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器本人是一點兒也不通,但一提起馬頭琴,我總會想起寧布,我最喜歡的歌手。
寧布是我家鄉的一位蒙古族民間藝人,走出那方圓幾裏的小鎮,沒人知道他的名字。他常常是自拉自唱,那馬頭琴低沉悠揚的聲音,帶著一絲淡淡的、但絕對能使人感覺到的馬上民族特有的憂傷,仿佛是從遠古的曠野中傳來,具有很強的穿透力,在空中、在心中... ...寧布的嗓音不算洪亮,但他那略帶沙啞、鼻音濃重的歌聲對童年的我永遠有種磁性,特勾魂兒。尤其是在地頭兒歇氣兒,躺在綠綠的草地上,聽他巡回演唱時,你會感到他就是為你一個人唱的,就是為你當時的心情唱的。十年動亂當中,有幾年民族歌舞團散了,寧布改行到糧店當賣油郎。我小時本來不勤快,再加上幾個姐姐慣著,家裏的活兒很少幹。可那每月一家六口兒的二斤四兩豆油我卻總是搶著去打,為的是能聽幾句寧布用我不懂的語言哼出的歌兒。他不懂“緊打酒、慢打油”的理兒,總是提起提鬥兒就往瓶裏倒,所以每次提鬥兒的外邊兒總能多帶進幾滴,這也許是許多大人也樂意讓他打油的原因吧。
隔了七、八年,粉碎四人幫後,在民族歌舞團重組後的一次演唱會上,我臨座的那位老者,在寧布演唱時雙眼一直是閉著的,最初我還以為他睡著了呢。但是當寧布唱完最後一個音符時,那老者的雙眼竟流出了兩行淚水。原來寧布不隻是我一個人的歌手。
上大學以後再沒聽過他的歌,去年回家偶然想起他,朋友們告訴我:寧布幾年前就死了,是酒後中風。朋友們說完就忘了,可我卻難過了好一陣,象失去了一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