹心想:再莫逼他了,男人的騷勁來了,被逼得刨煩了,心狠手毒得很,啥子事情都做得出來。萬一把他逼急了,他一甩手走了我咋辦?他能這樣求你,也就是那種鑽不出我手板心的男人。他若是明天敢為我從張家大院帶回些金條手飾回來,就等於被我捆牢實了,就成了我手板心裏的煮熟了的鴨子—飛也沒法飛了!這樣,吳四妹說道:
“那好,醜話說在前頭,我隻想做你的女人,不想做你的偏廈,我不想帶你的兩個拖油瓶兒!往後,你若離脫婚了,是不是真心真意地要同我結婚?”
曹發德忙說:“真心、真心。”
吳四妹又道:“你明天若是弄不回來些值錢的玩藝給我,咋辦?”
“我就不進你的屋!”
吳四妹煽了他一耳光:“你不進這屋,你要老娘守活寡呀!是不是?”
“不是不是,”曹發德爬上身去,忙不迭地說:“我的姑奶奶呀,你這輩子想攆我走我也不走哩!我能把你這樣的寶貝給別的男人嗎?”他感覺到一陣酥心的暢快,緊緊地摟抱著吳四妹,“明天,我把你想要的給你了,你咋對我,說嗬!”
吳四妹有意不相信,說:“弄來了,我拿手板心煎雞蛋給你吃!”
他用他毛刷刷的胡須刺著吳四妹:“好吧,我就把我的兩個蛋,都放進你的小鍋裏!”
……昨夜晚的私房話,還在曹發德腦中回蕩。今天,他就像貴州人講的那樣:他倒了邪黴,他背時倒灶,他黴起了冬瓜灰,他倒黴得鹽巴裏也生蛆了!
--曹發德接到張家大院確實要搞大型聚會活動的報告,這報告使他異常地興奮和激動!他將這情況向省裏報告後,就在局裏等待著省裏的指示。他耐著性子從上午等到了中午,就有些按捺不住了。他是利用中休時間,自作主張地來視查情況來的。他看到他的科的長期監視張家大院的便衣後,還看到其他科在這裏遊動的便衣。他生怕張雲軒和楊永春看到他,他就來到這有些僻靜的大壩子。在這裏,他看到平常裏冷冷清清的張家大院,此時大門早己敞開,門前放著六棵聖誕樹,門楣上的紅綢燈籠與聖誕樹連結起來,好一派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氣象!曹發德的心情此時無比的輕鬆,他唱著“我在城樓觀山景” 這句不知是哪裏學來的、也不知對不對的京劇唱段,悠閑地溜達著……
他看到一棵梧桐樹下拴著一匹馬,一個頭發零亂、汙垢滿頸、邋裏邋遢的趕馬哥正在樹下打瞌睡。那馬看見他,奇特地想要人關愛似地搖晃起來……搖著晃著的又一下子跪下地去了。那馬兒還是可憐巴巴地注視著他,身子還被煤馱子壓著,仿佛在怪怨它的主人殘忍……那趕馬哥不賣煤,居然睡著了!也怪他多管閑事活該倒黴,去推醒了這個殘匪,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惡狼!
劉禮靖從曹發德的神色中看到了驚惶和十足的膽怯,立即辨別出他這類的人,虛有其表實則膽小如鼠!這種人能在得勢之時,可將比他弱小得多的人置之死地,是在縛緊手腳的人身上掏肝取腎殺人不眨眼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