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顯

臭顯是人的天性，學了文化以後，知道那叫炫耀。多少年都不說臭顯了，今天說起來，竟然還有些繞嘴，不過感覺年輕了很多。 小時候臭顯檔次低，過年的時候比，我的新衣服比你早穿了半天；我們家炸了麻花，你們家不是沒炸而是不會；我偷偷抽了口煙，你沒敢；我放炮仗敢手拿著，你看著冒火就趕緊扔了，總之得把你比下去。 大了一點之後，那能臭顯的地方就更多了，我有做成小玉米的鋼筆，我的擔弓打的比你準，我敢從那個高台兒上跳下去，你敢嘛？老師罰我站，我能站在我們班花兒的課桌前，累了還能靠會兒，你就站在大鼻涕前麵，累了你敢靠會兒嗎？後來老師讓同學們寫詩，我上來就是一句： 每當我看到東方升起的紅太陽 就想起偉大領袖毛主席 老師要不是看在經常罰我站的份子上，那還不推薦我 當市一級的優秀紅小兵，你吭吃了半天寫的那叫什麽！ 再後來，我就更行了，三國演義我看了八遍，你才兩遍，我敢和班裏最利害的那個女生吵，你看見她就躲，我敢剃光頭還不戴帽子，你一下就不行了吧！我上大學學醫當醫生，你學農種莊稼，你看你。 到了大學我臭顯的機會就更多了，我高中的女同學又給我來信了，你想看那就看看信封吧，看人家這字寫 的。新年聯歡會上我唱“偶的中瑰心”，你瞧她們看我那眼神。舒婷北島顧城的詩，你能背幾首呀你，我彈吉它的時候，你也就是吹個爛笛子什麽的。盡管你早早就入了黨，別以為你強，是我不肯。 畢業了，到了一家醫院，還沒機會臭顯呢，比我高兩年那位就說了：“這跟上學可是不一樣，你千萬別顯出比別人強來，那誰什麽爛水平呀，可他爸管著咱主任他老婆，張教授和王教授矛盾深，你千萬別摻和，要學會為人處事，處處要跟我學，你看我混的，人緣好的，以後你就是我小兄弟，有什麽事盡管問我”。感慨“我”變成了“你”，“你”翻身了，變成了“我”。時間一長，我想臭顯想的，憋死我了，不行，還得上學去，考研究生！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又變回了“我”，好好臭顯了一把。 上了研究生才知道，醫生這個行當，身子沒半截入了土，你是萬不能臭顯的，因為是臨床技能研究生，整天在一線泡著，上麵有仨主治醫師，四個教授，我是徹底變成“你”了。不過被從臭顯的圈子裏擠出來，看別人臭顯，居然很有樂趣。那誰從國外回來，穿著件印著“University of XXXXX”的T恤衫，連看門的老太太都喊“我說那什麽大夫，別人都快穿棉襖了，你怎麽整天還是個背心呀，別凍感冒了”。 在門診看病，一個“病人”一進來就說“大夫，我這過幾天就要出國了，您說我得注意點什麽，您別誤會，不是去非洲援外，是去美國進修”。還有的病人“您說國內這爛空氣，我剛從歐洲回來8個月就感冒了”，“您說我這原來是北京人，可現在是香港人了，要看病，有什麽需要特別注意的沒有”。 教授們也臭顯，一開口一個“我在歐洲美國開會的時候，和那什麽主席討論，這病得這麽治，有這些進展”。主治醫們也一樣，“我在第幾屆全國那什麽會上的發言，那叫一轟動，我好好跟你講講”。趁著這知識還新鮮著，我也趕緊：“那幾位實習同學，你們過來，我給你們講講這個病的最新進展”，同學們一聽，說了“我們這教科書還沒全掌握呢，新進展就算了吧，再者說了，新進展也不一定對呀”。您瞧我是不是特鬱悶，護士又說了“你怎麽回事，你跟新來那病人有仇啊你，開這麽多化驗單，不把他抽死，也得把我累死，分3次，你不改我跟你急呀”。 要說上研究生的時候一點兒沒機會臭顯，也不對，記得有一次在王府井外文書店買了本翻印的哈氏內科學，16開本兩塊磚頭那麽厚，夾到自行車後座上往回騎，聽到後頭有人說話“你瞧這小夥子，看那麽厚的書，肯定有學問”，“媽媽您看那叔叔真行，看那麽大的書”，“你瞧瞧人家看的那是什麽，你整天瓊瑤金庸的”。回到宿舍，越想越美，不行我還得馱著這書出去轉去！ 現在看著我女兒們，為有了個新玩具，在別的孩子麵前臭顯，好生感慨，真想再“少年狂”幾次，可機會真是不多了，也不容易了，您說這長大了沒了多少樂趣吧！ “我是不是看的比你透徹，說的比你深刻”。 10/8/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