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機場高速上開了一段,我忽然看見對麵的路肩上停滿了車,一輛接一輛鱗次櫛比絡繹不絕,延綿好幾裏。司機們紛紛走下車來,三三兩兩地在路邊吹風乘涼曬太陽,喝茶聊天打麻將,一派悠然的太平景象。我好奇地問王小毛,這些都是拋錨車嗎?還是出什麽事故了?我們要不要下去幫幫忙?
王小毛一把拉住我,我們是在高速上啊。你在國外呆傻了吧。那些都是進機場接人的車。
他們怎麽不走呢?
那不是飛機還沒到嘛。等飛機降落,車再往機場裏麵開,剛好接著人。
難道機場停車位不夠嗎?
機場停車處都空著呢。可這兒停車不是不花錢嗎?
那幹嘛不再往裏麵停點兒?
靠近機場巡邏車多啊。這兒沒警察。要知道我們都是經過調查研究的。
我們?我盯著王小毛說,原來你剛才也在這兒排隊來著。
王小毛不以為然,沒錯啊,接你我犯得著花停車費嗎。
我痛心疾首地譴責王小毛說,王小毛同學,你都是開一輛拖一輛的大款了,花兩個停車費你還舍不得?
這你就不懂了,我們有錢人的口號是,寧可亂花一千,不可多花一毛。
這時收音機裏那個甜美的男中音又說話了:“現在播報機場航班信息。從成都起飛的1406號航班剛剛降落。接1406航班的司機朋友們現在可以發車了。凡沒有特別接到電話或短信的朋友,照常請一律到出發廳97號口接客。”
居然還有放風廣播。我朝路那邊一打量,果然有好些車啟動起來慢慢並上了高速。
我不由地感歎,中國人民的智慧真是無窮的。
開出機場高速,撲麵而來的熙攘繁華一下子映滿了眼簾。隻見高樓大廈冠蓋如蔭車水馬龍坊肆林立,令我目不暇接繽紛繚亂醍醐灌頂喜出望外。我一邊眉飛色舞地東張西望,一邊激動地拽著王小毛喊,
“小毛你看那麽多有錢人耶!真的那麽多拖車的耶!你看那邊有拖勞斯萊斯的耶!你看拖賓利的耶!你看拖紅旗的耶!你看還有拖東風的耶!你看拖解放的耶!你看東方紅耶!你看拖了一輛……飛鴿耶!你看永久耶!你看那邊拖了……一頭驢……耶!”
“小毛你快看那些標語:中國很行!中國工商很行!中國建設很行!中國農業很行!小毛我覺得你也很行耶!”
王小毛用一隻手死死地抓住方向盤,另一隻手拚命地試圖甩脫我的糾纏。他嚴肅地警告我說,小酒你收斂一點,知道的你是從國外回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弱智兒童放學呢。你仔細看清楚了,那是中國人民銀行。
我隻好努力抑製住大聲朗誦街邊每一條標語的強烈願望,羞赧地說,俺們城裏變化真大。
王小毛歎口氣說,我現在要是一天不出門,心裏就沒底,老怕沒看到拆遷通知一不小心成了釘子戶;可出了門,心裏更沒底,生怕找不著回家的路。昨天我還在家門口報攤上買手機卡,今天早上起來一看,報攤沒了,新蓋了一個電信局!
這時候對麵開來一列車隊,十幾輛黑色悍馬,一會兒排成一個S形,一會兒排成一個B形。我望而生畏地問王小毛,“什麽大人物啊?福布斯富豪吧?”
王小毛輕描淡寫地說,“那是山西煤礦老板出來遊街。”
我又問王小毛,“那現在最有錢的,比如說首富什麽的,都開什麽車?”
王小毛指著路上那些高聳入雲的龐然大物說,最有錢的都是搞房地產的,人家開大吊車。
我又看見路上開過兩輛裝甲車,就問王小毛,“又要閱兵了嗎?還是戒嚴?”
王小毛說,“這是城管的車。”
我有點想不通,就算是揚我市威,城管開裝甲車是不是也過了一點?
王小毛點撥我說,“現在提倡河蟹社會,你要容許有一點橫行的模樣。”
我心裏正在想,既然城管用上裝甲車了,公安是不是都該駕駛戰鬥機了?隻聽見一陣警笛從後麵呼嘯而來,幾輛警車飛快地超了過去。
我膽戰心驚地說,肯定哪兒打劫了吧。
王小毛對我的幼稚問題流露出輕蔑的神情,“那是結婚的車隊。現在婚喪嫁娶都租警車開道了。萬一趕上吉日,警車不夠用,也有用救火車的。”
我驚訝道,“那警察叔叔抓壞人怎麽辦呢?”
王小毛說,“你太沒知識了。現在壞人們都不上班了。誰不知道投資股市比搶銀行掙錢,犯罪分子早和警察聯合起來炒股了,市麵上太平的很。”
我正讚許地頻頻點頭,車在一個街口紅燈前麵停了下來。我懷著興奮的心情,搖下車窗,打算向這座美麗的城市問好。
隻聽王小毛慘叫一聲,象黃繼光一樣奮不顧身地撲過來想堵住窗口。
可是已經晚了,隻見黑壓壓一大片人群擠了過來,七手八腳地往車窗裏塞了無數物品,頓時把我淹沒了。
等王小毛關上窗,交通燈變綠,車開出老遠,我才掙紮著從一大堆東西中露出頭來,大口地喘氣。
王小毛拍拍我同情地說,忘了跟你說了,街上不能隨便開窗。到處都是埋伏。
我一邊費勁地在座位上坐直,一邊慢慢查看壓在身上的那些東西。絕大多數是各種各樣的樓盤廣告,手機廣告,辦證廣告,婚介廣告,招聘廣告,雜誌定購廣告,娛樂城開張廣告,性病治療廣告,商場促銷廣告,還有尋人啟事,免費小報,股市分析報告,女大學生簡曆,洗浴中心折扣券,人體藝術展覽邀請函等等。除了印刷品,還有試用洗發水,試用減肥茶,試用盜版盤,試用方便麵,試用味精,試用避孕套等各式商品樣品。我最後舉起一個包裹問王小毛,“小毛,這是什麽?”
王小毛看了一眼,忽然又是一聲尖叫,一把奪過我手中的包裹,迅速扔出窗外。過了一會兒,隻聽車後“噗”地一聲悶響。
王小毛這才鬆口氣說,那是炸藥包。
“什麽?”我一下子從座位上蹦起來,憤怒地質問王小毛,“王小毛你這個騙子,你不是說犯罪分子都炒股去了嗎?怎麽我還會碰上炸藥包這種事情?”
王小毛搖搖頭低聲說,“用炸藥包的不是犯罪分子,是恐怖分子。恐怖分子歸安全局管,警察不管。”
王小毛見我哆嗦不已,又安慰我,“你放心,現在很難買到真能爆炸的炸藥包了。我一哥們就是批發炸藥包的,他說十個裏麵能有一個響一聲就算不錯了。搞恐怖活動也要靠運氣。”
我驚魂甫定,收音機裏的男中音又說話了,“我們剛接到聽眾來電舉報說,有一輛紅色法拉利在中心商城附近扔下了一個炸藥包,車牌號087561,希望知情的聽眾踴躍提供線索。”
我緊張地看著王小毛。說的是我們嗎?你開的不是奔馳寶馬嗎?車牌號也不對啊。
王小毛欣慰地說,你瞧群眾的警惕性多高啊,社會公德心多強啊。他報的那個車牌肯定是他對頭的,借機泄泄憤。
男中音又說,“我們又得到最新消息,在中心商城附近扔下炸藥包的是一輛銀灰色路霸,車牌號PK8074。”
王小毛說,作為有責任心的公民,我們也湊個熱鬧。他拿起手機撥了個號。
“喂,交通台嗎?我有案情舉報。剛才我在中心商城附近看見有一輛黑色卡迪拉克扔下了一個炸藥包,車牌號是BT250,駕車人謝頂,羅圈腿,左下巴有顆痣。什麽?哦我的名字叫雷鋒。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我問王小毛,“你舉報的是誰的車?”
王小毛露出陰險的微笑,“變態二百五,羅總的車。”
(未完待續)